八
      
        经过上面的事后,几家人惶恐不安。
      
        江队长怕,怕自己的企图被人揭穿,那官帽必丢无疑。
      
        崔富贵怕,怕自己背上腐化堕落的罪名,影响儿子的前途。
      
        金正新怕,怕妻子真的有外遇,一辈子戴上绿帽。
      
        其实呀,江队长先是害怕,很快恢复了平静,新的计谋萌生。
      
        两天过后,队上风平浪净,殷琴玉觉得江队长守信,得好好报答。这天,她在
      屋子里翻箱倒柜,发现坛子里有一瓶陈年老白干,决定送给江队长。又是一个皎洁
      的月夜,她把老白干包好后,径直去了江队长家。很巧,史月英和她的儿女们都不
      在家,江队长喝完酒后,倚在马架椅子上闭目养神。殷琴玉没有敲门便进去了,小
      声唤醒江队长,解开包裹,亮出老白干来。本想他会惊讶,没想到江队长瞟了一眼,
      照样打瞌睡。殷琴玉横下心来,宁肯让他玩一次,好把以前的事摆平。于是,她坐
      在江队长身边,带着挑逗情意摇了摇他。江队长正了正身子,伸着懒腰,说起话来
      骇人听闻:
      
        “你的事啊,严重得很,敞出去,天天游街示众,叫你抬不起头。批了不说,
      还得坐牢。你看到的,文化大革命打倒了不少你这样的人。”
      
        殷琴玉不服:“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呀,批我也没有依据,我不怕。”
      
        江队长站起身,威严说道:“你没有做坏事,也许吧,但你的思想败坏,道德
      不过硬,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那些被打倒的人的样子你是看到过的。”
      
        殷琴玉一听这话有些紧张。因为,她找崔富贵传种的事本身就见不得人,按江
      队长的话说属于思想败坏。为了女儿,为了家庭,只好忍痛割爱,还有什么话不敢
      直说呢,于是求道:
      
        “江队长,你搞我一次吧,这事就如此了结,行吗?”
      
        江队长更严肃:“别来这一套,我是共产党的干部,你用这一套来腐蚀我,罪
      加一等。现在你只有将功补过,争取把这事抵消。”
      
        殷琴玉逢生路,倍感兴奋:“好,将功补过,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你能做什么?”江队长把话题一转,“其实呀,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
      叫金花她们把戏演好,成立革命委员会那天增光就是了。”
      
        这个要求不过分,殷琴玉感激万分,不住说:“没问题,我一定叫她们把戏演
      好。”
      
        “你?你算老几?”江队长摆手说道,“离开了我的指导,不糟透才怪哩。”
      
        “好好好……,听你的指挥,听你的安排!”殷琴玉连连表示。
      
        江队长点头:“这就对了,时间很紧,你马上叫金花来吧。”
      
        “好,我回去叫她们三姐妹都来。”
      
        “不,就金花一个人来。”
      
        殷琴玉犹豫:“这,还是叫她明天来吧。”
      
        江队长翻着白眼:“革命工作,拖不得,我这样辛苦加班,图啥?还不是为了
      白天多干革命工作。”
      
        殷琴玉吞吞吐吐:“好,我,我叫金花来。”
      
        殷琴玉回到家里,给金花说了。金花不愿,殷琴玉怕得罪江队长后把事情闹大,
      说道:“你去吧,江队长是共产党的好干部,共产党里是没有坏人的,你放心去吧,
      妈在门外偷偷保护你。”
      
        金花听母亲这么一说,出门去了。殷琴玉明知凶多吉少,跟着出门。走了一断
      路,转念一想,女儿已经大了,不必过余担心,要是江队长真的非礼她,去破坏了
      这桩“好事”,吃亏的还是自己,算了,凭命吧,女儿能保住性命回来就足够了。
      于是,她对女儿说:
      
        “你大胆去吧,妈在门外放风。”
      
        待金花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殷琴玉才不寒而栗。为了这个家,又只得听天由命,
      无精打采回家去了。
      
        金花来到江队长家里,江队长早把洋油灯拨得通亮。他见到金花后,热情万分,
      几句短语后,便要求立即排练节目。这次排练苛刻,他特意找了一件以前史月英穿
      过的破衣服让金花穿。金花进屋换了衣服,不敢出来,直叫:
      
        “江队长,衣不遮体,不成啊!”
      
        江队长笑道:“这是演戏的最好衣服,才能体现穷人贫,出来吧,这是演戏,
      不必当真。”
      
        金花穿着网状衣服出来,双臂环胸,不敢抬头,哆嗦着:“我怕……”
      
        “怕什么?”江队长过来站到金花身边,“放开双臂,排练都这样忸怩,将来
      怎么登场啊?”
      
        金花只好松开双臂,头垂到了胸前。
      
        江队长兴奋了:“来,我们来演地主闯家那一幕,我当地主。注意啦,我猛扑
      上来抓住你,你要自然些,不要怕,不要叫,只装出无奈的样子。”
      
        江队长猛扑的时候,门响了,他忙收起姿势,暗示金花去换衣服后把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崔富贵。原来,崔富贵被殷琴玉邀后,不思茶不想饭,
      一心只想着崔大伟的前途。崔大伟刚当上干部,把这事一闹出去,前功尽弃,这个
      家族将彻底完蛋,以前那些美梦,将会一个个破灭。在这节骨眼上,付出再大的牺
      牲,也要保住崔家的名声,保住崔大伟的地位。想来想去,他和孔兰仙商量,决定
      把那只大鸡母送给江队长。这不,他提着一只咯咯叫的鸡母正站在门前哩。可是,
      现在他来得又不是时候,得到的还是江队长的冷面孔:
      
        “你来干什么?难道不知道我有革命工作在身吗?”
      
        崔富贵嬉皮笑脸,甩甩手中的鸡母,没有吭声。
      
        崔富贵这一奸笑,江队长心中寒颤,想必崔富贵在门缝里看到了什么,于是说
      :“你要卖鸡呀,多少钱一斤?”没给崔富贵回答的机会,很快朝里喊:“金花,
      回去吧,戏明天再练。”
      
        金花边扣纽子边出去了。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崔富贵说明了来意,接着是扑天盖地的好话,唇焦舌燥,
      也只得到江队长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我只能按上面的政策办事。我是基层干部,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做。总之,我
      决不会当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
      
        到江队长很不耐烦的时候,崔富贵逼迫出了门。这时,没有月亮,天上繁星密
      布,灰白的路躺在脚下,稍不慎就会摔跟头。他走得很慢,几乎没有脚步声。从马
      春门前路过时,发现里面有光亮。崔富贵想进去,和这个爱喝酒的单身汉醉两杯。
      他靠到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瞧,怎么会有两个人的身影?揉了揉眼,不错,是两个
      人,有一个是女的。再揉眼,看清楚了,那是队长夫人史月英。再揉揉眼,看得更
      清楚了,史月英穿着革命时期从见过的新潮衣服,和马春挨着坐起。太肉麻了,再
      仔细听听,那是史月英肉麻的声音:
      
        “……都三十几的人了,难道不想……”
      
        “不想……你走吧,我给你十块钱!”
      
        崔富贵明白过来,都认为单身汉银钱多,史月英在编马春的钱。别管闲事,一
      个愿一个受,让他们高兴去吧。崔富贵这样想着才走几步,念头又转了:你江队长
      不买我的账,我得逮住一个把柄!于是,他疾步到门前,像警察那样喝:
      
        “搞些什么名堂,太不像话了!”
      
        这一音声把他们吓坏了,但一听是崔富贵的声音,又很快平静下来。久经沙场
      的史月英先说话:
      
        “马春在队里是落后分子,我来帮他转变思想!”
      
        马春把门打开,崔富贵理志气壮地进去,说话大样:“你们别骗我了,我什么
      都看清楚了。我是个讲情面的人,这事就当我没有看见,只要我不说出去,没人知
      道。从今后,你不指我的眼睛,我不夺你的鼻子,怎么样?”
      
        史月英装着嘴硬:“我有什么值得你说的,非议革命工作,吃亏的是你,我看
      你还是放聪明一点。”
      
        崔富贵不让步:“我很聪明,纸是包不住火的,互相关照,值得提倡。”
      
        “说得好,互相关照……”史月英说着,溜出门去了。
      
        崔富贵不好意思再找马春喝酒,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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