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奥斯陆之行”丑闻
      
          首先接受审讯的是皮达可夫。随着他的被审讯,爆出了第二次公开审判最大的
      丑闻:“奥斯陆之行”的神话。
      
          皮达可夫不失知识分子的端庄,但老了许多,瘦削、苍白。他的供诉有求实之
      心,无浮华之意,适可而止。他承认自己要对恐怖破坏集团的形成及其行动的策划
      负责,但他说计划并没有实施,他本人没有参加过任何暴力行动,与阴谋破坏分子
      没有联系。法庭举出大量证明阴谋集团内部联系的口供。
      
          于是,皮达可夫顺着法庭的提示,举出了集团的联系和活动。他说,在乌克兰
      活动的人主要是洛吉诺夫及其一班人马,活动范围是炼焦工业。他们把没有建好的
      炼焦炉投入使用,尽量延宕炼焦工业重要设施的建设,使炼焦的大量副产品白白消
      耗掉而不加以利用。很显然,这样的问题即使存在,也是生产计划和技术问题,谈
      不上阴谋破坏活动。他还供认,有的破坏分子大量囤积物资设备,使其闲置不用。
      工厂延期两三年开工生产,有时制造纠纷,从而延期开工。工厂给工人创造恶劣的
      劳动条件。他还供认,军事化工发展计划是错误的。制碱工厂的建设受到拖延,使
      盐和碱蕴藏量丰富的苏联缺碱和盐。很显然,这些是官僚主义、计划欠妥或玩忽职
      守的问题,有的问题并非重工业部单独存在,而且又不是这个部本身所能解决的。
      皮达可夫谈的是确实存在的事实,但它们显然不是阴谋破坏活动造成的,不过是在
      招供时冠之以破坏的罪名罢了。当皮达可夫受审时,有些被告被叫起来作证,但皮
      达可夫仍然否认自己参与犯罪,只是承担责任而已。
      
          维辛斯基:被告皮达可夫,您同意舍斯托夫所谈的吗?
      
          皮达可夫:舍斯托夫可能与某人谈过话,只是没有和我谈过。他说,有人手拿
      铅笔对矿石的价值计算过。与我之间这样的谈话没有过。
      
          另外一次讯问也是这样。
      
          维:现在你记起与拉泰恰克关于进行间谍活动的谈话了吗?
      
          皮:没有,我否认有这样的谈话。
      
          维:和洛吉诺夫的谈话呢?
      
          皮:对此我同样否认。
      
          维:可是,您的组织的这些成员与外国情报机构有联系吗?
      
          皮:至于这种联系存在这一事实,我不加否认。但是我否认我知道这种联系的
      建立。②甚至在谈到与托洛茨基的关系时,皮达可夫的说法也是含糊不清的,似乎
      是让法庭和听众不要相信他的供词。
      
          维:在您和托洛茨基1935  年12  月谈话时,他向您阐述了自己的方针,您是
      把它当作指示接受呢,还是只当作一次不承担任何义务的谈话呢?
      
          皮:当然,是当作指示。
      
          维:这样说来,可以认为您同意这些方针吗?
      
          皮:可以认为我执行了这些方针。
      
          维:于是您执行了这些方针。
      
          皮:不是“于是我执行了”,而是“我执行了”。
      
          维:这没有任何差别。
      
          皮;对我来说,差别是有的。
      
          维:在哪里?
      
      
      
          皮:如果谈到行动,特别是应该受到刑事惩罚的行动,那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③根据内务部的设计,皮达可夫1933  年因公出国,借机与托洛茨基会面,托洛茨
      基面授机宜,为国内的阴谋集团规划了一个详细的反革命纲领。当时托洛茨基在挪
      威,而皮达可夫出差去的是德国,况且出差期间从没有离开过柏林。为了弥补漏洞,
      自圆其说,内务部着令皮达可夫承认他曾较长时间脱离他在柏林的工作。皮达可夫
      在法庭上供认说,1935  年底,他和拉狄克决定与托洛茨基建立联系。这时,他正
      好要作为政府贸易代表团成员到柏林访问。
      
          拉狄克让他去找《消息报》驻柏林记者布哈尔采夫,后者与托洛茨基保持着联
      系。
      
          “那是在12  月10  日,这个月的上半月。那一天或者第二天,我遇到了布哈
      尔采夫。他趁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对我说,他几天以前听说我要来,便告诉了托洛
      茨基。他现在正等待着后者的回音。第二天,托洛茨基的通信员来了,布哈尔采夫
      带我去见他,在动物园的一条林荫道上谈了不多几分钟。
      
          他给我看了托洛茨基写的便条,上写着:‘Y ·L.带条子的人完全可信’。‘
      完全’两字底下划了一条线,我于是知道从托洛茨基那里来的这个人是他的亲信。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自我介绍说名叫海因里奇还是古斯塔夫,我不能确切地回忆
      起来,但我想是叫古斯塔夫。这大概是个化名,或许他真叫海因里奇。他说他受列
      夫·达维多维奇(即托洛茨基)的委托来安排我与托洛茨基的会面,因为托非常想
      与我谈一谈。后来知道,这种特意强调的意思是由于拉狄克给托洛茨基最近的一封
      信的缘故。他问我是否想坐飞机去。我说想这样去,尽管我懂得这种做法是何等地
      冒险。因为我已经和拉狄克谈过这个问题,而且因为有极其重要和微妙的问题要进
      行讨论,我想还是冒险作这次飞行并与托洛茨基见面,也比避免冒险,安于我们那
      种心神不定的现状要好。
      
          一句话,我决定了,尽管——我重复一句——这对我来说是极大的冒险,是冒
      暴露和被人识破等诸如此类的风险。于是,我决定去走这一趟。我们商定第二天早
      晨在特姆佩尔霍夫机场会面他在候机室门口等着我,陪我进去。
      
          他先给我看了为我准备的护照。这是一个德国护照。所有海关手续都由他办理,
      我只需要签上我的名字就行了。我们坐上飞机,起飞后,中途没有着陆,大约下午
      3 点就到了奥斯陆附近的一个机场。有一辆汽车等着我们。我们坐上车就开走了。
      我们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一个郊区的住宅区。我们下了汽车,走进一幢虽小但
      陈设不坏的房子,看见了我从1928  年以来一直没见过的托洛茨基。我与托洛茨基
      的会谈就是在这里进行的。”④从皮达可夫的交待看,他是12  月12  日上午持德
      国假护照从特姆佩尔霍夫机场离德,下午3 点到达挪威的奥斯陆的赫列尔机场,然
      后乘车到托洛茨基的住地进行秘密会晤的。在谈话中,托洛茨基首次向他透露,他
      见过德国法西斯头目赫斯,与他商定在战时和平时合作的事宜。托洛茨基据此向皮
      达可夫规划了一个详细的行动纲领。
      
          这个故事非常具体生动。它是皮达可夫反革命集团的罪恶活动的主要罪证之一,
      是这个集团作为间谍卖国集团进行活动的中心环节。但是,正是由于编得太具体,
      因此,经不起人们的分析,更经不起事实的检验。奥尔洛夫在其所写的书中说,这
      是因为斯大林当时坚持要托洛茨基参加阴谋,于是才出现了托洛茨基与皮达可夫会
      见的情节。侦讯人员在杜撰这个情节时,又像布利斯托里饭店之说一样,碰到了不
      了解当时国外实际情况的困难。他们没有很好地进行实地调查,于是又出了一个大
      纰漏。
      
          公开审判的第三天,即1937  年1 月25  日,挪威报纸《晚邮报》发表声明说,
      1935  年的整个12  月期间没有一架民航飞机在奥斯陆的赫列尔机场着陆。这一通
      告见报后,西方舆论大哗。苏联当局非常难堪,赶紧筹划补救办法。让皮达可夫改
      口已经不行,因为审讯情况已经见报。改在别的机场降落也不可能,因为奥斯陆附
      近只有这个机场允许民用飞机降落。况且改在别的机场后,挪威方面还会再次辟谣。
      正当审判组织者一筹莫展之时,挪威报纸又出新闻。公开审判仍在进行的1 月29  
      日,挪威社会民主党的报纸《工人日报》登出了一篇实地调查的消息:“今天,本
      报的一名记者在赫列尔机场做了进一步的调查。机场场长古莱克森通过电话声明,
      1935  年12  月没有一架外国飞机在本机场降落。”机场场长还向报界保证,根据
      他们正式的记载,从1935  年9 月到1936  年5 月1 日的整个期间,没有一架外国
      飞机在本机场降落。⑤托洛茨基也在外国报纸上登出声明,要求询问一下皮达可夫
      这次飞行的所有细节,包括他是哪一天从柏林飞往奥斯陆的,是否有挪威方面的入
      境签证,护照上用的是什么名字。托洛茨基还要求苏联法庭通过官方渠道向挪威政
      府验证一下上述问题,而且要求趁皮达可夫这个活口还没有被枪毙以前予以验证。
      苏联法院和法律的代言人维辛斯基当然不会去搞什么验证,不会自己出来揭穿自己
      制造的谎言,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托洛茨基甚至给莫斯科当局写了一封信,提出了
      挑战:他要求苏联政府同挪威政府交涉,把他作为皮达可夫的同案犯引渡回国交付
      审判。当然,苏联政府没有理会。因为这样做须让挪威法院审查托洛茨基的罪名,
      其结果必然使丑闻闹大。1 月25  日,托洛茨基还向美国报界正式声明,断然否定
      了苏联法院对他的指控和他与任何被告之间的联系。
      
          苏联领导机关中很快就传开了挪威报纸对真情的披露。苏联当时驻保加利亚大
      使、十月革命军事领导人之一的拉斯科尔尼科夫在后来发表的轰动一时的声明中,
      对斯大林的做法进行了谴责。他说斯大林清楚地知道,皮达可夫没有乘飞机去奥斯
      陆。但是,苏联审判当局即使在自己的谎言被戳穿后,仍顽固坚持原来的立场,根
      本不打算按照事实修正公诉书和供词中的虚幻不实之词。1 月27  日,维辛斯基强
      打精神,对奥斯陆之行做了一个很不像样的反证。
      
          维辛斯基:我已经没有问题要提了。不过,我对法庭有一个请求:我注意到了
      这一情况并请求外交人民委员部向我提供一个查询结果,因为我也想从这方面检查
      一下皮达可夫的供词。我收到了正式的查询结果,我请求将它归案。(然后他读道)
      
          “外交人民委员部领事局现报告苏联总检察长,根据苏联驻挪威全权代表处收
      到的正式查询结果,奥斯陆附近的赫列尔机场按照国际惯例,全年接待外国飞机,
      飞机的飞进和飞出在冬季也是可以的。”(转向皮达可夫问)
      
          事情是在12  月份吗?皮达可夫:完全对。⑥飞机场的用处自然是供飞机起降
      的。领事局的证明仅仅说明奥斯陆的赫列尔机场具有这种功能,并没有证明皮达可
      夫是否乘机去过,而且回避当时无飞机在此机场降落的事实。维辛斯基环顾左右而
      言他,自欺欺人的表演可谓淋漓尽致。仅就这一点,就可以使人丧失对法庭的信任。
      但当时苏联的法庭不理会这一切。他们只管根据上司的意旨把预演过的闹剧继续演
      下去,至于人民是否相信,国内外社会舆论的反应,那不关他们的事。更何况,上
      司本来就认为群众在政治上是天真的和轻信的,而公开审判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被告的命运根本不是由它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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