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一年过去了。
      
        尤海涛在把几个公司推出去以后,守着上级拨款和光大公司上交的费用,日子
      过的很舒心。各个公司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什么麻烦事找他。虽然有
      个别债权人来找,也都在他的伶牙利齿下被打发走。实在缠着打发不走的人,就用
      一些旧设备抵一下债,虽然职工看到经常有车来厂拉走设备什么的,有些议论,但
      没有妨碍他游山玩水、打牌和喝酒。
      
        这天,他在厂里转一圈后溜达到了汽车底盘公司。
      
        “建华,你小子很有办法,听说大棚菜卖的不错,你还搞了那个超市,我去看
      过,也很有特色。”尤海涛对程建华说。
      
        “那不就是为了多安置几个人,为你分点忧。”程建华回答。
      
        “现在底盘搞的怎么样?”尤海涛说“也不见你去办公大楼给我讲讲。”
      
        程建华知道尤海涛的意思,但装做没听出来,说“现在任务多的干不过来,我
      又从再就业中心要来300 多人,还有其它分厂隐形下岗的有200 多人,加上我们公
      司有人员已经接近1000人了。”
      
        “噢!怎没想到,你这儿这么热闹,那我去现场看看?”
      
        “好吧!我陪你去。”程建华陪着尤海涛进了车间。
      
        在看了一圈现场后,尤海涛满意的说“你这现场管理抓的不错,比军品那边搞
      的都好,我都骂过老雷好几次了,就是没有进步。”
      
        “厂长过奖了。”程建华说“我们那能和别的公司比,别的公司可以欠着工厂
      的费用不交,我可不敢。”
      
        尤海涛听出程建华话里有话,接过话说“他们真不象话,那象你能替我分忧,
      上交费用一分不拉的都交了。尤其是那个纪青,死猪不怕开水烫,光养老保险一项
      就欠厂里160 多万元。”
      
        “厂长,我给你提个建议……”程建华说“咱厂现在这个搞法,各个公司各自
      为阵,长期下去可不行,你应该把财务都收到总厂去,统一管理,这样可以约束一
      下下边。各公司不能想干啥就干啥,再这样下去国有资产都流失光了。”
      
        “嗯!你真是这么想的?”尤海涛不相信的问“你这儿搞的这么好……”
      
        “我搞这个公司没有一点私心,为了大局我同意带头把账户交上去。”
      
        “好,好呀!”尤海涛感动的说“我这才理解到你程建华是厂里最没有私心的
      一个人,你也是最能理解工厂的一个人。”
      
        “厂长,你现在才知道……?”程建华没有再往下说。他想起了当初尤海涛的
      所作所为。
      
        “你的建议我采纳。正好上级也要求让账务实行统管,我回去就让林峰抓紧办
      一下这件事。”
      
        过了两天,厂里传出要对各公司财务进行统管的消息。纪青和雷步云坐不住了,
      两人打电话找程建华。
      
        “程厂长,厂里要收各公司的账号,你听说了吗?”纪青问。
      
        “听说了。”程建华回答。
      
        “这可不行,这不符合改革精神,既然给我们放权,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把账号收走让我们怎么经营?”
      
        “你有意见找厂长提去,给我提干啥!”程建华没好气的说。
      
        “咱可要联起手来顶住!咱搞公司,却上别人拿着钱,怎么干嘛?。”纪青在
      电话里大声说“雷总在我这儿,我俩意见是给厂里提抗议,不能这么做。”
      
        “你俩提啥我不管,我不会去提反对意见,听说这是上级的统一要求,不是那
      个厂的事。”程建华说。
      
        “咱不管他统一不统一,要是把财权拿走了,我就辞职。你再考虑考虑,会上
      最好和我俩一致起来。”
      
        ……
      
        下午,厂办通知各公司领导开会。
      
        在会上,林峰宣讲了上级《关于各企业加强财务管理的通知》文件。然后宣读
      了工厂《关于建立财务结算中心,统一管理账户的决定》。
      
        宣读完文件以后,林峰说“工厂搞这个决定是根据上级精神做出的,统一管理
      并不影响各公司的经营运作,只是加强财务监督力度,各公司用钱只要在规定范围
      内,工厂不干涉经营自主权。”
      
        纪青马上接过话说“工厂这个决定,不符合中央关于搞活经济的精神,把账户
      收上去,是不相信我们,我反对。”
      
        雷总也说“经过一年多的运行,实践证明工厂对各公司干涉的少了,使我们放
      工手脚大胆干,如果不是这么搞,我们连今天也维持不到,我们公司也对工厂的决
      定有意见。”
      
        大家都发表完意见后,程建华说“对于工厂的决定,我们公司拥护。既然上级
      有要求,考虑到咱厂还有3000多下岗职工生活无着落,工厂集中财力多办点实业,
      这是即有利于工厂又有利于职工的一项决定。”
      
        林峰最后说“这是工厂经过再三研究决定下来的一项工作,厂长委托我召开这
      个会议时,再三强调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今天的会议虽然各公司都
      发表了意见,但这个决定就这样定了,散会以后,请各公司将账号交到财务处。”
      
        ……。
      
        回到公司,程建华简单的向两位副职讲了工厂的决定,虽然俩人都表示反对,
      但碍于程建华的意见,只有表示同意。碰完头以后,程建华找到会计,让把账号和
      有关账册交到财务处去。
      
        几天以后,程建华被尤海涛叫到办公大楼。
      
        “建华,有一个红燕保险柜公司经理姓赵的你认识吗?”尤海涛问。
      
        “红燕保险柜……想不起来了,……。什么事?”
      
        “两年以前,咱厂与这个公司签过一份合同,是你安排的?现在找来了,说是
      工厂没执行合同,要求赔偿……”
      
        “我怎么没有印象……还……还是我安排的?”程建华想了好一阵也没想起来。
      
        “当时是芾书记主持工作,你看看这个东西……”尤海涛递增过一份材料。
      
        程建华看了一下后,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的问“这个人是不是胖胖的,个子
      不高?”
      
        “对!”尤海涛肯定的说“他说,这两年先后给工厂发来三份函件,要求履行
      合同,但工厂一直没有回音,所以把咱告到法院去了。”
      
        “什么?告到法院,那函件在那里?”
      
        “我已经从计划处要来了你看……”尤海涛又递给程建华一些资料。
      
        程建华看后说“要求赔偿250 万,这……,这些东西从来没见过。”
      
        “他说当时是芾书记和你接待的,后来咱厂崔处长,史处长几人,对还有林峰
      都去他那里考察过,然后签了这个东西。”
      
        “这是个意向书。”程建华指指那几张纸说“不是什么合同。”
      
        “从法律角度,这意向书把标的、供货进度、价格都写的非常清楚,也是具有
      法律效应的。”
      
        “我想起来了……”程建华说“当时芾书记让我接待一下,本来这事不归我管,
      我就把他介绍给供应处崔处长那去了,以后的事我再没有管过,这份意身书怎么签
      的我也不清楚。”
      
        “那……把崔主任叫来问一下。”尤海涛拿起电话把厂办主任崔主任叫来。
      
        等说明情况以后,崔主任也傻眼了,他颞颥的说“当时……我以为是程厂长让
      谈的,就带几个人去了,签了个意向。对……对了……,林厂长也一起去了,当时
      他在摩托车分厂。”
      
        “那把林厂长叫来!”尤海涛让崔主任去叫。
      
        等到几个人到齐后,把情况一碰,大家才明白。当年签的这个意向书,由于以
      后工厂不再给摩托车投入,就没人再过问这件事。对方说已经为生产摩托车排气筒,
      修建了厂房,购置了设备,顾了几十个人,大概投入了180 万元,期间曾给厂里的
      三份函件,却一直压在计划处史处长手里。实际上,除去签了这个意向书以外,工
      厂谁也没有再过问过这件事。以至于所承诺的带料加工的材料,也没有给对方。这
      样,对方要求赔偿违约金加在一起250 万元。
      
        弄明白这个情况以后,几个人都感到非常的不服气,都说“这个个体户太黑了,
      签了一个意向书就值250 万。”
      
        尤海涛说“这个案子,法院已经受理,我已经接到法院传票,后天出庭。这个
      案子就委托林厂长代理一下,聘请个律师,想办法应付一下。”
      
        等临时性会议结束以后,尤海涛把程建华留了下来。
      
        “厂长,这个案子,我们太冤枉,当时我就是代芾书记介绍一下就……”程建
      华懊悔的说。
      
        “咱先不谈这个。”尤海涛打断说“让林峰出庭去吧,等法院判决了再说。我
      找你是想给你商量,收账号的事。纪青和雷总那边意见挺大,其它几个公司也有意
      见,我知道你是在支持我的工作,但这种现实情况也不能不考虑。我想采取个变通
      办法处理一下……”
      
        “什么办法?”程建华问。
      
        “我想,暂时先不收账号,让各单位都写一个保证书,保证把欠缴的费用按月
      上交,如果再缴不上来,就坚决收回账号,怎么样?”
      
        “这……厂长,厂里文件也发了,会也开了,你就这么退回来?”程建华问。
      
        “也没办法,希望你能理解。”尤海涛欠意的说。
      
        “好吧!既然你厂长是这么个意见,我能说啥!”程建华苦笑着说“我没意见,
      只有一个要求:既然各公司的账号都不收,那就把我公司的账号退回来。”
      
        “这个自然,我马上就让财务处给你退回去。”
      
        法院的开庭结束后,林峰回到厂里。
      
        “厂长,法院判我们输了,250 万我们得赔,我可是在法庭上拒理力争,但法
      官一点也没听我们的。”
      
        尤海涛听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叹口气说“这我早就预料到了,没办法,该赔
      就赔吧!”
      
        “开庭前,赵成达给我讲可以协商解决,只要我们还150 万元就算了。”林峰
      说“我就觉得的不服气,法律怎么也不能一边倒,国有企业的财产怎么能这么容易
      就拿走了。
      
        “赵成达当时找我也说过,不过我觉得这官司非打不行。如果在庭外合解,这
      笔损失从财务上无法走账,有了法院的判决书,财务上下账就有了依据了。”尤海
      涛淡淡的说。
      
        “还是厂长想的周到,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林峰说“不过我们平白无故的
      赔250 万,可怎么给职工和上级交代?”
      
        “那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有法院的判决书,谁不服气,那让他去打,只要法院
      说可以不赔钱,我给他奖励二级工资。”
      
        等说完了这件事,尤海涛说“还有两个案子,你也得应付一下。”
      
        “我这副厂长,干脆改成律师算了。”林峰笑着说“那两个案子?”
      
        “一个是证券公司的债券问题,现在已经把咱厂告到全国最高人民法院了,这
      是一个打不打我们都要输的案子。”尤海涛摇着头说“另一个是欠煤矿500 万煤款
      的案子,也是个输官司。但还要应付一下。”
      
        “证券公司的案子不是市中级人民法院已经判决,他们也有责任,我们只还90%
      部份?”
      
        “那人家怎么能干,给咱发行债券就是为了挣钱,最后搞的他们挣不了钱还要
      赔钱,给谁也不干,这就是前些年咱厂拚命借钱付出的代价,你就应付一下,主要
      是和对方协商如何还钱。”
      
        “那煤款的案子?”林峰问。
      
        “也一样,我琢磨咱厂厂区的大树长了几十年,有的都长空心了,不行就用树
      抵了,估计也有几百万。”
      
        “那证券公司的钱怎么还?”
      
        “我琢磨只有拿光大公司的股份了,其它东西他们也看不上。”尤海涛说“一
      千万的股份,再加上租赁工厂的设备也值三千多万。”
      
        “这……证券公司愿意吗?原来他们是不要设备的。”林峰疑惑的说。
      
        “把这部份资产压低价格卖给梁跃进不就得了,这他会同意,是个便宜买卖。”
      尤海涛说“关键是他的钱够不够给证券公司。”
      
        “那,这样做上级同意吗?”林峰问。
      
        “在法律面前,上级也没有办法,这也不是我们打报告请求卖设备还需要他们
      批准,法院判决书一下,谁都没有办法。”
      
        “我看,咱厂这些年是用借来的钱盖房子,发了工资,然后用不用的东西去还
      钱,只不过折些本罢了。”林峰笑一笑说“最说不出话的是国家流失了这些资产,
      还没有任何办法。”
      
        保险柜公司赔偿案法院判决下来以后,阳光厂一直没有履行判决。法院的人来
      厂里跑了好几趟,尤海涛都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了。最后法院决定强制执行。
      
        这天,阳光厂开来三辆警车,法警全副武装进入办公大楼,很快把财务处出纳
      室的门上贴上了封条,然后到设备库和几个公司的成品库房贴上了封条。
      
        几个公司经理立刻坐不住了,都到办公楼找尤海涛。此时,尤海涛坐在办公桌
      后边动也不动。当大家急着问他怎么办时,他不紧不慢的说“你们以前怎么干的,
      今后还怎么干。封库房怕啥,你们可以变通一下,继续办。”
      
        “那怎么变通?”程建华问。
      
        “他不是封门了?窗户没封吧……?”尤海涛说半句不往下说了。
      
        “你的意是……?那,法院不会……?”几个人已经明白了厂长的意思,但还
      有些担心。
      
        “他们不就是咋唬咱,要真封还不连窗户也封了。”
      
        “噢!”几个人恍然大悟,都说笑着告辞而去。
      
        等几个公司经理离去,尤海涛得意的对林峰说“下一步法院没辙了还会来找,
      到时候给他打个五折,给些旧设备打发那个姓赵的走人你不信……等着瞧,保证他
      一说就通。”
      
        “厂长,我真佩服你”林峰说“我们可是急的都火上房了,那想到你沉的这么
      稳,还有这些点子。”
      
        “这不都是逼出来的,”尤海涛笑笑说“要是你在我这个位置上坐坐,你也会
      的。”
      
        “厂长,法院这么一查封,在厂里影响可不小,会给咱以后的工作带来更大的
      难度。”林峰转个话题说。
      
        “这也没什么,就好比人身上长个疮,迟早要破口流脓,这早破比晚破好。”
      尤海涛点着烟后说“让大家看看,就这个环境我们怎么经营?怎么能保证大家人人
      有活干,人人有饭吃。”
      
        “说的也是,”林峰赞成的说“光再就业中心2000多人,成天到我这儿吵,还
      有那几十个老病号,天天追在后头要钱,真是难应付。”
      
        正在说话间,厂办主任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厂长,出大事了,法院的人把小车班三辆进口车给开走了。”崔主任跑的上
      气不接下气说。
      
        “什么?一帮废物点心。”尤海涛腾的站起来,脸色大怒的说“你们是干啥吃
      的!怎么让他们给找着了……”
      
        “我已经布置过让藏起来,可是这伙人走了以后又来了个回马枪,是在厂门口
      给截去的。”崔主任回答。
      
        “真是连这么一点事也干不了!越乱越填事!”尤海涛在办公室来回转了好几
      圈后说“林厂长,这事还得你出马,去法院跑跑,不行的话托托熟人,想办法把车
      弄回来,我这么大一个厂,把车弄走了我们还进不进城办事……”
      
        “那……崔主任,你敢快给我派辆车,你和我一起去跑一下。”林峰说着走出
      厂长办公室。
      
        ……
      
        林峰和崔主任到了法院,主管阳光厂案子的法官一见就笑了起来,说“你们不
      是不着急吗?我想着你们也该来了,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林峰赶快递上烟,笑着说“你们这是做的什么事,把我们查封了也就算了,还
      要扣车,太不够意思了。”
      
        “查封了,又怎么着?我看你们根本没当回事儿。”法官点着烟后说“这事,
      你们别和我们说,你找赵成达去,只要他那边放话,我们这边没啥。保护债权人利
      益是我们法院的职责,我们只是履行公务。”
      
        林峰拍拍法官的肩膀说“你老哥手下留点儿情,咱都在一个区住着,差不多也
      得让我们过去吧。”
      
        “没办法,根本的办法去找赵成达,只要原告撤诉,我们才能结案。否则,说
      不好那天连那几辆车也给你扣了。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与原告达不成协议,
      那我们只好公开拍卖。”
      
        ……
      
        林峰和崔主任出了法院,在法院门口,他用手机给市法院的一个熟人打个电话,
      让对方给说说情。随后,又上车去红燕保险柜厂。
      
        经过与赵成达计价还价,基本达成协议,阳光厂赔200 万元,可以用工厂闲置
      的设备抵顶。由于林峰知道尤海涛给的底线,所以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同时拿到了
      赵成达写的,在抵顶的设备到位以后同意撤诉的撤诉书。
      
        在程建华的办公室,锺尉霞心情沉重的与程建华交换意见。
      
        “咱厂,这可该咋办呀!官司一个接一个打,一个接一个的输,职工人心惶惶,
      困难职工越来越多,我把省总工会的门槛都踢烂了,向人家求爷爷告奶奶的给点救
      济款,可回来狼多肉少,来来回回撒一圈,特困户每个人也就发个三百块钱。
      
        “要是我说,咱厂这样,你这个纪委书记有责任。”程建华笑着说。
      
        “我有啥责任,厂子又不是我们纪委给搞成这样的。”
      
        “我说你,你还不服气,”程建华说“咱厂成这样是不是与厂风和党风不正有
      关系?为什么当时工厂高息借款时,你们不站出来说话?为什么1000辆摩托车不见
      了,你们纪委也不问一声?现在封了工厂,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厂长是怎么回事?”
      
        “你还问我呢,我还要问你呢!”锺尉霞赌气的说“你是党委副书记这些事你
      过问过吗?还有这保险柜厂的案子,不是也有你一份吗?你不给中间介绍一下,会
      有这事?”
      
        “嗨!我说你,你就有话等着我。”程建华说“我这党委副书记是个副的,我
      前边不还有个书记嘛,那个案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受芾书记指派介绍过去
      的,与我有啥关系?再说我又没得好处,问心无愧。”
      
        “有愧没愧你都脱不干系,”锺尉霞说“你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干净,这个厂
      垮了咱都有责任。”
      
        “这话说的对,谁让咱倒霉,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当了这个倒霉的官。可
      是你看看厂里,纪青胡作非为没人管!好不容易建议厂长把账号收上去,可他又给
      退回来了。我干着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程建华说话间声音有些哑,眼泪夺眶
      而出。
      
        锺尉霞一见有点慌了,马上改口说“咱俩抬啥杠,人家首犯、从犯都那么逍遥
      自在的活着。咱说了不算,犯不着生气。”
      
        “唉!我现在在这个公司那都不愿意去。”程建华擦干泪说“一出公司见啥烦
      啥,整个一个厂就象是集中营,见不到几个人有笑脸的。”
      
        “我看,咱几个就你能站出来说公道话。”锺尉霞说“林峰让厂长给拿住了,
      根本不象年轻干部的样子;孟总是永远保持沉默;纪青把一个好端端的公司搞的山
      穷水尽;雷总那1000台摩托车,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可我就不明白,厂长为啥就不
      管管。”。
      
        “我也是这个看法,”程建华说“我曾经给黄键打过电话,反映了咱厂的情况,
      可他们好象有什么难处,也没表态。”
      
        锤尉霞接过话说“你当我没管?我都向上级纪委反映过,可我也只能说说这表
      面现象,拿不出什么证据。”
      
        “我真为咱厂的出路担心呀!再这样的走下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程建华
      说。
      
        “你现在怕啥,底盘公司搞了三大块,人人有饭吃、有活干,我都羡慕你,好
      懒你有这一块,职工对你的评价也不低,那象我成天在办公楼,死气沉沉的。”锺
      尉霞也有点心酸,忙把头扭到一边。
      
        “想起来,老尤跟你和我的关系原来都不错,”程建华说“可他对我下手可真
      狠。去年那一次没把我一下整死,我在他那儿说啥话都没效果。我看你还是找机会
      多和他聊聊,毕竟你的话对他有份量。”
      
        “唉!我对他说的还少吗?你是不知道,自从他当了厂长,我们之间象是换个
      人似的,有时候我都觉得不认识他了。无论我说啥,他总有理,再加上我对生产和
      管理这一套不懂,说出话来也没什么份量。”
      
        “这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程建华说“我看,这厂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这
      几年负债加上利息都已经超过现有资产了,资不抵债,快走到头了。”
      
        这年春节,阳光厂没有组织任何活动,整个厂区显得冷冷清清的,偶然听到稀
      稀疏疏的爆竹声响,在凛列的寒风中显的非常单调。象往年人们串门时的拜年声,
      过了初五以后准备闹元宵的锣鼓声,似乎都成了一种久远的回忆。
      
        虽然是第一天上班,但阳光厂的人彼此之间都显得很冷漠,就连“过年好”之
      类的问候都很少有人说出口。虽然广播里依旧放着乐曲,但以往那种人流滚滚的景
      象已经不存在了,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厂门口的警卫缩在岗楼里躲避寒风。对于
      那些进门时应该下车而没有下车的职工也懒得去管。最后的号声响过之后,路上没
      有出现往日的气氛。人们就好象没有听到号声似的,仍然在不紧不慢的走着,而此
      时在福利区通往大路的交叉口处还有人懒懒的、慢慢的向厂门口移动。
      
        第一天上班时,在办公楼处室之间也没有象往年那样相互拜年,无论是厂领导
      还是一般干部,进了办公室后都没有人打招呼,有的呆坐在办公室后边出神,有的
      拿张报纸翻着。办公楼冷冷清清,许多办公桌上的灰尘都落下厚厚的一层。
      
        九点钟,厂务会准备召开。但按时到的只有尤海涛,锺尉霞和程建华三个领导。
      厂办主任已经把茶水准备好,为三位领导泡了茶,茶水的热气在上升。但由于办公
      室没有暖气,三个人都把手插在口袋里没端。
      
        “今年没暖气,冻的人什么都干不成。”崔主任用嘴里的热气呵呵冰冷的双手,
      找个角落坐下了下来。
      
        “厂长,今天的会可不能开的太长,”锺尉霞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坐在一个小蜂
      窝煤炉子后边说“时间一长,非把人冻僵了不可。”
      
        “厂长,能不能把会议内容先透露一下?咱等着也是等着……”程建华来回在
      地上走着说。
      
        “等大家都到了再说吧!我也懒得重复的说”尤海涛把手捂在烟筒上说。
      
        “那我猜猜怎么样……?是关于破产的事……”程建华说。
      
        尤海涛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个年是破产主题年,估计人们见面都会谈这事,”程建华说“我觉得破就
      破吧!咱厂再这样也支撑不下去了。”
      
        “上级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选中了咱厂?”崔主任说。
      
        “这有啥!谁让咱资不抵债,还落了全系统倒数第一名,不选咱选谁。”
      
        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个厂领导才陆陆续续的进来,虽然是春节后第一次见面,
      但彼此好象昨天才分手似的,连个喜庆的话都没说。
      
        “开会吧!”尤海涛说“今天的会只一个议题,就是统一对破产的认识。
      
        尤海涛本希望看到大家象往常一样,打开笔记本听自己讲话,但看看几个人都
      揣着手无动于衷,本想说一下大家做记录,但想想后把话咽了下去。
      
        “崔主任你就做好记录。”尤海涛吩咐一声后说“上级的决定,春节前大家都
      听说了,现在从咱厂的情况看,不走这条路无其它路可走。告诉大家,上级的补亏
      资金已经被用做偿还证券公司的债券,就这还不够,还提出拍卖光大公司阳光厂的
      股权。这样看来,我们已经走到绝境,从这个月开始职工养老保险已无力上缴,再
      过几个月,退休职工的养老金有可能停发。我做为厂长,心情非常沉重,但从大局
      出发,只能服从上级的安排,同意破产。下面……请各位谈谈态度和意见……”
      
        “我说一下……”纪青首先发言“我不同意破产,我认为咱厂还没到破产的份
      上,我们还有军品,还有摩托车,还有汽车底盘。尤其是汽车底盘这两年来发展的
      比较快,这都是很有希望的。再说破产了,咱这8000多人怎么安置,不破产我们还
      有个家,破产了一切就都完了。”
      
        程建华没有想到,纪青竟然承认汽车底盘市场好这个事实。但也明白,他之所
      以这样说是为了保住他那点既得利益。正想开口说话,话却被尤海涛接了过去。
      
        “现在咱厂除去军品一块还有点任务,除去底盘的情况不错外,其他单位的情
      况相当糟糕。就拿摩托车讲,当初成立公司时流动资产有近三千万,这两年基本吃
      完了,现在摩托车公司是欠交工厂经费最多的单位;还有制药公司基本上是全线停
      产,职工都放假回家了;三产公司这几年恢复了老样子,不仅不能给工厂上缴利润,
      就连自己的养老金也不交。就这种状况,大家说还能维持多久?”
      
        尤海涛的话说完后,会议陷入沉默。等了一会儿,程建华终于忍不住了,他跺
      跺被冻麻的脚,说“这一段,我学一下国家和上级有关企业破产的文件和政策,我
      的理解是破产既是对债权人的一种保护,又是对债务人的一种保护。原来我也想不
      通,我们有设备,有场地,有技术工人,为什么就要让我们破产。但最近我想明白
      了,我们厂之所以走到今天,最根本的原因是机制不到位的问题。虽然身体处在市
      场经济中,但头脑还在计划经济上。上至领导,下至职工都把企业利益看成是别人
      的事,这种机制已经不能适应市场竞争,破产对我厂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程建华看看纪青以后继续说“刚才纪厂长提到我们公司,虽然这两年我们努力
      拚搏,从无到有,养活了上千名职工。但是认真分析以后,应该看到机制仍然制约
      着自身的发展。我一直在担心,那一天市场稍有变化就会重新进入深渊。比如,我
      想对生产线和产品进行一下大的改造,不改造迟早有一天会变淘汰,可一想到投入
      就感到头痛。现在一是没处凑钱,二是干部和职工工资都有一种满足感,不愿再冒
      风险,在这样一种机制下也是没希望的。现在我们即将加入WTO ,入世以后要按国
      际认同的游戏规则在市场上竞争,我们的状况,是无法适应所种竞争的。出于以上
      考虑,我认为咱厂必须来一次深刻的变革,抓住这次破产的机会,彻底转变经营机
      制。毛主席在世的时候说过‘不破不立,破在其中’,我说早破早翻身,破产并不
      可怕,怕的是我们自己。”
      
        程建华讲完后,会议有了一些气氛,尤海涛向程建华投去了满意的目光。雷总
      和孟总都表示同意破产,说“我们明年就该退休了,按照国家政策,我们是进了保
      险箱了,没什么可怕的,重要的是你们几个要认真盘算好,不管用什么办法把职工
      带出困境就行。”
      
        由于受程建华发言的影响,锺尉霞和林峰好都侃侃而谈,表明了自己同意破产
      的态度。
      
        最后尤海涛总结说“今天的会议开的很好,大家都明白了我们当前面临的形势
      严峻性,除去纪副厂有不同意见外,其他同志的意见是一致的。既然我们做出了决
      定,那下一步就要按照有关程序去做,提出我们的破产申请,同时要在职工中进行
      宣传,要让大家都充分认识形势,认识破产的必然性,顺利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进
      入破产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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