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在云南“遇刺”
      
          故世前在台湾担任第三届“副总统”、国民党中央第九届副总裁的陈诚(字辞
      修),抗日战争后期曾去过云南,居留了8 个多月。他和身居三要职(军事委员会
      委员长昆明行营主任、滇黔绥靖公署主任、云南省政府主席)
      
          的龙云,有过一段暧昧的交往,亲自导演了一场“司令长官遇刺”的喜剧。
      
          陈诚来滇,出于蒋介石的决策。为了筹划滇西战场的全面反攻,并配合英军反
      攻缅甸,1943  年2 月12  日,陈诚奉令出任远征军司令长官,统率由五十三军赵
      锡庆部和五十四军黄维部组成的远征军第一路,以及上年由缅甸退入印度的中国部
      队。同年2 月23  日,又把中印公路东段警备司令官黄琪翔,任命为副司令长官。
      黄琪翔统辖驻守滇西的十一集团军宋希濂部、二十集团军霍揆彰部,以及五十三、
      五十四军。这就是说,陈诚已经成为云南西部和驻印中国部队的统帅了。2 月下旬,
      陈诚到达昆明。龙云和他认识,那还是抗战前夕到南京开会时的事。只知道陈诚来
      头不小,为人又很专横。然而,陈诚对龙云却很谦恭。每次戎服相见,都毫不含糊
      地敬军礼,开口龙主任,闭口龙主任,就像下级对待上级一样。一般认为,陈诚对
      龙云之所以谦逊有礼,完全是尊敬“委员长”的缘故,龙云不是“委员长”行营的
      主官么!
      
          一次,陈诚借西郊潘家湾昆明广播电台的礼堂,召集所部少校以上的军官讲话。
      宋希赚、霍揆彰、黄维以及刚被任命为第一路远征军副司令官的第五军军长杜幸明
      等,好几位将军坐在第一排。他在台上谈到某某军该注意什么的时候,对总司令、
      军长们都直呼其名。“上下有别”的态度十分鲜明。
      
          陈诚对龙云毕恭毕敬,龙云感受十分深刻,见面时,总亲热地唤陈诚“辞修”,
      也常对身边的幕僚们讲:“人说陈辞修飞扬跋扈,我看不见得嘛。他懂礼节,挺不
      错的。”
      
          远征军司令长官部最初设在滇西楚雄,不久逐步西进,一度驻扎弥渡。
      
          不过,陈诚最初留在昆明的时间较多。和中央军有关将领的会议,和负责武器
      弹药等军需供应的美军将校的磋商,大都在昆明进行。
      
          龙云的为人、作风,甚至家庭琐事,他也更进一步地有所了解了。
      
          一转眼就到了6 月,天气逐渐热起来。一个星期天的中午,陈诚带着一名卫士,
      乘坐黑色轿车,动身前往30  多公里外的安宁温泉,想调剂一下生活,散散心。
      
          距离目的地还有四五公里的时候,汽车必须爬一个山坡。轿车行近坡前,从后
      面传来急促的喇叭声,催促前车让路。轿车司机从未遇到过这样放肆的人,因而不
      理不睬,换了排档,驶上山坡。没有多久,一辆美军军用吉普驶近前来,依然不停
      地按响喇叭。
      
          坡路很窄,只能通过一辆汽车,即使要让也让不开。可是,吉普卒却像恶作剧
      般地,一直跟在后面,喇叭声也一直不断。
      
          轿车终于爬上坡头。正在这时,车后发出几声枪响。轿车的左后轮泄了气,车
      身向后侧倾斜,不能照常行驶了。
      
          吉普超过了轿车,停了下来。一个身穿美军军服的中年汉子从吉普上跳下,后
      面跟了个身着中式对襟短上衣的男子,气势汹汹地骂骂咧咧,走近轿车,要把司机
      拖出来揍。
      
          卫士从中年汉子颊上留有条明显刀疤的特征,认清了那是龙云的第三个儿子龙
      纯曾。他报告陈诚说:是“龙三公子”!
      
          陈诚想了一想,推开车门下车,怒目瞪视着疤脸汉子。此人果然是龙纯曾,看
      到对手气度不凡,领口佩戴的黄色领章又和龙云完全一样,一下子倒愣住了。他的
      随行认得陈诚,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龙纯曾毕竟有点机智,短暂的惊诧过去后,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马上返身跳
      上吉普,调转车头,和随从一道,飞快地向来路溜走了。
      
      
      
          陈诚早已听说过龙纯曾不听约束,在昆明横行霸道的所作所为。“打狗看主面”,
      为了照顾到和龙云间的关系,他默无一言,只是吩咐司机赶快换胎。可是,事情并
      未就此收场。
      
          龙云一向严于教子。他有三个成年的儿子,两个恪遵父训,致力于各自的事业。
      唯独老三桀骜不驯,吊儿郎当。早前,龙云有意识地把他留在故乡昭通,让很有魄
      力的妹妹龙志桢予以管教。1935  年8 月,妹妹不幸病亡。龙云才把他唤到昆明,
      要他读书,将来投考军校,仍像他两个哥哥一样,子继父业,当军人。
      
          龙三根本不想上学,在昆明东游西荡,爱上了滇戏。最初和滇戏艺人们来往,
      学唱老生。后来又爱上京戏,向名伶李鑫培学习谭派艺术,乐此不疲。
      
          龙云为老三的不求上进感到恼火,多次训诫他悬崖勒马,要务正业。他表面连
      声称是,但阳奉阴违,事后依然故我。龙云公务繁忙,在家里又经常看不到他,毫
      无办法。
      
          卢沟桥事变后3 个月,云南组织第六十军,出省抗日。1938  年10  月下旬,
      滇军在鲁南台儿庄英勇作战,重创敌军的同时部队也减员过多。次年3 月,龙云在
      滇编成新兵团,出省补充六十军。出省前夕,特意把龙纯曾唤来,谆淳告诫,阐明
      国势危急,正是男儿报国的时候。要他随团出征,勉励他到抗日前线,一来杀敌报
      国,二来实地学习,建功立业。龙三依旧唯唯诺诺,只想赶快溜走。然而,龙云决
      心已定,严令不许离开,等待出发。
      
          在父亲逼迫下,龙纯曾挂上少校领章,以团附名义,和新兵团一道出省。
      
          每当经过一些大城市的时候,他都强邀团长看京戏。团长不敢违拗三公子的意
      志,只得奉陪。等到到达前线交兵,按龙云的原定期限已经超过了半个多月。
      
          六十军军长卢汉,看到龙纯曾随团到来,也认为他“浪子回头”,同样勉励他
      留下,表示可以很快提拔他当个团长。龙纯曾假意说他老子要他速去速回,拒绝留
      在前线。回到昆明后,反而禀告父亲,卢汉让他仍旧返家。交兵耽延了一段时间,
      龙云感到诧异。不久从随同前往交兵的朱参谋口中,得知龙纯曾一路看戏、并拒绝
      留在前线的事,于是勃然大怒,命令朱参谋立即通知护卫营,把龙三逮来枪毙,治
      他贻误戎机的大罪。朱参谋不敢照令行事,倒先去通知了龙纯曾。龙纯曾虽然天不
      怕地不怕,但对老子毕竟惧怕几分。
      
          当下慌忙溜到城郊的小公馆中,躲了起来。直到年底,还是大哥龙纯武讲了情,
      才回家向老父磕头认错,龙云也才不再追究,只告诫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1942  年底,龙纯曾除了京戏外,又爱上了吉普车。这种帆布篷的小车,是驻
      滇美军带进来的。他神通广大,居然弄到了一辆,很快学会了驾车。从此,除了组
      织票房,客串演出京戏外,没有事的时候,成天驾驶吉普,城里城外,开快车兜风。
      他特别欢喜超别人的车,不管什么人的车在前面,他都按响喇叭要别人让路。从未
      有人敢得罪“龙三公子”!
      
          这天,龙纯曾无事可做,驾车到温泉闯荡,碰巧跟上了司令长官的轿车。
      
          他按照老习惯,要轿车让路。于是,发生了上面谈过的事。在归途中,随从说
      出对方是陈诚后,他皱了皱眉头,反责怪随从不早些告诉他!
      
          当晚8 点多,龙云正和夫人顾映秋,在家闲话家常,重庆突然打来长途电话,
      指名要龙主任亲自来接。
      
          电话是“军委会”打来的。说是陈长官白天在温泉遇刺,询问凶手逮到了没有?
      
          龙云大惊失色,立即命公馆副官打电话到安宁县政府查询,但电话打不通。接
      着又拨长官部留守处,值日参谋回答:陈长官上午到温泉,现在还没有回来!
      
          把重庆问话和留守处回话两相参证,遇刺的消息不像是以讹传讹。高级将军碰
      到刺客,作为行营、绥署双重主任的龙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龙云更多
      关心的是陈诚的生命,因而立即派出两名副官,连夜到安宁去调查真相。
      
          副官们回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上午11  点多。他们报告说,温泉昨天根本没有
      发生过什么大事,只不过伤兵闹事打架,但很快就平息了。再打电话到留守处,答
      复仍是那两句“陈长官到温泉,还没有回来!”
      
          此后几天,陈诚依旧消息沓然。龙云忧心忡忡,认为此事如果外传,势必影响
      军心民心,不利于抗战。但不便兴师动众,四处查询陈诚遇刺的真相,只能派出几
      个亲信副官,叮嘱他们守口如瓶,暗中查访。
      
          奇怪的是,重庆也没有再辛追究破案。龙云自然也不会去电请示该怎么办。他
      如坠五里雾中,坐卧不安,为这件非常突兀的事感到纳闷,那五六天,日子是很不
      好过的。
      
          又一个星期日到来了。张副官中午报告龙云,上一天,在美军负责后勤的吏密
      斯少校的周末晚会上,陈诚终于露面,谈笑风生,根本不像刚遇过刺的样子。龙云
      这才放下心事,打算找陈诚询问一下真相,可是没有找到人。
      
          晚会之后,陈诚就离开昆明,回到弥渡的长官司令部去了(事后许久,当“遇
      刺”一事成为公开的秘密之后,有人认为,“军委会”的电话是陈诚的布置,意在
      吓唬龙云一下。是那非耶?未便虚拟)。
      
          龙纯曾在温泉途中打爆了陈诚的车胎,事后并未受到深究。这件事,首先使当
      时在场的那个帮闲,趾高气扬。此人在兄弟伙间大事吹嘘,说龙三公子了不起,敢
      于要堂堂上将让路,还打坏他的轿车后轮,对方却不敢“开腔”!
      
          这一来,在偏僻坡头发生的事终于露了馅。张副官听到后,一五一十向龙云作
      了报告。
      
          龙云气得咬牙切齿,即刻派人把护卫营长唤来,命令他马上带一排弟兄,去逮
      不肖之子。然而,得人通风报信的龙三,又重施故伎,撇下义务募捐戏不唱,躲得
      无影无踪了。
      
          1943  年10  月,陈诚从滇西回到昆明,特在甫屏街口新闻银行三楼大厅,开
      一次盛大的“音乐晚会”(舞会当年的通称)。特别吩咐,给龙主任送一张请帖。
      
          龙云是位禁舞论者,早在30  年代后期,就下过禁舞令。后来有了来昆美军,
      跳舞逐渐风行。虽说大势所趋,禁不了了,但他对友邦的舞会邀请,很少参加。云
      南上层官员的晚会,则从来不敢请他。
      
          舞会当晚,还不到8 点,中外来宾几乎全部到齐,可就不见龙主任的踪影。
      
          当晚的来宾中,有不少外国军官。老美严格遵守时间,到8 点整陈诚估计龙云
      不会来了,于是宣布开场。
      
          刚跳过两只曲子,龙云身着戎装,上到三楼。陈诚看到他来,马上高声发出口
      令:“立正,敬礼!”还亲自迎向前去,举手致礼。
      
          龙云非常高兴,要求陈诚和客人们继续玩,他坐一会就走。陈诚只得把他央请
      到舞池边的沙发上坐下。坐了没有10  分钟,感到无聊,乘陈诚和外国来宾应酬之
      际,悄没声儿地站起身来,步下楼梯,走了。
      
          此后,陈、龙两位还单独会见过几次。龙云没有问他初夏时“遇刺”的真相,
      陈诚也从未提起旧事。官场如戏场,是“心照不宣”,抑或“难得糊涂”,局外人
      无从理解。
      
          当年军内传说,陈诚出任司令长官,曾有过增建第二路远征军的打算。
      
          又说,他从前线回到昆明,是因生了病。看来,他确实是告了病假。
      
          同年11  月23  日,重庆传来电令,陈诚的职务,由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卫
      立煌代理。至于第二路,始终没有建成。
      
          从此,陈诚在云南就销声匿迹了。
      
          万揆一(第258 页图为龙云(左)照片,第259 页为陈诚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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