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和雪
      
          隔窗望去,西边一片层层次次的橘红,却看不见最使我动心的夕阳。
      
          我就溜出了门,开了车子往湖边走。看着西边火样的波涛,半天上红得激情百
      转,我就加快了车速,知道这一种豪情的景色停留很短。
      
          这湖就在房子后面不远,原本可以走过去,我却不喜寒冷,也就开了车子,这
      样可以到另一边,可以直接走到那夏天可以钓鱼的码头去。停了车子便快步向湖滩
      走去。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大到夏天可以开船,可以痛快地滑水,可是也就小
      到从这岸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边岸上的人的动作,可以看到沿湖的房屋、房屋的窗
      子和窗里的灯光。
      
          回头看夕阳已经大红大舞地落下去,一队大雁“人”字样飞过来,单调地呱呱
      叫着。却突然觉得诧异,那大雁不是要向南飞么?怎么他们却从南向北飞起来?
      
          天渐渐黑下来,头顶上一牙细月迷迷糊糊地钩出来,就像女孩,要哭哭不出来
      地撅了嘴,叫人不知道是怜还是爱。湖上已经有了厚厚的冰,冰上就盖了一层圣诞
      节下来的娇娆的薄雪,远望去,一眼的静寂,一心情空白的脉脉坦然,一径伸展到
      那林子里隐隐的灯火人家,就觉得一种冷静的温馨。白天钓冰鱼的人们去了,冰上
      仍留了不大不小的孔洞,和洞周围不多不少的浅浅的足迹。
      
          我就沿了湖边走,回头看自家里浅浅的足迹,在薄薄的雪上一歪一斜,就想自
      己这一生,除了给心爱的人留了碎心的伤痕,究竟留了哪些值得记忆的足迹呢?抬
      头望去,那大雁已经走远,却有三四只离了队伍,就破裂了那原本正楷的“人”字,
      呱呱地叫得响亮起来,就见远远地、朦胧地乱了阵脚,并不要多久,就又恢复了那
      大写的“人”字,那尖端也就向了西南,渐渐地看得清楚。原来这大雁也有飞错了
      方向的时候,却能如此从容地改变过来。
      
          我的路走得正确么?
      
          我仍然往前走,踩了那白纸一样的湖滩,却不知方向。风并不冷,只淡淡地拂
      了也不是很冷的面颊,叫我格外地清醒。
      
          这世界真的有正确和不正确的路么?人生不可能回来重走,你怎么能够知道你
      选择的路是否正确呢?你并不能比较你遗弃的那一种选择是否更好。不是就只有按
      了已经选来的路一径走下去,回头就是留恋,而不能后悔么?你丢掉的爱,你想犯
      而没有犯的美丽的错误,你竭尽全力而得到的可怜的成绩,你拥有的一切自以为平
      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么?而这一种选择正看就是永远
      的正确,侧看也是永远的错误。而我就总是在这正确与错误间辗转地自怨。
      
          我为什么不能像大雁那样有一个准准的方向,可以判断飞来的对与错,可以随
      时改变方向,朝着正确来飞呢?
      
      
      
          我茫然,像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只有那一点弯月的清醒。
      
          其实没有人比我更懂。因为我学过爱因斯坦。其实爱因斯坦都没有看出来,我
      们只是三维加一点的动物。我们没有时间这四维空间里唯一的一维奥妙。在时间上
      我们只是一点,一个永远只有前进不能后退的瞬时一点。而我们不幸的是有了记忆,
      能够记住,却又不能完全记住过去。这是一个严肃而认真的理论课题。
      
          我不再想,只是看了远处的点点灯光,里面肯定有着比我还要糊涂的故事,糊
      涂其实就是幸福,糊涂也就忘掉了时间,也就没有比较,没有懊悔和对与错,也就
      只有瞬间的美好。
      
          我往回走,不再想,也不再回忆,只任了那渐渐的黑色和渐渐冷下来的风把我
      的心情聚焦成一点,然后沿了时间向前慢慢悠悠地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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