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不应该放弃(1) 收到她最后一封信。信上的字就像是昨天的雨，让我从里到外感到潮湿和寒冷。 小妹，我就叫她小妹，可她并不高兴。她在家里是最小，全家人都叫她小妹。 我便也很开心地叫，全家都可以叫，我叫为什么不行？开始她不睬，我却小妹小妹 不停地叫。后来她不大情愿地应声。我好像是痴痴地说了小妹我爱你的话，我们就 有了初吻。她也就再也不反对，我就每次亲她都痴痴呆呆地叫小妹…… 我走之前，她给了我三百六十个吻，一个也不多给，说是一年之后我必须回来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有那么一丝的赌气？为什么不去登记？她很平静地告我其 实很简单，照张照片也就可以了。我也恨她，为什么不“强烈地”要求一下，我不 会真的任性，不去做结婚登记。其实一半是因为懒。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在小事上很 懒的人么？她却很有信心，说：“你是风筝，线在我手里。”我们怎么不知道风会 大、雨会急、天太高、路太远呢？ 信上她说是命里注定，可我从不信命，我信我自己。也许我的错处就是太自信。 大学时就写了这样一句：不求命运如何待我，而想我如何对待命运。这并不是命运 的错，是我自己没有做对，我不认命，就总会遗憾，就总有痛苦。我就把一切的错 事算给自己。也就最恨自己，也就活得很累、很沉重。 那时仍时常想她，留恋那一幕幕纯情的旧日光景。一天有雾的中午，见了圆日 似月地躲在云后。就用英文写了这首诗： Cloudy Noon Sun Up Late Naked, hiding behind That steamy shower curtain Showing only a Vague Cold Full moon face. Earth Far Away Confused, standing in front of That un-crossable fogy grey Keeping only a Vivid Hot Broken tan memory 多云的中午 太阳 起来 晚了 裸裸地，躲到 那雾雾的淋浴帘子后面 只显了一个 模糊的 冷冷的 圆圆月亮的脸庞…… 大地 遥远 别离 糊涂地，站在 那不能逾越的灰雾前面 只留了一个 清晰的 热烈的 破碎的晒黑的记忆…… “Broken tan memory ”，她的肤色有一点深，是那种健康的美的深色，是美 国女孩子天天去晒太阳而想得到的肤色。有一次我跟她玩笑而笑她黑，她便开始涂 粉。我便又好笑了她一回。告诉她我喜欢她的肤色，真的喜欢。 我读过的英文诗里没见有对仗的句阕，虽然中文方块字容易对仗，对出仗来整 齐优美。我很喜欢古诗对仗的音律和层次。但英文也不是不可以对。虽不如中文工 整，但仍有一番上承下起的乐趣。 这里也是用了西诗的客观性（objective ）和相关性(correlative) 。那最后 一句也就点到了相关，把我所有对她的回忆融进那broken tan memory 。其实这类 的客观与相关在中国古诗里早就有了，但没有被当做一个条条框框。 这一首诗是我第一次试着用英语对仗。 总是把过去像电影一样地在脑子里放出来。不知道她现在那里，是否已经有了 爱人？总是懊悔地想起那时不该决意快刀斩乱麻，将感情的锁链斩断而可以一心读 书。也想起接到她的回信时蒙头的痛哭。发了两个誓，她不嫁，我决不娶。第一次 回国去，一定要见她。那时的逻辑是这样，女孩子从25岁到30岁时是最珍贵的年龄， 我怎么忍心让她在等待中把青春浪费掉？如果她痛苦一阵子，然后找到一个可心的 人，不是比痛苦地等五年要好么？如果她真的等我，待我拿到学位以后，我一定再 去找她。学位快成的时候，我就又去找她，就给她写了信，当时好像她还没有结婚。 “信命吧，我们只能做朋友”。她写得很决然，也很凄惨。我读了很茫然，也 更惨痛。也许真的是命里注定。我不知道事业是否真的大于爱情。可是我知道，虽 然悔得像是一只落汤鸡，可是如果能把时间倒转，我重新开始，我还是会做同样的 抉择，我还是会同样地懊悔和痛苦。这就是我，这就是如母亲所说“不撞南墙不回 头”的我。这也就是我对母亲还嘴“撞翻南墙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的我。其实真 真撞翻南墙少，头破血流还是多。 不是命运的错，而我的错处就是我太不管不顾的自信，太简单明了地对待生活 而又太执著地对待事业。 也许那曲路就是不能回转，我伤得她很重，她那柔情似水的心却让我无情地破 碎了。 碎心非月，何以重圆？ 箱子里落出一封旧信。翻开来看，是那一封长信，我默默沉思，就想起当年我 们的一番挫折。我们旧日的交往并不是一帆风顺。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