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人世与坟墓之间(1)
      
          1985年6 月8 日,星期六,得克萨斯州堪博诺城。傍晚时分,人们看见几名警
      员用黄色警戒线围定贝蒂·露·彼茨家的园子,连同附近的街区都圈了进去。一辆
      大型平板卡车拉来一台推土机,消防队也送来了超强照明系统。不久,大队警察开
      到,连带捎来了无数的记者。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贝蒂的近邻们以知情者的口吻
      告诉众人,警方是要挖开前院那座井式花坛,因为那底下可能埋着贝蒂的第五位丈
      夫季米·彼茨。指挥这场挖掘的是翰德森地区警署警探长里克·鲁斯和地区检察长
      办公室首席侦探迈可·奥伯林。这天下午,他们刚刚获得杰克·荷兰法官签署的搜
      查令。与人们——包括参战人员、现场记者和围观群众——的兴奋相反,他俩的心
      里更多的是担忧。这张搜查令可谓来之不易,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他们用以说服
      杰克·荷兰的只有传闻。况且挖掘和一般意义上的搜查毕竟不是一码事,倘若井式
      花坛下面没有尸体,法官肯定饶不了他们。
      
          里克·鲁斯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他一直在找人谈话,整理录音,核实证词。尽
      管如此,他仍然不需要咖啡因之类的玩意儿提神,用他自嘲的说法:“狩猎的狗不
      会感觉到身上的虱子。”警署的秘书打趣他说:“别忘了给老婆留张照片,否则她
      都不记得你的模样了。”此刻,里克·鲁斯无奈地对迈可·奥伯林挥挥手:“得,
      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动手吧。”贝蒂家坐落于雪松湖畔的红崖环路,占地半英亩,
      合2000多平方米,四周围没有紧邻的街坊。其实这个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房子,
      不过是一辆长70英尺〖HTK 〗( 约21米) 〖HT〗的大号房车,也叫拖车式活动住房,
      停放在一片林间空地。房车四周种满了各色花草,前面便是那座井式花坛,后院还
      有一栋作贮藏室用的小木屋。园子的一侧紧靠一条流入雪松湖的小溪,园内一条曲
      曲弯弯的小径通往湖边。
      
          两天前的夜半时分,一场神秘的大火烧掉了半个活动住房。从那时起,就有值
      班警员24小时监视这一片园子。待推土机削掉井式花坛上半部的木围墙后,现场人
      员开始在剩下的两英尺高的砖基内挖掘。这是一种考古工作者式的挖掘。警员们戴
      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刨掉潮湿的红褐色泥土,不时用刷子或小扫帚刷净小石子或碎砖
      上的土层以看个究竟。警署摄影师不停地按着快门,速记员在笔记本上迅速记下所
      有的发现和每张照片的文字说明。约摸1 英尺深处,警员们的手指透过手套触摸到
      了布一样的东西,那是一条野营睡袋。尽管经过了将近两年泥水的浸泡和腐蚀,仍
      然能依稀辨认出外蓝内红的颜色。专程从60英里以外的达拉斯赶来的法医查尔斯·
      林奇半跪在打开的睡袋前。已经变成深褐色的骨架的形状使人不难想象出,当年死
      者在睡袋中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显然是在尸体僵硬之前就入土的。几绺棕色的
      头发还贴挂在颅骨上,原先属于鼻子的地方仍残留着已经腐烂的肌肤,还有那两排
      森森的牙齿和牙床,使那张骷髅脸庞挂上了一丝令人怵然的微笑。查尔斯·林奇端
      详良久,他指着左眼上方一个圆圆的小洞,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弹孔。”
      
          几天后,法医的验尸结果证实,这确实是46岁的季米·唐·彼茨的遗骨。贝蒂
      一生中结过七次婚,前后有过五位丈夫。她的全名应该是贝蒂·露·唐纳凡·布兰
      逊·朗恩·斯诺科·巴克·彼茨。贝蒂生于1937年3 月12日,最早的名字叫贝蒂·
      露·唐纳凡。5 岁以前,她和父母哥哥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烟草区”的一个小村子
      里。那里有一家很大的烟草公司,附近的农田都种上了烟叶。在贝蒂童年的记忆里,
      她几乎没有吃过牛奶和新鲜蔬菜。破旧不堪没有暖气的住房使贝蒂整个冬天都在感
      冒发烧。挣扎在贫困中的贝蒂十分向往另一种生活,那是农闲时去有钱人家做佣人
      的母亲向她描述的一个铺满天鹅绒的世界。多年后,当她有了自己的房子,即那辆
      房车时,贝蒂居然能够于凌乱拥挤中挪出一个角落,在那里放上一张铺了厚重的蓝
      色天鹅绒桌布的小圆桌,再摆上一只花瓶和常年的鲜花。后来,唐纳凡家搬到了弗
      吉尼亚州的丹维尔,贝蒂的父母在一个棉花厂找到了工作,一家人终于住进了带暖
      气的房子。那年冬天贝蒂出麻疹,连续的高烧使她双耳失聪,听力减退,并严重地
      影响了她后来在学校的成绩,以致四年级时贝蒂留级一年。贝蒂8 岁那年,母亲生
      下了弟弟基米,两年后,妹妹吉蒂也相继出世。又过了四年,没有任何先兆,母亲
      突然神经失常。
      
          不久,父亲开始酗酒。这一连串的变故使贝蒂再也不愿意在家里呆下去了。所
      以当15岁的她遇到18岁的罗勃特·弗兰克林·布兰逊时,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嫁了
      出去。那时她刚念完九年级〖HTK 〗(初三)。〖HT〗一年后,生下大女儿费怡不
      久,布兰逊家那个幸福温柔的新娘便没有了,代替她的是一个永远牢骚满腹,永远
      怒气冲冲的女人。特别当贝蒂看见她以前的同窗好友们依然进出于舞厅影院,穿梭
      于派对球赛,在为早逝的青春感叹之余,便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泼到了丈夫身上。为
      了讨太太欢心,罗勃特离开他原先工作的拉链厂,到船坞找了一份重体力高工资的
      活儿。然而,这还是没能拴住贝蒂的心,这对年轻夫妻很快就分居了。带着女儿回
      到娘家的贝蒂终日心情烦闷,她只知道她失去了什么,却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六个月后的一天,贝蒂吞下两瓶安眠药,但自杀未遂。娘家人赶紧通知女婿把贝蒂
      领走。第二年,二女儿康妮出世,罗勃特也在得克萨斯州找到一份建筑业的工作,
      于是举家迁到达拉斯东南郊的莫司奎特。在这里,布兰逊家迅速扩大,四个孩子接
      踵而至:1959年,三女儿雪莉,1962年,四女儿斐丽,1964年,大儿子小罗勃特,
      昵称罗宾,1966年,小儿子波比。这时的贝蒂才不过29岁,仍称得上面容姣好,特
      别是她的腰身,一点儿也看不出生育过六个孩子。贝蒂把最大的两个女儿训练成家
      里的小保姆,自己则越来越频繁地外出取乐。终于,在多次警告之后,1969年的一
      天,罗勃特·布兰逊正式提出离婚,不久便与一位年轻女人组成了新的家庭。贝蒂
      后悔了。她反复地告诉孩子们她仍然爱着他们的父亲,并将罗勃特的照片一直保留
      在床头柜上。
      
          后来她的孩子们也说,尽管贝蒂再婚多次,却再也没有像从前和罗勃特在一起
      时那么快乐。二女儿康妮说:“我对母亲的美好记忆都是在父母离异之前。那时的
      妈妈真的是很努力地想做一位贤妻良母。每当父亲上夜班时,她都在睡觉之前重新
      化妆,使父亲即便是在凌晨两三点钟回到家里,看到的仍是一张整洁漂亮的脸。”
      离婚后,六个孩子都归了贝蒂,罗勃特每月付350 美元抚养费。经济拮据使得贝蒂
      整日忧心忡忡,但这并不妨碍她依然浓妆艳抹衣着时髦地泡酒吧、逛舞厅。不久,
      费怡步贝蒂的后尘,在15岁时匆匆出嫁。几年后,贝蒂把10岁的斐丽和8 岁的罗宾
      送到他们的父亲和继母家中,临别时,罗宾哭着说:“妈妈,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贝蒂说:“很快。”谁也没想到,这个“很快”竟是10年。贝蒂家继续解体。康妮
      搬到了姐姐费怡的住处,雪莉则是东家三天、西家五天地打游击。只有小儿子波比
      一直跟在母亲身边,他长得也酷似母亲。
      
      
      
          1970年年初,贝蒂遇到了比她大7 岁的油漆工比利·约克·朗恩,两人很快就
      论及婚嫁。这时候贝蒂开始发福。为了在7 月份的婚礼上显得漂亮,她让医生给她
      开了减肥药,并超剂量服用,以为用药越多效果就会越好。殊不知,这在给她带来
      失眠、头痛等副作用的同时,贝蒂的脾气越来越坏,结婚没几天两口子就开始打架,
      比利经常揍得她鼻青脸肿。不到半年,贝蒂的第二次婚姻便告结束。然而,她和比
      利之间那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并未结束。贝蒂经常在开车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见比利
      尾随着她,或在半夜回家时发现比利在街对面的车里等着她。同时,这对旧日夫妻
      之间的暴力也在升级。1971年5 月,比利打破了贝蒂的鼻子。几个月后,他又一拳
      砸在贝蒂的左眼上,到医院缝合了好几针。尽管当时院方没有按规定报警,但医生
      拍下的照片却在若干年后蜚声全国。贝蒂和比利还继续去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家夜
      总会,故意当着对方的面和别人亲热。1972年1 月17日,贝蒂挑了一个比利不喜欢
      的男人跳舞。比利妒火中烧,冲上前去要贝蒂马上离开,否则就杀了她。贝蒂在回
      家的路上拦下一辆警车,她对巡警说:“我的前夫正在跟踪我。如果你们看到一辆
      1957年的白色福特车,那就是他。”
      
          次日凌晨1 点45分,达拉斯地区警署接到贝蒂的报警电话。赶到现场的警方人
      员在贝蒂公寓的后门找到比利,他身中两枪后又滚下了三级台阶。贝蒂对警察说,
      她从夜总会回到家里,二女儿康妮告诉她比利来过好几次电话,后来比利又打电话
      说要过来收拾她。贝蒂吓坏了,她告诉康妮千万不要开门,然后到卧室里找出手枪。
      十分钟后,比利果然来了,他从前门敲到后门,威胁说再不开门他就要砸门了。贝
      蒂一面让康妮报警,一面打开房门。比利冲进来一把将她推到厨房的吧台上。贝蒂
      举起了枪,但比利对贝蒂的警告不以为然,仍继续朝贝蒂逼近。情急之中贝蒂扣动
      了扳机。她记不得自己开了多少枪,只知道一直把比利打出了门外。警察说,既然
      是比利向你逼近,为什么两枪都打在背上?贝蒂无言以对。警察以“故意伤害罪”
      拘捕了贝蒂。康妮的证词与贝蒂一致,但是比利的女儿芭芭拉又是另一种说法。她
      说是贝蒂打来电话找她父亲,贝蒂在电话上哭嚷着,要比利马上过去把他的东西都
      拿走。比利问,你打算向我开多少枪?贝蒂说,我不会开枪。比利又问,你打算叫
      多少警察?贝蒂说,我不会叫警察。
      
          比利说,咱们换个地方谈,贝蒂不乐意。比利是1 点10分离开的,临走时芭芭
      拉劝他不要去,但比利还是去了。就仿佛事先约好了似的,康妮和芭芭拉都说,她
      们在自家的另一个分机上听到了贝蒂和比利的对话。比利被直接送到手术台上取出
      两颗子弹,过了一周他才能开口说话。这是警方在他的病榻旁录下的口供:贝蒂打
      电话要他过去谈谈,比利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贝蒂说,你现在不来就永远不
      要来了。比利到了贝蒂的后门,贝蒂却要他滚开。比利想她也许改主意了,便转身
      离去。正在这时,贝蒂拉开门朝他连开两枪。三个星期后比利出院了,但漫长的康
      复过程还在等着他——他得重新学会走路。贝蒂又回到了比利身边,每天耐心地陪
      着他在附近的街上学步,其情其景感动了不少邻居和路人。贝蒂的“故意伤害案”
      开庭之前,比利拄着双拐赶到法院撤诉,还替她缴付了总共150 美元的罚金和手续
      费,贝蒂也趁机向警方索回了她作为凶器的手枪。一个月后,贝蒂和比利复婚。有
      人说,贝蒂以复婚换取了比利的撤诉。不管这种讲法是否准确,贝蒂和比利的第二
      次婚姻只持续了一个月。之后,为了彻底断绝比利的念想,贝蒂带着与前夫生的小
      儿子波比离开得克萨斯,搬到了阿肯色州的小石城。此时的比利已经是一位残疾人。
      五年后,比利·约克·朗恩死于枪伤综合后遗症,年仅47岁。
      
          贝蒂当上了小石城一家“7-11”店的收银员,又很快在酒吧邂逅了汽车部件推
      销员荣尼·斯诺科。两人同居四年后,在小石城土生土长的荣尼随贝蒂一起搬回达
      拉斯,因为贝蒂说她一直十分想念留在得克萨斯的孩子们。1978年2 月,贝蒂和荣
      尼在达拉斯结婚。不少人猜测,贝蒂是在得知比利·朗恩已经去世,并确信不会再
      有任何麻烦后才迁回得克萨斯的。贝蒂还在继续吃减肥药,尽管她已经很瘦了。她
      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多疑、多变,常常可以在顷刻之间判若两人,说翻脸就翻
      脸。一分钟以前还轻言细语温柔多情,一分钟以后就眼露凶光杀气逼人。贝蒂一直
      疑心比她小三岁、又因为推销员的工作性质而衣着整洁举止得体的荣尼在勾引她的
      女儿们。有一天晚上,她因看见荣尼和她的一个女儿在厨房独处而大发雷霆。一场
      撕裂情感的恶斗使荣尼痛下决心与贝蒂分手。荣尼准备启程回阿肯色的那天早晨,
      他正在往自己的车后厢里装行李,忽然听得一声嘶鸣,但见贝蒂开着车猛踩油门,
      全速朝他直撞过来。已经来不及逃跑了,荣尼紧贴车身,贝蒂的车与他擦身而过…
      …等荣尼·斯诺科终于开着车上路时,他庆幸自己能够活着离开达拉斯。荣尼当时
      并不知道,贝蒂曾开枪打伤过她的第二位丈夫。
      
          1979年8 月,离婚后独居的贝蒂突发奇想,要去当脱衣舞女郎。她找到“查理
      的天使”夜总会的经理,经理让她在8 月23日,星期二晚上前去试台。那天晚上客
      人很多。老主顾们都知道,试台是最可乐的。那些初次登台的姑娘们总会犯各种各
      样意想不到的小错误,令人捧腹不已。贝蒂早早地到了,她得好好地准备。虽然瞒
      去了10岁的年龄,但一脸的沧桑摆在那里。她必须拿出过来人的派头,不懂也得装
      懂。所以当领班小姐向她解释套在乳头上的金属饰物的用法时,贝蒂说她知道该怎
      么做。后来证明,其实她并不知道。轮到贝蒂上场了。一开始她做得不错。当情绪
      高涨的观众大叫“摘掉!摘掉!”时,贝蒂反手到背后试图解开胸罩,但不知为什
      么挂钩被绞住了。贝蒂不愿让人看出破绽,仍然很专业地随着音乐扭动腰身。等她
      终于摘掉了胸罩,观众中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贝蒂一低头才发现,乳头上的银色
      金属饰片也掉了一只。贝蒂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以一个优美的姿势捡起金属饰
      片,一面把它在空中优美地舞动,一面扭到麦克风前。贝蒂用一种深沉性感的声音
      说:“请问在座的有没有哪位尊敬的男士愿意替我把它戴上去?”马上有四五个人
      一跃而起。最先冲上台的一名醉汉从贝蒂手中接过金属饰片,另一只手托起贝蒂的
      乳房,醉眼蒙地正要往上套。舞厅里一片尖叫。突然,一位穿黑西服的人一把将
      醉汉推开,朝贝蒂亮出一枚警徽:“达拉斯警署。”贝蒂大惊失色。她在观众中看
      到过这位黑西服,他刚才不也和大家一起喝彩起哄吗?贝蒂和那个名叫亚奇·飞利
      普斯的酒鬼被警方以“公开淫荡罪”拘捕,起诉书上指控他们在公众场合进行性接
      触。贝蒂被处罚款250 美元,关押30天。此前不久,贝蒂在一家加油站结识了多伊
      尔·韦恩·巴克。韦恩在一家屋顶装修公司工作,他是那里技术最好的屋顶装修工。
      韦恩工作认真负责,任劳任怨,深得老板杰利·凯肯达尔的赏识和信任。凯肯达尔
      一家三口住在离雪松湖不远的农庄里,韦恩经常带贝蒂去老板的府上,渐渐地,贝
      蒂喜欢上了雪松湖。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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