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晓庆(3)
      
          尽管自己负债累累,还为母亲不舍得花钱大动肝火;尽管自己背负着巨额债务
      和重重官司的双重十字架,却依然幽默风趣,为朋友送去欢乐  ——  这就是刘晓
      庆,这就是和那个霸气十足的刘晓庆全然不同的刘晓庆。 
      
          说到她的幽默,我发现,那是一种混合着机智、调侃、嘲弄、揶揄还有恶作剧
      的“冷幽默”,那上面盖有不会误辨的刘氏印戳:言者一本正经地讲述,“纹丝  
      不笑”;听者一旦顿悟,便发出会心的微笑;这时言者及时地添上两声夸张的怪笑,
      于是听者爆出“号啕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 
      
          这种乐天的幽默和童心末泯的恶作剧在她的生活中比比皆是。
      
          一次我和她共进午餐,席间说到我们正在写一本关于她的书,打算用15天先拉
      出一个草稿,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15天太短了。此后又几次三番地重复:“15天
      真的太短了。”直到席散分手时,她又一次不动声色地强调说:“陈老师,15天实
      在太短了。”稍作停顿后,又不经意地加上一句:“起码也得16天吧?”说完,还
      诡谲地朝我挤挤眼睛。
      
          每每看着她这类幽默的恶作剧和快乐的笑靥,听着她那真诚亲切的体贴话,站
      在我面前的显然是一个柔情万种、魅力十足的女人。说“魅力”还不够,  应该说
      是“魔力”,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凡走近过她的男人,尽管分了手,尽管恩怨
      重重、天涯海角,仍对她情牵梦绕,断难忘怀;更无法解释:为什么对她误会至深
      的陌生人,只要一走近她做近距离观察,就会误会尽释,从她身上发现一个全然不
      同的可爱女子。 
      
          是的,她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特殊的“魔场”,弥漫于其上空的是各种彼此既
      相冲又相补的“魔气”。初识她时,我把她身上同时拥有的霸气和柔情怎么也对不
      上号,待处久了才发现,原来二者之间不仅有抵牾,也有相通:她的霸气中往往不
      乏天真和人情味儿,正如她的柔情中也往往不乏霸气和任性。奇怪的是,这两个南
      辕北辙的性格侧面在她身上居然没有相抵相克,反而相得益彰,从而造就了这样一
      位霸气与柔情并存、魅力与魔力共生的奇女子。
      
          这种霸气与柔情“并存”的关系,和她对电影的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在《
      我的自白录》中谈到电影时饱含深情地写道:
      
          “啊,电影,你这个海洛因,你这个罂粟花,你这个鸦片烟,你这个让人受尽
      磨难又让人上瘾的东西啊。”
      
          “没有任何一项事业像电影这样甘苦并存得如此绝对,如此极端。”
      
          “她是这样地魅力无穷,使你一生都对她矢志不渝……你会觉得任何其他的事
      同她相比
      
          都淡而无味,兴趣索然……”
      
          去掉一个最高分:“矢志不渝”;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海洛因”。
      
          如果把这些描述电影的语言移用过来,描摹其作者那诸多侧面并存得“如此绝
      对,如此极端”的多面性格,是否也有几分神似呢?
      
          从不服输的反思者
      
          1986年,晓庆正在外景地拍《芙蓉镇》。春风得意的她就“像祥林嫂一样自言
      自语地大概说了8 次”这样的话:“这部戏以后我不想再拍电影了。无敌最寂寞。”
      
          突然,有人毫不客气地把她噎了回去:“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你还早得很。
      现在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此人便是她的好友兼搭档姜文。这一年他才22岁。
      
          尽管她听到这番话觉得“犹如在背后猛击一掌”,尽管她自诩“善于听取不同
      意见,捕捉反面信息就是我的特长”,但这时的她已被太多、太轻易的成功冲昏了
      头,只记得曾闯过五关,不记得也走过麦城。因此,从不言败、自信今后也决不会
      失败的她,只需要凭着自己那百试不爽的先验感觉,沿着既定的方向朝前走去,而
      不必回过头去检视、反思此前所走过的路。
      
      
      
          正因如此,这时姜文所提供的“反面信息”根本就不可能改变她的任何思路。
      她那所谓“特长”其实并不“长”,更不“特”,它得经过漫长的历史积淀之后才
      会真正属于她。
      
          17年后,2003年10月18日,当她走出秦城,走到凤凰卫视的采访话筒前全面反
      思自己的人生时,她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在背后猛击一掌”,什么叫“听取不
      同意见”和“捕捉反面信息”。
      
          从不服输的她终于坦然承认:“现在觉得我特别失败,事实上我艺术家做得不
      是非常成功,经商更不能说是好的,需要重新定位。”
      
          而曾几何时,她不仅自诩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发出了“无敌最寂寞”的
      喟叹,而且自诩是“颇具规模的企业领导者、决策者”,发出了“‘人’要一撇一
      捺才成其为人。拍电影是一撇,做生意是一捺,……一撇一捺才是完整的人生”的
      感慨。
      
          从不服输的她终于坦然承认:太“张扬”“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问题和障碍”,
      “这些都是造成我失败的原因”。
      
          而曾几何时,她竟然公开宣称:“假如我不嚣张”,“不霸道”,“就不是刘
      晓庆”。
      
          从不服输的她终于翻然悟及:“船一定要在大海里才能航行,有大海就会有浪
      花”,船若翻了,“你能怪大海吗?”“没有什么是可以责备的。”
      
          而曾几何时,她的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中永远充斥着同一个主题,那就是怨天
      尤人:怨穷,怨累,怨“活着没意思”,怨电影“残酷冷漠”;怨媒体,怨公众,
      怨合作者背信弃义,怨生活伴侣不近人情……惟独不怨她自己。
      
          观其今忆其昔,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的她会说:“我要特别感谢这个事
      件”;为什么今天的她要说:“这段日子就像铁制的版画,色彩比较单调,但是很
      深刻。就像小溪秘密地流淌,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记忆。”
      
          这是因为,这个事件还给了我们一个真正开始成熟起来的刘晓庆。
      
          我之所以说“真正”,是因为20年前,她曾经自以为“成熟”过一次,那是在
      《我的路》经受了铺天盖地的批判浪潮之后。《我的自白录》记录了她那石破天惊
      的自白:
      
          “藏起真诚与纯洁,用谎言和虚伪做先导。我再也不瞻前顾后唯唯诺诺了。”
      
          “三把两把揪下自己身上要做乖孩子的遮羞布,我变成了一个我行我素,想做
      什么就做什么的成熟女人。”
      
          “经过这次《我的路》炼狱的磨难,我由生铁变成了钢。”
      
          这里,痛感自己的真诚受到了亵渎和伤害的她,由义愤而激烈,由激烈而扭曲,
      于是为自己,也为世人树起了一种全新的价值观:
      
          真挚 +  纯洁 +  乖孩子 +  遮羞布 =  生铁 +  不成熟; 
      
          谎言 +  虚伪 +  我行我素 =  钢 +  成熟。 
      
          历史老人容忍了20年。
      
          2002~2003年间,一个名副其实的“炼狱”把当年她一气之下揪下的“真诚”
      和“纯洁”这两块“遮羞布”又重新还给了她,把“我行我素”的任性孩子又重新
      教育成“乖孩子”,把海市蜃楼式中的“钢”又重新回炼成货真价实的“生铁”。
      正如她自己所言:“现在是负数,还没有站到起跑线上,正朝起跑线走过去。”
      “过去我没有站在地上,现在是塌塌实实地站在地上了。”
      
          经过横跨两个世纪的一个轮回,她就像是杂技演员手中的飞去来器,绕场一周
      之后又回到了起点。
      
          究竟什么是真正的“成熟”?什么是“百炼成钢”?什么是科学意义上的“反
      思”?她终于悟出了一点什么,她终于脚踏实地地站在大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地朝
      起跑线走去。
      
          她又一次充当了人们的一面“镜子”。何止是镜子,没准儿还有可能成为世纪
      之交国人的一部人生教科书呢。
      
          这也许就是“铁制版画”和“秘密小溪”的“深刻”之处吧?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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