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晓庆(1)
      
          陈孝英:喜剧美学家、文艺评论家、翻译家。曾任中华喜剧美学研究会、中华
      梨园学研究会会长,现任中华曲艺学会、中国视协喜剧研究会副会长。著有:《幽
      默的奥秘》、《喜剧美学论纲》、《世界喜剧艺术概观》等53部著作,发表文章500
      篇。被授予“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称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获中
      国视协“特殊贡献奖”、“中国社科院优秀理论文章奖”、“全国图书金钥匙奖”
      等数十项奖励。他在《自传》中对自己人生的“错位”有这样的概括:“生于南国
      之滨,大半生却注定要在北京的四合院和西安的大杂院里度过;喜爱以形象思维见
      长的文艺创作,几十年教书和经商生涯却注定要跟枯燥的外文字母及阿拉伯数字打
      交道;性格本缺乏幽默因子,后半辈子却注定要与‘喜剧’结下不解之缘。”
      
          2000年起他决定“换个活法”,下海从事文化产业。不料前半生只知读书写书
      的一介书生,在出任北京华百年传媒投资公司总经理后所遇上的第一个项目,竟是
      跟大名鼎鼎又刚刚取保候审的刘晓庆合作—作为投资方代表参与拍摄青春偶像剧《
      281 封信》。通过与刘晓庆短短几个月的频繁接触,对她形成了一种不同于诸多旧
      友的认识,于是我们便读到了下面这番有着文艺评论家独特眼光的审视。
      
          人们说,刘晓庆是中国透明度最高的女人。
      
          她自己也多次表白:“伪装已尽数剥去,那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已揭开。”
      
          但我还是忍不住写下了上面那个标题。
      
          原因之一: 经过各种善意的和未必那么善意的描摹、渲染、炒作乃至虚构和加
      工,她已被制作成无数个拷贝,但据我十分肤浅的近距离观察,那不是她,或者说
      只是雾里的她。
      
          原因之二: 在以往每次风波之后,她几乎都要感慨万分地宣布自己变得成熟起
      来,惟有最近这一次未见她本人宣布过什么,但感慨于她终于开始成熟了的人反倒
      日渐多了起来。然而越是这样,我越发从她的沉吟、沉思,乃至沉默中生出  “雾
      里看花”之感,而且随着与之交往日深,这种感觉也在不断加深。 
      
          晓庆是涪陵人,其故乡素有“雾重庆”之称,我们不妨透过缭绕于山城上空的
      重重迷雾,来透视一下这位“像雾像雨又像风”的雾都“魔女”。
      
          遍体鳞伤的雷者
      
          20多年前,一部《小花》震撼了我们那一代人。没有一句台词的翠姑裸着膝盖
      在石阶上跪行,殷红的血水宛若飘零的花瓣滴落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我记住了这
      个陌生而又大众化的名字—刘晓庆。
      
          20年后,我作为电视连续剧《281 封信》的出品人,和出任艺术总监兼主演的
      她共进晚餐,酝酿拍摄事宜。席间她劝我少点两个菜,我笑答:为了请翠姑吃这顿
      饭,我等了整整20年。
      
          是的,上个世纪的最后几十年间,她吸引了我们几代人的眼球。
      
          她所到之处,记者云集,行止坐卧,遂成新闻。甚至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
      有可能成为媒体的爆料。
      
          她特立独行,桀骜不驯。一部《我的路》,曾使洛阳纸贵,引来万民声讨;一
      句“我是最好的”,更令习惯于温良恭俭让的中国人瞠目无言。
      
          在这位笑傲影坛、浮沉商海、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的艺术家兼文化产业经营者
      身上,人们看到的往往是她睥视万物、我行我素的性格,却忽略了被这层狂傲外衣
      包裹起来的那种永不妥协的叛逆精神。
      
          她似乎是个与生俱来的叛逆者。而且总是一叛到底,既不允许改良,也不俯就
      折衷。
      
          她似乎是个与生俱来的行动主义者,总是走在奔向下一个目标的路上。
      
      
      
          叛逆招来了流言和非议、批判和压抑。她的回答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加以抵
      拒。她不屑理会身上的脏水和脚下的雷群,对她来说,似乎周围空气中压根儿就不
      曾振动过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围攻声浪。
      
          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而且听命于惯性和任性,把已经开了头的事干得更大、
      更快、更张扬。
      
          她的性格已无力阻遏,她的狂热已无力降温,她的悲剧已无力回天。
      
          于是,她不可避免地被自己的嘴和手伤害得遍体鳞伤。
      
          她坦言:“我的心、身体都已伤痕累累。”
      
          一家刊物披露她在秦城中曾对律师说:“从进来的第一天我便不许自己流眼泪,
      然而我没有做到。一个演员经常为虚构的故事流泪,谁又能在真实的遭遇面前不痛
      苦呢?我在体验我的生命低潮,也在体验别样的人生。”
      
          从秦城出来之后,谈到自己在里面的感受时,她也说过:“从影以来总觉得天
      大的事我都有办法解决,‘进去’以后才知道我也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时候。
      直到这时,我才觉得自己有多么无奈!”
      
          这是一个遍体鳞伤的雷者舔着自己伤口时的痛苦反思。
      
          无所不能者终于无可奈何。自信者终于不再自信。叛逆世界者终于开始叛逆自
      己。这就叫“物极必反”吧。
      
          在我看来,这位遍体鳞伤的叛逆者一生中不仅总在跨越雷池,而且几乎永远都
      在雷阵。一般的人一生中上一回雷足以谈论一生,而她却不间断地奔走于若明若暗、
      星罗棋布的大小雷群之间。地雷炸断了胳膊,炸飞了耳朵,炸折了腰,然而硝烟散
      尽之后,人们发现,她依然没有停止甚至没有延缓自己飞奔的脚步。
      
          是的,对世俗和陈规的叛逆无可非议,抵拒亦无须厚非,可是,当感性大于理
      性、意志大于思考、欲望大于认知时,这种搀有盲目性、偏执性和狂热性的叛逆及
      抵拒,是不是也会指错方向、甚至南辕北辙呢?
      
          其实,真理与谬误仅一步之遥。乘上真理的东风,你会所向披靡;但若向谬误
      之渊偏出哪怕仅“一步之遥”,你也会“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这时,事物就会
      朝自己的反面转化 ,喜剧就会向悲剧交出接力棒。
      
          要弄清这“一步之遥”最终的分水岭,实在是一场高难度的手术。得像谨慎的
      外科医生那样,一刀切下去,疮痍尽除而不上血肉。
      
          脏水当然要泼掉,孩子却一定要留下。
      
          我们的雷者终于安静下来,开始认真地反思了。
      
          我们是否也需要反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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