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天的第一次约会谢云卿的心情跟当天的天气一样可以用晴空万里来形容。俩 人相约来到东郊乐游原上的古龙寺，这里地势高旷，视野宽阔，古龙寺更显高高在 上，神妙无穷。每年的暮春这里樱花烂漫，游客如织，此值秋日，虽游人稀少但也 露湿草长，非常清静。他俩过僧院又绕佛殿转塔楼，最后在一条木质环廊上坐下。 静茹和云卿说了一会话，突然不解地问道“你喜欢逛寺庙吗？是不是你信仰宗教？” 　　显然，林静茹好奇云卿约她来这里。谢云卿也说不清，这也许是他在地质八队 读书时养成的喜欢访问名胜古迹的习惯吧。他想想道“你不喜欢这里宁静的气氛吗？ 寺院其实是唯美主义的绝佳体现。” 　　他解释说这里有古老巍峨的殿堂，形态生动的佛像，意境悠远的钟声，美仑美 奂的诵经声。 　　将佛教与唯美联系起来，林静茹从未听说过，她也不感兴趣。这时不远处有一 对青年男女走过来，谢云卿接着大发议论“这里也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象这对刚 结识的恋人就喜欢这里的幽雅。” 　　林静茹笑道“看你一副思之弥远的神态倒真像是一尊法相庄严的佛，只是瘦了 些。那你不觉得在这里谈情说爱岂不是渎职神灵？” 　　谢云卿一时语塞，但很快又道“佛专成人之美，佛教中就有一种专牵红线的姻 缘佛。”“你又怎知道那俩人认识时间不长呢？”林静茹望着那一对散步的青年男 女说。“你从未留意吗？刚认识的恋人并行时多是男的搂着女的肩膀；在关系相当 稳定后，并行时多是女的挽着男的胳膊。” 　　谢云卿信口胡诌，反正林静茹也无法证实。林静茹听着似乎有些道理，见云卿 侧脸看自己便低头抿着嘴笑。她今天穿一件格子短装，天蓝色牛仔裤，，厚底平跟 皮鞋，她的快乐和无邪感染了谢云卿，使他忍不住想：这个女孩子真可爱。谢云卿 便将自己上学这两年暗恋她的情形和盘托出，本想使佳人感动，未料到静茹却板着 脸正色道“我一直想不通你跟女人搭讪的胆量从何而来。你也受过高等教育，不知 道男女之间非礼勿言的道理？” 　　谢云卿心想这女孩家的脸真如阴历二、八月的天气捉摸不定。但是大学生活让 他练就了一套嘴皮子功夫，他装模做样地说“林静茹，别把我想成孟浪之徒了，只 是我不太拘于礼法。我的胆量源于你的可爱，大凡男女都是从陌生到相知到相爱。” 　　林静茹当然不相信这番鬼话，但是她对云卿并无反感。答应和他单独约会，刚 开始很害怕，但现在好象这种感觉弱了，她虽然不喜欢滑头的男孩子但更讨厌书呆 子似的木呐男生。俩人转了小半天后，谢云卿坚持请林静茹在附近一家高级酒楼用 餐。穿着对襟中式短衣殷勤备至的服务员过来招呼，令每一位用餐者都感到应有的 体面。“喝点开胃酒，要不要？”“不要，我不喝酒。” 　　第一次上高级餐厅，林静茹有些拘束，将菜单推回。谢云卿拿起菜单要了冷喋 四个，热菜两荤两素连滋补汤一道，又添了卤水拼盘一只。本来对于酒谢云卿向来 不拘，从不意浃而止，但今天只要了两杯滚烫的姜汁可乐。林静茹见他点的菜品太 多便道“太奢侈了，吃不完的。”“吃得完的，你不知道这儿的大厨很胖，我一见 胖人胃口就大开。” 　　服务生为林静茹端来一壶热气腾腾的龙井茶。谢云卿为她加了方糖。餐厅角落 有琴师弦歌不缀，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向外望去，可以看到路边大片草地，两人目光 对视充满了情意。 　　菜品端上来，静茹还在说“还是随便吃点好。”“千万别为我省钱。以前我在 学校住宿，室友们领到生活费都是上旬大鱼大肉所谓富农生活，中旬荤素搭配所谓 中农生活，下旬呢咸菜就干馍谓之贫农生活，我经常……”谢云卿的舌头突然打住。 本来他想说有时我饮酒耍钱，一天便将一月的生活费输掉，转念一想不妥，便改口 道“有时我也这样。” 　　见林静茹笑笑不吭声，谢云卿想也许该换个话题，抿口酒，不怀好意地估算静 茹的身高。他已知道林静茹是属猪的，便对她说“要不要听故事？小猪和小鸟的故 事。” 　　得到林小姐的首肯后，他开始编故事“森林动物竞选大王，以体重达到贰佰公 斤者为王，几乎所有动物体重都不够”“骗人。大象、熊难道不足贰佰公斤？” 　　看到林静茹抗议，谢云卿笑着解释“讲故事吗，何必那麽认真。这时走过来一 只小白猪老大的一只，足有一米六长。一秤刚好二百公斤，它成了大王，狐狸很奇 怪，它知道小猪一直是一佰玖拾玖公斤重，这突然多出的一公斤从何而来？”“它 事先吃了一公斤食物。” 　　林小姐替猪解释。云卿道“它哪有你那么聪明。”“讨厌”静茹不再插话，听 得谢云卿接着说“突然，狐狸看见有一只胖胖的小鸟正从小猪大耳朵下飞出，一切 都明白了。狐狸追上小鸟质问它：小鸟啊，你能告诉我刚才你在可爱的小猪的耳朵 下做什么呢？静茹，现在你猜小鸟是如何回答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小鸟 轻快地说：刚才我给小猪讲了一个故事，哈哈。”“接下来呢？啊，你太坏了。敢 把我说成是猪，你倒成了小鸟。不理你了。” 　　见佳人生气，云卿忙哄道“我错了。明天我请你吃火锅，请赏脸”“是不是你 们男人都喜欢请女人吃饭？”“大概如此，当然不是所有女人。你没听说过古人云” 自古酒色本相连，从来男女不同筵。“这男女一旦坐在一起饮酒吃饭，那多半不是 有了恋情便是有奸情。” 　　谢云卿正在为自己这番漂亮的说辞得意，只听得静茹嗔怪道“谁跟你吃饭就是 有恋情了，我可不敢再赴你的饭局了。” 　　见林小姐一脸委屈状，云卿只得赔话“说个玩笑而已，记得以前我在临县读书， 那里农村的女孩都不被允许同家人、特别是客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那她们 在那儿吃？”“在厨房呀。”“啊，竟有这样不平等的恶俗，真庆幸我没在那出生。” 　　这餐饭真是美味，自然要用去不少钞票。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云卿 是有备而来。谢云卿当然明白这谈恋爱犹如经商的道理，绝对耗费金钱和精力，有 回报的同时不可避免也有分手的风险。接下来云卿提议去公园划船，但静茹说她得 回家了。谢云卿又搭出租车送静茹至她家门前街口，然后下车，俩人互道再见。这 一天云卿情绪很好，晚上躺在床上也难以入眠。又将今天和静茹在一起的每个细节 都反复回味。爱情，象一股清新的风裹着摄人魂汰的笛声，它挥之不去，深深沁入。 　　过了半个月，母亲告诉他中国展业银行聿州市分行终于同意接受他这名毕业生 了。谢云卿在大学是学机械的，应该和金融业毫无关联。他在银行能谋得差事全仰 仗他父亲生前友好的鼎力协助和母亲不辞劳苦又不惜血本的打点。谢云卿在感念他 那死去的老爸的影响力之余决心不再浪荡人生要为自己的将来做一番打算，更何况 这个现实社会中，就没有学什么非得干什么这一说。况且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入行前 封闭式培训，足以使演武生的改唱花脸，笨狗熊训练的如同猴子般晃秋千，谢云卿 也达到了诸如点钞、计算器打传票这些银行基本功最低等级手的标准。等培训结束 后他被通知分配到长平支行做了一名金库库管员。 　　和林小姐的约会也在顺利中进行。林静茹一般都主动提议在花费不高的夜市上 吃饭或是选择在公园的情人道上一起散步。她不喜欢从不涉足游戏厅，酒吧、迪厅 这类花费昂贵且人际复杂的交际场所。她穿着简单朴素，也不爱好妆扮，但在云卿 眼中却令有一种淡秀天然的味道。每次约会游玩，除非下雨，去远的地方尽量都是 乘公车或骑自行车，无形中为云卿省却不少出租、饮茶、甜点、玩乐之类恋爱费用。 云卿清楚这是静茹体恤自己初入社会并无多余闲钱的苦心，转念过后自是非常感动。 大抵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友在认识自己之前的感情生活是白纸一张，也许林静茹 和自己认识之前未遇到过合适的男友，不过谢云卿有一次和她并排坐在公园草地边 的木长椅上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以前谈过男朋友吗？” 　　谢云卿有一丝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上学时有一个男生对我也许有那种意思， 不过我没答应他，不知这算不算谈朋友。” 　　林静茹认真而坦率的回答并未使谢云卿感到不安。当然不算了！象她这种纯洁 的女孩子一定会有人去追求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你没答应 呢？”“我也不知道，他人很好，长相也可以，家里条件也不错，但我好象对他没 那种感觉。” 　　虽然云卿不好再问下去了，但心中却想：静茹说她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 是不想说呢？听见静茹反问他“讲讲你的罗曼史。” 　　谢云卿在认识静茹以前经常是三天一小失恋，五天一大失恋。但当时年轻的自 己乐此不疲，甚至还认为每一次都是一种提高，他指的是恋爱技巧。谢云卿编了一 套道貌岸然的话说给静茹“我没谈过，校园是读书的地方不是恋爱的公园。” 　　林静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简直可以做政治家了，在这一瞥之下， 谢云卿觉得自己渺小了许多。 　　不知不觉，时光流转，谢云卿在长平支行已度过了几个月。他本素爱整洁，加 之以前偶尔也和社会上之人在灯红酒绿的场合出没，对虚面上的一些事情颇有一套。 他的头发经常喷着嗜喱水，定型后泾谓分明；蓝色工装也总是在晚上浆烫好白天再 穿出去；他对皮鞋领带的质地都很讲究，每次去见静茹或上班前总要在镜子前审视 一番。作为新入行的新人，这段时间在工作上也较认真，同事间人缘也不错。不过 工作一段时间后他惊讶地发现在这小小支行居然有那么多为外界所不知的秘密。简 而言之，这里铁幕重重，非法的帐外交易诡秘多端，核心人物守口如瓶，高层锦衣 靓车，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人际关系又盘根错节。在这种环境下久了，云卿感到热 的都变冷了。 　　冬天去了又来，本市一家股份制公司将在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它的全部流通 股本采用中签方式由银行代理发行，长平支行是全市十二家获准代理发行资格的金 融企业之一。十一月十曰，长平支行行长胡冶业特地给员工做动员报告。这个不到 四十岁身体短粗，满脸福相的青年行长，平日讲话言必称爱行敬业，团结奉献。谢 云卿入行来有幸听过他无数次即兴演讲。 　　其中记忆犹新的是他为配合形势教育做的一篇题目是《奢能生腐，俭能养廉》 的报告，内容详实而生动，天才的演说家更是将之发挥的淋漓尽致，动情之处感染 着每一位员工。可是现实生活中谢云卿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胡行长他们过的是 逍遥自在的快乐生活：居有华屋美宅，碧砌丹楹；衣膳考究，名车美女。平日尊口 一开下属便视若雷鸣，与权贵交易畅饮，游乐闲嘘，实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生活。 豪华奢侈之情决不亚于社会上的任何一位富豪，真是莫大的讽刺啊！银行的行纪行 规确实不少，也的确制约着绝大多数中下层员工，但是对于他们特别是位居高位的 领导干部，从来也没有严格执行过由他们制定或宣布的纪律，这是由银行内部的等 级身份所决定的。现在谢云卿看着这位顾视如鹰扬的行长在讲述了一番未来银行发 展的方向是向国际即欧美接轨后，结束时即兴发挥地告诉大家“从小处讲我们长平 支行要让大家在未来可以预见的日子里都要有车有房，从大处讲或许长平支行要在 世界未来金融史上为自己争得应有的- 席之地！” 　　主持报告会的办公室主任马上接过话“胡行长为我们今后的工作指明了方向， 让我们再一次用热烈的掌声感谢胡行长的精彩演讲。” 　　掌声过后，下面开始有员工窃窃私语，谢云卿也不禁惊讶万分。他虽然不止一 次听过胡行长精彩地抒发长平支行在他领导下从无到有创造出的一个又一个所谓的 奇迹；听他竭力渲染最初自己带领数名员工创业的艰辛；听他激动万千地讲述长平 之花遍地开的故事。但是这次谢云卿真的吃惊了：一个员工仅百余人，各项本外币 存款折人民币仅数亿，并且存在大量不良贷款的支行行长却能如此大言不惭地斗胆 说出这番令多少伟大的银行家都为之汗颜的话来，真不知道这是他的无知还是世界 金融史的渺小。 　-------- 　　虹桥书吧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