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
      
        运舟湖村离学校三、四里路的样子,抬头隐约可见。传说这里原来是一片湖泽。
      雄才大略、功名卓著的汉武帝,老来最大的喜好却是求仙炼丹,以求长生不老。他
      东封泰山时,闻知莲花山下有一方士李浮邱,医术高明,有长生不老之术,于是亲
      自召见。李浮邱奏称:欲求不老丹,须向莲花山。汉武帝大喜,随即率文武百官,
      一路向莲花山开来,却遇上了这片湖泽,不能通过。于是,就调集了天下最好的舟
      楫,日夜兼程地运到了这里,汉武帝便乘舟过了湖泽,登上了莲花山。至今,莲花
      山谷中,汉武行宫犹在,而主峰上汉武帝翘首望仙的望仙台,却在解放后被空军炸
      掉,矗立起一座雷达,日夜了望起敌情来了。后来湖边形成了一个村落,就叫运舟
      湖了。沧海桑田,现在已看不到湖的影子,但低洼的地势还是显而易见的,汉武帝
      的遗民们,还绵绵不断地在这里繁衍生息着。
      
        展老师走下一个很陡的土坡,前面村里的高音喇叭便传来了粗野的喊叫声:
      “喂、喂,会议马上开始了。站在后面的,都往前边来。听见了吗?怎么还不动,
      耳朵聋了,还是都被狗咬去了?各小组组长检查一下人数,凡不来参加会的,都给
      我记下来。会后我要一个个找他们算帐,上面拨下来的化肥,看他们还要不要!…
      …”展老师好笑而无奈地摇了摇头。村民不参加这样的会,是令人遗憾的,但这是
      民主选举,村民有权参加,也有权不参加,怎么能这样对待呢?这与化肥有什么关
      系呢!荒唐,太荒唐了!
      
        他循声走进了村委会大院门口。院子很大。一院子衣着不整的农民,三个一伙,
      五个一群,有蹲着的,有站着的,有搂肩搭背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还有几个
      孩子在和一只很灵气的小黑狗逗玩,增添了热闹的气氛。分地后,他们平时各忙各
      的,很难这样凑在一快,民主选举,倒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聚在一起放松一
      下的机会。北边几间平房前,放着几张桌子,几把椅子,这就是主席台了。站在扩
      音器前四处张望的那个满脸络腮胡的人,看来就是刚才喊话的村干部了。旁边坐着
      两个穿着很讲究的人,看来是镇里派来的干部,不过,两人都仰脸木然地坐在椅子
      上,好像和眼前的事情并无多大关系,他们不过是来例行公事罢了。村干部向两个
      镇干部说了句什么,会议就开始了。一个镇干部念完文件,另一个又讲注意事项:
      
        “大家注意,选票上有五个候选人,是按姓氏笔画排列的。只能选俩,其中,
      列在第四位那个叫翟成山的,是我们镇的党委书记,也是我们镇将要出席县人代会
      的代表团团长,所以必须要选他。在他的名字后面,只能画圈,不能打叉号……”
      
        展老师听着听着就懵了,这就是民主选举?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但一切就在眼前进行着:那个村干部把一摞摞选票分发给各小组长,小组长再发给
      组员。一个小组长,将手里的选票分出一部分,交给展老师身边的一个上衣袋上挂
      着一支钢笔的中年农民,说:“尹会计,你也帮我发一下吧。”尹会计看了一眼,
      也分发起来了。发完,看了看手里留给自己的一张,慢悠悠地对身边的一个驼背老
      汉说:“上面写着五个人,除了咱村书记,镇里的翟书记,那三个我怎么不认识呢?”
      驼背老汉憨笑着说:“你比我强多了,你是大队会计,认得字,我斗大的字不识一
      个,你说我能认得谁,又怎么选谁呢?干脆我把选票给你,你替我画上吧。”尹会
      计说:“这合适吗?”驼背老汉说:“怎么不合适啊,反正人家已经定好了,谁画
      还不是一样?”尹会计说:“说的也是。”就接到手里,又问:“那你选谁啊?”
      驼背老汉说:“刚才会上不是说了,人家让选谁咱就选谁吧。反正选谁也无所谓,
      人家该当官的还是当官,咱该下力的还得下力。”尹会计就蹲下身去,蜷着两腿,
      将选票放在一条腿的膝部,摘下钢笔画起来。
      
        周围的人见有人代办,都一窝蜂地过来,把选票塞给他,转眼手里就有了十几
      张,外围的人还在往里挤,尹会计在里面蹲着喊:“别挤,别挤,一个一个的来。”
      
        有个青年却看不惯,把选票撕碎扔在地上大声说:“这不是当官的吃饱了撑得
      难受,来糊弄咱老百姓玩啊?他们既然定好了,还让咱选什么?”
      
        驼背老汉说:“你小声点,可别让上边来的人听到。”
      
        青年朝主席台瞥了一眼,仍旧大声地说:“怕么?现在不是过去了,他们想怎
      么整咱就怎么整咱,出门走个亲戚,也要他们批准,现在,各种各的地,交了皇粮
      不怕官,他们能把咱怎么样?”
      
        展老师看看别处,人群一团一团的,也都是这种局面。镇上的那两个干部,依
      旧木然地坐着,对会场发生的一切,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这哪是选举?简直是一
      场闹剧!怪不得老师们都不愿来呢,他们肯定是原来都经过这种事情啊!在展老师
      灰心丧气地想要离开时,一个镇干部大声问学校里来的人在哪里。展老师应了一声,
      那人发现只有他自己,笑着走过来,将一摞选票交给他,让他带回学校补选。又将
      选举要求叮嘱了一遍。展老师说:“这符合程序吗?有效吗?”
      
        镇干部诡秘地眨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领导说有效就有效,说没效就没效。
      我们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你们当老师的凡事都很认真,但是在这件事上就不必太当
      真了,也当是应付公事吧。”
      
        展老师愣了愣,转身走开了。他有一种从天上掉到地上的那种被摔痛的感觉,
      但也把他摔清醒了。他终于明白了他的社会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是多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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