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老师 　　学校处在莲花山正前怀一片平旷的田野中。校园内，东西四排平房，呈一个非 字形布列在中间的一条甬道两旁，再后面是伙房和操场，一周遭围墙，与四面的田 野相隔，便围出了学校这个在乡间中显得很特殊的小世界。西边不远处，发源于莲 花山深谷间的迈来河，由北向南日夜不歇地流淌着。是个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过 去，这里有一座建于明代的寺庙，叫大明寺，因为寺庙离南面的上汪村最近，所以 当地人叫上汪寺。多少岁月，晨钟暮鼓，香火连绵，是当地善男信女们精神寄托的 所在。后来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说是寺庙里养着九十九头牛，有一段时间，每 当牛倌赶着牛到迈来河饮牛时，就变成了一百头牛，多出的那头牛却无法辨认。这 天，牛倌放牛前，在九十九头牛的牛角上都栓上了一条红绸子，并提上了一支土枪。 到迈来河饮牛时，果然发现了多出的那头牛。牛倌举枪打去，那头牛却化作一缕青 烟，袅袅地向莲花山主峰方向飘去了。原来这是一头神牛，它在昭示人们在主峰下 面的幽谷中建一座寺庙，那里才是莲花山风水主脉的正宗，人们便在那里又建了一 座寺庙。因为寺庙处在高山云雾之中，遂取名云谷寺。从此，云谷寺就取代了上汪 寺正宗的地位，香火繁盛起来，上汪寺也就一年年败落了，但是它的建寺之久，却 是云谷寺无法取代的，所以，后人便有“先有上汪寺，后有莲花山”的说法。新中 国成立后，上汪寺还在，有两名和尚看家护院。五五年，政府看中了这个地方，高 校长便率人拆寺建校，并成为第一任校长，一直干到现在。教师们的单身宿舍，在 路东中间的那一排，后面便是高校长、张校长（副）和几个双职工教师们的家属宿 舍。 　　展老师回到单身宿舍，本想再看一会书，但心却不在书上了。一方面，他对老 师们的消极态度仍耿耿于怀，认为这是中国推行民主的莫大悲哀，另一方面，他又 为自己能够亲自参加选举感到振奋，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这是他有生以来作为公 民第一次行使对国家的管理权利啊！ 　　展老师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父亲虽然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农民，也不识字， 但血液里却流淌着祖辈们遗传给他的那种根深蒂固的专制基因。他作为一家之主， 凡事独断专行，说一不二。在展老师初中毕业回家的那天晚上，吃着饭，父亲阴着 脸，武断地作出了让他中断学业、回家挣工分的决定。展老师从小就看不惯父亲这 种霸道的行径，但慑于父亲的淫威，他一直忍受着，这时，便终于忍无可忍地和父 亲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当父亲的耳光又一次打在他的脸上时，他扭身将手里的饭筷 摔在了地上，一副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诀别架势，走出了家门。 他一路摸着黑向村东走去，直到一条叫苍龙峡的悬崖挡住了他的去路。他静静地坐 在一块磐石上，头上是满天的星斗，脚下是阴森恐怖的深渊，幼小的心灵，第一次 萌生了死的念头。他绝望了。他不甘心父辈们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而上学 是他有可能改变这种命运的唯一途径。他也感到了从未有过一种恐惧。他在生与死、 绝望与恐惧的意念之间游弋着。半夜里，二叔一路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小名向苍龙 峡找来，尽管他一声没吭，二叔还是发现了他。在二叔承诺一定会说服父亲让他上 学后，他才跟二叔回了家。父亲知道了发生的一切后，终于低头默认了他的选择。 　　多少年以后，在他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他才更清楚意识到：正是父亲的专 制孕育了他的叛逆，也正是这种叛逆，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展老师考上大学后，正值改革开放之初，西方各种文化思潮，像雪片一样纷纷 飘入校园，尤其是《中国青年》报刊登了《生活的路怎么越走越窄了》那篇文章后， 引起了全国青年对人生对社会重新审视和评判的大讨论，不啻是继五四运动之后中 国历史上又一次民主思想启蒙运动。这种思潮和他潜在的叛逆意识，不仅一拍即合， 而且有一种相逢恨晚的惊喜。由家及国，他和同学们，一天到晚，饭前饭后，甚至 在夜里熄灯后，还在床上床下辩论着，探讨着中国未来的出路，又夜以继日地看有 关杂志报刊、西方哲学、历史和文学，这些都为他打开了了解社会的另一扇大门， 并由此确定了他的社会理想：民主政治。他认为父亲之所以那样专制，是因为祖辈 们一代代所沿袭下来的封建思想对他的影响；中国之所以落后，最根本的原因是没 有建立起真正的民主政体，而不是别的什么。今后要走向文明富强，迟早也要走这 条路。所以，不管别人怎样看待明天的选举，他都会怀着满腔的热情，去投好神圣 的一票！对前辈们强烈的叛逆意识，加之对西方思想的崇拜和向往，已使他成为一 个理想主义者。他不仅常常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中，也将会朝着自己的理想义无返顾 地走下去。甚至在事关前途命运的一些事情上，过去，他的想法或选择，也无不带 有理想主义的浪漫色彩。上大学的第二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有一天，看着 从前线发回的那些战士们奋勇杀敌的报道，便在夜里做了一个梦：他去了前线，成 了一名为国捐躯的英雄。他居然在梦中被自己的英雄行为感动得热泪盈眶！只可惜 那时国家没有从大学征兵，如果征兵，他肯定第一个报名。毕业前夕，学校放映了 一部苏联影片《乡村女教师》，他又被影片中的那位女教师的坚韧、执着感动得夜 不能寐。第二天，在填写分配志愿表时，他毫不犹豫填上了志愿做一个乡村教师的 字样，结果就来到了莲花山下的这所乡村中学，而他的多数同学们却去了省、地、 市等各级显赫的政府部门，奔赴他们的仕途去了。 　　-------- 　　流行小说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