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21日晴(2)
      
          你的亲戚、朋友还有同事,在你出事的时候,有多少人是真心地关怀你?我说
      的是“真心”!他可能会安慰你,可能会劝慰你,可你的事在人家心里究竟占有多
      少分量?说得残忍点,也许他在安慰你的痛苦的同时还在庆幸:原来还有比我不幸
      的人。
      
          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日子,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别人的事情除了在饭后做一下
      无聊的谈资外还能怎么样,而事件本人可能在做垂死的挣扎!话说回来,别人的建
      议和劝慰对当事人有多大的价值呢?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事,即使表面相同的事,
      本质也是不同的;即使本质相同,不同的人经历又会有不同的感受。身外人没有权
      利说,你该怎么做!
      
          我出了门后,感到整个城市在炎热和干燥中显得无精打采,缺少水分,像我此
      刻的心情。
      
          我在幼稚园门口站定,在一张张可爱的脸上搜寻——
      
          “妈妈——”一只“小燕子”向我扑来,我的心立刻涌起一潭清凉的泉水,那
      是我的楚楚!
      
          “妈妈,我想死你了。”楚楚用她胖胖的小手摸我的额头,我的眉毛,我的眼
      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她摸得那么认真,那么用心,她亮亮的眼睛随着她的手深
      情地看着我脸上每一个角落,这动作这神情我是那般熟悉,那是鹏飞的动作,鹏飞
      的神情!血缘,真的就那么无懈可击吗?
      
          “楚楚,妈妈今天接你回家。”
      
          “可今天不是周末呀!”她的神情分明是喜悦了,又似乎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不是周末,妈妈也带你回家!”我的泪模糊了双眼。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要出差?怕好久见不到我?”
      
          “不是!”我抱着她上了计程车。
      
          “那是爸爸又要出国吗?他想见我?”
      
          “不是!”
      
          “那今天是爸爸、妈妈、我的生日?”
      
          “不是!”
      
          “那是爸爸欺负你了,你找我帮忙?”她坐在我怀里睁大了眼睛,义愤填膺的
      样子,举起她蒜头大小的胖拳头,“妈妈,你放心,我们女人站在一起。”
      
          我笑了,楚楚,我的宝贝!
      
          电话在包里唱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4 :30分,正正好好,肯定是
      鹏飞打来的。多年来他养成的习惯,4 :30分打电话给我,或者接我出去吃饭,或
      者接我回家,或者告诉我他有应酬,这是我们无言的约定!在这方面,鹏飞是个好
      男人,他在哪方面不是好男人呢?
      
          “妈妈,你的电话。”楚楚摇我的手。
      
          “不管他。”
      
          司机好奇地从反光镜中看我,我也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最后,还是他躲闪了目
      光。
      
          电话仍执着地唱着,那是一曲《友谊地久天长》,地久天长?这世上有“地久
      天长”吗?
      
      
      
          他一定是把电话打到家里没人听,一定是担心了。我关掉受机,第一次,第一
      次拒绝了他的“呵护”。
      
          “妈妈,为什么不接电话?是爸爸打来的怎么办?”
      
          “谁打来的我都不想接。”我把头别向窗外。
      
          推开家门,鹏飞正站在客厅中间,皱着眉头,按着手机,他的领带被随意扯到
      肩头,头发被汗水浸透,有些蓬乱,这是我们相识以来,他第二次这么不整洁,第
      一次就是半夜送我去医院生楚楚。他见我们进来,舒了一口气,把电话扔到沙发上。
      
          “来,我的宝贝,让爸爸抱抱。”他蹲下来,张开双臂。
      
          楚楚动了一步,又回头看看我,把脚又收了回来。楚楚是个精灵!
      
          “来呀,宝贝!不想爸爸吗?
      
          楚楚又抬头看我,我望着鹏飞无言。
      
          鹏飞看看楚楚,又看看我:“怎么了?都跟阶级敌人似的。”
      
          “我们本来就是阶级敌人,随意乱搞的有产阶级和靠人家养不敢抗挣的无产阶
      级。”我脱下鞋。他习惯地把我的拖鞋拿过来:“告诉你多少次了,别穿这欧版鞋,
      影响身体健康!”
      
          “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嫁你这种男人,影响身心健康呢?”我毫不领情。
      
          “别当着孩子的面儿,什么都说!”
      
          “怕什么,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要是听到过这些,长大了,也不至于嫁给你。”
      
          “你讲理不讲理?”他被气笑了,帮我脱下风衣,挂到衣挂上,然后抱起楚楚
      坐到沙发上,“告诉爸爸,你妈妈讲我什么坏话了?”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还不至于当一个五岁孩子说你那些滥事儿,再
      说,她也听不懂,她没你那么早熟。”我瞪了他一眼,去卧室换衣服,走到卧室门
      口,听见楚楚小声对她爸爸说:“妈妈今天‘泪眼迷糊’了。”
      
          “是‘泪眼模糊’!”
      
          “反正是伤心了。”
      
          “你还懂伤心?”
      
          “当然,我们老师说‘不哭的伤心比哭的伤心更伤心。’”
      
          “老师怎么教你们这些?”
      
          “是因为有的小朋友想爸爸妈妈哭,我也想你们,可我不哭!老师说,其实我
      更伤心。”
      
          “你为什么不哭?”
      
          “爸爸你说过,好孩子要坚强!妈妈就是好孩子,她想哭,可没哭!”
      
          我迈进卧室的脚异常沉重了,我无力地关上门,靠在了门上,楚楚说得对,我
      要坚强,我本来就是坚强的。
      
          我就这样又拖了一天,其实,离婚本身真的没什么,可这个过程真的很折磨人!
      我对着日记本想把问题想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因为离婚而痛苦?答案是肯定的。我
      又想,如果我不离呢?又不可能!因为我无法忍受这样不痛不痒的现状!也就是说,
      我必须经历这种痛苦!人为什么要选择做使自己痛苦的事呢?
      
          我今天终于明白,如果说,“选择”让一个人很累的话,那么“没的选”真的
      是更加无奈!
      
          我的宝贝楚楚已经睡了,她睡得好塌实好美!我大概从鹏飞出事那天起就不知
      道安心睡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夜半,我经常被噩梦惊醒!
      
          我思念鹏飞的臂湾,他搂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沉沉睡去,那是一种安静、宁静、
      恬静——而从此后,我将失去他。是不是那将代表我失去了美好的睡眠?
      
          我只希望,时间会抹平所有伤痛!我敬佩那些勇于放弃的人。人的伟大不在于
      接受新的东西,而在于勇于放弃原有的东西。
      
          会有一天,我和鹏飞在一种场合见面,那时的我是一个高贵的女强人,不需要
      任何依附,甚至是男人的臂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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