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犬的体语,主要包括叫声、眼神、嘴的形态、鼻态、耳态、尾态等。它现在
      用的是低吼,眼神用的是凝视,耳朵直直地立着,明显表示的是对我的不满和警
      告,恨不能让我马上在它面前消失。刚来的紧张和慌乱过去后,现在我终于可以
      观察它的其他部位了。
      
          它的嘴巴咧开,露着牙齿,鼻梁上有几道细细的纵向褶皱,这一定就是老师
      讲的紧鼻了,不用说,就是表示对我警告。耳朵从见我到现在,一直竖得跟刀削
      似的,朝前直立,忽然想起老师讲过,犬耳除了直立外,还有转动、后向、后贴、
      横分、向后并拢几种。后向一般是在它们充分感受嗅源的时候才会做出的动作,
      后贴则是表示它处在畏惧状态,横分的时候,说明它受到了委屈,心情不愉快,
      而当它高兴和快乐的时候,两只耳朵会向后并拢。
      
          我悄悄掰了一小节火腿肠,手背在后面,往右前方轻轻一抛,嚓的一声,火
      腿肠落在了地上。果然,卡豹忽然安静了,两只耳朵转动,向四面八方寻找。
      
          我禁不住有些小小的得意,又掰了一小节,再次悄悄一抛,它果然又把耳朵
      一转,显得十分机警灵敏。这样重复了几次,卡豹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任凭我
      再怎么扔,也不再转动它的耳朵了。它干脆一转身,往地上一卧,连看我也不看
      一眼,垂眉低眼,好像睡着,而我根本就不存在。
      
          天越来越热。我在外面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汗水渗透衣服,再浸出来,刺
      得皮肤又痛又痒,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看来,上午也只能到此为止,我壮着胆
      子敲敲铁门,对卡豹说:“我要回去吃饭了,卡豹,再见!”卡豹毫无动静,只
      是微微垂了一下眼皮,算是对我这句自作多情的告别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讽刺。
      
          路上碰见了同来的几名学员,急忙打听他们的“战果”。没想到别人的进展
      都比我好,其中有两个人的犬,已经不再叫了。这表明他们面对的犬已经初步接
      纳他们了。只有一名学员和我一样,很有些垂头丧气,不停地叹息:“没想到,
      真没想到,这家伙太凶了,太凶了!”我问他那条犬叫什么名字,他说叫“白狼”。
      
          初听“白狼”这个名字,就觉得它一定很凶,没想到果然如此。当然这时候
      怎么也没想到,后来要不是卡豹,我的半条命就要被这个白狼给夺去了。
      
          吃完午饭,我咬了咬牙,决心再去找卡豹。
      
          已经是8月份了,南昌的天气比郑州要热得多,而且空气湿度也高,人闷得
      好像喘不过来气。走过那条湿淋淋的林间小道,不觉想起了那天逃跑的样子,以
      及在这个地方被卡豹带趴在地下的丑态,不觉有些窝火。
      
          我就不相信我一个警校毕业生,训不了才刚满一岁的一条犬?
      
          卡豹一见我来,又是一番低吼警告,一点进展也没有,我在它门口又站了几
      十分钟,刚才路上涌起的那点信心荡然无存,又垂头丧气地返了回去。
      
          一回去就马上觉得不甘心,于是再来,但很快地被卡豹那副“六亲不认”的
      恐吓警告弄得心灰意懒,扭头返回。就这样来来回回,这天我往返了七八次,一
      点进展也没有。
      
          晚饭也没心情吃了,在其他学员那里打听,有人说,明天都敢进犬舍了。还
      是带白狼的那位学员和我一样愁眉苦脸,还是说:“凶,凶,这个白狼,实在是
      太凶了!”
      
          夜里躺在床上想,到底是我哪儿做得不对呢?是卡豹天生就不容易接受陌生
      人呢,还是因为我太急了?是不是真的仅仅因为周教官带它的时间太久,它对周
      教官的记忆太深?
      
          第二天上午一下课我又去卡豹那里。
      
          卡豹对我的反应和昨天一样,先是猛扑猛叫,过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
      
          我剥开火腿肠,轻轻递过去,它依然淡淡一瞥,毫无兴趣。我只好轻轻叫它
      的名字:“卡豹?”它没有反应,停顿一小会儿,我又叫,“卡豹?”它还是没
      反应。
      
          我加大了声音:“卡豹?”它忽然跳了起来,冲我又猛叫起来,我吓得赶紧
      闭嘴,再也不敢出声。等它安静了,我再轻轻地叫着,“卡豹……卡豹?”站累
      了,蹲下来,蹲得腿麻了,再站起来。
      
          反复这样叫着,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已经过去。
      
          长长一排的犬舍,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白花花的太阳下,一声一声
      地喊着卡豹的名字,汗水滋滋下流。对于我的“套近乎”,卡豹每次均以愤怒开
      始,以冷漠告终,最后往地下一卧,摆出一副“你忙活你的,我休息我的”的神
      态。
      
          一个人在太阳底下这么站着,时间久了,失落孤独便悄悄涌进心头,我不知
      道照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才会有所突破。南昌不是我的故乡,我来这里的目的
      就是能够圆满完成自己的学业,然后带着自己训练成熟的爱犬回到故乡,报效自
      己的父老乡亲。临行前老董、父母对自己充满希望的眼神历历在目,说不定他们
      以为我现在已经小有所成了呢。
      
          越这么想,越难过,一时万念俱灰。明知难过与事无补,可还是会一阵一阵
      袭上心头,后来蹲在地下,又想,别的事情他人也许可以帮忙,惟有训练犬,只
      能靠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是未来犬的主人,他人无法代替。
      
          再看看卡豹,依然对我冷若冰霜,一咬牙,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想,好,
      有信心的时候,我来找你,你让我泄气的时候,我就转身走,回去看我的理论笔
      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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