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杀创造力
      
          中国的实用主义有时候是非常可怕的,我们所付出的每一分钱几乎都是急功近
      利的。我们似乎从来就没有形而上的精神,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永远不可能产生在
      中国的,因为相对论换不来一个养鸡场或是一条制造帕萨特轿车的生产线,中国人
      要求所有的科学研究都必须是实用的、物质化的。陈景润之所以出名,实际上根本
      不是由于他算出了什么“歌德巴赫猜想”,而是因为他作为一个中国人而获得了世
      界数学界的认可,仅此而已,知道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歌德巴赫猜想”本
      身对于中国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东西,我们不会认为陈    景润做出了“歌德巴赫
      猜想”是体现了一种人的形而上的思维本质力量,而是他作为中国人的一份子,为
      咱中国人赢得了面子。至于陈景润计算出的是“歌德巴赫猜想”还是“巴歌啼叫猜
      想”,这与我们是毫不相干的事情。
      
          近几年来,我之所以不再从事为中国企业做策划的事宜,其主要原因有二。一、
      中国的很多企业缺乏信誉,他们在获得了你为他付出的辛劳并大获益处之后,往往
      会以各种理由拒绝给你报酬;二、中国的企业家缺乏真正的品牌意识,他们根本就
      无法容忍一个品牌的构成需要一个打造过程,他们花出去一分钱恨不得马上就要赚
      回一百块。这很像我们的中国足球,换教练就像大款换“小蜜”一样频繁,聘用一
      个教练必须在短时期内冲进世界杯或者获得甲A 冠军,因此往往等有些洋教练连时
      差都还没倒过来输了两场球就“下课”声四起了。我们什么东西都不会有太长久的
      规划,领导们只考虑在自己的任期内有所业绩以便能当上更大的官,所以“短、频、
      快”就成立中国的一大特色。
      
          中国科学院院士、北大方正的创始人王选先生指出:“……只有一个集体长期
      多年积累的奋斗,加之出类拔萃的学术带头人和一批努力奋发的人才,才可能在国
      际某个领域有突破性的成果。” -----引自《书摘》1998年4 期 
      
          一个本身就缺乏形而上精神的国家,再加上急功近利的短视症,我们无法突现
      有创造力的世界性贡献是用不着大惊小怪的。而且我认为更要命的是,当原先一代
      人渐渐老去,当后一代独生子女为代表并从应试教育的强化模子里成长起来的“新
      新人类”,他们是否拥有超越他们前辈的创造能力是非常值得怀疑的。我承认,这
      一代人比老一代拥有更多的知识和视野,但在人性上却比上一代人脆弱很多,而且
      他们的“成功”之路往往也是消融他们自身的过程。为了写这本书,我收集了大量
      的资料,其中最多的是这些学生自己写的文章,令我非常吃惊的是,绝大多数的孩
      子都活得非常压抑,他们大都是在一种被剥夺自我的状态下生活着,麻木与消极、
      悲观与厌世是其共同的特征。在这些文章中,我几乎没有看到过谁有什么远大的理
      想和信念,个个似乎都在期待着尽快完成父母和学校予以他们的目标----  考上大
      学,似乎考上大学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我真的怀疑,如果这真的是这一代人普遍
      心态的话,那么我们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 
      
          不仅如此,我们不仅用应试教育的模式把所有人捆绑到了一辆战车上,而且我
      们应试教育本身也是一种扼杀个性和想象力的教育。一个叫洪兰的台湾人,他九十
      年代以前一直在美国教书, 1990 年他回到台湾教书,而他的孩子也同时回到台湾
      读小学,然而,麻烦便开始出现了: 
      
          1991年我回台湾教书,我的孩子插班去读小学三年级。第一次月考时,满堂红,
      全部不及格。令我惊讶的是,他对考试不及格忿忿不平,认为问题不在他而在老师。
      我把卷子拿来细看,发现标准答案非常死板,完全不让孩子有想象的空间。例如,
      自然科的考卷中有一道问题:蚯蚓喜欢生活在(1) 沙滩(2) 大树下(3) 菜园里(4) 
      水沟中。标准答案为(3) 菜园里,但事实上任何阴湿的地方都可以找到蚯蚓。我儿
      子选了(2) 大树下。因为我们在美国的家,后院有棵水蜜桃树,每年夏天果实累累,
      常来不及吃就掉下来,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烂桃子,因此大树下真的有无数的蚯蚓
      在那里钻动。所以儿子很自然地就选了大树。数学没及格的原因是他做除法的方式
      与台湾老师所教的有一些不同,答案是对的,但是写余数的方式台湾与美国的写法
      不一样,老师全部给他半对,扣去一半的分数。
      
          孩子心中一直忿忿不平,认为老师不应该扣他分,因为他认为只要他会做,得
      到同样的答案,用什么方式应该是他的自由。在往后的三年里,他的这个想法给他
      带来极大的苦头。因为他一旦学会一个方法,便会始终用同一种方式去做题目,每
      次都想找捷径,尝试新的方法。对标准答案他也很不能接受,常去找老师争辩,最
      后的结果是老师不喜欢他,同学也不喜欢他,上学变成很痛苦的事。他开始逃学,
      发展成身心症,一上学就生病,不上学就好好的,闹了很多年,最后回到美国学校
      上课才解决。
      
      
      
          这件事令我对创造力开始深思。在大学课堂上,我常对大学生的被动与听话感
      到惊讶,现在我知道其来有因;他们从小将被训练成这样,只有熟背标准答案的人
      才能通过层层考试的关卡,进入国立大学就读。每次看到埋头猛抄笔记,对老师的
      话全盘通收,对书本的看法更是深信不疑,我就感到很忧心……
      
          所以我开始寻找有关创造力的思考方法的书,想把它引介到台湾来,因为在现
      在的世界里,墨守陈规是会被淘汰的。我们已经脱离了以往替别人加工、代工的阶
      段,现在要能开发新产品、新技术才能反淘汰,才能生存,而这个改变必须要从学
      校做起,从教育中去启发与鼓励创造力。
      
          ----  《不同反响的创造力》  【美】  罗伯·史登堡著  洪兰译 
      
          我之所以选用一个台湾人的这段文字来阐述一种现象,不是因为大陆没有这样
      的例子,相反大陆教育在这方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使我感兴趣的是,洪先生通
      过自己儿子在两种不同教育环境下所发生的碰撞,引发了他对如何培养一个人创造
      力的浓厚兴趣。由他翻译的《不同反响的创造力》一书,已经由中国城市出版社于
      2000年在大陆出版。
      
          一个类似的例子曾经发生在上海的一所小学里:
      
          在一次春游活动中,老师给六年级的学生布置了一道以“春天”为题的作文。
      回来后学生们纷纷交了作文。 61 名教学生中大多以“春天好”为主题,赞美春天
      的和风细雨、花红柳绿。惟有学生王晓的作文与众不同,认为“春天并不好”;春
      天细菌繁殖旺盛,春天易流行感冒;春天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很烦人,像个爱
      哭的小姑娘,总也止不住……结果,他受到了严厉批评。老师认为:“古往今来一
      些文人都夸春天好,说春天不好是动错了脑筋,胡思乱想。” 
      
          ……
      
          ——引自《文汇报》
      
          众所周知,在中国的基础教育中,我们一贯是以所谓的标准答案来作为教学标
      准的,学生很少有发挥自己想象的余地,就像上述例子中学生必须选择蚂蚁在菜园
      里、春天只能赞美而不能说不好一样。我们从小就被剥夺了自我观察和怀疑的能力,
      我们对书上所说的一切视若神明。我们的绝大多数老师在上课时完全是一种机械式
      的照本宣科,我们脑子里装的是被格式化的语法逻辑,因此我们怎么也理解不了类
      似“幸福不是毛毛雨”和“你的嘴边挂满了风暴”这样的词句。于是我们有的专家
      们就站出来义正词严地驳斥道:幸福怎么可能是毛毛雨呢?毛毛雨和幸福有什么关
      系?这不是病句吗?是谁在玷污我们的语言?驳斥完后专家们便开始像发现新大陆
      一样的向世人庄严宣告他的最新研究成果:所谓“前苏联”的提法是错误的,因为
      如果有“前苏联”的话,那么从逻辑上来说就应该有“现苏联”,然而“现苏联”
      是不存在的,所以“前苏联”的提法就是错误的! 说完,专家们自我感觉非常神圣,
      因为这又产生了一项伟大的学术成果,所以升副教授就应该没问题了。 
      
          说真的,我有时候实在是不明白,中国居然有那么多学者一辈子吃饱了撑的去
      研究这么些无聊的东西,一部《红楼梦》把多少人折腾地五迷三道的,又是考察曹
      雪琴究竟是什么地方人啦,又是建立“红学会”啦,恨不得把《红楼梦》里的每一
      个字都要说出个道道来。这种毫无创造性可言的考古式学问是中国学术界多少年来
      的一大固疾! 我们似乎对往昔的兴趣大大超过了对未来的梦想;我们似乎对先人的
      崇拜大大超过了对来者的期盼,我们似乎对为他者作注解的热情大大超过了雕刻自
      我的冲动,我们一直把唯独我尊视为一个人狂妄的象征,我们常常把枪口瞄准那些
      展翅飞翔的“出头鸟”,我们经常生怕自己强壮一些之后被众人的眼光屠杀;我们
      经常由于说出自己的话语而被众人的唾液淹没;于是,一切在波澜不惊中稳如泰山,
      一切在心照不宣中互不侵犯,于是中国人就成了世界上最整齐的第三纵队,随着别
      人的脚步,大踏步地永做一个忠贞不渝地跟随者。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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