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之建军备战
      
          到了台湾之后,我有好几次都感觉到我们的建军备战工作太过于松懈。而且高
      层长官对于建军备战的思考不够,干部们也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举例来说,父亲要
      求国军实施“潜龙计划”,他说:“我们的通信路线不够完善,连有线电都暴露在
      地面,一定要把大电缆埋在地底。”后来我发现,每逢过桥时,电缆就沿着桥衡走,
      过了桥以后再埋到地底下,而埋入地底的电缆也不够深,如果敌人打断桥梁,连通
      信网都会一起被打掉。这点看似小事,但是由此可知建军备战是不完整的。再举一
      个例子来说,装甲兵一直没有完整的射击场,所以战车无法作战斗射击,我建议过
      好几次,战车可以使用缩小型的电子模拟器,但是我的建议都没有被采纳,同时我
      也建议炮兵使用电子模拟器,但是也是始终没有人推动。这是我耿耿于怀的一件事
      情。设备固然需要花钱,但是一旦设备做好了,就可以省下不少钱,并且可以争取
      时间。我始终认为,我们不是一个富有的国家,所以我们必须节省,但是我们如果
      只顾着节省,而把一场胜仗省掉了,反而是最不值得的事情。所谓军事战略,重点
      就在于此,而军事战略则要根据野战战略来决定。
      
          父亲发明“三角形攻击战斗群”的观念,要陆军加以研究后做一次演习。演习
      期间,每个师都要派代表去观摩,事后还要开检讨会。那天官邸突然来电话,要我
      一起去看演习,我就先到士林,然后和父亲同行。演习地点在林口台地附近,父亲
      一到达,就发现有一个部队站在水塘里面,父亲看了就问:“为什么那个部队站在
      水塘里?”他们解释说:“这是按照一般状况的需求,因为另外两个第一线部队已
      经摆好了,所以第三个部队非放在水塘不可。”父亲一听就哈哈大笑,我心想:
      “事情坏了。”果不其然,父亲说:“这简直是笑话嘛!我跟你们再三地说过,三
      角形不一定是正三角形,前面两个部队摆定后,第三个部队可以放在前后左右任何
      一个地点,这个地点要依状况而定,而状况包括敌情与地形,你们怎么能把部队放
      在水塘里呢?”所谓“三角形攻击战斗群”,与其称为三角形,不如称为三边形,
      因为重点不是在于“点”,而是在于“面”。基本编组为三角形者,应变性大而且
      灵活,所以很容易变成整个正面向右或是向左,或是继续增援第一线,或是变成向
      右梯形、向左梯形,即使是没有战场经验的人,也不会将第三个部队放在水塘里。
      结果父亲连演习也没有看就走了,并交代指挥官研究好后再找人去参观。
      
          俾斯麦曾经说过一句话:“德国的将校没有看英国的《泰晤士报》。”这句话
      看似平常,但是事实上他是指军事单独者无法称霸,一定要将整个国家的力量通盘
      运用。父亲也曾经给予我们相似的指示:过去国家的力量分成两种,即政略与战略
      之区分,今后要分成四种力量,即政治、经济、心理、军事,如此国家战略计划的
      编号才能统一,不仅归档容易,下令容易,做全国计划时也不会遗漏。军事虽然放
      在最后,但是等到全国运用时,就要放在前面来说,即三分军事、七分政治,此政
      治为广义的政治,包含政治、经济与心理。
      
          父亲提出这个观念之后,并没有再加以解释。有一年,魏德麦将军来华访问时,
      父亲要“国防部”做简报,哥哥那时是“国防部”部长。魏德麦将军听完简报后提
      出了一个问题,他说:“‘三分军事,七分政治,以武力为中心之思想总体战’这
      句话应该如何解释,是国家预算三分给军事,七分给政治,还是人力或工作上的分
      配,总要有使用上的具体说法才是。”结果哥哥就朝参谋总长看,参谋总长就朝次
      长看,但是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哥哥一半发挥机智,一半对我有所考验地说:
      “蒋代厅长(那时候我是第三厅代厅长),你直接用英文向他说明一下好了。”我
      就以平时的战略研究为基础,向魏德麦将军说明,后来我也向父亲报告,父亲非常
      赞许我的看法,并且还以我的说法作为统一的说法。
      
          我与魏德麦将军是多年朋友,他也知道这个原始理论是波兰大学的历史系教授
      Max Werner所提出的,Max Werner认为政、军二区分已经不管用了,所以提出政、
      经、心、军四区分的看法。Max Werner这位教授对于欧洲战略状况的发展时常有公
      开的分析报告,也批评波兰国军建军方向与部署上的错误,前者属于军事战略,后
      者则是野战战略。波兰政府不能容忍这个人,就把他驱逐出境。于是他就带着全家
      老小到美国,以贩卖报刊度日,同时也不断写作。他写了四本有关战略的重要书籍,
      被五角大厦发现,收购了这四本书的版权。他在书中剖析了欧洲的地略,认为东西
      欧之间只有一条通路,这条通路就是波兰,上有东普鲁士,下有捷克,捷克古名为
      波西米亚,地形很像一把匕首,如果某一端被一方所控制,那一端就成为刀把,另
      一端就变成刀尖。如果捷克落在东欧之手,西欧就会被剖成南北两部,如果落在西
      欧之手,也能将东欧剖成南北两端。作战时先打一端,再打另一端,既可节约兵力,
      又可达成目标。这条通道既然经过波兰,所以波兰是决胜的地点,而且也只有波兰
      平坦的地形,比较利于大军作战。再往南边靠近希腊,多属山地地形,就不适合大
      军作战了。因为波兰的重要,所以显得东普鲁士的重要,更显得波西米亚的重要,
      所以希特勒要先取回捷克的边缘地带———苏台登区,也就是我曾经参与过的战役。
      德国本来就拥有东普鲁士,在攻占捷克之后,波兰竟将大军退向东北、东南方,如
      果德军从两边进行钳型攻势,波兰军队就无法撤退,所以他认为德军在一个星期之
      内就可以将波兰灭亡。他曾经劝告波兰国防部,但“国防部”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
      波兰的战略预备队位置也太过于前方,后来德军进入波兰时,确实是三个钳型攻势,
      最后以华沙为目标,一举拿下波兰首都。Max Werner又提出剩下的一边如果亲西方,
      西方同盟国对于波兰如此重要的战略地带应妥善处理,军队应在德军进入波兰核心
      之前,拖延德军的攻势,另派一支快速部队赶上德军的先头部队,将部队挡住,并
      从匈牙利开进一支部队,往北插进波兰,挡住德军的去路。后来他又提出应该在匈
      牙利派兵往北插进,将俄军挡住,不让俄军深入波兰,进而侵入西欧。这些事情是
      Max Werner早年提出的看法,他在最后一本书上写道:同盟国可于一九四三年胜利,
      如果不将一九四三年定为一个目标日,战争就应该持续到一九四五年,让德国与俄
      国消耗国力,到时同盟国进攻,俄国问题就不会产生。
      
          Max Werner到了美国之后,曾经提出一个建议,他的建议是将心理与政治合而
      为一,不再单提一项,美国政府也几乎接受。我和魏德麦将军研究过这一个问题,
      他未置可否,可是我与父亲研究时,父亲很坚定地说,心理力应该单独成为一个力
      量。固然政治里面包含心理,经济里面未尝没有心理,军事里面更应包含心理,也
      可以先做一个心理战略的指导,让政治、经济、军事配合心理的需要。例如说,黎
      巴嫩发生危机,美国的地中海舰队就到黎巴嫩附近的海域进行一次演习,黎巴嫩的
      战争危机便可因此而消除,显而易见,这是以心理力的运用为主,来指导军事的配
      合。所以父亲最后决定政治、经济、心理、军事为四大国力。后来我又把这个观念
      告诉魏德麦将军:政治、经济、军事包含心理,而心理也可以处于主导地位,由政
      治、经济、军事加以配合,心理力仍然是一个单独的国家力量。何况心理力是促成
      国家发展的力量,透过教育、社会而形成国家发展的方向,否则,如果方向有错误,
      整个国家的发展也就危险了。就好像现在的台独一样,政府没有从心理上的诱导着
      手,使全国民能够有一致的方向。
      
          父亲非常重视Max Werner的主张,并且要我们加以研究。我在三军大学时,曾
      经安排Max Werner来华访问,没想到他在成行就之前去世了。
      
          我在做简报时又说:“三分军事,不能只看成纯物理性的人力与物力区分,一
      般说来,既然是四大国力,应该各占百分之二十五,而政治、经济、心理作广义的
      政治来解释时,应占百分之七十五。不过,如果政治、经济、心理的战略有错误或
      是遗漏,还可以重新补救,唯有军事一旦失败,就没有补救的机会了。因此,要把
      政治、经济、心理等广义政治之中的百分之五放在军事上,让军事变成百分之三十。”
      所以我向魏德麦将军说:“Thirty percent military effort, seventy percent
      political ”这是一个哲理性的区分,而非物理性的区分。那次幸好有我解释并翻
      译,否则还真不好解决问题。我翻译完后,还向哥哥说:“报告部长,这样翻译可
      不可以?”当时因为在座有很多长官,我这个代理厅长也不能够过度表现,如果哥
      哥要推翻我的说法,他也可以自己说,如果他说不出来,也只有接受我的说法了。
      后来,等到魏德麦将军参观完后,我单独与他聊天时,他说:“我所听到的战争指
      导的说法,能够用一句话包含整个意义的,你父亲是第一个人,比卢敦道夫当年的
      理论还要透彻。”
      
          父亲担心我们还不够重视军事的重要性,所以他又说要以武力为中心,军事战
      略的重点在建军备战,不是野战战略,但是要以野战战略为基础,以武力使用构想
      来建军,不能像波兰一样,骑兵拿着标枪去对抗敌人的战车,虽然勇气可嘉,但是
      毫无作用。建军的明显错误,使部队走上死亡之路,军事战略要对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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