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美女施媚,厨师举斧除汉奸
      
          夜,一片漆黑,已是凌晨三点多了。几辆车驶过寂静的街道,停在一所房子前。
      车灯照亮了门上的牌子,是虹口祥德路26  弄乙号,先从后面的几辆车上下来七八
      个持枪的警卫站在门两旁,然后才从前面的车上下来一个人,慢慢走到门前,敲了
      敲门,就着车灯光,可看见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头岁花白,腮上的肥肉耷拉着,
      手里拄着一根竹杖,竹杖头上的金属在车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对那个老头鞠了一躬:“老爷,你回
      来了?”
      
          那老头哼了一声,径直穿过院子,经过过道,走进院子左侧的一间房子里。先
      前从车上下来的警卫很快围住这间房子。
      
          那老头脱下外衣,坐在靠床的一张沙发上,仰起头,看见挂在对面墙上的一幅
      画,是一幅梅花,梅花下面很粗的笔墨题了几个字:“赠筱庵兄。”
      
          原来这人就是傅筱庵,上海市特别市政府市长。
      
          傅筱庵刚从一个亲戚家聚会回来,想想席人上众人对他的奉承、巴结,心中很
      是得意。真没想到多年来的夙愿在年过花甲时竟于“无意”中实现了。
      
          回想起过去的岁月,真是不堪回首啊。想当年在浦东英商开办的那松船厂做工,
      白于拼死拼活地于,晚上补习英文,他那时就懂得一个道理:“吃得苦中苦,方为
      人上人。”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他就被提升为领班。
      
          是怎样结识严信厚、严子均父子及虞洽卿、朱葆三的?现在记不很清了。
      
          反正是通过他们才投入盛宣怀门下,拜盛宣怀为义父的。靠着义父的力量,他
      很快就当上了华光保险公司副经理,不久又升为经理。辛亥革命后,义父盛宣怀出
      逃,上海商界集会要没收盛氏企业,是他哀求才没有没收盛氏家财的。盛宣怀不久
      复职,于是重用他为中国通商银行董事。他就是以此为基础参与市政、开办五金公
      司、独占上海五金进口贸易、控制轮船招商局、成为人人注目的“天”字号富豪的。
      
          他总结几十年的生活经验,深深认识到依托的重要性,要不是盛宣怀,他能有
      这么大的成就吗?所以当政局混乱,各派纷战不休之时,他决定找一个强大的作为
      靠山。他选上了孙传芳。与孙传芳结为兄弟,尽力支持孙传芳对抗国民革命军。他
      送给孙传芳巨额资金作为军费,又用招商局的轮船为孙传芳运送武器弹药。没想到
      孙传芳竟然打败了,北伐军进了上海,南京政府下令通缉他,他只得逃往大连、天
      津等地。
      
          他仍坚持靠山的重要性,只不过要找结实的靠山。他逃亡大连时就认清形势:
      日本人才是最强大的靠山。
      
          1931  年蒋介石撤销了对他的通缉令。他返回上海,担任中国通商银行总经理。
      他是多么希望“九·一八”事变是在上海发生啊,那他就……终于盼来了,1937  
      年“八一三”事件后,日本人占领了上海。他要和日本人合作,为日本人效力,也
      让日本人为他撑腰,谁知日本人却找软弱无能的苏锡文组织大道市政府,他大力失
      望,幸好日本人也看出了苏锡文的软弱无能,决定改“大道市政府”为“上海特别
      市政府”,另找人选。他的密友周文瑞通过关系向日本军部推荐他,日本军部答应
      了。于是他在1938  年10  月16  日正式就任市长。
      
          当走上主席台的那一刻,他极力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才不致于笑出声来。到了
      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他让手下人为他和日本司令官照了一张合影,散会后又叫四辆
      警卫车在前面开路,一直把他送到家。
      
          他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撤掉上海市的所有青天白日旗,换上维新政府的五色旗。
      他亲自出马与英法租界交涉,要求租界扯掉国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旗。
      
          现在上海已不是蒋介石的地盘了,他要把蒋介石的力量、影响一起消除。
      
          他也想到了蒋介石的报复,近来上海接二连三的暗杀也令他惊慌了一阵子。这
      些暗杀无疑都是蒋介石的人干的,因为七十六号是汪精卫的部下,汪精卫又和日本
      人结好。汪精卫从河内到了上海,他还热情招待了汪精卫,他向汪精卫表示,一定
      效力于“还都”事业,汪精卫也表示,还都后一定不会亏待他。
      
      
      
          特别是有一件事,他大大得罪了蒋介石。那还是去年,开滦煤矿公司驻上海办
      事处经理许天民找到他,劝他参加刺汪工作,争取立功,并说这是蒋介石的爱将戴
      星炳传的蒋介石口信。他假装答应,许天民就告诉他戴星炳就在七十六号,已用国
      民党第四战区代司令长官张发奎的一封信,骗得了汪精卫的信任。许天民一走,他
      马上坐车会见汪精卫,将许天民,戴星炳的计谋告诉了汪精卫。恰好李士群获得陈
      恭澍的密码本,破译后,也证明戴星炳确是奉命来刺杀汪精卫的。于是七十六号出
      动人马先逮住了许天民,又逮住了戴星炳,这两个人最后都给杀了。
      
          蒋介石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也深知蒋介石的特工的厉害,一是采取了严密的防
      范措施。将家安在日本宪兵营附近,屋宇周围安排了二十多名警卫员守卫,他又雇
      了十二名白俄保镖,每次外出,都有十二名警卫坐四辆车跟着保护,他独居一室,
      白俄保镖在卧房外昼夜警戒,除厨子朱升送饭时可进出他的卧室外,别人不能随便
      进入。
      
          作了这一番布置,心中不由有几分得意。哼!特工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
      动老子一根毫毛!
      
          他遭到几次伏击,都没受丝毫伤害,于是对蒋介石的特工产生了几分轻视。他
      还记得那天早晨,当他下了车,沿着宽阔的石阶向市政府大厦走去时,忽然听见两
      声枪响,子弹呼啸着从身边飞过。他当时吃了一惊,刚要喊,身旁的卫兵已一起向
      街角暗处开枪,暗处传来一声惨叫,就没声息了。卫兵走过去把一具死尸拖了出来,
      那家伙穿着西装,身上弹孔累累。哼,想暗杀老子,老子先教训教训你。从那以后,
      他仍很小心,但不再把蒋介石的特工放在眼里。
      
          但张啸林的死让他吃了一惊。张啸林是上海滩的流氓大亨,哪个敢惹他?
      
          又谁能暗杀得了他?据说是张啸林的保镖因为一时火起开的枪,他总有点不相
      信,里面一定有文章,说不定那个保镖就是蒋介石的特工。
      
          如此看来,对贴身的人也要小心防备。他不由想起了厨子朱升。朱升多次劝他
      不要和日本人合作,说日本鬼子不是好人,又说跟日本人有关系的人有很多被暗杀
      的。他知道朱升小时受过日本人的打骂虐待,也就没有责怪朱升,也没有把朱升的
      话放在心上。后来朱升劝的次数多了,他感到有点厌烦,把朱升喝骂了出去,昨天
      下午,他正在批阅文件,朱升推门进来,站在桌旁,小心他说:“老爷,我有一句
      话想对您说。”他头也没抬:“说吧。”朱升嗫嚅着说:“老爷,您的处境很危险,
      能不能不当日本人的这个市长了?”
      
          他霎时来了气:“你懂什么?给我出去!”升朱似乎很委屈地退出房去。
      
          他对朱升是非常信任的,朱升决不会干那种背主的事。十多年前,他在大连救
      了朱升,因朱升和他同乡,又当过厨子,于是把朱升留在身边当厨师。
      
          朱升对他感激万分,小心侍候他;十多年没离开他,对他是忠心耿耿。所以,
      他的卧房任何其他人都不能随便进入,而朱升则可进出。
      
          平常他每次回卧房,朱升都要端参汤来,服侍他喝了再睡觉。今晚上朱升怎么
      忘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方的挂钟,三点半了,朱升一定睡熟了。他于是脱掉鞋子,
      也上床歇息。
      
          其实朱升并没有睡觉。他正坐在自己的小屋里,灯调得很暗,面前放着一把斧
      子,斧背黑黑的,斧刃则闪着幽幽的白光。窗外一声轻响,朱升吓了一跳,忙把斧
      子塞到桌底,站起身,打开门,向外看了看,没有人,一定是风声。
      
          他关上门,在小屋里转了几圈,心情十分烦躁。他想起下午和游老板、陈恭树、
      阿桂几个人会面的情景。他一进光华酒店,游老板就迎过来:“朱大哥,来来!这
      边坐。”把他领到一个雅间,陈恭澍也在,还有阿桂。阿桂穿着白底紫花的连衣裙,
      十分艳丽。游老板关上门,低声问他:“怎么样?”
      
          他低下头:“他不听。”
      
          阿桂挪过来,坐在他身边,两手抱着他的胳膊,仰着头看着他的脸,一股浓浓
      的香味透进鼻子,他不由一阵迷醉。他抬头看了看阿桂,咬了咬牙:
      
          “我劝他,他不答应,我决定杀死他!”昨天下午他劝傅筱庵别再当日本人的
      市长,傅筱庵把他骂了一顿。
      
          游老板和那个陈恭澍对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陈恭澍说:“朱大哥放心,只
      要于得利落,五万元马上交给你,一分也不会少。”游老板看了阿桂一眼,笑着说
      :“我这表妹也……嘿嘿。”阿桂娇嗔地喊了一声:“表哥,你……”羞红了脸。
      
          游老板和陈恭澍走后,他也要回傅宅,阿桂拉住他,不放。他也正想和阿桂亲
      热呢。阿桂把他带到楼上的个房间,拴上门,转过身来扑到他怀中,闻着那肉香,
      他心里不由一阵激荡。阿桂推开他,解开裙带,裙子一下滑了下来,原来里面只穿
      了乳罩和内裤,浑圆的肉体晶莹洁白。阿桂又抱住他,他抚摸着阿桂的丰满的臀部。
      阿桂一边扭动身子一边娇声他说:“升哥,快点杀了傅筱庵,咱们领了五万元钱,
      到后方好好过日子,我和你……”
      
          他一把搂紧阿桂:“今晚我就下手!”
      
          可他从光华酒店一回到傅宅,内心翻腾起来。他真的忍心下手吗?傅老爷可是
      自己的大恩人啊!多少年前的那个雪天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在大连,他投亲不遇,
      又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穿着单薄的衣服,双手捂在怀里,在怕人的风雪中踽踽而
      行,狂风卷起雪粒,无情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又这么冷,再
      也走不动了。家家都紧紧关着门,大街上寂无人声,只有街那头的一扇朱门里隐隐
      传来火光。他朝那家走去,可脚已麻木,头又痛又晕。刚走到那扇朱门前就跌倒在
      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个四十来岁仆人打扮的人举着一盏灯,旁边一
      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低头看着自己。见他醒来,那仆人说:“老爷,他醒了。”那
      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点点头:“醒了就好。把灯放在桌上,你去端碗热参汤给他喝,
      他身体太弱了。”
      
          他喝了参汤,浑身暖和起来,有了精神,跳下床就给那五十多岁的人磕头。那
      五十多岁的人把他拉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他回答:“小人名叫朱升,是浙江宁波人。”
      
          那五十多岁的人点了点头:“嗯,我也是宁波人,我们是老乡。”
      
          他抬头看看:“老爷,您……”
      
          那五十多岁的人说:“我叫傅筱庵。”
      
          傅筱庵问了他的一些情况,知道他无家可归,沉吟一下说:“你就留在我这儿
      吧,我正缺一名厨司。”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穷病交加的他有此际遇,又是欢喜又是感激:
      
          “多谢老爷!我愿伏侍老爷一辈子,给老爷做一世的牛马!”这是他发自内心
      的话。
      
          他信守誓言,一心一意侍候傅筱庵,傅筱庵也对他很好。逐渐地傅筱庵对他产
      生了信任,许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他办。他非常感激,发誓对傅筱庵忠心至死。
      
          他常常替傅筱庵担心。在大连时,傅筱庵就和日本人往来,迁到上海后,和日
      本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他痛恨日本人,因而对投降日本人的中国人他十分蔑视。他
      劝过傅筱庵多少次,不要和日本人来往,以免被别人误认为是汉奸,傅筱庵都一笑
      置之。他劝傅筱庵是为傅筱庵着想,她不愿自己的恩人遭人唾骂,何况经常听说某
      某汉奸被暗杀的消息,他也为自己的恩人担心。
      
          谁知傅筱庵竟当上了日本人扶持的上海特别市政府的市长。
      
          他很不理解傅筱庵的行为,甚至有点不满,但更多的还是为傅筱庵担心。
      
          听说上海有蒋介石的许多特工,专门暗杀那些跟了日本人的人。傅老爷当了日
      本人的市长,不是也……他想了想,不由打了个寒噤。
      
          他劝傅筱庵,不要当日本人的市长,当日本人市长不就是汉奸了吗?日本人那
      么坏!傅筱庵一开始只是慢条斯理他说:“你不懂!现在这个世界,谁拳头大谁就
      是王,只要能捞到好处,管它是什么?”到后来,他再劝,傅筱庵不耐烦了,把他
      骂一通,还说再胡说八道,就赶他滚蛋。
      
          他十分烦闷,就常到附近的光华酒店喝几杯。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游老板的。游老板就是光华酒店的掌柜。那次他在酒店
      里坐了很久,客人渐渐散去了。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人走过来,在他的对面
      坐下,“这位大哥,有什么烦恼事啊?杯酒浇千愁,我陪大哥喝一杯!”
      
          他刚要推辞,跑堂早拿上两瓶好酒,端上几盘菜。他有点不好意思:“这,这
      ……”
      
          那人爽快他说:“我姓游,就是这酒馆老板,我看大哥常来这儿,我这次请您,
      就算感谢大哥对我生意的关照吧。”说着一杯酒仰头下了肚。
      
          看游老板这么豪爽,他也就不再作假,也干了一杯,才自我介绍,游老板听说
      他是傅市长的厨司,似乎很惊奇,压低声音问:“你家主人怎跟日本人呢?”
      
          他刚才已喝了不少酒,又猛灌了一杯,头晕起来,听了游老板的话,不禁头脑
      发热,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烦恼跟游老板讲了。
      
          游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朱大哥,咱们意气相投,拜个把子如何?”
      
          他一阵激动:“我没有亲人,能结拜个兄弟也算有了个依靠。”于是二人移席
      里屋,写了个关帝爷的牌位,点上香烛,一起拜了三拜,就结为异姓兄弟了。他大
      游老板几岁,做了大哥。
      
          结拜完了,两人重入席喝酒,菜已凉了,游老板打了个响指,一个女招待用托
      盘捧着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那女招待穿的旗袍边缝开得很高,
      一直到臀部,里面竟然只穿三角裤,走动起来,雪白的臀部露了出来。他看了一阵
      心神荡漾。
      
          游老板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眼神,待女招待走后,对他说:“小弟有一个表
      妹,丈夫被日本人打死了。人长得很漂亮。大哥既然没有妻室……”
      
          他大为高兴,多少年没有碰过女人,现在也该取个老婆了。近来不知怎的,对
      女人有一种无名的,压抑不住的渴望。
      
          游老板和他约定好了时间,到时候阿桂在酒店楼上的一个房间和他会面。
      
          到了约定的那个晚上,他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勿勿忙忙赶到酒馆,游老板
      早在楼下等着了。
      
          游老板把他带到楼上,推开房门,床沿上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短袖衣,
      露在外面的胳膊雪白丰腴,胸脯高挺着,似乎要撑破衣服,粉嫩的圆脸上带着些娇
      羞。他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游老板指着那女人说:“这就是我表妹阿桂。”
      
          阿桂站起来行了个礼:“朱大哥好!”
      
          他呆呆地看看阿桂,阿桂“嗤”地笑了声。他忙回头,怕游老板看见不好意思,
      谁知游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出去把门带上他刚转过头,阿桂已抱住了他,他也没
      有多想,抱着阿桂就滚到床上……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昧,那滋味真是美妙啊!他甚至觉得自己这大半生
      都是等待这一刻、等待阿桂。他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阿桂美妙的胴体,只觉得可以
      为她干一切……
      
          他走出房门,正遇见游老板。游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
      头。
      
          游老板拉住他:“大哥,我带你见一个人。”
      
          他跟着游老板到了另一个房间,只见房中坐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那男
      子似是个读书人,有几分儒雅,只是两只眼特别的亮。游老板介绍:
      
          “大哥,这位是陈恭澍陈大哥,军统上海区的区长。”
      
          他吃了一惊:“什么?”真没想到人们传说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原来是个书生。
      他再看陈恭澍的眼,才发现其中有一丝寒光,他不由一震。
      
          陈恭澍笑着伸出手来:“朱大哥,久仰,久仰。”
      
          他惊疑地看着游老板,这才知道游老板是军统特工。
      
          陈恭澍淡淡他说:“听说朱大哥是傅筱庵的厨司,像朱大哥这样的一身正气的
      人怎么跟随他呢?傅筱庵是个汉奸,无论早晚,我们都要杀死他,朱大哥可要想好
      退路噢。”
      
          他又是一惊。游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说,“大哥,你不是也痛恨日本人,痛恨汉
      奸吗?你怎么能死心塌地跟着傅筱庵呢?傅筱庵是汉奸;你跟着他不也……那些特
      工要是把你也当成汉奸,这……恐怕……”
      
          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游老板接着压低声音说:“大哥,有一个机会,你要是用了,不仅可以澄清汉
      奸嫌疑,还可以立功,成为英雄呢!”声音压得更低。“你要是杀了傅筱庵,戴老
      板一定会重赏你……那你和阿桂就……”
      
          他一听要杀傅筱庵,有点迟疑,傅筱庵到底救过自己啊!他不能干忘恩负义的
      事。但一听游老板提起阿桂,心里一动,傅筱庵是个汉奸,要是杀了他,既能成英
      雄,又能得一笔赏金,到时拿着钱带着阿桂找一个和平地方……
      
          他不禁又想到刚才的销魂滋味,为了那一刻,为了阿桂,杀人又算什么?
      
          想到这儿,他低声说,“我答应……”“杀”字刚要出口,忽然又想到,这个
      要杀的人不是与自己无关痛痒的人,而是自己的恩人,要是下这个手,那……他马
      上改口道:“我答应先劝傅老爷别当汉奸,他要是不听劝,那我就……”
      
          陈恭澍笑了笑:“朱大哥,你要是干成了,我们决不会亏待你。”
      
          他又想到阿桂、想到和阿桂在一个世外桃源里的欢爱,脱口而出:“五万元,
      我要是干成了,给我五万元!”
      
          游老板看了看陈恭澍,陈恭澍点了点头:“好,就是五万元!”
      
          那天下午一回来,他就到傅筱庵的书房里劝说傅筱庵别干日本人的市长了,谁
      知傅筱庵把自己臭骂了一顿。他咬咬牙,决定答应游老板,杀傅筱庵。
      
          今天下午他就按约定在光华酒店见了游老板、陈恭澍、阿桂,表示要动手杀傅
      筱庵,游老板、陈恭澍走后,阿桂又把他拉到房里亲热了一阵,看着阿桂粉白细嫩
      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肚的肉体,闻着阿桂身上散发出的醉人的肉香,听着阿桂的莺
      声细语,他一阵激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阿桂更重要呢?他搂着阿桂,咬咬牙,
      决定今晚,10  月10  日晚动手。
      
          可回到傅宅却又想到了傅的好处,越想越觉难以下手。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
      站起来,手也不知放到哪儿好,不自觉地伸进怀中,摸到一件东西,拽出来,原来
      是阿桂送给他的用铜板制成的护身符,他不由一阵激动:阿桂!
      
          钱!五万元钱!当不当英雄倒无所谓,只要有呵桂、有钱。
      
          他从工具箱中摸出一把板斧,放在桌上,把灯拧暗,准备动手。
      
          傅筱庵下午去亲友家聚会,过了半夜才回来,刚才院中一阵嘈杂,这会儿静了
      下来,傅筱庵一定睡了。他看看桌上的座钟,快到五点了,天就要亮了。
      
          他取出食盒,将几样点心放好,把斧头也放进去,盖好。又坐了一会,静下心
      来,才提了食盒推开门走出去。天已经放亮了。
      
          院子里静静的,几个白俄保镖靠在树上打着吨,不远处,一个人坐在石台上抽
      着烟。他认出那人是白俄保镖卡脱斯基。卡脱斯基见他来,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他推开门走进傅筱庵的卧室,又把门关严,把食盒轻轻放到地上。看床上傅筱
      庵正“呼呼”地打着鼾,睡得正熟。他轻轻打开盒盖,取出斧头。这时傅筱庵翻了
      一下身,“唔唔”地似在说话,他吃了一惊,后退两步。再看傅筱庵,又呼呼睡去
      了。他悄悄地走到床前,看着傅筱庵花白头发,心里又软了几分,正在迟疑着。门
      外已有说话声,他心内一惊,要是再犹豫,一切就都完了。他咬咬牙,举起斧头,
      照准傅筱庵下额砍去,一声钝响,傅筱庵“唔”一声,他一惊,闭起眼,使尽全身
      力气,又狠狠砍了两下。
      
          睁开眼,看见傅筱庵头歪在一边,鲜血正汩汩地淌着。他又一阵惊恐,随即平
      定下来,将斧头扔在床上,看看自己身上,没有一点血迹。他拎起食盒,打开门出
      去,看见几个白俄保镖仍在那儿打着盹。他向那个抽烟的卡脱斯基点了点头,走了
      过去。
      
          一进屋,放下食盒,一阵惊恐这才袭来。得赶快逃!他推出那辆旧自行车,走
      到大门边,警卫都很有精神地站着,他向警卫打了招呼,一个警卫马上给打开门,
      他点了点头,出了大门,走了十多米才骑上车,开始骑得很慢,过了日本宪兵营,
      拼命地蹬起来……
      
          起风了,落在街道上的黄叶被风裹来裹去。街上行人很少,是怕风吗?
      
          天气骤然变冷,过一晚上就显出了秋的萧条。
      
          陈恭澍望着窗外景象,心中不由起一阵凄凉感:秋的后面是更加无情的冬啊!
      
          前几天,那个朱升杀死了傅筱庵,游柱带着朱升到了联络处,他听了非常高兴。
      
          他一接到戴笠的命令,马上布置行动。可傅筱庵防卫太严密了,动步就十多个保
      镖跟着,住宅周围布满警卫,据说傅筱庵睡觉时,十几个保镖就在卧室门外警戒,
      要下手可是太难了,过了半个多月也没有找到机会。不能再等了,他咬咬牙,决定
      用武力狙击。可一连截击几次,都以失败告终。还有一次,一个武艺高强但枪法较
      差的弟兄还被傅筱庵的保镖打死。他深深感到,这样硬拼是徒劳的。怎么办?
      
          军统在傅宅不远的地方开了个酒店,作为秘密联络点,由赵圣的手下游柱主持。
      游柱不久注意到傅筱庵的一个心腹经常到酒店喝酒,就把消息报告了他。他一听,
      马上想到了一个计策:从傅筱庵的亲信中物色刺客,去执行暗杀任务。他指示游柱,
      想尽办法接近那个人,把那个人争取过来。
      
          游柱不久又报告说,那个人名叫朱升,是傅的厨司,傅救过朱升的命,所以朱
      升对傅一片忠心。不过朱升对傅当汉奸也不赞成。游柱还说,朱升似乎没尝过女人
      滋味,对女人很感兴趣。
      
          他命令游柱,只要能劝动朱升刺杀傅筱庵,什么条件都可答应,什么办法都可
      以用。只是哪里找一个漂亮的女郎作诱饵呢?情报组有两个女的,但这样的事他们
      愿意干吗?
      
          谁知情报组的阿桂一听,自告奋勇,愿意以身体作诱饵。不过阿桂提出一个条
      件:如果暗杀成功了,她要是看上那个朱升,区里必须答应放她跟朱升远走高飞,
      并保证不反悔,不追杀灭口。陈恭澍一听要弄假成真,有点迟疑,因为一入军统,
      就不能随便结婚,更不准随便脱离军统,看来这个阿桂厌倦军统特工生涯了。但一
      想到傅筱庵防范森严,想到特工的一次次失败、伤亡,他咬咬牙:“好!我都答应!
      到时我一定向戴老板请求!”
      
          没想到朱升这么容易就被劝动了,更没想到那天下午谈话后,当天晚上朱升就
      动了手,于得如此干净利落。
      
          他马上发电报告戴笠,并将阿桂的请求也讲了。戴笠回电表示祝贺,发来七万
      元奖励上海区,并说蒋委员长听了也很高兴,那个阿桂,只要能保守秘密,和朱升
      走得远点,可以答应她的要求。他将电文给游柱看了,又命游柱将阿桂叫来,将戴
      笠的电文给她看。阿桂看了之后,放宽了心。原来阿桂和朱升只处了几次,觉得朱
      升年龄虽大了点,但人还比较忠厚,对她又那么痴情,何况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脱
      离军统的好机会,于是一口咬定看上了朱升。陈恭澍只好硬着头皮向戴笠请求,没
      想到戴笠一时高兴,答应了。
      
          他从戴笠发给的奖金中拿出五万元给朱升。朱升当天就带着阿桂走了……
      
          他望了望远处天边,这个时候朱升和阿桂该到了很远的地方了吧。不知怎的,
      他竟有点羡慕朱升、阿桂。
      
          窗外,风大起来,天暗下来,这样的季节还有暴雨吗?
      
      --------
      泉石书库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