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雄鸡唱天白是是非非终分明(2)
      
          温济泽的平反改正,比李之琏更早、更简单。1978年1 月,“四人帮”被粉碎、
      “文革”已结束了一年多的一天晚上,突然有一位老熟人对温济泽说,胡乔木打电
      话到他家,要他把温济泽找去与胡乔木通话,因温济泽自从被定为“右派”之后,
      二十年来家中一直没有电话。温济泽匆匆到了这位老熟人家,跟胡乔木接上电话后,
      胡乔木说,他已被任命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急需调些有真才实学的同志充实社
      会科学院,问温济泽愿意不愿意去。
      
          “愿意。”温济泽说,“不过,我正在要求解决党籍问题,等解决了再去可以
      吗? ”
      
          “还是先把你调来吧,”胡乔木说,“说不定到这里来还能较快地解决哩! ”
      接着乔木又表示,将由他自己与广播事业局局长张香山直接商谈这个调动事,要温
      济泽等着。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乔木又与温济泽通了话,说他与张香山谈了三次,张香山
      终于答应了。“既然说定了,你明天就来吧! ”
      
          温济泽犹豫了一会儿,说:“能不能请你先跟我谈一次话? 我现在不是党员,
      怕去了做不了多少事,反而给你添麻烦。”
      
          “不会的。我了解你,这里不少同志也了解你。你明天就来,来了再谈。”
      
          温济泽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他再次要求谈好了再去;而胡乔木偏要他去了再谈,
      他也只好答应了。
      
          据当时正在乔木身边的乔木的妹妹方铭后来对人说,乔木一挂上电话就很高兴
      地对身旁的人说:“我已经把温济泽同志调来社科院了!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温济泽如约到了乔木的家,搭上乔木的车,来到了建国门
      内的社科院。在乔木的办公室里,乔木和温济泽差不多谈了两小时。最后乔木说:
      “新成立了科研组织局,局长是刘仰峤同志;副局长已有一位,是刘导生同志,你
      也担任副局长。”
      
          温济泽连忙推辞说:“我二十年没做领导工作了,现在还不是党员,我不要担
      任领导职务,只愿做好普通一兵。”
      
          乔木说:“这是社科院党组决定,已经在科研组织局宣布过了,现在你就去上
      班吧。”
      
          一夜之间,温济泽就从“摘帽右派”成了副局长,虽然觉得受了二十年的冤屈
      终于吐了一口气,但仍未免有点惶恐之感。他到了科研组织局一看,秘书小于已给
      他布置好一间办公室,局里的同志待他都蛮好。他深深感到“同志”这两个字是多
      么可贵。
      
          3 月,党中央召开全国科学大会。此时乔木已因病住院,全院工作由副院长邓
      力群主持。邓力群指定温济泽为社科院代表团团长,率领一个十人代表团去参加大
      会。温济泽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去。
      
          在会上,科技界的一些老朋友、新闻界的不少老记者与温济泽久别重逢,备感
      高兴。但是温济泽这个代表团团长只能参加公开的大会和小组会,而不能参加人数
      较少的党的会议,颇为别扭。
      
          科学大会结束不久,乔木也出院了,他就向乔木提出党籍问题。乔木要温济泽
      给中组部写个申诉书,由他交给社科院政治部转给中组部。申诉书很快就写好:过
      去在工作中虽然有过这样那样的缺点或错误,但从来没有反过党反过社会主义,广
      播事业局原党组对自己的处理是错误的,等等。乔木随即将它交给院政治部。
      
          不但如此,乔木自己还给胡耀邦写了一封信,证明温济泽被补为“右派”确属
      冤错案,交给了社科院政治部。政治部的同志问温济泽:“还有谁能给你作证明? ”
      温济泽提出“还有廖承志、吴冷西、熊复”,他们就去请这三位也写了证明,连同
      温济泽的申诉书一并送到了中组部。
      
          这时,中央五部的代表正在烟台开会,研究为全国尚未摘帽的“右派”全部摘
      帽,并为确实搞错了的甄别改正问题。耀邦看到了温济泽的申诉书和廖承志、胡乔
      木、吴冷西、熊复的证明,随即要中组部的一些同志去找过去中央关于处理“右派”
      问题的文件,对被搞错了的同志究竟叫做“平反”还是“改正”。
      
      
      
          不一会儿就有人向他回报:不叫“平反”,叫“改正”。
      
          “‘改正’就‘改正’”,耀邦说,即刻让干审局的副局级调研员唐佩荣给广
      播事业局党组打电话,说温济泽已向中组部申诉,耀邦同志已同意给他“改正”,
      “现在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希望今天下午就答复”。
      
          广播事业局党组立即答复:“同意耀邦同志的意见。”耀邦当天就批给社科院
      :给温济泽同志改正。
      
          社科院与广播事业局几乎同时宣布,改正温济泽的被错划“右派”问题。1958
      年跟着温济泽被划入“反党小集团”的邹晓青、张纪明所受的撤职、降级、留党察
      看的处分,也被彻底取消。
      
          这会儿,专谈“右派”问题的烟台会议刚刚结束。在这个会议上,人们还为到
      底是给“确实完全划错了的极个别‘右派’改正”,还是为“所有被划错了‘右派
      ’全都实事求是地予以改正”而争论不休。温济泽被“改正”的消息遂不胫而走,
      几乎传遍了全中国。不少外省市被划为“右派”的人纷纷来找他,问他是怎样得到
      “改正”的。他们说他们听到了这样的传说:烟台开会以后,北京又开了一次会,
      耀邦在这个会议上说:“右派”的“改正”问题,我已经开了个头,这位被“改正”
      的同志叫温济泽——他的名字很好记,三个字旁边都有三点水;经过了解,他的问
      题是冤错案,我就批了,你们也可以照这样办……
      
          北京更有人誉称温济泽是“春天第一燕”。
      
          李之琏与温济泽等人在1958年被一些人强加的“右派”或“反党”罪名,就这
      么被全部推倒了。
      
          写到这儿,笔者以为有必要引述1986年4 月16日,当时担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
      记的胡启立,约请参加上海文艺创作座谈会的部分文艺家谈心的一段话,作为对历
      史之邪僻复归正道的小结。胡启立在这个谈心会上说——
      
          耀邦同志常和中央书记处的同志们说,回顾我们党的历史,有好多经验教训可
      以总结。从延安时期批王实味,后来批胡风,直至“文革”批“三家村”,这些经
      验教训我们:搞运动,打棍子,把思想问题搞成政治问题,然后再以组织手段加以
      惩处,这样做出的结论最后都是站不住脚的。思想问题无论如何不能用组织手段解
      决。我们要坚持“双百”方针,要说服、引导,要鼓励大家真正讲心里话。不要一
      听到议论,特别是尖锐的话,动不动就要查,就要立案、追究、打击、压制。这种
      恶劣做法不能再搞了!
      
          正是由于十年“文革”中“这种恶劣做法”的登峰造极,整李之琏、温济泽的
      一些人也经受了切肤之痛的凌辱与磨难,这些人这才有了不同程度的悔悟与感叹。
      这种或者先整人后挨整、或者先挨整后整人的轮回反复窝里斗的惨痛历史教训,是
      值得我们和我们的子子孙孙永远牢记的。谁要是再重演“这种恶劣做法”,必是亡
      党亡国的庆父,人人都得怒而抗之。
      
          1982年,在党的“十二大”上,李之琏被选为中纪委委员,并在这一届中纪委
      第一次全会上被选为常委,1987年换届时才退了下来,时年已七十有四岁。但为了
      端正党纪党风、纠正冤假错案、落实党的政策,他继续操心劳碌、孜孜不倦,仍在
      实现着他给耀邦信上所说的,“更好地为党的事业而献身”……
      
          温济泽这只“春天第一燕”,也飞得又轻又快又矫健。“改正”时他已六十有
      四,总觉得大好时光被浪费得太多了,每天都要辛忙十几个小时,使得当时主持社
      科院日常工作的邓力群不得不对他说:“有同志反映,你像火山爆发了那样不要命
      地工作。我劝你还是应当注意劳逸结合,保重身体才好。”
      
          但是,温济泽一心要补回二十年的损失,“不拼一拼怎行呢? ”何况社科院已
      有十四个研究所,科研组织局不但要密切联系这些所,还要筹建新的研究所。招收
      研究生,成立研究生院,周扬当院长,他兼任副院长,从办院的方针、计划、体制、
      学制、课程、教材到各个系的主任人选,他无不一一过问。1982年周扬病重,他又
      接任院长,一直到1985年七十一岁时才离休。
      
          在他离休前,李维汉向党中央建议编一套完整系统的《革命烈士传》。中央书
      记处书记兼中央党史研究室主任的胡乔木,以党史研究室的名义把这个任务交给温
      济泽。1980年,中央决定为在“文革”中蒙冤受辱的瞿秋白平反昭雪,并出版包括
      他的政治理论著作在内的《瞿秋白文集》。又是中央文献研究室主任的胡乔木,也
      把这任务交给温济泽。
      
          对《革命烈士传》,温济泽本着尽量节约人力财力、不要国家编制、不要国家
      经费、不成立专职机构的原则,联系了十几个单位数十人,组成了一个主要由兼职
      人员或离退休老同志组成的业余编辑部,历时十二载,于1991年出齐了一共十卷、
      一千多位烈士传记的《革命烈士传》,作为向党的七十周年的献礼。关于《瞿秋白
      文集》,他也同样本着节省人力财力的原则,组织了二十多位业余编注人员,只向
      文献研究室要了少量必要的经费,搜集了大约六百万字文稿,从1985年秋白同志就
      义五十周年起,直到1995年秋白同志就义六十周年,十四卷的《瞿秋白文集》全部
      出齐。
      
          1996年4 月初本文草就时,温济泽已八十二岁高龄了。他得过脑血栓,腿脚不
      灵便,但他还继续被人们推选为中国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名
      誉会长、中国广播电视学会顾问、中国新闻教育学会顾问、中华爱国工程联合会顾
      问,等等,加上个人的写作,每天仍工作不少于六小时。
      
          温济泽与李之琏,两位都曾受过磨难且已八旬开外的老者,不但没向社会索取
      什么,也没去“颐养天年”,而是坚持“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这是为什么,难道不值得如今许多一个劲地追权逐利向钱看的人们好生思索么?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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