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儿
      
        用水是最困惑我家的一件大事。一家人老弱病残,只有弟弟和弟媳妇两个强劳
      力,害得两个妹夫在作为男朋友登门时,首先就得经历抗旱救灾的洗礼。只是那盛
      水的缸有限,即便是集满所有的盆盆罐罐,也难满足一家人两天的生活用水,最辛
      苦的当然还是弟弟。为了减轻弟弟的负担,大件衣服不是等小妹每周回家洗,就是
      大妹拿回她家去洗。家里人平时洗衣物总是用少量的水闷湿再用洗衣粉、肥皂搓净
      了端到巷口去清,往回端的时候还要给里面再接上水,拧出衣服后还可以用它洗手
      洗抹布。一家人用水比用油还计划得周全。面对这一切我却无能为力,只要接触到
      水就会感到困惑,只好趁着家里人洗的时候,我赶紧也把自己的衣服凑着洗了,再
      请他们帮我捎出去清。为了省事,冬天的外衣一穿就是几十天。
      
        大妹让厂里的师傅用冰铁皮的下角料给蔷蔷做了一个小水桶,上大下小,看起
      来小巧精致,又特别结实。女儿喜欢拿出去玩沙子,每次往出提我都要提醒她别玩
      丢了。有一次她用那桶提回来了一桶水,引起了我的惊喜,那桶虽说不大,一桶水
      倒出来也有少半脸盆。从哪儿以后我就用童话故事启发她,鼓励她用小桶给家里提
      水,夸她是勤劳的小姑娘,会帮家里干活。她要是一高兴,连着提上几次就是半桶
      水,当然有时侯提了水又在大门口玩沙子,搞得满身都是泥水也挺祸害人。
      
        夏天她的小衣服得一天换几次,我给她洗了头道,就让她用塑料盆端到水管去
      清,教给她揉搓的方法,告诉她水清了衣服就洗干净了。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像做游
      戏,干起来还挺像回事。巷子里的人都夸她能干,长大一定有出息。她自然更是沾
      沾自喜,像个小人精似的,把盆斜卡在腰间走得特别神气。
      
        我回家的第三个冬天,厂里的生产处于瘫痪,厂里的日常事务全推给了一个斗
      大字认不了一石的刘厂长管理,这位贫农出身的共产党员无才补天,倒是任劳任怨,
      每天沉浸在工人琐事堆里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停产,已经几个月没给我发劳保工资了,虽说只有微薄的几十元钱,总比
      朝不保夕的誊写工钱牢靠得多,如果这点收入尚不能保障,我今后的生路将更加渺
      茫。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先找刘厂长去问个究竟。
      
        刘厂长为人老实好说话,已经从铜网厂调入我们厂好多年了,却还借着铜网厂
      一块不到六平米的宝地栖身。那时候通讯条件差,给厂里打电话不方便。考虑到厂
      里没人上班,刘厂长有可能会在他的住所。我抱着有礼好说话的想法,在烟摊上用
      四元钱买了一条卷烟,带着女儿顺藤摸瓜找到了东门里的一排铜网厂的商店,听商
      店里的人说他就住在对门。进院的铺板门关着,咋叫也没人开,我只好让女儿从隔
      壁商店进去打听。
      
        女儿出出进进过了几次,引起了唯一一位女营业员的注意,她好奇地跟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发现我们竟然是邻居,她娘家住在我们隔壁,是大妹同学的妹妹。一个
      五岁的女孩能出来进去找人,令她不可思议,感叹万分。那天刚下过大雪,外面非
      常冷,她把女儿召进商店去烤火。六点钟时这位女士已经该下班了,刘厂长却还没
      回家,女士的丈夫骑着摩托车来接她,她锁了商店的门用留恋的目光望着我们母女,
      举手和女儿道了再见。
      
        那时的东门里车少人稀,冬天的夜幕又舒展迅速,寒风伴着昏黄的街灯更增加
      了我心中的焦虑。整个下午和傍晚都付给了此行,进出小院在冰雪中又是那样艰难,
      无获而归,我实在不甘心。继续等吧,又不知道他还回不回家!
      
        女儿喊肚子饿了催我回家,想给孩子买点零食充饥,好让我再等一等。我们站
      的马路北边竟然连一个小铺都没有。斜对面路口像是搞基建,原来的一片民房已经
      夷为平地,平地的后侧有一个小商店。我掏出一元钱目送女儿过马路去买个面包,
      等了半天也不见从商店走出的踪迹。我是担心这边人回来,把门一关不好叫开,才
      让女儿自己去买东西吃的,如今却更令人不安,只好先找回女儿再另当别论。还没
      等我车子启动,女儿终于像小燕似得飞跑回来,告诉我她在那里看《花仙子》。
      
        也不知又等了多长时间,只见一个姑娘开了那板门上的锁,上前一问原来是刘
      厂长的进城打工的女儿,原来刘厂长就住在那铺板门里。她对我说:“你们厂一个
      工人病故了,我爸去帮人家办丧事。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看来是没有希望
      了,我只好留下卷烟,跟女儿败兴而归。
      
        心事重重,对寒冷我已经全无知觉,只记得回到家用板凳往回挪时,院子里的
      冰滑得我只想摔交。没等我挪进厅房,蔷蔷抱着奶奶准备好的热饭吃了几口,就爬
      在桌子上睡着了。母亲心痛地说:“可怜娃这么大一点也得跟着你受罪!”
      
        过了几天,霞姐来看父亲,我把前几天找厂长的经历倾诉给姐姐,姐姐说:
      “我有一位老领导听说调到了碑林区党委工作了,我和她只是很一般的工作关系,
      不妨去找一找她试试,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不知道这位老干部听了姐姐说的情况
      采取了什么措施,我们那位跟我过不去的女厂长不但和刘厂长亲自提着东西来慰问
      我,给我送来了欠缺了几个月的工资,还送来了调资的好消息。
      
        那位铜网厂的女营业员有个弟弟还住在隔壁搞雕塑艺术,当姐姐把她对蔷蔷的
      赞赏转告给弟弟后,有一天蔷蔷去隔壁玩时,那位艺术家弟弟送给蔷蔷一个古西腊
      女人的头像,女儿如获至宝地抱回了家。遗憾的是以后在搬家时丢失了,否则那个
      雕塑对女儿来说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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