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是我难以逾越的天地
      
        我家住的小院是一个比较简陋的四合院,上房一明两暗,里外屋的隔墙是既不
      对称又不整齐的刷漆木板,中间的厅房用屏风门隔着一个夹道,夹道的后门通着露
      天厕所。院内所有住房的墙都是用土坯垒的,虽说都是砖铺地,却全是废旧砖,大
      小不一,残缺不全。
      
        要说简陋,设施却是一应齐全,大门在临街房的北边,对着大门的北厢房侧有
      个土地爷的神堂,神堂前有一个大约50公分高的石狮子,不知是守护大门还是充当
      土地爷的坐骑。土地爷的南边有一棵柿子树,到了秋天树上接满红红的火晶柿子。
      街房和南厢房之间有个污水渗井,上面盖着一个大磨盘。上房前的北边有一口井,
      井后有龙王堂,南边有一棵大槐树,我家在树下搭了一个小厨房,树的下半截在厨
      房里。厨房里有灶王爷,灶王爷像下面有块小板,板上有个小香炉两边还有两个油
      灯盏。
      
        厅房供桌后的屏风上挂着一个画卷,祖母说那是先人。每到春节和农历的十月
      一日,画就开了卷,上面有男女两个人,衣着就像努尔哈赤。于是便点蜡烛、烧香、
      摆供品,还得磕头。不知从哪一年起,那卷画不见了,屏风上换成了一张毛主席像,
      从此以后再也不敬先人了。
      
        三爸搬走后,祖母经常住在三爸家,我家便只租了上房,朱爷爷和他的儿子、
      女儿三家分别住了南北厢房和街房。那时小院特别热闹,做饭时风箱声、切菜声、
      铲锅声,组成了小院交响乐,午饭后全院的妇女坐在一起做针线、拉家常,说说笑
      笑。过了一阵子,二爸接二娘去了四川,朱爷爷家的儿子、女儿也都陆续搬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朱爷爷、朱奶奶和我家,朱爷爷和父亲白天都上班去了,小院里显得
      特别清静。
      
        这就是我童年的生存环境,人生的起点。
      
        从我记事起,我的左腰因为肌肉萎缩就失去了支撑能力,左胯和右胯不平衡,
      倒和左肋骨挨在一起,致使脊柱呈S 形弯曲,上身的重量全压在右胯上。坐在板凳
      上的上身只有一个支撑点很容易摔倒,弟弟往我跟前走,我只怕他会把我碰倒。为
      了能让我坐得稳一些,母亲总是让我靠着格子门坐在屋檐下,给我两个高低不同的
      板凳,让我坐一个依一个。
      
        母亲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在汉中时读了一些小说,刚解放时又上了一阵打字员
      夜校。我知道都是因为自己害得母亲不能工作,整天忙于繁琐的家务。为了不给母
      亲添麻烦,我很少向母亲提出额外要求,总是用怯懦的目光偷窥着母亲,希望能看
      到她平和的笑脸。
      
        只坐在一个地方很不自由,不知何时我开始试着将右腿放在另一个板凳上,用
      两只胳膊撑着板凳的两头,再用上身把右胯拖上放右腿的板凳。就这样一换再换,
      我便可以从厅房外移到厅房里。一开始总怕有人看见,只是在无人时才偷偷试探。
      要是被姑姑、婶婶偶然看到,我就像触角碰到异物的蜗牛,蜷缩起来,姿势再也不
      改变。母亲看我移动了位置不知是高兴还是辛酸,从不加可否。有一次父亲看到了,
      却高兴地鼓励我要加紧练习,练得胳膊有了劲,就能像健康人走路一样方便。听了
      父亲的话,増加了我活动的信心,从里屋到外屋再到厨房,两只胳膊一天比一天有
      劲,也不像以前那样怕摔跤。久而久之邻居们都司空见惯,没有人再盯着看了。不
      但院里的低台阶能上能下,后院的厕所我也能自己去。
      
        虽然每换一个板凳得让手臂做很多不同的动作,行动特别迟缓,但我却有了近
      距离的行动自由,更使母亲摆脱了外出时的后顾之忧。母亲当了居民委员,经常带
      着弟弟去开会或者和朱奶奶结伴去上菜市场。我的能力也日益增强,爬高凳上桌子,
      干自己想干的事。
      
        就这样,我开始用自己的方法,在小院中走起了人生的漫漫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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