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律师事务所里,裹着一套藏蓝色西装的德明使劲地吸着香烟,两眼长时间地怒
      视窗外,他自称中了换妻圈套,誓要用法律手段讨回尊严。
      
        德铭中了什么样的换妻圈套?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陷害德铭?而德铭又受到
      了怎样的伤害?我脑子里产生一连窜的问号,律师朋友只允许我旁听这个离奇的故
      事,强烈的好奇心让我越主代庖了。
      
        之趾:换妻圈套?太不可思议了。
      
        德铭:我像做了一场梦,可这一切都是真的。子杨把我灌醉了,我迷迷糊糊地
      就进了他对象的房间......接下来,我对象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摆到我面前。唉,我
      真他妈的笨,这完全是他们两个人精心策划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打这场官司,让这
      对狗男女身败名裂,让他们死得难看。
      
        之趾:别激动,你慢慢讲。
      
        德铭:我对象叫雨萍,就是雨打浮萍的意思,她在都市报做记者,整天东跑西
      颠的,早上在报社,晚上可能就在千里之外了。我在银行坐了五年办公室,还是小
      职员一个,我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喜欢做更多的家务活,溜肉段、烧茄子都是我
      最拿手的好菜,我还喜欢坐在电脑前打CS或者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金庸的小说,傻
      瓜才去追逐名利。然而,从去年夏天开始,这种平静如水的日子被打破了。那天,
      吃过晚饭后,雨萍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猜今天谁给我打电话了?我不屑一顾地摇
      摇头。她兴奋地说,是子杨,他的公司就在火车站附近。
      
        我,雨萍,子杨是大学同班同学。子杨是班长,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拉
      起二胡让人想到瞎子阿丙,自然成为女同学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雨萍,长长的秀发
      披在肩上,走到哪里都会惹来男同学的眼光,看他一眼,就像欣赏一幅画。这对金
      童玉女第一个学期就走到了一起,我和同学们只有羡慕加嫉妒的份了。
      
        我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与子杨渐渐地成了无话不说的铁哥们,他与雨萍之间
      发生冷战,常常是我出面斡旋,当两个人和好如初的时候,我就熊他俩请我到学校
      旁边的冷面馆吃上一顿。不过,我多次拒绝了他们约我一同出去游玩的邀请,因为
      我不想给他们当灯泡,更因为控制自己不去欣赏雨萍的美貌是一种折磨。
      
        我没有横刀夺爱,真的,我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可是很多事情是我自己也无法
      左右的。大二下学期开学那天,子杨没能按时返校,他去邻村的亲属家拜年时,热
      情的主人要他脱掉鞋子坐到炕头上,子杨当然不能这样没有礼貌,而对方更不能怠
      慢十里八村才出的一个大学生,双方你推我让,这时,屋子里的大狼狗误会了,对
      着子杨的小腿肚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当天晚上,寝室里的电话响了,电话里传来雨萍轻柔的声音:“能出来一下吗,
      我有事同你说。”雨萍站在宿舍楼门口表情严肃,猜想可能是她与子杨之间发生了
      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我只猜对了一半。雨萍沉默了半天,突然
      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想让你做我的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是男朋友。”我不
      相信耳朵还长在自己的脑袋上,一脸茫然:“大美女,不要开国际玩笑了,是不是
      子杨又欺负你了,等他回来我替你扁他。”
      
        “我是认真的。”雨萍躲开我的目光,“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子杨不是可以与
      我携手一生的人,我喜欢的是你,只是没有勇气向你表白。”其实,真正没有勇气
      的是我,雨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女神,我在她面前永完是自惭形秽。子杨常常借我
      的自行车与雨萍一起出去玩,当他每次把自行车交还给我时,我都会闻到雨萍留下
      诱人香味,后来不知道哪个该死的把我的车偷了,害得我伤心了好了一阵子。
      
        我心跳加快:“那——子杨——子杨怎么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结结巴巴地
      提出这个弱智的问题。“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能委屈自己,也不能对子杨不
      负责任,我知道你与子杨是好朋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雨萍一口气把话说
      完,眼里闪着泪花,转身走了。我站在黑夜的寒风中不知所措,确信自己没有撞到
      鬼后,我跌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范进中举的感受充满全身。
      
        子杨一瘸一拐回到学校时,我与雨萍的关系已经明确下来。子杨就睡在我的下
      铺的,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鼓足勇气向子杨道出了实情。子杨异乎寻常地平
      静,“我早就知道会有这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雨萍常
      常无意中提到你。”子杨把脸深深地埋在两个掌心:“这不是你的错,即使没有你,
      雨萍早晚也会离开我的。”我默不作声,最后,子杨笑哥呵呵地拍拍我的肩膀:
      “我们还是好哥们,我祝福你。”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使我心痛,我分明听到了
      他心底的抽泣声。
      
        你可以想到,这件事很快在同学中传为“美谈”,大家纷纷猜测我用什么手段
      把雨萍从子杨那撬到手的,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我都不是子杨的对手。最后有传言说,
      我是在一个雨夜把雨萍生米煮成熟饭,雨萍不得不委身于我。对这些无聊人的无聊
      之举我没有太往心里去,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哥们的事。
      
        子杨连续几天没去上课,他一口气喝了一瓶白酒后不省人事,在医院抢救了一
      天才转危为安,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班长也撤了,还受到了警告处分。我主动辞
      去了团支书,既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与雨萍在一切,也是为了不破坏这个职务的光
      辉形象。每天我都很晚才回到寝室,早早地就起床,就是不想看子杨伤心欲绝的样
      子。直到大学毕业,我与雨萍很少在自己班的教室里上晚自习,不是怕别人指指点
      点,而是怕子杨触景生情。
      
        子杨身边总会有女生献殷勤,他就是有这样招蜂引蝶的本事,大学期间,子杨
      又先后谈过多个女朋友,据说与食堂卖饭的小女孩还有一腿,每次打饭的时候,他
      的饭盒都盛得满满的。毕业后,了杨还是只身一人回到老家小县城里当了一名中学
      老师。
      
        火车开动了,他拉住我的手泪流满面,说自己很失败,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想安慰他大丈夫何患无妻,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我拉着
      他的和在站台上奔跑,默默地祈祷子杨将来会娶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除此之外,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半年后,听说他结婚了,新娘子被同学描绘得美若天仙。子杨曾信誓旦旦地对
      我说,一定找一个比雨萍漂亮的女孩子,其他的条件都可以放宽,所以听到这个消
      息,我真为子杨高兴。此后,我再没有子杨的消息,毕业五周年的同学聚会上没有
      看到他的身影,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在干些什么。
      
        子杨的突然出现让像被注射了激素一样的兴奋,我放下手中没有洗耳恭听完的
      碗筷,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子杨的电话,用粗话骂他,质问他这些年死哪去了,为什
      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子杨也很激动,他说公司刚刚步入正轨,
      一直没有腾出空来,最后说:“没混出个模样,哪敢见老同学呀。”这句话让我听
      着很不舒服。
      
        第二天,我与雨萍为子杨接风。子杨胖了许多,头发理得像块砖头棱角分明,
      颇具成功人士的派头,说起话来也拿腔作调的。子杨这些年一直在不停地折腾,他
      结婚后就辞职到一家药品经销公司做业务员,两年后,他向亲属朋友借了一笔钱自
      己代理了几个品种,生意越做越大,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刚刚在我们这个城市
      成立了一家分公司。子杨的对象叫美丽,的确名副其实,她的美貌与气质绝不在雨
      萍之下。她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我们聊天,偶尔脸上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那天我们喝了不少酒,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发生在大学期间的所有往事,不管
      是痛苦还是快乐,都成了美好的回忆。什么老二误进了女厕所,老四在大暴雨中光
      着膀子在操场上练双杠,还有那个从来没有拿过剪子的老八硬是给老大理了个“板
      寸”,害得老大对象差点黄了......我们谈了很多很多, 唯独没有谈到我们三个人,
      我知道那是子杨永远的痛。
      
        之趾:你说的换妻圈套是怎么回事?
      
        德铭:从见到子杨开始,我就一步步地进入他们设下的换妻圈套。子杨隔三岔
      五约我一起出去吃饭、唱歌,还把他的“铁子”介绍给我认识。我说他变了,守着
      个如花似玉的对象还在外面偷醒,子杨一脸不屑,老同学,你落伍了,要与时俱进
      才行,一辈子只守一个女人还叫男人吗?不能三妻四妾,也不要太苦了自己。我懒
      得与他争论,或许男人有钱都这样吧,我在心里为美丽感到不公平。
      
        一周后,雨萍去九寨沟开会去了,下班回家的路上,我考虑给自己准备一桌丰
      盛的晚餐,然后打打CS。手机突然响了,子杨焦急地说:“德铭,我在上海,美丽
      肚子疼得厉害,她一个人在家,你快快点过去看看。”按照子杨给我的电话号码拨
      过去,传来的是美丽虚弱的声音,我告诉她不要害怕,我马上就到。
      
        那天晚上,美丽做了阑尾炎切除手术了,每隔十分钟,我向远在上海的子杨通
      报一次美丽的情况,当美丽被推出手术室后,我和子杨悬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子
      杨说在上海还有些要紧的事处理,过几天才能回来,这期间让我好好照顾美丽。
      
        美丽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她会睁着大眼睛,满面笑容的和我交谈,有时,还
      会眨眨眼睛,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这个女人是多么纯洁,也发现她充满了好奇心,
      她非常善良,但似乎对尘事缺少阅历。
      
        谈到子杨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她与子杨相识十分浪漫,当时美丽是县政府
      招待所服务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子杨的马路求爱。结婚后,她多次想要个
      孩子,子杨想先干出一番事业再说。美丽还告诉我,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过一段
      时间就要买大房子了,子杨工作忙,回来的时候不多,男人就应当以事业为重嘛。
      
        说到这里,美丽脸上露出幽怨的神色,“有人说,在生意场上,好男人和坏男
      人的区别在于,好男人身边的女人少一点,坏男人身边的女人多一点,至于身边没
      有女人,那是不可能的。你说这话对吗?”“也许吧,不过子杨可不是那种人。”
      我在躲避美丽的眼神,心里骂子杨是混蛋,怎么忍心去伤害这样一个把老公当天的
      女人呢。
      
        一周后,美丽出院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说实话,同美丽在一起是件
      快乐的事情。我告诉子杨胜利完成任务,子杨说还有一事相求,过两天是美丽的生
      日,要我替他给美丽买一件两千元左礼物,我打心眼里愿意效劳。
      
        雨萍回来了,她对我的侠义给予了充分肯定,并和我一起到商场为美丽精心挑
      选了一条白金项链,在去美丽家的路上,雨萍接了紧急采访任务匆忙走了。看到我
      来了,美丽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我把项链递过去:“生日快乐!”然后狼哭鬼嚎
      地给他唱生日歌,她的眼里充满感激和不安,我突然感觉到一丝惊慌,急忙补充一
      句:“这是子杨送的。”她接过项链,不自然地笑了笑,“这是子杨头一次送我生
      日礼物。”她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我听。
      
        七月的天气像是三岁的小孩子说变就变,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我
      伸手去开客厅电灯开关,美丽说灯坏了好几天了,我站到凳子上,让美丽找把螺丝
      刀来,在我低头接过螺丝刀的一时候,我愣住了,螺丝刀咣的一起掉在地上。“怎
      么了?”她狐疑的地看着我,我忙把视线移开,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的面颊是一
      片醉酒似的嫣红。
      
        一周的时间,我天天到医院照看美丽,要说没有感情那时假话,可我不敢有非
      分之想,朋友妻不可妻嘛,况且在我的心中没有哪个女人能取代我对象呀。也许,
      这就是流行的所谓的第三种感情、第四种感情吧。可此时此刻,我心里产生一种渴
      望,有想要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我庆幸没这个冲动没有变为现实,房门突然开了,子杨像一只落汤鸡出现在我
      们面前。
      
        太穷了,雨萍家里就这么一个宝呗女儿,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声音轻得像
      羽毛,但像一颗颗子弹射向我,让我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像挨了一闷棍,感觉天旋地转,如果不是坐在沙了上,我会跌倒。我发疯般
      地拨通了子杨的电话,子杨承认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他一直把对雨萍的爱埋
      在心底,无时无刻都想着夺回雨萍,半年前,子杨来到我们这里就与雨萍联系上了,
      从穷小子变成大老板的子杨让雨萍刮目相看,两人旧情复发,他们还在外面租了房
      子,频频约会,而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你当初娶到雨萍,是我们7 年前公平竞争的结果,我今天与雨萍在一起,同
      样是公平竞争的结果,只是我的手段可能不够光明,但这也是一种策略。”子杨的
      语气是充满意得意,“我随时接受你的挑战,什么时候雨萍愿意同你回去,我还会
      像7 年前那样拍着你的肩膀祝福你。”
      
        “你真无耻!”我歇斯底里地骂他。
      
        “雨萍本来就是我的,我现在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可耻的,你当初同雨
      萍在一起觉得可耻了吗,你知道当时看到我们两个人在学校亲昵的样子心里是什么
      滋味吗。这是一个胜者为王的时代,第一局你赢了,第二局我赢了,想玩第三局吗?
      那要看你将来的发展了,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是不行了。”电话里是他轻蔑的笑声。
      
        之趾:如果子杨想同雨萍在一起,各自离婚就罢了,没有必要给你设一个换妻
      圈套呀?
      
        德铭:子杨不想在离婚过程中被分割财产,而雨萍也需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离
      婚理由,这个圈套可谓一箭双雕,我真的想杀了他,可是我知道那样做是愚蠢的。
      
        之趾:雨萍这种轻浮嬗变的女人你还有啥值得留恋的吗?我看还是算了。
      
        德铭:我现在对雨萍没有恨,也没有爱,谁都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从当初
      雨萍可以轻易地离开子杨,我就想到她有一天也会轻易离开我,越容易得到的东西,
      也最容易失去,可是,他们用这种方法来耍我,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起诉他们。
      
        我的律师朋友明确地告诉德铭,打赢这场官司希望渺茫,一是自己还没有接触
      到这样的案例,二是取证困难。德铭把手中的半支香烟掐灭在盛满了烟蒂的烟缸儿
      里,然后站起身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烟灰,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你们”后拉开
      房门。
      
        生活中总有人成为悲剧的主角,多年的记者生涯让我变得麻木不仁,可是,我
      无法忘记德铭那双喷着复仇烈火的眼睛,直到今天。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恐怕不
      能完全用酒后乱性来解释吧,且不说他的老同学卑鄙与否,德铭绝不是无辜的,如
      果这不是一个圈套,他也会欣然接受换妻事实并乐在其中,因为他早对人家的老婆
      垂涎三尺了。
      
        在换妻人群中,德铭的故事只是个案,可需要提醒的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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