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将军莫里
      
          萨雷·普里莫·莫里,前内阁部长。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干瘦、矮小,头
      发已经全秃了。总之,这个形象和人们头脑中对将军的记忆是毫无共同点的。他五
      十多岁,但看上去显得更衰老一些。在莫里全身的所有器官中,只有那双眼睛会使
      人产生一种因威严而来的畏惧的震颤。那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含着决绝坚韧和令
      人不寒而粟的阴沉。尤其他那紧闭的牙关使人迅速联想起与狼撕咬、拼搏的猎狗的
      坚忍。
      
          莫里功绩显赫,曾经在佛罗伦萨担任过长达十年的行政长官。当时的佛罗伦萨
      正与它经久的历史文化名城的美名背道而驰:盗贼横行、社会混乱,人们在担忧、
      惊恐中度过每一天。没有人会想象到,就在佛罗伦萨,曾经有人把一位总督的裤子
      偷去挂在大剧场的帷幕上。在那些日子里,悠久文化所延续的一切美德都已经完全
      沦丧在一片乌烟瘴气之中。莫里在这个时候走马上任了。
      
          几个月后,佛罗伦萨一改旧貌。街道整洁,秩序井然,治安良好。平和宁静的
      “中世纪”的美好气,良又重新洋溢在这个美丽的城市中,只是在这宁静的气息之
      外,偶尔会流露出那么一点惊心的恐惧。在这次治理的过程中,莫里以绝不迟疑的
      雷厉风行的果决把一千二百多名盗贼的魂灵打入了永劫不复的地狱。佛罗伦萨在那
      个时期成了全意大利犯罪率最低的一座城市。
      
          佛罗伦萨又回复昔日芬芳流转、秀丽怡人的美丽容貌,毫无疑问,这一切都归
      功于莫里将军。
      
          莫里将军站在办公桌前,是一张堆满材料的办公桌。莫里沉思着,一双阴郁的
      眼睛由于思考而显得更加严厉,更加深不可测。
      
          “也许应该行动了。”他自语道,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早在几个月前,当莫里被召进墨索里尼的办公室,一向意气昂扬的墨索里尼正
      气急败坏地发泄着怒气。他双拳紧握,大喊大叫。
      
          “我命令你指挥全西西里的军队、警察和行政部门。为了肃清黑手党,你可以
      采取任何行动、不要管什么社会民主,不要管什么合理统治,你想怎样干就怎么干
      好了,因为这样做符合国家利益。”
      
          这就是墨索里尼下达的命令。
      
          莫里将军以他军人的严正与利落接受了这一任务。接下来的几个月,莫里便完
      全投入了对黑手党的研究。
      
          现在,眼前这张大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材料都是关于黑手党的。
      
          黑手党,烧杀抢劫,以毫无怜悯心的暴力手段实现自己的一切目的:规定税收
      数目,控制商业货物,垄断各种生产原料,并且控制西西里的水源供应;以一种完
      全畸形的道德观念充分显示自身存在的“伟大意义”,有强烈的复仇观念,其集团
      内部也存在争权夺势的各种斗争。但是,他们又并不是一帮流窜四野的、毫无组织
      的匪徒,他们有一定的秩序,按一定的章程行事,并有为荣誉而战的誓死信念。
      
          莫里仔细地看着。一个又一个重大的谋杀使他触目惊心。
      
          1893  年2 月1 日,在一节从特尔米尼·伊梅雷塞到特拉比亚的车厢里,几个
      “匿名者”(材料是这样写的)杀死了西西里银行的董事埃马努埃莱·诺塔巴尔托
      洛侯爵,在被杀害者家属的坚持下,对这次谋杀提出了许多次惊人的诉讼。在无可
      奈何的情况下,众议院终于在1809  年批准对被指控的作为这次谋杀的后台支柱的
      拉法埃莱·帕利佐洛众议员进行了起诉。大量的诉讼材料表明,这起谋杀案是黑手
      党实施的。拉法埃莱·帕利佐洛在1901  年被波洛尼业的重罪法庭判为犯有杀人罪。
      然而,一切都并没有真正结束。1905  年,佛罗伦萨的重罪法庭以证据不足为由,
      赦免了拉法埃莱·帕利佐洛。这桩罪恶赦免背后的真实原因是:拉法埃洛·帕利佐
      洛是一个始终与黑手党分子保持着极其友好的密切关系的能干的“戴黄手套的人”。
      
      
      
          一个完美的结局在人们的心照不宣中宣告成功。
      
          1900  年,黑手党分子绑架了著名的盎格鲁一西西里家族的年轻美貌的比安卡·
      惠特克小姐。他们的目的自然是金钱,三天后,比安卡·惠特克小姐的亲人们以250 
      个金币的代价将她赎回。但是凶杀由此也开始了:绑架者们由于分配赎金的不公而
      发生争执,他们的头领菲菲·马基亚雷拉杀死了四个想多要赎金的同伙,但是两天
      后,他也遭到四个死者的亲人的杀害。20  世纪的血腥绑架从此拉开了序幕。
      
          其实,早在1878  年,法国共和政府就已经采取公共措施来对付那些危害去西
      西里旅行的法国人的谋杀活动。但是,这对于黑手党分子们是微不足道的,他们依
      旧进行着自己的绑架、暗杀活动,并从这些活动中谋取大量的钱财。
      
          各种谋杀在猖狂地进行着。
      
          1909  年,纽约警察中尉乔·彼得罗西诺来到巴勒莫,他是专程赶来搜集美国
      黑手党与西西里黑手党联系情况的,以掌握更多材料,有效地打击黑手党。然而,
      他登上西西里刚刚五个小时就被人杀害在巴勒莫法院门前。
      
          一桩又一桩罪恶的杀害在黑手党的策划下毫无顾忌地进行着。
      
          调查证明,从1906  年到1910  年,就意大利全国而言,平均每十万居民中就
      会发生9.93  起杀人案。而在巴勒莫的平均数是39.53 起,在卡尔塔尼塞塔是39.23 
      起,在阿格里琴托是34.04 起。在特拉巴尼是26.73 起,而这些地方都是由黑手党
      一手控制的。
      
          令人震惊的数据,以强有力的真实宣告着黑手党集团的强大和不可侵犯。
      
          早在1875  年,邦凡蒂尼众议员在根据议会对西西里所做的许多著名的调查里
      就曾写下这样一段话:黑手党是一个天生的残忍的和极尽所能谋取私利的组织。它
      把所有那些喜欢不是靠工作而是依靠暴力、欺骗和命令来维护生存和舒适生活的人
      纠合在一起,以危害国家、法律和所有合法的机构。
      
          看着这一项项触目惊心的调查报告,莫里清晰地感到了自己肩头的重负,他知
      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强大、凶残又而狡猾的对手,但是,莫里是绝不会退却的。
      
          两天前,墨索里尼又一次召见他。
      
          “坐在罗马就能消灭黑手党吗?难道你的骨头被西西里的绑贼吓软了吗?”他
      刚走进办公室,墨索里尼就怒气冲冲地喊道。对于莫里的一再推延行期,墨索里尼
      已经极为恼火了。
      
          “我的元首,我这就去西西里看一看谁的骨头更软。”莫里用非常平静的声音
      回答了墨索里尼的咆哮。
      
          “不管等多久,西西里总不会被地中海的波涛卷走。”在走出房门之际,莫里
      带着自信的微笑同他的元首开了个玩笑。
      
          莫里合上最后一本卷宗。
      
          “好吧,黑手党。”一丝残酷的笑容从莫里的嘴边滑过。
      
          《欧洲人报》曾经这样评价莫里将军:虽然他天性好静,与世无争,但他光明
      磊落,嫉恶如仇。他的这种性格像一条狗,正好与西西里的凶暴相斗。
      
          1925  年,9 月21  日。
      
          莫里以新任巴勒莫省督的身份踏上了西西里的土地。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到来,
      包括那些一向对陌生人的出现极其敏感、消息灵通的黑手党人们。
      
          他们还没有完全从几个月前嘲笑墨索里尼的得意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莫里将军以秘密巡游的方式对西西里岛做了十几天详尽的考察,对于西西里的
      地势、西西里城市和小镇的分布有了一个清晰的印象。
      
          1925  年,10  月3 日。
      
          莫里来到了巴勒莫城,在他身后是四支装备精良的别动队。这四支别动队由4000 
      名全意大利最优秀的防暴职业杀手组成。他们果敢、勇猛且充满着一种旺盛的势不
      可挡的杀气。
      
          莫里并不敢丝毫掉以轻心。他清楚地知道,对凶残、老练、秩序并然且有良好
      武器装备的黑手党集团而言,4000  名出色的别动队员并不足以构成很大的威胁。
      唯一的方法就是采取最迅疾的手段,砸碎黑手党人的根深蒂固的不可侵犯的“尊严
      感”、“荣誉感”,这对于黑手党集团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
      
          “如果首先让他们的首领俯首认罪的话……”莫里在心里想到。
      
          莫里下达了第一项命令:逮捕库恰。
      
          库恰市长腆着满意的肚子,心情畅快地走进了市政府大厅。大厅很静,没有人
      过来迎接。库恰并不打算让人通报,他知道穿过大厅就会见到那位新上任的莫里省
      督。
      
          “等一等,最最尊敬的库恰市长,您是来自首的吗?”坐在沙发上等候已久的
      韦勒迪警长对着径直走过的库恰喊道。
      
          “自首?”库恰仿佛听到一件极其可笑的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永不可能发生的事
      情一样,他笑了,用宽容的眼光看了看来到面前的韦勒迪警长。
      
          “亲爱的朋友,这可不是西西里人接待朋友的方式。”库恰用颇为幽默的声调
      说。
      
          “朋友?”韦勒迪警长忽然怒气勃发。“谁和你这黑手党的猪猡称朋友?
      
          蠢货!如果不是碍于命令在身,我早就毫不客气地赏你一粒子弹了。现在,你
      最好弄明白,你走进的是莫里省督的驻地。西西里岛上,你呼风唤雨的时代就要成
      为过去的记忆了……”
      
          库恰市长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发生在眼前的事情。韦勒迪警长一挥手,几个早已
      准备好的警察一拥而上。
      
          莫里将军兴奋地听着手下的报告,“干得好!”他简单地称赞道,一切都在他
      的预料之中开始进行了。
      
          “库恰市长被捕了?”
      
          “库恰市长被捕了!”
      
          像一枚重型炸弹投放在西西里岛上,短短的几分钟,库恰被捕的消息传遍了西
      西里岛。所有的西西里人都震惊了。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呀,西西里岛上至高无上
      的黑手党市长被捕了。黑手党人们惊恐了。
      
          当库恰被戴上手铐时,惊恐在他的心里只是一闪而过。“我要求见莫里省督!
      这是非法的!”
      
          没有人理睬他的抗议。
      
          “好吧,用不了多久,你们会亲自为我打开的。”库恰冷冷地嘲笑道。
      
          几分钟后,韦勒迪警长走出大厅,对正在等候的库恰的司机说:“你立刻离开
      这里,库恰已经被捕。”
      
          库恰始终没有见到莫里将军,直至第二天的市民大会。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巴勒莫,来看这场不可置信的审判。
      
          库恰被押上了台,他依旧保持着满脸的微笑。看着那些纷涌的人群和人群中夹
      杂的许许多多熟悉的黑手党党徒们的面孔,库恰趾高气扬地叫道:“朋友们,没什
      么,法律经常有用错地方的时候。我们得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这是应当的。”
      
          莫里将军没有让库恰宽容的表演继续下去,他用威严的、不可抗拒的声音宣布
      道:
      
          “库恰侮辱元首,蔑视法律,对抗政府,将被永久放逐到圣索里岛。”
      
          哄闹的人群忽然寂静下来,一种危险的气息迅速地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莫里不动声色地向早已严阵准备的别动队员做了个手势。几千颗子弹挟着尖厉
      的呼啸划破长空。
      
          刚刚骚动的人群又复于平静。
      
          “现在,请你们交出私藏的武器!”莫里将军对台下的黑手党党徒喊道。
      
          所有的人都散去了,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三支自动交出的长枪摆放在那里,是三
      支老式的而且已经很陈旧的毛瑟枪。
      
          当大批黑手党党徒肩扛着他们的鲁帕拉神态自若地离开广场时,莫里没有下令
      强制他们交出武器,莫里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现在,他已经取得了计划中的第一个回合的胜利。
      
          莫里走到库恰面前:“市长先生,有地中海的波涛伴随您宁静的晚年,您应该
      很满意了吧!”
      
          库恰市长的眼里是惊恐、仇恨和那么一点点无可奈何的恳求。
      
          几个月前的库恰市长一走想不到,当他以君临天下的国王姿态对待自己的元首
      时,他就已经为自己今天的命运写下了一个悲剧性的开端,同时也给强大的黑手党
      集团埋下了一枚毁灭性的炸弹。
      
          第二天,罗马报刊纷纷以醒目的大字打出这样的标题《库恰市长当众丑态百出,
      莫里将军就任首战告捷》。
      
          同一时刻,墨索里尼在国会大叫:“莫里将在三个月内使西西里变成意大利的
      花园。”
      
          跟随莫里将军同赴西西里的一位《罗马每日新闻》的记者在他的日记里这样写
      道:当初我应莫里将军之邀前往西西里,原以为几个月后也只不过能发回一些诸如
      警察被除、黑手党连占上风的坏消息,没想到两天不到就爆出了黑手党党魁哀求宽
      恕的头版头条特大新闻,而且图文并茂。
      
          库恰市长的被流放对于黑手党集团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致命的打击,凡十
      年来,他们高高在上、引以自豪的尊严感第一次被莫里将军的铁掌毫不留情地打翻
      在地。“荣誉至上,不可侵犯”的美梦破碎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莫里将军以雷厉风行的果决采取了一系列强制性的行动。他
      知道,任何一次喘息的机会都可能使黑手党集团积蓄更大的敌对力量。
      
          莫里将军完全抛开了法律程序,他开始使用墨索里尼赋予他的一切“特殊手段”,
      不止一次地使用纯军事化的策略,以更强大的残酷对付黑手党人的凶残。
      
          当他包围一个地方并下令捉住那里的所有黑手党分子时,便对所有住宅进行突
      然袭击。在莫里的字典里已经没有了心慈手软这样的词,而这一切都是黑手党教给
      他的。
      
          许多黑手党议员在继库恰市长之后被判以重刑或流放地中海的孤岛。成百上千
      的下层黑手党党徒被投入监狱,至少也在某个宪兵兵营或某个警察分局里度过了很
      长一段时光。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开始了。
      
          莫里充满恐怖意味的镇压手段使黑手党集团不寒而栗。许多黑手党分子在逍遥
      法外或潜逃一年后,又主动向这位瘦小的、很不起眼的行政长官投案自首了。
      
          气焰冲天的黑手党集团终于像一个被捅破的庞大的气球,慢慢地瘪了下去。
      
          1926  年10  月,在美丽的马里纳广场上,莫里将军对全体市民发表了就任巴
      勒莫省督一周年的纪念演说:
      
          差不多两年前,愚蠢骄傲的库恰曾在这里侮辱过我们敬爱的元首。今天,我在
      这里代表所有蒙昧无知的西西里人向尊敬的元首和伟大的罗马政府忏悔,库恰则在
      地中海的一个孤岛上了此残生。希望他死后,灵魂还能进入天堂。这场对黑手党的
      战争并不只是一场警察运动,必须唤起全体西西里人们的觉悟和行动。
      
          莫里的行动以强大的优势宣告着辉煌的胜利。然而,莫里同样清楚地知道,几
      十年来,黑手党集团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地种植在西西里的土壤里,像一棵根脉发
      达伸展的粗壮有力的大树,已经有足够的强壮抵御外界的狂风暴雨。任何一点沾沾
      自喜和漫不经心都会使已经获得的成功和将要取得的胜利化为泡影。莫里将军知道,
      此后的战斗将会越来越残酷。
      
          1926  年12  月中旬的一个深夜。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黑夜寂静的帷幕被划破了。莫里将军队床上一
      跃而起,像一只敏捷的伺机出动的猛兽。一阵紧张、激奋涌来,莫里以军人的直觉
      和猎人的警醒清晰地感到又有一次意义重大的战斗即将开始。
      
          电话是两名军事别动队司令打来的。他们报告说:西西里最后一个黑手党匪帮
      集团,在军队的围剿中,已经被迫退到了西西里中部的一个重镇——甘集。
      
          甘集?
      
          莫里锐利的目光在地图上搜寻着。
      
          “立刻带一千名士兵,携大炮,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甘集。”莫里以刻不容缓的
      口气下达了命令。
      
          “限令西西里所有的黑手党党徒在六小时内走出藏身之地。”六小时,这是从
      西西里最边远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甘集所需的时间。
      
          莫里以他将军的决断与智慧又开始指挥一场新的战斗。
      
          差十分钟整六个小时,莫里赶到了甘集。
      
          远远近近的居民都被通知,聚集在一个十分开阔的场地上。没有喧闹,没有谈
      笑。一种沉重的压迫人的气息笼罩在甘集的上空。仿佛连那些襁褓中的婴儿也感觉
      到了一种恐怖而收回了自己的呱呱啼哭。
      
          莫里气定神闲地走下车。他全身武装,像过去许多年里走上残酷、危险的战场。
      
          “上帝的孩子们,几分钟后就会有精彩的演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从莫
      里翘着的黑胡子上抖落出来。
      
          人们都在静静地等待。
      
          莫里环顾四周,一种强烈的坚忍从他的眼里流露出来。
      
          “我不要巷战,让黑手党的脏血玷污我的士兵的手足是可耻的,我要让他们全
      部变成炮灰。”莫里低沉、坚决的声音像闷雷一样滚动在甘集阴霾的上空,也把沉
      甸甸的惊惧种在人们心里。依旧是死一样的寂静,那些被召集来看黑手党失败场面
      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们将要目睹到的一切而流露出一点欣慰。
      
          六个小时刚到。五匹高头大马各载着一位气度不凡的黑手党党魁出现了。在他
      们身后,是500 名腰插手枪、肩扛鲁帕拉的黑手党党徒。所有的黑手党党徒都用一
      种木然的却又带着强烈的誓死的目光望着前方。
      
          空气骤然紧张,像初秋的水突然遇到冬天的严寒。
      
          五位黑手党头目各管各地骑马前行着。他们像一个个互不相干的国王,彼此互
      不理睬。只是他们的面孔上显出几乎相同的神情,那是满布的鲜明的淡漠和一点黑
      手党由来已久的倨傲。他们的神情把令人震颤的现实忽然拉得很远。没有了冷酷,
      没有了蔑视。偌大的挤满人群的场地仿佛忽然间就只剩下他们带来的一片更沉重的
      苍白的寂静。
      
          所有的一切突然从画面中消失,甘集土地上这块挤满人的阔大的场地上,好像
      只留下五位意态淡漠的黑手党党魁和杀气浓重的莫里将军对峙而立。
      
          好像所有的人都突然停止了呼吸。
      
          莫里将军冷冷地看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唐·夏洛,他来自西西里西部的皮萨基诺镇。泛着铁灰色的脸
      和他铁灰色的坐骑映衬,呈现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只有那或疏或密分布在脸孔
      上的紫色的斑点让人感到一点点威严之外的柔和。
      
          唐·夏洛冷冷地看着相隔五十步远的莫里将军,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
      
          四十多年前,当唐·夏洛还是一个在众人眼里顽皮、无知的孩子时,他就早已
      经在自己的心里精心埋藏、培植着仇恨的种子。他咬着牙,默默地等待了15  年。
      26  岁那年的夏天,一切条件都成熟了。唐·夏洛已经长成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
      也完全掌握了杀父仇人的一切生活习惯。在一个下午,当他的杀父仇人一个人走过
      街道,从一棵大树下经过时. 唐·夏洛从树上跳了下来。那个一向狂妄、嚣张、目
      空一切的黑手党头目被一下从马上掀翻下来。
      
          唐·夏洛发泄了一切仇恨。在镇中心,他用自己充满仇恨的手割下了仇人的鼻
      子、嘴、耳朵和生殖器。然后,唐·夏洛双手拎着这个已经失去形状的血淋淋的尸
      体,策马来到了死者家门前。
      
          对这个毫无怜悯的血腥的场面,几十年后当地的人们依旧记忆犹新。从那以后,
      镇上的人们开始对唐·夏洛敬而远之。而唐·夏洛则由于这一事件逐渐成为皮萨基
      诺镇上首屈一指的人物。他代替了被自己杀死的黑手党头目的地位。唐·夏洛开始
      成为“受人尊敬的人”,这无疑是依靠他那令人心惊的残酷得来的。
      
          在唐。夏洛后面的依次是皮亚尼镇的唐·厄扎苔,卡尔塔尼塞镇的唐·底托,
      维拉穆拉镇的唐·马库奇以及帕蒂尼科镇的唐·昆塔那。
      
          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曾经有过杀人、劫掠的记录,而这对于他们自己而言,
      是荣誉、是骄做,是强大力量的证明。
      
          没有一个人说话。
      
          莫里将军轻轻地挥一下手,几十名警官立刻走了过去。看上去,他们的目的似
      乎是要隔开黑手党头目们以保证他们的莫里将军的安全。
      
          “把他们拉下来,跪在我的脚下向上帝祈求平安。”莫里忽然一声令下,几十
      名警官以粹然而起的迅疾扑向五名黑手党头目。
      
          快速,勇猛,任何其它的意识都没有来得及从人们脑海里闪过。
      
          五名黑手党头目在眨眼之间被扯下了他们的坐骑。
      
          所有围观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以一种极为迅速的默契一起低下头来。没有人敢
      表现出一下点的得意、高兴来正视这些被踩于脚下的罪该万死的黑手党头目们的狼
      狈。他们心里很清楚,也许在某一个地方正有一双仇视的眼睛在捕捉任何一点幸灾
      乐祸的表情,而黑手党们的誓不罢休的复仇是没有人不害怕的。
      
          500 名装备整齐的黑手党党徒一时愣在那里,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简
      直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以上帝的名义就地处决他们。”莫里将军没有给人们任何思索的余地。
      
          只是转眼的工夫,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下几十声枪声响过后在空气里慢慢扩散
      开的火药的气味使人们明白一场血腥的战斗、搏杀已经闭幕了。
      
          500 名黑手党党徒在莫里将军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打击下没有来得及采取任
      何行动。他们所有的信心、勇敢在主子们脑浆飞溅的时刻一同被打碎了。
      
          莫里将军下令将所有黑手党党徒戴上手铐带往一百华里外的波旁镇监牢去,而
      且必须是徒步而行。
      
          莫里知道打垮黑手党、使其气焰完全熄灭的最有效、最直接的打击是什么。
      
          “我决不能让他们再套上什么勇敢、富于牺牲精神之类的光环。我要战胜他们,
      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还要让西西里人亲身感到他们其实不堪一击。”后来,莫
      里将军这样对询问的人说道。
      
          不可否认,莫里将军是极其正确的。
      
          当几百名黑手党党徒在人们的或震惊、或兴奋、或淡漠的目光中结束100 华里
      路程到达波旁镇监狱后,他们已经完全垂头丧气了。在他们心目中,那以生命誓死
      维护的不可侵犯的尊严的堡垒已经彻底崩塌了。
      
          “甘集之战”的辉煌成果为莫里将军镇压黑手党集团又抹上了一层异彩,也使
      黑手党又向最后的末路踏出了决定性的一步。然而,真正标志着盘踞于西西里岛一
      百多年的黑手党社会的土崩瓦解的却是名扬四海的唐·维托·卡希奥,费尔罗的落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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