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都比他自视的要高（上） 2005年的中国股市，在“开盘，请为我送行”的悲怆声中拉开了帷幕。 开盘吧请在9 点30分/ 准时开盘吧既然/ 黑色的星期一和/ 黑色的一星期/ 已 经成为中国股市的代名词/ 那么就请开盘吧/ 请继续在9 点30分/ 开出新一个平淡 无奇的黑色交易日但是对于我/ 一个小区里普通的居民/ 也是一个老股民/ 这不是 一个平淡无奇的/ 开盘/ 从这一刻起我将彻底告别/ 股市投资或者投机/ 这种金钱 与数字的游戏/ 这种唐吉诃德与风车的战斗/ 这种血泪与生命的博弈/ 假业绩假报 表假公司假地址/ 假股东假监管假关怀假保护/ 还有假官司假公告假澄清/ 假产品 假借款假出口假眼泪假大空的吹牛/ 假惺惺的中国股市/ 我已经看透你！ 基金黑幕/ 券商黑幕/ 发行黑幕/ 坐庄黑幕/ 监管黑幕/ 层层叠叠的黑幕下/ 有人煎你的心/ 有人煎你的肝/ 一直煎熬到你忽冷忽热的神经/ 彻底崩盘打你拉你 骗你哄你/ 给你千年不践的诺言/ 给你吃不完的画饼/ 给你废墟上的海市蜃楼/ 给 你大发展/ 给你这么多只要你一样/ 把它的垃圾股票换成你的钱/ 上有父母高堂/ 多年不曾孝敬/ 下有垂纶稚子/10 岁了没有超过50元的衣裳/ 可是股市一个跌停板 /就损失几千或上万/眼睛一眨血汗钱化成一道青烟开盘吧请准时开盘/ 为我送行/ 从此以后每一块钱孝敬父母/ 再有一块钱哺育儿女/ 从此啮齿立下誓言：/ 远离毒 品远离股市/ 远离假大虚空加上五毒俱全/ 开盘请为我送行/ 10年前我风华正茂来 到股市/ 上证指数红彤彤——1200点/10 年后我白发斑驳告别股市/ 上证指数绿油 油一片/ 还是1200点！/ 自从失足踏进陷阱/ 我就成为套牢的猎物/ 多少个彻夜难 眠/ 数不尽的长吁短叹/ 束手待毙任人宰割/ 青春年华支离破碎/ 养家糊口的生活 本钱/ 从短线变成了长线/ 从长线最终变成了“贡献” 10 年的时光/ 恍如一条难 逆的长河/ 我曾经以为双手握着金舵/ 在资本市场的大海中劈波/ 谁知最后发现真 相/ 我仅仅握着一条无根的水草/ 就这样与股海浊浪肉搏不过今天我终于惊醒/ 不 再迷信不再幻想/ 割掉所有/ 所有市值残存不到3 成的“股票” /彻底告别红绿大 盘后面/ 我那灰暗的股民人生/ 请开盘开盘我就卖出所有股票/ 不必怜悯我满腹辛 酸/ 不必同情我泪水晶莹/ 请开盘为我送行在我的后面/ 股票青青如同小草青青/ 在我的后面/7000 万股市投资人有同一声哀鸣在我的后面/ 圈钱者正在弹冠相庆/ “拿钱不用还，多么够帅有型！”/ “吃股民的钱，多么逍遥荣幸！” /在我的后 面/ 各位董事长们的胖脸/ 依旧鲜花一样盛开灿烂老天爷啊/ 请问你/ 什么时候才 能张开眼睛？！ 伴随着新年的钟声，海月的准经纪人生涯，总算有了一个全新的开端。 年前所有艰苦卓绝的极地反击，虽然就目的而言不尽如人意，但是就结果而言， 已经是靠近她向往的目的的一大步了。 隶属于证券公司的名下的第九个年头，她终于拿到了证券公司下发给她的第一 份协议。 关于天宁客户中心2005年度绩效提成和分配的办法为了加强和完善天宁地区客 户中心绩效考核，促进该地区业务的持续发展，本着尊重历史和现实的原则，特制 定如下办法：第一条天宁地区客户中心的提成比例保持不变，仍然按照2004年度的 办法执行。 第二条为了加强天宁地区客户中心的工作考核，2005年度对天宁客户中心实行 风险保证金制度，即在每月的绩效提成中扣留10% ，作为该地区业务拓展基金，年 底视业务发展情况予以计发。 第三条绩效支付办法保持不变。即由证券公司计发上月天宁客户交易绩效提成， 得公司批准并扣除相关业务拓展基金后，直接将相应款项划至申立桓帐户。申立桓 在收到绩效提成款后的5 日内，须将天宁客户中心上月的费用（工资及相应运行开 支）划至海月帐户。 第四条本办法自2005年1 月1 日起试行，解释权归方圆证券公司。 这个“办法”，对于海月有两个特殊的意义，首先是扣留的10% 开拓基金给了 她一点想象的余地，她更愿意相信，这是证券公司为申立桓所保留的一手；其次是， 规定了申立桓支付的时间期限，这让她再也不用为跟他要钱而煞费苦心了。 根据这个“办法”，在跟申立桓合作的第五个年头之后，她终于有资格亲自执 笔了与申立桓的“2005年度的分配方案”和补发时空驿站期间基本工资的“补充协 议”，并遵照证券公司的要求报送存档。 寥寥数行的补充协议让申立桓愤愤不平却有口难言，让海月意犹未尽却也终于 得以扬眉吐气；搬到时空驿站前的一切，源于时限和自己的认可，她无条件放弃了 基本工资的诉求，但是想想这27个月比乞丐更屈辱的“奴隶”生涯，心理也有一洗 雪耻的感慨。 这几页关乎她温饱荣辱的协议，无论是形式还是过场对于她都具有实质性的意 义，从赢得经营权开始，赢得了真正的参与权，赢得了执笔权，赢得了最起码的尊 重，也赢得了新的希望。 这与证券公司从前对这一关系到她的温饱荣辱的基本生存保障不闻不问、甚至 是置之度外的不作为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然，她依然没有看到申立桓与证券公司的协议，不是不想问，而是耻于问； 既然没能否定申立桓的主要经纪人资格，也意味着无权过问经纪人才有资格问鼎的 事务，此时要求知情权无异于自取其辱；何况田总信誓旦旦，他尊重历史但不会受 制约于历史，她总得容许领导有考察的机会，总不能连一年的时间都不能等待？— —更何况，这哪里是由得了她的事情！ 只是过后，海月才发现，虽然证券公司规定了申立桓的“责任”——他唯一的 责任是接受证券公司划到他帐上的钱，然后再划到海月的帐户上，但是，却并没有 对他有具体的约束条款，自然也谈不上具体的约束措施了。 2004时的帐目，申立桓始终缄默着。 海月对他的“现金流”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担忧。 为了防患于未然，每个月，几乎直到看到他把钱打上来了，才可以松一口气。 如此这般，海月竟然不得不周旋于一个独特的怪圈之中：首先要向林永春问明 白具体数额，再要催申立桓快点开过发票去，再要小心地打探证券公司的财务什么 时候才能把钱划出，然后就得耐心等待“五天”的期限，五天过后，才可以向申立 桓催要！ 为了要钱，她可能要给证券公司所有可能相关的人找麻烦！她知道自己会不会 成为这所有相关人员眼中的麻烦？ 她不得不尽量减少、回避所有的环节，因为几乎每一个环节都让她如履薄冰！ 五月份的钱，明明四月底已经打到他的帐上了，可是他延至五月中旬才打到她 的帐上，6 月初，海月打电话给申立桓催要4 月份的收入。 4 月份的收入有九千多元。 年前垫付的所有费用直到二月份，申立桓才千难万难的支付到她的帐上。 从这个月开始，海月才能真正开始得到基本工资和补发工资，当然与此同时， 她还要继续垫付新发生的费用，所以非常希望他不要拖延支付的时间。 不料申立桓却告诉她，要跟她结算2004年的帐目了，说是根据他的帐目，现在 他还垫付着三万余元的费用；他说得很含糊，海月在电话里，一时还弄不明白他到 底在说什么，便要求他周末过来跟他结帐，再次特别强调“到时，请无论如何带上 有关的结算及支付凭据”。根据她的估算，他的帐上至少还滞留着二万余元，怎么 现在倒是他还垫付着三万余元，海月相信他绝对是难以自圆其说的，且让他拿帐单 和支付凭证来说话吧。 11日是周六，直到将近10点多，申立桓才姗姗来迟。 没有出示任何凭证，海月最关注的是时空网吧的电脑租赁费用，申立桓镇定自 若地说：“他们不可能提供任何凭据。”海月立即予以反驳：“我已经问过了，堂 堂电信公司，任何收入都会出具正规凭据。”申立桓只出示了一张他自己打印的帐 单，帐单的末尾，果然显示着他垫付了31305 元的一个负数，一时倒让海月拿不准 深浅了，首先逐条核对收入帐，发现他漏结了11月份的一笔12078 元的收入，问他 时，居然还佯装不知，反说海月上次提供给他的收入数据里没有这一笔收入，海月 只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继续核对之后，对他支付时空网吧的租赁费用提出了异议。 首先，这批电脑根本不可能还需要支付每台每月100 元的租赁费用，其次，实际支 付时再来跟她结算，并且必须以支付凭据为证，最后，她脑子的确不够灵敏，一时 对有些数据反应不过来，要求给她时间容她想想清楚，然后她会在电子邮件里给他 一个答复。 申立桓对此未置可否，倒再度哀叹自己股票上的亏损；股票上的亏损也是海月 心底不可触摸的无以复加的痛苦，但是这跟经纪业务风马牛不相及，你不可以以不 正当的手段来掠夺别人的应得利益去弥补股票上的亏损。 申立桓还告诉她，田总已经调任了，新来的老总原来是省证券公司的，不知道 为什么竟然会再回来。申立桓透露这种高层信息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的口气，好 像证券公司的人事调动即使不是他玩于掌股之间的事情，至少也是他掌控中的事情， 这种故意虚张声势的张扬反而印衬着他内心的虚弱，让海月怜悯。 申立桓扬长而去。 海月对他的的帐单和他拒绝出示任何支付凭据的行为所掩盖着的动机实在无法 持信任态度，只是当着他的面，太过直白的质疑和言行她依然做不出来。 她最担心的是申立桓事先就做出难看的事情来，如果申立桓以伪造的凭据、或 是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把他的帐单坐实成铁板钉钉的事实，她再提出质疑，难免会让 他下不了台，有失厚道的勾当也难免会让她自己难堪。 毕竟这还不是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只有通过电子邮件这个婉转的途径来防患于未然。 星期天，她重新整理了申立桓的帐单，把自己的质疑作了详细的文字说明，并 对申立桓支付电脑租赁费的事情作了婉转的、应该也是非常善意的提醒，发到了申 立桓的邮箱。 你好：对于你所出具的结帐清单，除了没有我一再要求你出示的相应凭据之外， 基本上没有大的异议。 我认为值得商榷的，一是税率，因为你非常明白的告诉过我，是四点税率，但 结算时却都是六点税率，我想这个要证明也简单，纳税总有纳税凭证的，请出具即 可；其次是2003年的一笔所谓的补税，我愿意相信有遗失的事实，但是，这一不是 我的责任，二是具体的计算依据不知是什么，这几项合计竟然也有上万元之多。 既然准备结帐，我不想让我过分的沉默给你不恰当的误导。为了在长达三年的 时间里，所有相干不相干的人居然可以对我连最起码的生存保障都可以熟视无睹、 不闻不问，为了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予我的保障，为了自己的正当权力和权益，我肯 定会锱铢必究。 第二个就是2004年的电脑租赁费用，首先事实上你还没有支付，其次支付多少 必定存在商量余地，这种电脑居然可以连续多年支付高达每月一百元一台的租金， 不要说我无法接受，就是你也未必接受。你不可以把它作为已经存在的支付事实来 对待。至于你竟然还在计算每个月五百元的维护费，我也只能点到为止的提醒你一 下了，请洁身自好，好自为之。 上述几项，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的提出我的疑问，毕竟，再怎么着，我跟你是合 作双方，而不存在从属关系，更何况，具体工作的人是我，我想你也不至于因此而 连我提出相应疑问的权利和资格都一并否认。 最后还有一个小问题，是关于常烨的工资问题，按你的帐单显示，去年工资发 到六月份，而由我经手发工资是从十月份开始的，也就是说还有三个月的工资空悬 着，请考虑一下，具体发多少，我好补给他。 股市有很多的无奈，使我们陷入了史料不及的、对于相关的个人来讲更是万分 的无奈和尴尬之中，说心里话，我本无意为难你或任何人，想必你也未必。面对过 去，说简单，也可以非常简单，结清了，也可以尽快的让所有的不愉快和不和谐音 成为过去。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期待股市的明天可以让人找回所有的自信和尊严。 想了又想，觉得还有一个重要的细节，甚至都不便跟申立桓在电子邮件里提及， 但是，又实在不得不让申立桓心中有数，深思熟虑后，给林永春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林经理：你好。 首先请相信，我无意把你拉进可以不让你介入的是非中，所以，本意只是想让 你了解一下具体的事实。 上星期六，申立桓才拿出一张2004年的帐单来跟我结帐，除了税率问题和电脑 租赁费用问题，基本上也没有大的出入。前者我现在只要求他出具相应凭证；后者 我要求他在事实完成支付之后，再来跟我结算。这笔钱，以我的理解，一直保留在 他的帐上。 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了根本就不可能继续存在的每月五百元的所谓电脑维护费用。 另外，我有很可靠的途径了解他支付电脑租赁费用的情况，他什么时候支付、 支付多少我可以及时掌握。 我没有当面跟申立桓对峙这个问题，只是想给他保留一点体面和余地。我相信 这么简单的帐，堂堂正正的一个银行工作人员不会跟我算不清；君子爱财，理应取 之有道，在我三年没有分文收入的情况下，在他没有具体的付出却要占据百分之五 十五的收益的情况下，他如果还要以如此不入流的方式掠夺我的应得利益，实在有 违人道、有违天道，我再也不会善罢甘休，做一只没有人会理会的沉默的羔羊。 我始终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不愿意看到他过分的为所欲为。如果你认为合 适，或者有可能，请提醒他相应的事实。当然这只能是在你认为方便的情况下。 尽管我也只能无奈地认可你的偏向，但是再怎么着我也不相信你会助纣为虐； 现在我们还只是在具体的“对帐”阶段，尽管我希望你可以对此有监督作为、或者 至少对此作个见证，但是，我最大的希望，还是希望你能有防患于未然的作为，希 望他不要作出让大家都会难堪的事情来。 我把给他的电子邮件和2004年度、2005年度的结帐清单以及我的相应质疑内容， 都一并发给你，敬请过目。对于可能会给你造成麻烦，我真诚的表示歉意。 海月2005年6 月16日当天就收到了林永春的电子邮件：海月：1.老帐问题比较 难处理，大都数合伙企业都有这个问题，希望你们好好勾通。 2.新帐要及时理清。 3.我们的领导更换频繁，现在来了新的副总，一把手还没有来，所以需要时间。 2005/6/16 林永春不得要领的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十分出乎她的意料；证券公 司人事变动的事情被证实了，田总的离任让她惆怅，新任老总既然是原来省证券公 司的，申立桓的脚后跟又站得牢了，一时海月又陷入了悲天悯已的缄默之中。 与她的心情对应的是依然步履蹒跚的大盘，似是而非的一线生机竟然再度夭折， 又直逼千点而去。 无奈的股市继续乐此不疲地上演着黑色星期一和黑色一星期。 海月曾经庆幸那个因为6.24行情而自杀的客户不是自己名下的客户，可是，她 名下的客户在股市里的悲剧其实也已经上演到了极致。 常烨的舅舅马医生原本是世家老中医，住在离天宁较远的小镇上，人老心不老， 曾经是率先实践提炼胆红素的专家；退休后，迷上了股票；股票最大的特点是充分 体现人的个性和智慧，他以为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可以玩转股票，可是最终得出的 结论却是：股票像个鬼；股票真的像个鬼，迷得他神魂颠倒，他特意在天宁街上的 小巷里租了房子，开盘时间天天沉浸在股市里，中饭有时只吃一个白馒头充饥，为 了股票，甚至不肯到医院看病，终于因为肝功能衰竭被家人送进了医院，其时人已 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到弥留之际了，还指着打点滴的装置对他的儿子说：知道这 是什么吗？空中加油…… 空中加油也算是股市里的一个专门术语，指的是强势股票在一定的涨幅之后一 个短暂的停顿，通常预示着后势更强劲的飙升。 在“空中加油”的预期中，他离开了人间；不知道在鬼界，他能不能捉住像鬼 一样的股票。只知道，为他清盘时，才发现他一生的积蓄已经荡然无存，存留在帐 户上的五、六万元市值偿还别人委托给他操作的资金都不够。 客户老陶，曾经是天宁街上第一个开个体油漆店的老板，人人都知道他发财很 早，受人影响也来开了股票帐户，海月以前就认识他，了解到他做过安利；当时安 利刚刚抢滩中国市场，人家是发展一个下线，买一个七百元的锦囊盒子，他为了追 求所谓的业绩，一买就是十个二十个；安利退潮后，继续执迷不悟，迷上了爽尔康 的传销，也是一买就是十台二十台的所谓健身器材；海月鉴于他的个性，几次规劝 他，不要在股市里投入太多资金和精力，可是，她无法给予他更多的帮助。终于有 一天，他因为急性脑中风，没有交待一句话就离开了人世；子女了解他的帐户以后， 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天宁街上属于第一批富裕起来的老人，帐上只有不到三万元市 值的股票了。 还有一个客户老张，几乎买遍了股票类的丛书，每天津津乐道于自己的看书心 得，时常跟人交流；可是最终他发现所有的书本都对买卖股票于事无补，他几乎散 尽了所有的书，有几本还送给了海月，其中一本是什么江恩理论，虽然没少在报刊 杂志上看见其理论踪迹，可是海月一看见那些八卦图表就晕头转向，几乎再也不敢 打开第二次，尤其是老张过世以后…… 股票成了持有者的绝对隐私和耻辱，这些未及天年就命归离恨天的股民，甚至 至死都不肯交待有关股票的“后事”，以至日后处理这些帐户的归属成了一件非常 麻烦的事情，因为正规的手续非常麻烦，而简单的手续需要知道股票的密码和银行 帐户的密码，而这些密码多半需要海月用心去“破译”。海月在事后协助他们的家 属处理善后的种种麻烦时，心里难受得简直难以言喻。 如果说股民老张之歌还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诙谐自嘲的“觉悟”，还多多少少 有那么一点无可奈何的积极意义，那么，《开盘请为我送行》激起了所有深套股市 的散户们悲观绝望的共鸣，悲怆得已经让人欲哭无泪了。 不过，他还真的应该为自己的悲壮感到庆幸，1 月18日以后，股指还最高摸到 1328点，6 月份最低跌至998 点，整整跌去了330 个点，跌幅近30%.这个在新年的 第一天远离股市的股民还是幸运的。 6 月6 日，股指跌穿了一千点。 大盘股指像过山车似的历经四年时间，上证综指从2245点到1000点，跌幅高达 55% ，总市值缩水约2.43万亿，流通市值的损失加上股市融资额及手续费，投资者 手中的1.5 万亿元资产灰飞烟灭，化于无形。 1.5 万亿是什么概念？假如百元面值的人民币1 亿元钱有一吨重的话，等于1500 辆十吨卡车装载着1.5 万亿百元面值的人民币湮没在股市这个沼泽地里了。 这1.5 万亿背后的血汗、眼泪和诅咒的唾沫足以淹没上交所和深交所…… 在“开盘请为我送行”的绝唱中，方菲的000962已经跌至4 元一线，600555则 连3 元都频频告破，近百万元的投入，此时市值损失已经超过六成。 海月实在已经到了无言以对更无颜以对方菲的地步，无论如何，股市也已经到 达跌无可跌的地步，四年前一度被深揭狠批的千点论、推倒重来论已经成为不争的 现实，可是此时方菲却毅然决然地打电话命令海月为她清仓。 海月已经无法张嘴跟方菲解释一个字，只能遵照执行。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痛并舒畅的感觉，好歹还有三十多万在帐上，方菲 如果选择从此远离毒品、远离股市，对于她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意外的是，方菲并没有离开股市，而是参加了新顶盛的会员，动用其中的 一半资金接受“专家”的指导操作买卖股票。 又把另外一半资金提现，开始重操旧业，复制她挖掘人生第一桶金的历程；所 不同的是从前还有同甘苦共患难的人，而现在她只能孤军作战。 海月感觉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是她而不是方菲；更要命的是，方菲依然通过下 达指令给她来操作买卖股票，无异于再度置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太熟悉这些所谓黑市黑庄黑嘴黑心人的黑幕了！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她跟方菲表面上一直还是和和气气的，但是两个人都在尽量回避见面的机会， 见了面也尽量回避股票这个话题。 她经常偷偷地在方菲租赁的简易厂棚外面，眼睁睁看着她挥汗如雨的把一圈又 一圈钢材挪到冲压机前，把一袋又一袋的铁件成品搬上小货车，在某个海月不知道 的地方，她还将把这一袋又一袋的几十斤甚至上百斤重的成品卸载下车。 海月像个自虐狂一样享受着内心煎熬着的痛苦。 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顾天下，你不背这个十字架谁背这个十字架？你不下地 狱谁下地狱？ 她的亏损像石头一样沉淀在海月的心底，她的未来又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 海月的心头。 海月半夜三更还圆睁着双眼，一会儿在心里骂自己活该，一会儿在黑暗中做着 空想的梦，反正是一个睡不着，她打算在无眠中做一个美梦。不妨就做一个中了五 百万元的美梦吧。 ——呵，谁都不会怪她太贪心吧，这只是她的一个臆想而已，她打算消消停停 地分配它。 首先当然得先交税；只要能有那么多的钱，纳一点所得税真的是天经地义心甘 情愿的事情，能有那么多的钱，能交那么多的税，她额手称庆还感恩不尽呢！她不 太喜欢这个社会在进化、进步的过程中太多倒行逆施的现状，穷则穷困潦倒，富则 富甲天下，这实在不是当年的牛氓们全力以赴奋斗的目标和目的，这个社会需要激 烈人们力争上游的机制，也要对为富不仁有所制约，税负是这个社会进步的润滑剂 和均衡装置。 然后要把方菲在股市里损失的所有钱补偿给她，劝她从此远离股市，在远离股 市的轨道里运行她未来的人生轨迹，让她们这两年因为股市而扭曲的关系得以修复 和还原…… 然后还要给弟弟在上海买一套称心如意的大房子，他工作十几年了，目前还是 一家外资企业的白领，年薪接近十万了，可是居然买不起上海市中心的房子，害得 小侄子乐乐为了读一所好的学校，从小寄养在他的外婆家，小小年纪就已经习惯了 奔波于学校、地铁和家之间，想想都让她心疼…… 然后还要让父母趁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让他们去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甚至 是出国去旅游…… 对了，还有咪咪，她一定要给她创造最好的条件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甚至让 她出国留学…… 然后，她再也不要为生计疲于奔命了，她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首先要盖一幢 她设计过无数遍的新房子，在大大的院子里，栽种上许多许多各种各样的果树鲜花， 对了，最重要的是可以放松了身心，享受睡觉睡到自然醒的舒畅；当然她这辈子都 不想数钱数到手抽筋，钱要是多到可以数到手抽筋的地步，那挣钱岂不要挣到人抽 筋的地步？恐怖…… 然后，她还想起了在古城储蓄所里看到过的那个女精神病人，不禁悲从中来， 安得广厦若干间，庇佑这些流离失所的家庭和社会的弃儿，为他们洗净身上的污垢， 让他们穿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给他们温暖的一日三餐和关爱，陪伴他们安全的 走过五彩缤纷的街头，体会他们与世无争的恬静和安宁，如果他们有片刻的清醒， 让他们不要感觉到太大的落差，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似乎五百万也不够她分配啊？可是没有关系，且让她在黑夜掩饰的臆想中过一 把瘾吧……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发疯了。 只觉得自己离那种状况很近很近，简直触手可及。 而今天的太阳依然天天升起，明天的故事必须延续。 海月最心烦的还是跟申立桓要钱，明明证券公司的钱早就打到他的帐上了，可 是他总要担搁个十天甚至半个月、催讨了再催讨才会给她，海月这才发现，所谓的 协议只是要求他在规定时间内把钱打到她的帐上，但是却并没有具体的约束，他不 付的时候，她依然像个小媳妇似的，有苦都没处诉。 加之还有2004年的帐目始终悬而未决，这让海月时时都在担忧他会“想入非非”。 而她手头包括房租在内的一应费用在该付时一分都不能少，一天都不能担搁——当 然能担搁的也就是她和常烨的工资。 8 月份的收入，9 月30日到帐，他10月12日才打到她的帐上。 通常情况下，她要垫付两到三个月的周转资金在这个客户中心里面，奇怪的是， 谁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申立桓连该清的帐都在打哑谜，证券公司的领导们也 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片刻的歌舞升平，海月还在想象这是自己的“资格待遇”呢。 11月份，海月发了个短信给申立桓，告诉他钱早已到帐，提醒他记得及时支付。 不知怎么的，她对跟申立桓直接沟通已经心生厌憎和障碍，最近几个月，总是 发一个短信提醒他钱已到帐一类的事情，她不惯于使用手机发短信，输一个字要费 神好半天，但是她宁可选择发短信也不愿意选择跟他通话，十钞钟就可以讲好的话， 她宁可化十分钟来发一条不到十个字的短信。 这无疑让申立桓觉得不舒服，自己心里揣着鬼胎，不免还要揣度别人心里的鬼 胎，打电话问到常烨那里，说搞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此时，因为天空网吧被转包了，考虑到业主重新装修停业时，滞留在那里的客 户会没地方看行情，海月自作主张，又自己垫钱买了十来台电脑，分置在现有的两 间办公室里，打算以后也不租用网吧了；这些事情她都没有通报申立桓，自然也没 有向证券公司汇报。 常烨提醒她，适当的沟通还是必须的，别到时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实这些事情她已经反复考虑过了，这些电脑也不报帐了，就以租赁费的名义 慢慢回收成本吧，要不然，也许申立桓会不同意购买电脑，也许证券公司也会假以 辞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觉得自己才有资格安排这里的事务，也相信只有自 己的主张才是最合适的；所有这些事情她也的确擅自作主了，至今还没有通报申立 桓，她打心眼里不愿意要承蒙申立桓的恩准才能办这些事情呢。 但是他的存在至少现在还是她无法逾越的壁垒，常烨的提醒实在是言之有理， ——当然常烨也有他的小九九：你们弄成乌眼鸡，难免还要连累他左右为难，毕竟， 申立桓一直也没把他当外人看。 无奈之下，海月不得不打电话给申立桓，简单讲了讲她眼下的安排和未来的计 划；申立桓照例报之以“晓得了”，然后告诉她，电信的帐他已经结清了，说他最 终又支付了26000 元，约好周末过来跟她结帐。 海月撂下电话之后，立即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让海月又惊又怒，直气得只想仰天长啸。 原来在时空驿站的两年多时间里，申立桓总数只支付过5 万多元的租赁费用， 至今还有1.1 万元悬在人家的帐本上，据悉会被作为呆帐处置。 同一时期，申立桓已经跟她结算的数字是81000 元，还想跟她结算的数字是26000 元，实际支付数跟他想结算的数据足足相差一半多！ 这个事实不仅出乎她的意料，也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 在她整整三年多没有分文收入的绝境之地，所谓的合伙人却从中掠夺了不下于 五、六万元的收入。 想到要跟申立桓对峙这样的是非，海月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末了，她还是选择了写电子邮件的方式，以期阻止让事态往她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 展。 写好后，还请常烨过目，常烨建议她删掉情绪化的词汇，认为应该心平气和地 面对任何事情。 别人无端恶意的掠夺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她质疑的词汇却必须温文尔雅，这是 什么逻辑呀？ 她虽然依言删掉了“你不至于不知情”“不要拿你信手涂鸦的帐单来敷衍” “你的尴尬其实也是我的尴尬”之类的句子，但是心里却暗自思忖，没必要让常烨 成为知情者，免得他为难，而她还要投鼠忌器。 申立桓：你好。 首先把截止今年十月份为止我经手的收支清单发给你，这部分跟以前的帐目应 该是可以分割清楚的。我现在提供给你的帐单上，你可以看到，只要十月份的收益 到我帐，那么，今年的收支（包括应该补发给我的工资），基本可以持平了；后面 的三个月，再加上证券公司截留的百分之十，即使扣除年末必须预付的万余元房租， 也可以实现赢利了。关于付钱的时间问题，我非常关心，希望不要再发生滞后的事 情，如果你很忙，不能及时转付给我，我会尽可能在到帐日就告诉你，我想现在转 帐这么方便，不至于为难你吧？ 这里的网吧十一月份开始被转包了，考虑到他们要重新装修，装修之后说要全 部换成液晶电脑，上网费用势必增加，考虑再三，从这个月开始就不再跟他们合作， 另外租了十来台电脑，暂时分置在两边；考虑到地方太小，环境又不通风，办公室 也实在太吵，另外物色了一个套房，就在楼上，只是要到年底才能给我们使用。此 举不会增加成本，费用我会负责控制在1500元之内，（相当于原来租赁网吧的费用。） 你说要跟我结算以前年度的账目，我核实到的可靠事实是，在发生业务的两年 时间里，电信跟你结算的具体费用是6 万多元，你仅付过5 万多，还有1.1 万，不 仅依然悬在电信局的帐目上，而且对方完全有可能把这种帐目最终作呆帐处理掉。 作为合伙人，我自然一直非常关心成本收支，现在这个事实，跟你和我以前结算的 数据相差悬殊，我想你总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正在等待你的解释。 很遗憾只能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先跟你沟通，我希望大家能开诚布公地以诚恳的 态度和诚实的心态，处理好这些事情，心平气和地了结过去。当然，前提是，我只 能接受并认可你能出示的真凭实据，否则一切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 　　梦远书城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