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零零零 挂牌的背后(下)
      
          祁中和的第一反应是决定退出。
      
          但是又转念一想:听说以前建行那个参与金鼎资讯的人可是最终被银行严肃处
      理的,居然又有一个银行在职人员冒此不韪;第一你根本负不了这里的事情的责任,
      第二你难免跟人家一样的严重后果,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海月听着有点生气了,你与其心怀叵测曲曲折折地“等待”你想要的后果,为
      什么现在不能主动一点?!
      
          她了解的结果是:这个申立桓是建行电脑部的,只是因为公务事宜才与电信的
      人认识的;祁中和说:我还常跟他们的负责人下围棋呢,还真不信我的个人关系会
      不如你这个叫什么桓的?!
      
          俩人相互撺掇着开始联手抗拒这一“阴谋”的一系列“阴谋”活动。
      
          第一次去找祁中和的棋友,可惜出师不利,人家说,申立桓是已经跟证券公司
      签订好经纪协议了才来跟他们电信谈的。
      
          在祁中和的唆使下,海月又直接打电话向证券公司领导提出她的反对意见:时
      空网吧太小,还不如我选的网吧。
      
          但是林永春却坚持要把时空网吧拿下来,先过渡过去再说。
      
          现实祁中和和海月都感到了一种非常严重的失落感,因为非常明显,他们说了
      证券公司领导不喜欢因而也是他们不应该说的话,这几乎让他们失去了所有的自信。
      
          电话是海月打的,放下电话时,海月感觉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抓住自己了。
      
          沉默中开始第一次深刻地自省自己的言行,反省自己的内心世界,反省自己的
      能力,反省自己被认可的比分,反省自己的一切……
      
          这种反省使她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使她失落了自己,使她心里非常非常的
      恐慌……
      
          祁中和冷眼看着她丧魂落魄的样子,似乎才有了惺惺相惜的良知:“你还在做
      你的网吧梦呢,告诉你吧,上面根本就没有想到你会跳出来办什么网吧,把他们的
      计划都给打乱了。”海月再次遭到毁灭性打击:怪不得他们对我的建议一直非常非
      常的冷淡。哦,弄了半天,我一直自以为是的、自作聪明的在这里一厢情愿,却原
      来在人家的眼里,我是一无用处的人?
      
          她心里真的很难受,通过别人的眼睛来“认识”自己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祁中和讲他不想办网吧,他的选择是对的,祁中和讲他自己要办家庭大户室,
      他的选择也是对的;甚至他的意欲无为而为也是对的。
      
          因为办网吧要投资,风险可能会大于收益,办家庭大户室可以争取到30% 的交
      易佣金返还,何乐不为?无为是有为太累,不一定有结果。
      
          而你海月有祁中和办大户室做远程委托经纪人的能力吗?
      
          在今天以前一直是觉得对她不公平的所有事实,从祁中和的角度而言都是公平
      的,正确的,而至始至终,需要机会而不是公平的,反而一直是她海月啊!
      
          她希望自己有更多的明智,可以使她不至于说错话,做错事。
      
          可是她头昏脑涨的,她的沮丧无以复加……
      
          而事态却继续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地发展着。
      
          祁中和再度决定跟海月联手合作,他开始出面去与齐风商谈合作事宜,他在公
      安局的关系可以保证齐风的“天风网吧”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批准。
      
          但是海月痛定思痛却如梦初醒地提醒祁中和:他们所有的活动和努力都是空的,
      因为,最重要的是证券公司与谁签订经纪协议!
      
          于是他们一边继续在这边作具体的活动,一边也开始把目光和思考重心移向可
      以决定他们“资格”的决策层,这才发现,上面,人人都是他们的领导,但是谁都
      不是他们真正的“小朋友”!
      
          可是他们却只有迎难而上了。
      
          现在要想否决申立桓的介入,只有否决时空网吧的方案。
      
          要否决时空网吧理由可以很简单:首先时空网吧的电脑是以教室形式排列在约
      三十多个平方米的场地里的,表面上听起来有二十台电脑,已经几乎是现在的一倍
      了,可是作用却几乎只相当于这边服务部里的三、五台电脑,这一丁点儿场地,哪
      儿行啊?通常百把个人是最起码的“流量”了!
      
          电信局里的人听说这里可能会有的人流量,都已经在摇头了,这幢房子比海城
      商场还要老,而且听说拆迁已成定局了,可能开年就会有具体定论,时空网吧无论
      是过渡还是持久,都不是最佳选择。
      
          祁中和觉得只要把这些摆到台面上来,你申立桓就只得“老爷自动退堂”了;
      现在他把注意力转移到海月所说的秀水路农贸市场楼上齐风的天风网吧。
      
          这里地处闹市中心的边缘,闹中取静,室内宽敞,大有发展的余地,是目前天
      宁城里不可多得的、与证券公司的未来需求比较吻合的好地方;总共有四百个平方
      的建筑面积,是齐风所在的房产公司的,房租非常便宜;他的天风网吧将挂靠在天
      宁的老年大学,这样,“批得准”是不在话下的,现在二十二台电脑已经到位,电
      信部门正在布置DDN 专线,祁中和跟他协商的方案是,剩下的二十来台电脑由他出
      资是一个方案,全部由齐风出资也是一个方案。
      
          显然都是“可行性”方案。
      
          最不可行的,他们发现是“上面”。  “上面”的意图让他们实在看不明白。
      
          这里是省证券天宁服务点远程委托或者经纪人,或者随便什么名称和形式,自
      从存在并成功运作到现在,不管这名称证明的是从属关系、还是合作关系、以后会
      有什么样的变化,其实质内容始终是一连串不可分割、唇齿相依、荣辱与共的关系
      的延续,是证券公司通过他们在天宁以点带面展开业务的一个以后将显得更重要的
      中心和重心,除非日后与国信证券实现合并,否则任何人的切入、任何形式的易主
      都会使这种关系身首分离。
      
          “上面”在这个时候推出这个申立桓,这到底对证券公司有什么好处?对他们
      有什么好处?对天宁的股民有什么好处?
      
          他们看不明白。
      
          这个申立桓,对电信局说与证券公司签定了协议,对证券公司说与电信局签订
      了协议,许祁中和和海月以四六开的提议被拒绝后,祁中和他们自己出面去跟电信
      局联络,他居然又许以电信局更优惠的条件来抗衡,看他们撇开电信局另辟捷径了,
      又通过林永春之口,意思是让海月去网吧,祁中和则去办家庭大户室,显然是想在
      他们之间拉拢一个、牺牲一个,这种没有品位的事,海月觉得自己没有胃口去应承。
      
          直到谈到这个地步为止,这个人没有与他们有过任何直接的联络、见面和沟通
      ;可是他还没有涉足就一个人在那里呼风唤雨的,他到底凭的是什么?此时此刻,
      就算他们放弃所有的原则与他合作,如此这般的开端和如此这般的一个人,怎么能
      指望和想象以后会有好的合作呢?
      
          此时此刻,海月和祁中和都觉得这个人应该有一点自知之明,一个银行的在职
      职工,在这是非之地、多事之秋捣浆糊,除了不能保证从中牟利之外,还有以后不
      可预测的麻烦,真是何苦啊!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不趁早知难而退呢?!
      
          这里有一个问题显然主次颠倒了,重要的并不是谁去租赁哪个网吧或者办不办
      网吧,而是谁将有资格与证券公司签订经纪协议书!
      
          这个问题说简单,只要上面一句话!
      
          可是复杂的是,似乎谁也没有明说他们必须、也只有跟申立桓合作这条路,但
      是他们能得到的所有信息,却好像都要归结到这条路上来。
      
          这才是他们最看不明白的地方。
      
          而为了杜绝这条路,他们必须要让“上面”看明白他们的态度。
      
          祁中和和海月早已放弃所有前嫌结成了同盟军,商量之后决定:首先是俩人必
      须同心协力拒绝与申立桓合作,其次是拒绝与电信局的时空网吧合作。
      
          证券公司可以同时与申立桓和他们签订协议,也可以只选择与申立桓合作。
      
          他们似乎要面对失去一切机遇的可能,但是根本不相信,“上面”会走此险着,
      没有他们,证券公司和股民之间怎么可能通过申立桓来衔接?他们压根儿不愿意相
      信和接受有人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难道证券公司领导会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并不惜甘冒完全可能有的失败的风
      险去尝试吗?
      
          “只要我们俩个人同心协力!”海月说,她相信胜算肯定在这一边。
      
          “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为什么非得跟那个姓申的去挤时空网吧这座独木桥?!”
      祁中和亦作如是说。
      
          商量妥当了,海月再度执笔起草“报告”。时间紧迫,祁中和想通过电子邮件
      把报告发给领导,可是两个人都不太会打字,海月想到了咪咪,这才惊讶地发现,
      小家伙打字的水平绝对一流,根本不看键盘,只看着她的底稿就听见利索的噼里啪
      啦键盘起落声,小家伙事先就“抗议”妈妈一定要把字写得端端正正,害得海月又
      做了一回一丝不苟的小学生,抄好底稿,趁星期天让咪咪在电脑里录好文稿,星期
      一,祁中和把“报告”发到了证券公司的电子邮件箱里。
      
          “尊敬的证券公司各位领导:”由于种种原因,我们这个服务点将被关闭,在
      此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证券公司领导有个很好的、与电信局的时空网吧合作的计划,
      现在发现,除了建行申立桓的参与因素干扰外,时空网吧还有几个我们无法忽略的
      问题……
      
          “我们希望能为证券公司领导提供比较好的选择……
      
          “近来关于租赁或新办网吧这个很简单的问题,因为我们至今无法理解的原因
      而显得复杂起来,我们认为,我们需要解决的应该首先是网吧之外的问题……
      
          “就算撇开一切简单的和复杂的因素,撇开证券公司是否在乎自身的利益、撇
      开我们个人的利益(这种利益的确好像很重要,尽管没有人能确保这种利益,尤其
      是以后。)我们还必须面对的是至今还对省证券公司寄予厚望的股民。
      
          “其实,任何一方的利益都必须依赖于股民,一个证券公司的利益与股民有什
      么相干?我们个人的利益与股民有什么相干?申立桓的利益与股民何干?可当一切
      不相干因素在‘相干’、在纷争的时候,难道我们能无视天宁两三千股民的利益吗?
      留在这里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利益、感觉和方便与否,没有稳定的场所和看得见的希
      望,金鼎的大户室里不可能有他们的位置了,(我们实在也已经没有多少大户了。)
      散户大厅里恐怕也只能忝列末位了,他们面临着没有面子的选择是痛苦的,即使要
      转户,还要选择转银行、转资金、转股票等等等等的麻烦,这一切都不是想象中那
      么简单的事情。虽然这其中最感觉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是我们!面对我们曾悉心挽留、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股民(其中有许多是我们的亲朋好友),我们是该当此一哭、还
      是该当此一笑?!尽管斡旋其中、置身其中,我们也已有点疲倦了。
      
          “当此我们这个服务点是在风雨飘摇、被迫撤消之际,这种纷争有可能造成的
      股民的波动和流失,恐怕会像沙漏一样——两年前,我们曾经面临这样的危机,避
      免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纷争,可能是避免功亏一篑、阻塞沙漏的最好选择,此时此
      刻,应是证券公司引导我们同心协力、不露声色、争取平安过渡、稳住股民的关键
      时刻啊!
      
          “当然,我们的认识和觉悟是有局限性的,我们的了解和理解是片面性的,除
      了我们已经无法妥协退让的,我们只能信赖并且依赖领导的决策。
      
          “除此之外,如果其中确有我们不便了解的内容,我们无从计较,只需领导给
      予一个明确而又简单的指示,我们会无条件地尊重和遵从。此致”希望。
      
          海月祁中和2000年11月6 日“
      
          的确,他们一直最致力的事情就是“稳住”股民,可是现在他们却不知道如何
      为这些股民“负责”了。
      
          海月执笔所言,的确也是她的由衷之言,是朴实的真情流露。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啊,从上到下却不是在务实事,而一直在人事的漩涡中打转。
      
          满心以为这份报告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但结果却满不是这么回事。
      
          宗剑锋中午时分打电话过来,指名要跟海月谈;海月注意到,他是用手机打的
      这个电话。
      
          他只问齐风的网吧在筹建中,是不是能把所有的证照都拿出来?
      
          海月回答他:“人家几十万的投资都在那里,我们不操心人家自己也会操心的
      ;再者,地方上的事,我们能办到的事情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好一点,我们一则拒
      绝与申立桓合作,虽然不绝对拒绝与时空网吧的合作,只是时空网吧的电脑怎么布
      局得听我们的,但是最好选择跟天风网吧合作。”宗剑锋告诉她,他们下午将开会
      讨论。
      
          星期二,林永春向他们传达了“开会讨论”的结果:证券公司决定同时与他们
      和申立桓签署经纪协议。同时,对他们的报告也持不满意的态度,说是口气太激烈
      了一点,对领导总是该尊重的。而且林永春个人对他们的意见也很大,因为他们以
      前的态度是不积极的,现在又这么争,弄得他和证券公司都很被动——这事情肯定
      非常伤他面子的。
      
          一封特殊的邮件非但没有解决他们的问题,反而使他们成为证券公司领导眼里
      的众矢之的。
      
          这一切的一切太出乎祁中和和海月的意料了,因为有许多事实以及他们的本意
      都跟他们所得到的反应不是一致的。
      
          而且只要无法否定申立桓的存在,就意味着证券公司的偏向和支持。
      
          他们想知道其中的“真相”,但是谁也没有告诉他们真相是什么;他们只是没
      有招架余地地必须接受“真相”。晚上祁中和约齐风商谈有关如何合作的问题,目
      前暂时许以每月承担50% 的费用,没想到看起来齐风的反应不是很积极,也不谈他
      的具体意向,也不说他的意思如何,只说明天给他们答复。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海月感觉不称心,她感觉自己在重重的重压和疑问下面,
      要被压垮了。
      
          是不是女人真的不能办大事?她不由得自己问自己。
      
          果然,次日齐风提出了他的条件,居然说要一万元一个月才肯合作。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如果每月付给他一万,一年就要十二万啊,他们自己不办网吧岂不是太笨了?
      有这十二万,假设他们个人的年收益各一万,就该有十四万的收入了,再加上晚上
      和节假日开网吧的正常收入,岂不要收入二十六万元了?可以挣回七十二台电脑了。
      
          俩人这么一合计,真觉得不如自己开网吧得了,最初最多五、六万元的投入就
      可以开张,好歹所有的自主权都是自己的,要不然,以后麻烦大着呢:谁都可以卡
      着他们的脖子过日子——那是可想而知的日子!
      
          本来自以为是一个对齐风挺不错的机遇,谁知道齐风竟然丝毫也不领情。这个
      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下午齐风又来了,最后谈妥平时7000元一个月,长时间的节假日再按天计算,
      就是这样一年也该付他8-9 万。他们会有那么多的收入吗?谁能给他们保证呢?
      
          而第二天林永春来了,而决定性的结论是,时空网吧将照常开张,否决了天风
      网吧的方案:“你们的租赁费太高了,没有收益的时候,怎么办?”这一次,林永
      春总算向他们“摊了底牌”:他们之所以放不开申立桓,是因为当初祁中和在表态
      对办网吧没有兴趣之后,他们主动找到申立桓的。
      
          这个理由显然太过牵强附会,但却足以搪塞祁中和和海月。
      
          尽管他们还在想象两个人目标一致的话,申立桓要想“成功”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情;但是,现在抵制申立桓即是抵制决策层,而抵制的结果决策层扶持的依然是
      申立桓,个中三味他们已经充分领略。
      
          祁中和分析“上面的意思”:以后申立桓的客户都是全部归他的,他的名单他
      们都可以不知道的。
      
          海月心里在想:以后的军阀混战局面可好看了。
      
          显然证券公司也预料到了“以后的军阀混战局面”,几天后,林永春又来了,
      为防患于未然,这次又带来了新的方案:希望三个人合作。
      
          这个方案又带来了与原来很不相同的另一种结果。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所谓的“三方合作”的前提。
      
          下午收盘后,股民都走了,祁中和与海月再次为应对这个新的方案商议对策。
      
          祁中和对此的抵触心理一直很大,他们并不需要申立桓,也不喜欢跟申立桓合
      作,最重要的是,申立桓的介入,意味着原有利益的被迫“分羹”,可是现在是证
      券公司要求三个人合作,他们以前还可以假装对上面的意图装聋作哑,现在继续对
      此自欺欺人也太不明智了,再抵触下去,不知道以后还会衍生出多少麻烦事,只要
      你还想做证券公司的经纪人,那么最明智的选择是:顺应决策者的意愿,所谓顺势
      者昌,逆势者亡,他们必须做出让步,这里面不可能有完美的方案。
      
          这件事情,不要说祁中和的面子上已经下不来了,就是海月也觉得“下地狱”
      的不容易了。
      
          但是,这一次,她却必须再下一次地狱了。
      
          证券公司的意图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而且,还抢得了时间上的先机,祁中和与
      海月想要跟证券公司合作,至今还没有“根据地”呢,而时空网吧却已经决定12月
      1日正式开张。
      
          林永春事先还说了,将要大张旗鼓地宣传——谁都知道是想利用这种声势来向
      他们示威,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省证券公司,本来做的就是偃旗息鼓的
      善后事宜,借给他们胆子也不敢造势的!
      
          祁中和跟海月都没有想到这个,只知道是他们依托的天风网吧没有所需证照才
      使他们只能吃了这个眼前亏。
      
          海月还在“追究审察”祁中和在这整个事态上的姿态:你在这整个事情中的确
      一直太被动,这种被动不仅造成我们两个人的被动,而且恐怕,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就是这种被动几乎使他失去了一切优势。
      
          祁中和被这么一点拨,态度渐渐地从一个极端往另一个极端转向了。
      
          他一方面觉得省证券公司离不开他,一方面却又发现人家可以不在乎他,这实
      在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直到几乎没有退路了,他这才想到与天风网吧合作,
      可是天风网吧又被堂而皇之地否决了,本来合作对于他已经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了,
      可是他却还在高台上,既没想到该下来了,自然也没想过该怎么下来。
      
          “合作?可以;但是前提是:1 :你申立桓有多大本事拉多少客户得多少佣金,
      你证券公司爱给他多少我们不过问,只是费用按所得分摊;2 :祁中和基本工资2000
      元,海月1500元,剩下的三三分成;你申立桓是在职职工,本身有收益,我们是全
      职的——再说,日常事务肯定是我们在操持的,在这种现实下,我们的要求不算过
      分;3 、如果申立桓参与分成的份额不超过20% ,我们可以不提基本工资。”祁中
      和一积极起来,海月感觉自己的份额也有“保障”了,至少不用自己煞费苦心的去
      张罗了吧?晚上赶紧把大致情况汇报给林永春,极力鼓吹“祁中和最起码不反对坐
      下来谈一谈,这也许是合作的一个良好开端吧?总比连谈都不想谈要好得多吧?”
      但是“上面”对此却没有反应!
      
          是不是因为申立桓认为他们的要求与他的要求差距太远而不想合作呢?
      
          是不是“上面”认为祁中和的“前提”太离谱了?
      
          林永春曾经对祁中和指责他们拒绝与申立桓合作的那份报告中流露出“好像证
      券公司只能与你们合作而不能与申立桓合作”的口气、跟当年贾福鼎说只能跟他合
      作而不能跟祁中和合作是一个性质。
      
          这句话不仅让祁中和如骨鲠在喉,就是海月也是一想起来就难受。
      
          当时他们在没有任何收益保障的情况下,为了证券公司的事业兼自己的机会连
      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怎么可以跟今天与申立桓合作的事实相提并论呢?
      
          星期五、星期六两天,祁中和正巧有个在省城召开的防腐专业会议,他本来想
      去不去的,倒是海月认为他想跟宗剑锋沟通一下的想法是正确的,鼓励他去。他几
      乎因此才作了决定。
      
          俗话说,朝中无人莫做官,给证券公司做了这两年的经纪人,不知道怎么的,
      两个人都有一种“朝中无人”、无依无靠的空落落的失重感。
      
          星期五,祁中和上省城了。
      
          申立桓却意外地打了个电话来,说是想谈谈合作的事情;海月告诉他祁中和到
      省城去了,等他回来再谈。
      
          这是海月第一次听到申立桓的声音,不知是本能还是利益驱使的缘故,她觉得
      自己不喜欢这个人。
      
          这种感觉再度让她想到了“合作”的难度。
      
          11月20日是星期一,时空网吧正式挂出了营业的牌子。
      
          祁中和也回来了,告诉海月,申立桓跟券商的关系实在非同一般,他在跟宗剑
      锋谈的时候,当着面也不好坚持说“拒绝合作”,当时宗剑锋就打电话给申立桓,
      左一个“阿立”、右一个“阿立”的,倒好像是在向申立桓邀功似的。
      
          祁中和口气中的失落和凝重也感染了海月,两个人无精打采地面面相觑,再也
      无计可施。
      
          下午收盘后,申立桓过来了。
      
          从10月中旬到现在,从暗箱操作到三对六面的公开坐谈,利益决定了对峙的现
      实,也催生了畸形的合作,好不容易坐到一起,拟定了祁中和工资1500元,海月700
      元,申立桓100 元的手机费,时空网吧租赁费4500元,这些基本费用之外,时空网
      吧外加5 %的“红利”,剩余部分申立桓、祁中和各得35%,海月得30%。
      
          海月初时也有心顾全大局,心想好不容易能争取到这样的局面,还是沉默的好。
      但是辗转反侧一整夜,觉得自己跟祁中和的工资差距之大实在是一种耻辱,何况日
      后的风险她却是同样要担30%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次日便对祁中和讲她的工资应该有所增加,她想的是,要求加到1000到1300元,
      对于申立桓和祁中和来讲,无非是每人少拿200 元到300 元,应该不成问题,但是
      怎么开这个口却让她大费心思,一夜未眠,只能硬着头皮才提了出来。
      
          祁中和反应冷淡,海月不得要领。
      
          等到下午收盘后,申立桓再度过来打算再作具体协商时,祁中和才口吐金言,
      意思是工资两个人可以一样多,但是,分成比例他要40%,否则他就不肯参与了。
      
          申立桓得了这个信,什么话也不说——不过,看起来更像是什么话都不需要他
      来说的样子,只点了点头便要扬长而去。
      
          海月想到是自己的“异议”导致了这样一个后果,真的后悔莫及,一迭连声地
      说“算了算了,就照昨天说的吧,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的忏悔没有得
      到任何相应。
      
          一下子所有的一切又陷入了僵局。三个人不欢而散。
      
          正在她难过得无以复加之际,供销社的袁平却拿来了一张报纸,报纸上已经罗
      列了保留服务点的名单,除此之外,两个月后一律取缔。
      
          省证券公司的天宁服务部自然不在保留之列。
      
          海月真的不知道如此下去怎么才是一个了局。
      
          次日林永春来了,显然是有备而来,立意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他说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再拖延任何问题,所以,今天无论你们三个之中谁愿
      意谁不愿意,愿意是一个方案,不愿意是另一个方案,必须做出一个结论。
      
          他们三个大男人先去红房子里商议去了,海月收了盘还忙到12点才赶过去,他
      们的方案也已经“有”了:第一套方案,取消基本工资,申立桓的35% 里面拿出两
      点,给祁中和,海月的30% 里面拿出一点,这样祁中和得38% ,平时就由海月一个
      人具体管理,申立桓和祁中和都不再出面;第二套方案,祁中和单独办家庭大户室
      和管理远程委托,其余的申立桓拿50% ,时空网吧给5%,海月拿45% ,平时就由海
      月坐班。
      
          平时就由她海月一个人坐班!世界上有如此荒唐的协议吗?
      
          那还要你们这些男人干什么?就为了在这里剑拔弩张的讨论一个只需要海月一
      个小女人坐班就可以了的不劳而获吗?他们脸红是因为他们喝酒了,还是他们羞愧
      了?
      
          她默默地大口喝着啤酒,瓶空杯磬,人也似乎醉了,三个男人也似乎才想到要
      征求她的意见,祁中和又给她倒满了一杯,她分三口喝干,毅然决然地说到:我是
      一个小女人,要不然,今天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蓝天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一个不是男人的小女人在个机会中会
      面临这样的痛苦吧?“男人的机会”,好一个“男人的机会”,如果她是一个男人,
      难道也会像这几个男人一样地对待这个机会吗?
      
          不!我要是是一个男人,决不会给你祁中和和申立桓今天这样的机会!
      
          但她到底是一个小女人,没有说出心里的这句话;只是希望自己足够坚强,撂
      下酒杯,她控制住自己的脚步,转身奔向自己的岗位。
      
          不知道为什么,祁中和没有选择这两种方案,而是选择了退出。
      
          海月感觉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这次她决定接受这段时间的教训,选择了沉默。她甚至于不想跟祁中和核
      实这个事情,不想去问祁中和为什么要退出的理由,她总觉得这里肯定还会有这样
      那样的反复,反正早晚会见天亮的,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她已经经不起
      任何折腾了。
      
          没想到,不经意间,这次的无为给了她自己一个正确的定位。
      
          权当方案定了时,海月才不经意地再次想起蓝天,于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原
      意想探听一下,银行里是不是知道这个申立桓参与这里的是非的事情,不料,蓝天
      却再次跟他说:国债服务部的财政证券肯定要搞,具体事情一直在顺利进展当中;
      言下之意,依然有她的机会,依然暗示目前的过渡阶段个人不宜有具体的“投资”
      ;海月还在不知趣地问他关于申立桓的事情,蓝天竟然也是左一个“阿立”、右一
      个“阿立”的,说也是他的朋友,是个什么都可以商量的人,海月听着有点不得要
      领,但又敏感地觉得不应该再把蓝天拉进是非圈中,于是不再多嘴,一夜辗转反侧
      之后,忽然感觉自己“悟”明了许多事情,感觉自己走出了眼前由一个又一个怪圈
      组成的迷宫。
      
          但是是非却并不因此而结束。
      
          既然祁中和将不再参与时空网吧的事情,海月便开始着手安排网吧的事,应该
      说,证券公司提前二个月就开始实施具体的过渡是一个绝对明智的决策。
      
          只是忙坏了海月,再加上祁中和开始为了他的小九九而“精打细算”的干扰,
      不仅让海月忙得焦头烂额,还忙得心烦意乱。
      
          每天早上八点左右开门,扫地,抹桌子,吃早点,忙着整理开户资料,还要让
      股民签署网上证券委托协议,填开户表,签新股配售协议,拿对帐单,回答各种问
      题,祁中和这一阵时常要出去为客户安装家庭远程委托软件,她还得接听电话,开
      盘时间,电话几乎是接连不断的,恍惚之间,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一年前,丈夫开的百可车行也搬到了海城商场的楼下,她匆匆忙忙的跑下去扒
      碗饭,深呼吸一下,赶紧上楼接着忙乱,一下子就要到一点了,网上证券委托的协
      议还差三五份就可以填满一张汇总表了,就赶紧在现场抓了几个“壮丁”、凑齐了,
      连填两张汇总表,匆忙间都出错了,赶紧划表再填,偏偏祁中和还没来,她一边接
      电话,一边忙,还惦记着忙好了收盘了还要到银行去发传真,这里的传真机坏了;
      好不容易祁中和来了,她也把要传真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又有股民要来开户,还有
      股民在时空网吧打电话来问她要位置,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先过去安置好了,再到
      建行蓝天的办公室,发好了传真赶紧回来,忙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三杯开水,还
      有个股民缠着她问股票,好不容易打发她买了2000股一汽四环了事,接着再张罗签
      署网上委托协议等等事宜。
      
          收盘了,林永春打电话来问时空网吧那边的事,又赶过去看了看,回来整理一
      下积累了一天的各种协议资料,等到抬起眼来才发现,天都快要黑了。
      
          这就是这段时间她的工作节奏。
      
          说起来,这个服务部要关了,并且为了应付这个关字,不知费了上上下下多少
      人的心思,海月打开了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林永春带来的文件和宣传手册,才
      发现问题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不仅以后办网吧从事网上委托是不合法的,就是
      现在租赁网吧这种所谓的变通办法也应该是违法的,那么置身其间的危险可想而知。
      
          而眼下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们的收益不是月结月清的,所以,几个月的报
      酬问题都还不知怎么计较,更有以后的报酬问题,说是有一个风险保底的,但是所
      谓的风险保底到底保到什么地步也是一个未知数。
      
          好在现在她有另外一种期盼。
      
          国债服务部的财政证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呢?
      
          原来说“愿意不愿意都得接受其中一个方案”的林永春赶着下雨天又来了,除
      了挽留祁中和不成之外,也兼带在考虑时空网吧里增加电脑的事。海月先前提出的
      问题事实上并不因为定了的方案而有所改变:只有一间小教室那么大的地方,根本
      不可能满足安置客户的需要。
      
          而现在,海月还关心的是另外两个问题,一是时空网吧怎么应付可能会有的检
      查,因为小册子上明文规定也是不可以的;二是接受电话委托的事情,原来一直以
      来,他们都接受股民电话委托报单买卖股票,这显然是很成问题的;林永春给予的
      回答是:证券经纪人的形式依然是可以的;股民凭上网证上网,上网证是经纪人买
      了来送给股民的,没什么不可以;二是接受电话委托的事也是如此,股民申报密码
      即可认作是本人委托,而作为经纪人接受股民委托也是可以的。
      
          虽然理由显然牵强,但暂时只能得过且过了。
      
          海月心中藏着另外一种期盼,便不再对这些她内心非常在乎的东西较真了。
      
          第二天,祁中和又到省城去了。
      
          海月只知道是他的本行工作——防腐工程有所进展了,所以才会下那么大决心
      离开证券业。
      
          这天海月一个人当班。
      
          一早林永春就打电话过来,说是前天证券公司的李总开会碰到了国信嘉禾营业
      部的老总,对方声称他们要把办理转户的桌子摆到这里来,要求海月不要当面阻挠。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海月历来视保护股民资源为己任,在银行里唯唯诺
      诺时尚且不肯敷衍塞责,现在竟然是这边的证券公司领导在要求他们不要拒绝别人
      这样张狂地来掠夺他们的股民资源!
      
          海月当场就反问:既然证券经纪人是合法的,我以证券经纪人的名义也不可以
      阻拦吗?
      
          得到的答复竟然是肯定的!
      
          才撂下电话,还在气得不可开交时,林永春又打电话过来,说以后不能再接受
      新开户了。
      
          海月手里正攒着几个要求开户的股民呢,怎么才能拒绝他们啊?不要说愁以后
      的事情了,眼前的事情都要让她愁得愁眉难展了。
      
          这办的叫什么事啊!
      
          而股市准点开盘了,电话铃开始一如既往、不管不顾、不依不饶地开始持续不
      断地响起来。
      
          铃声是至高无上的命令,铃声逼迫接听的人必须进入“临战”的状态!
      
          接听电话给她挑战和压力。
      
          股市里的大多数股民其实都是盲目的,他们希望有人能为他作个买与卖的决定,
      但是,股市里,谁又是救世主呢?
      
          海月在被股民“逼”着要为他们作决定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发虚的。
      
          股市里似是而非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应该接受的经验教训也实在太多了,多到
      足以令你闭嘴的程度;遗憾的是,你坐在这个位置,你在接听这个电话,你就必须
      开口,每一个字都是金钱堆积的啊,她觉得很可怕,她的经验和学识实在太少了,
      她连自己的股票都无法把握;而股民对她的期望值又太高了,依赖性太强了,她却
      往往忙得转眼之间就会把股民的得与失忘掉,几乎连一个总结经验教训的机会都没
      有。
      
          而且,不知怎么的,她对股市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和抵触,眼看着5.19行情之前
      股民的失落和绝望,已经感同身受,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5.19行情来了,股民好歹
      不像以前那样的悲观失望了,但是就是祁中和本人,除了在网络股上赚了一把之外,
      再也没有可表可述的战绩,只是传得却越来越神,冲着这个神话而来的人也越来越
      多。
      
          前几天就有一个女人来哭诉,说她的儿子在股市里亏惨了,问怎么才能阻止她
      儿子炒股;还有一个理发师,整天走火入魔般的沉浸在股市里,天天死乞白赖地盯
      着祁中和问股票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个性比较特别的人,赌性又特别的重,亏了
      钱竟口口声声地说要自杀,海月和祁中和真怕他会真的走极端,弄出不堪设想的后
      果来,可就不是事了,费了不少心思,终于让他认亏出局离开股市了事,因为明摆
      着,再继续下去,“出事”只是一个时间和形式问题。
      
          这股市实在是一件祸国殃民的事情,多少人把为社会为家庭为自己创造一点剩
      余价值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股市,贡献的除了亏损,几乎没别的东西,而且那么多
      人前赴后继的,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不知怎么的,祁中和从省城回来之后,对这里的事情再度关注起来,问这个问
      那个,问得异乎寻常的热情,显然这是他又想要留下来的信号了,海月想反正“上
      面”自会处理这些事情,她已经经不起折腾,也懒得参与折腾了。
      
          林永春又来了,祁中和的态度倾向也趋于明朗,林永春顺水推舟说“合作没有
      问题”,但是海月真的向祁中和核实时,他却依然发嗲说“还没有决定”,海月想,
      随你怎么决定吧,才不关我事呢,决定再也不多问一个字。
      
          消息灵通的股民开始向他们打听有关政策上的“敏感”问题,这让海月感到了
      压力,不说吧,问的人多半蛮执着的,她无法拒绝回答;说吧,又怕在一切明朗之
      前有什么变故、会招惹来非议。
      
          有个特别认真的股民还张扬着报纸来问这问那的,好像海月能为他解答一切疑
      问似的,问得她黔驴技穷,最后只好选择回避。
      
          现在已经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这个服务点非法的问题,他们必须与股民一起
      面对这个问题,还要处理眼前的许多麻烦事。
      
          说是网吧已经开始投入使用,一方面,上面肯定还在盘算、交涉,一方面,这
      一点点场地和二十台电脑要满足现有的需要,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化解的矛盾。
      
          海月在这里殚精竭虑这么几年,对自己的人缘和成绩非常满意。
      
          一个与她同龄的股民安宁,最近一段时间,老追着她问股票,把她的话当作圣
      旨一样来听,还老说她的声音“好听”,说是只要打进来的第一个电话是她海月接
      的,就会感到自己今天一天会幸运、会顺心;她家姐妹有好几个,老听见她们在说
      “海月怎么怎么说的”,这种信任,让海月有一点点虚荣,但是也感到了莫大的压
      力,她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一点自知之明,要学一点股票基本知识,而且最好保持沉
      默。
      
          但是面临这种现状,却难免要功亏一篑了,现在手头就有安宁的一个朋友要求
      开股东帐户的身份证复印件,怎么才能开口告诉她,她海月已经不能办好这个事情
      了?心里真的有说不出来的遗憾。
      
          她不得不再次把想拖延的事情拿了出来,这是个难题,这是个地雷,但是她必
      须面对。再次把基本上想安置的股民排列一遍,填好上网证,明天要交去塑封。
      
          每天都有在现场的和不在现场的股民来跟她要网吧里的位置,祁中和似乎还在
      暗中作怪,明明她把已经做好上网证的客户安排名单交给他过目了,他却还故意让
      一些还没有安排的客户自个儿跑到时空网吧里面去占位置,海月气得不可开交,心
      想,你八成是要留下来的,到时我就让你去安排股民位置,看你自己搬起石头砸自
      己的脚吧。
      
          但是首先砸了自己脚的却显然是海月自己。
      
          忙碌了整整一个多月,林永春把两份收入清单带过来了,把网吧里的全部收入
      全部给了申立桓,海月非但白白的忙乱了一个月,甚至连具体的数值都不知道。
      
          林永春似乎为了提前堵塞她的不平,竟然还指责她工作安排上的不尽如人意,
      竟然说“这个样子,你以后顶得下来、顶不下来都不知道呢!”那种意犹未尽的言
      下之意让海月郁闷得无以复加,眼睁睁地看着祁中和眉宇间的嘲笑神色,只能生生
      地吞下所有的苦果。
      
          付出的所有辛苦被一笔抹杀了,她甚至不知道该向谁诉说她的委屈,只能转而
      要求自己必须以平常心来面对这种现实,相信上苍会遵循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
      漏”的公平法则,早晚会如她所应得的来回报给她。
      
          但是内心却实在无法平息失衡的感觉,觉得这一切都显得太不可理喻了,太不
      可思议了。
      
          怎么可能想得到这是一种异样的征兆!申立桓是来得才来的,他能带来的本来
      就不可能是平衡。
      
          海月对这种感觉的麻木不仁,总要让她自己都找不到理由来开脱了,才肯接受
      被“怠慢”的事实。
      
          越是紧张股民还越是怕到时没自己的位置了。要求到时空网吧的人越来越多,
      她的麻烦也越来越多,场地和电脑都必须增加,谁都不给她解决这个问题,却又是
      谁都认为她必须安排好那么多的股民。
      
          海月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每天两头奔波,却只听见四面楚歌。
      
          那天安宁姐姐的一个朋友为了跟她要一张上网卡,居然跟她恶吵起来。
      
          海月一再跟她解释等过了年总会有大家的位置的,但是对方坚持认为是海月看
      不起她,只把上网卡发给自己喜欢的人,竟然恶狠狠地诅咒她“出门就让车给撞死”。
      海月平时也算是伶牙俐齿的,面对不可理喻的人,却不会跟着骂大街,想想自己这
      段时间为了时空网吧的事担了那么多的是非,操了那么多的心,居然没有一个人说
      该有她的收益,还要招人辱骂,心里一时真的难以自已;而更可怕的是,这恐怕真
      的仅仅只是开始,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安排好,这里的人又全部要过去,这几年的努
      力恐怕会真的打了水漂,心里想是不是自己真的该出门就让车给撞死,一则成全了
      这个女人的诅咒,二则也成全了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风亮节——也算不白
      活一场了!
      
          林永春恰在此时不识时务地打电话过来,正赶上她百感交集涕泗横流的时候,
      竟然斗胆责问林永春:“时空网吧这个样子,早就告诉你们不行的!商议?我找谁
      商议?谁需要跟我商议什么呢?申立桓嘛?我看他是因为我曾经极力排斥他而故意
      为难我呢!要不然,这个样子他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呢?你们也对我有看法
      是不是?反正我现在里外不是人了,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么不做这个经纪人了,
      要么不做所有股民的经纪人了,安置不下的和我不喜欢的、不想给予安置的,谁也
      别告诉我没有这个资格,让他们转的转、撤的撤,你给一句话吧!”今儿真是被人
      骂昏了,谁还怕她不做这个经纪人了不成?不做了才是她唯一有资格说话的“资本”
      ;可是真的不做了,她还有资格说做不做谁的经纪人了吗?
      
          电话那头,林永春好脾气地容忍她发泄完毕,才跟她说:“以后可不可以让那
      个常烨跟你一起做事?”常烨来做事就能解决眼前这些电脑太少、场地太小、股民
      太难伺候的麻烦了吗?还是别人真的能耐比她都要大,怎么没有一个人觉得麻烦,
      就听见她一个人在咋呼呢?再说,现在谁来谁不来的,由得了她吗?
      
          海月没好气地撂下了电话,无论如何都无法驱逐失败的屈辱,好歹还想起了蓝
      天的财政证券!
      
          唏!管他谁来谁不来,都不是她希望的了局,她现在那么顶真干嘛呢?
      
          再过两个星期就要过年了,证券公司总部的几个老总开了两辆轿车来作所谓的
      考察,意思是:如果网吧这种形式站得住脚的话,将要作为一种经验来推广运作。
      
          中午,祁中和和申立桓陪他们在天宁不夜城聚餐,海月去的时候,差不多又是
      十二点了,他们似乎都已经吃好了,林永春给她一一作了介绍,她只能低眉顺眼地
      一一问好,除了李总和上次见过的一个什么总之外,基本上都没能记住;那么多的
      大人物在场,看她风卷残云般吃完一个最喜欢吃的螃蟹和一小碗面,这些人就站起
      来要走了,她也跟着送他们下楼,一一握手告别,各奔前程了。
      
          考察?考察什么呢?她都来不及跟林永春和李总沟通一些情况,来不及请他们
      告诉她一句话:电脑和场地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解决啊!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她连对帐单都没来得及撕好。
      
          这是年度对帐单,股民们都在等着呢。
      
          而时空网吧的安置问题几乎还是一团乱麻,海月很想找时间向蓝天当面请教,
      她真的很想逃避眼前这些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的麻烦,看看蓝天可不可以告诉她
      一个准信,这直接关系到她在时空网吧的投入程度。
      
          天黑了,回家的路上,她特意骑车到金鼎资讯将要搬迁的华园商城现场,果然
      上下两层的一座商场都搬空了,听说金鼎资讯也将不复存在,但是这里却将要挂起
      国信证券天宁服务部的招牌,看看人家做事的魄力,为什么失败的是她和她所在的
      证券公司呢?
      
          2001年1 月9 日是星期二上午,离收盘还有约半个小时,祁中和忽然对海月使
      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海月回头看时,也本能的感到这是两个身份
      非同寻常的人,一问之下,果然是证监会的两个特派员,女的叫陈明,还是个负责
      人,还有一个姓付,是负责审察远程委托和网上委托事务的。
      
          海月想象这里的一切将要结束,就处决于眼前这两个重要的人物,不禁有一种
      悲天悯人的惆怅,她非常认真地问:“人家国信是从两个野心勃勃的个人开始起家
      的,几乎所有的股民都知道,他们所走的每一步路都不可能是合法的正规的,所谓
      的金鼎资讯也根本就是非法的,而我们这里,是依托建设银行发展业务的,又是堂
      而皇之的省级证券公司,为什么最终得以保留的是一个由个人操纵的地方级别的证
      券公司?是不是这个社会认可的就是他们那种特别的手段?”海月的话一定无知得
      让陈明感到好笑,她好心地说:“其实我们已经来过两三次了,希望你能明白,识
      时务者为俊杰,主动的把股民送到国信去,说不定国信也会收留你。”可是海月却
      并不领情“:我人微言轻,不可能阻挡大势,只是对于股民来说,最妥当的办法是
      干脆你们弄一个可靠的方案,让天宁的股民合并到一个统一的证券公司,至于省证
      券公司有什么举措,也理应由你们决定,我们只是打工者,连个临时工都不是,我
      们被迫关门,很没面子的,我们的股民也很没面子的。”陈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
      上这样一个不开窍却显然绝对敬业的小女人,宽容地笑了笑,所谓无知者无畏,也
      只有这样的人才敢为人所不敢言了。
      
          眼看都已经收盘了,陈明说他们知道时空网吧是省证券公司的另一个服务点,
      他们要去看看,这回轮到海月笑了,嘴上说“省证券公司怎么可能出面去做这种事
      情”,心里却在想,真做了你们怎么拿捏得住把柄?一面就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他们。
      
          收盘了,人都走光了,你们还去监察什么呢?
      
          中午,蓝天来转了转,海月很迫切地想知道财政证券的事情,怕迟一步麻烦就
      大了,但是蓝天永远是一付笃笃定定从容不迫的样子,只说还需要等待。
      
          海月也终于知道了祁中和的终极目的,原来他跟省证券公司已签订了经纪协议,
      以后除了远程大户的委托全归他以外,他同时还可接纳散户的电话远程委托。
      
          怪不得,他这段时间在拼命的为股民安装远程委托,同时在通知股民他家里的
      电话号码。
      
          还有三天时间就要休市了!
      
          申立桓像只蜗牛似地总算反应过来了,再度去跟齐风的天风网吧协商租赁电脑
      的事情;好不容易谈妥当了,时空网吧也反应过来了,也答应再增加十台电脑;导
      致申立桓跟齐风的口头协议再度告吹;祁中和想把服务点的电话移机到他的家里,
      海月又不干了,这个电话意义重大,哪里可以让给他,幸亏祁中和所住的小区不能
      接纳这个电话,才齐齐作罢……
      
          2001年1 月19日,一个特殊的日子。
      
          祁中和与海月一起摘下了海城商场门外的那块“省证券公司天宁服务部”的招
      牌;楼上的大厅里依然是欲盖弥彰的“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的警示,只是所
      有的电脑都搬空了;似乎还是两年多以前的那辆军用卡车装着这些据说已经没有多
      大用处的高科技产品,绝尘而去;海月曾想入非非的希望他们把那台装着W98 操作
      系统的电脑留给她,但是却耻于无人理会她的诉求,折价也不行;现场爬满了蜿蜒
      曲折的网线以及十来张电脑桌、一堆七零八落的破椅子,当然还有两张叠在一起的
      乒乓桌,笨重得海月一直在发愁要还是不要。
      
          从98年的十月底开始筹划并运作,这个证券公司的准营业窗口,整整生存了27
      个月,也曾经门前冷落车马稀,也曾经可以摆开乒乓球桌让技痒的人一展身手,更
      曾经人满为患到证券公司担心楼板都会承受不住。
      
          从2000年2 月14日证监会特管办的通知文件下发到证券公司决策层的办公桌上
      开始,到2000年11月20日东海晚报第32版上刊登中国证监会特派办主任王召就“证
      券执法宣传月”活动答记者问正式公开判注了这个服务部的落幕,到此时此刻,祁
      中和和海月亲手摘下这块简陋的招牌,整整历时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的时间里,证券公司在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时,理所当然地隐藏着推迟着
      敷衍着掩盖着这份2.14通知;要知道,就在这一年里,这个小小的天宁服务部还在
      产生着最多时一个月高达上亿元的交易额,其间的个人利益绝对会与“集体利益”
      休戚相关,一场特殊的角逐也由此拉开了序幕。
      
          建行受制于眼前的金融政策,无力参与维护证券业务。
      
          证券公司也受制于证券监管不能公开保留这一块业务。
      
          他们曾经寄希望于蓝天能力挽狂澜,认为蓝天应该是地方上的实力人物,是一
      个他们最愿意认可的可得利益者;首先需要看他个人有没有意向,只要他肯在意其
      中的利益而愿意暗中策划或参与,将是证券公司能认可的上上策;但是,蓝天醉翁
      之意根本不在此地,相反的,还另有一个财政证券的计划正在运筹之中,除了海月,
      还真的没有人知道这回事,自然的,不会对证券公司的“上上策作出反应”;其次
      是看既得利益者,比如祁中和有没有意向,他是证券经纪业务的合适人选,也已经
      品尝到了做证券经纪业务的成就感以及由此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收益,设想他会有一
      定的意向,这也会是他们意想中的最佳方案。
      
          但是祁中和本性谨小慎微,为证券公司的业务去冒险,显然不值得,再加上海
      月对股票和证券经纪业务不在行,却自恃工作热情和能力超群,愈来愈不肯在他面
      前“谦虚谨慎”,这一杯羹分得他有点不服气了;本质上,他需要的是有保障的和
      加大砝码的机会,这砝码于他自己也是一个变数,置于决策层和相关利益分争者之
      中时,更是一个大大的变数,因此,连带他的天平也一直处于无法稳固的摇摆之中。
      
          海月似乎一直欠缺自知之明,有点不自量力,她的“三心二意”总是那么的出
      乎所有人的意外,几乎乱了所有人的阵脚,也让决策者措手不及;似乎所有的人都
      明白,包括她自己也明白,她能依附于任何一种力量而存在,却不能依附于自己而
      存在,本身一直在身不由己地寻找某种依附,但,一旦得以有所依附,却又会不由
      自主地以主人翁的姿态漠视所有的依附;这种定位的错置,使她在被忽视的时候,
      始终没有足够明智的知觉,在看似积极的探寻之中,却始终看不到被否定再否定的
      真相,反而倍感得不到认可的失落;如果不是蓝天的一个财政证券计划使她得到了
      另外一种寄托和依附,只怕她会在其中自误得更加没有方向。
      
          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太多的变数使整个事态处于失控状态,而体现证券监
      管部门意志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却随着最后期限的逼近而逼近,已经不允许这出天宁
      版的三国演义继续深入细致地演绎下去了,此时,证券公司的决策层决意体现的自
      然是他们的意志;从一开始,他们其实也是在摸索中探寻争取利益最大化和安全最
      大化的途径,他们布署的每一个环节都是独立的,人和事之间;事和事之间,有时
      甚至是互不通融的;证券公司的利益是集体的利益,个人的前途却是纯粹的个人利
      益,决策者决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含糊其辞;所以他们的计划中也包括壮士断腕的
      “义举”计划;因此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这份业务可以成为他们随心所欲的“人
      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成者皆大欢喜,不成者大势所趋;申立桓这才成了一个
      特殊的平衡装置;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甚至直到最后的一刻,祁中
      和和海月明明兵败在他的名下,也始终不识其庐山真面目,唯一心知肚明的是,申
      立桓只是一个假想敌的载体,本质上是一个可以小而化之的角色,他们却不得不投
      鼠忌器:他的“横空出世”不是他的责任他的错,他是证券公司新的挡箭牌,体现
      的是证券公司把天宁的业务和利益置于予取予夺之掌中的一种手段,是证券公司决
      定天平该往哪个方向倾斜的砝码,促使祁中和回避海月屈服的正是他们不得不回避
      和屈服的势力,申立桓只是令他们倍感不服气的替罪羊。
      
          只是谁也没有觉悟到,如果一切只是单纯地直截了当地由证券公司来作周密的
      决定性的计划和布局,证券公司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毕竟,一个原则性的问题需要
      全方位的解释;而这些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剧性场面,把一切局限在“怎么
      办?由谁来办?且看着办吧”,含糊了忽略了需要辨析是非的步骤——虽然证券公
      司至始至终都是主角。
      
          申立桓让祁中和和海月怎么看都看不明白,所以,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过,
      申立桓也许还背负着更特殊的利益和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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