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九九八 谁主沉浮
      
          这里是天宁建行的古城储蓄所,她坐在高高的柜台外面,诚若银行招聘的退休
      或者下岗的导储员,——你别说,她还真的兼顾一点点导储员的工作内容,尽管她
      的身份不是导储员,而是省证券公司外聘的、为股民发放对帐单、兼顾代理证券资
      料的临时工,没有任何名份,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银行职员之间,都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不至于不苟言笑,但却绝对的从不高
      声言笑;这使她格外的拘谨,刚开始接触时就有的陌生和距离一直延续着,除了每
      天早上见面时跟正好可以照面的银行职员问声好之外,她自己感觉自己都简直就像
      不存在一样。
      
          可是管它呢!反正这里没有人熟知她,也不会有人在乎她的感觉,她也大可权
      当自己没有那种窘迫,尽量忽略自己羞怯的感觉。
      
          每天早晨从跨进银行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感到从尘世走进了世外桃源。
      
          在最初的时候,她的事情很少很少,她需要听的话和需要讲的话也很少很少,
      她可以全身心地沉浸在静谧之中。
      
          这静谧像一座桥梁,沟通起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的静谧的生活和静谧的心情
      ;又像一架云梯,使她可以从容不迫地一层层攀爬上去,心平气和地俯瞰自己曲折
      的步履,无动于衷地舔噬着洒满了自己身心的血和泪,在芸芸众生中波澜不兴的平
      凡至极的人生,在静谧的回忆中,像被搁置在七重天一样,异样不真实地辉煌起来。
      
          说来惭愧,这静谧还常常的催生出在于她不太容易得到的瞌睡,以至她常常要
      用一些小小的伪装来掩饰自己正在闭目养神的“真相”,这掩饰最终让她羞愧不已,
      遂一次又一次地要求自己找一些事情来做。
      
          只有每星期的星期六中午是忙碌的,有个专事证券类报刊杂志的老板会亲自把
      股民订好的和要买的证券报刊杂志送到这里来,她帮着发放和零售;每个月的月初
      也有点事儿可做,省证券公司把上个月的对帐单寄来了,需要她一份份地撕好叠好,
      然后等待股民来取;其余时间,都闲得让她害怕银行职员们会嘲笑她的耐心。
      
          她开始细致地“工作”,先是看证券报刊杂志;看书本来就是她的特长,往往,
      她会认真地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可是,往往一合上书,就不知所云了。
      
          她也偷偷摸摸地看过小说,但实在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于是开始到图
      书馆去借股票一类的专业书来看。
      
          图书馆里这类书少得可怜。
      
          91年版的《股票买卖入门》,周河主编。
      
          93年版的《证券投资指南》——入市必读。
      
          ……
      
          看不懂没关系,她不急;也许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看懂这些东西;但是她会抄,
      整篇整篇、整段整段、一字一句、一丝不苟地抄;没准抄着抄着,我就开窍了啊。
      
          一年多的时间里,她陆陆续续抄满了三五个笔记本。
      
          其中有一本是一个客户订购的钱龙静态分析图解,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
      的文字注解都抄了下来。
      
          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电脑上的动态分时走势、K 线图,更不要说什么静态分析
      图了。
      
          这一本她抄的关于钱龙静态技术分析的小本本,后来在少数股民之间传阅,最
      后就不知所终了。
      
          她自己都还没有看明白呢!
      
          通常,只会笑咪咪傻乎乎地看着听着几个资深股民和银行职员之间讨论关于股
      票的基本面和技术形态,感觉他们像在说天书。似乎她天生就对股市行情和股票不
      感冒。
      
          后来想,是不是买了股票就会有灵感了呢?
      
          其实股票帐户丈夫早就跟人到嘉禾市里去开过了,但是她秉性对与“赌”有关
      的一切深恶痛绝,更何况他们需要经营一个小店,没有多余的资金和多余的时间去
      关心股票,所以帐户一直是空的。
      
          她开始悄悄地买股票,老听一个叫祁中和的股民说一个000760的湖北车桥不错,
      他甚至亲自到这家上市公司去实地考察过,股东大会也去参加过了;技术面和基本
      面都让他有很大的信心,相信这个股票肯定会涨!
      
          她听后,悄悄地买了一百股。
      
          但是,买了却更不得要领了——她只能从股民订阅的上证报或者证券时报上知
      道它昨天是涨了还是跌了,而根本就无从知道它当天是涨了,还是跌了;涨了怎么
      办?跌了怎么办?不知道涨了跌了又该怎么办?不知道涨了跌了该怎么办,那她为
      什么要买股票呢?
      
          玄!
      
          1998年4 月1 日开始,上交所规定股民必须办理指定交易方可交易。
      
          这让她又有了正儿八经可以做的事情。
      
          指定交易“可为投资者的证券提供有效的安全保障,防止盗卖行为的发生”、
      “可以及时得到各类查询服务、可以享受股票现金红利、到期记账式债券利息兑付、
      到期记账式债券本息兑付的自动划拨等;投资者还可以随时查询自己配股余额情况”
      ……
      
          她把这些尽量的记住记熟,然后一知半解地“解释”给股民听,然后每天把签
      好的名单汇总之后用电话传真给证券公司。
      
          银行里为了一个“形象”问题(?!)允许她登堂入室,坐到柜台里面去了;
      职员们工作忙的时候,证券上的事情,比如指定交易的汇总呈报等等每天例行的业
      务传真件收发等,她开始实质性地参与,通过电话跟证券公司联络,很快的,熟悉
      了一个叫王小茜的年轻女职员,声音水灵灵的——据说电话委托系统里的语音提示
      就是她的声音。
      
          由此开始才算跟证券公司有具体的接触。
      
          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对帐单没有及时打印好寄过来,错过了通常发放对帐单
      的时间,假如通过邮局寄则可能还要耽搁一个星期,于是储蓄所的吴所长让她到证
      券公司亲自去拿。
      
          她坐长途汽车去了,好不容易找到证券公司,找到了王小茜,发现王小茜才二
      十出头,温文尔雅,青春靓丽,充满了阳光般的朝气和大都市里大家闺秀的娴雅,
      心里对她平添了更多的钦慕和好感。
      
          天知道,她这个证券公司的外聘人员,将近一年后,才第一次看见证券公司的
      人长什么样,并且因为拘谨,她甚至都没记住人家长什么样——除了王小茜之外。
      
          这一趟才多多少少让她得以确认自己是证券公司的临时雇工。
      
          之后她找到了让自己可以忙乎的事情是抄录股民的名字。
      
          最初只是单纯地根据对帐单抄名字和帐号。
      
          积赚了大半年的时间,从来没有过对帐单的股民已经屈指可数。
      
          竟然有好多股民,来取对帐单的时候,想不起来自己的帐号了。
      
          她又开始按照股民的姓氏进行分类;这样只要股民报出姓名她就可以很方便的
      找到他的帐号和帐单了。
      
          这可是细致活!她自己都不知忙乎了多长时间——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将近两
      千人的名单,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大概抄了有五、六遍——可能都不止。
      
          蓝天——就是辗转介绍她进来的那个在银行里主管证券事务的人,偶尔到储蓄
      所里来,会跟她招呼说:主动跟证券公司联系呀;这里证券上的事情,你要管起来
      的呀;什么时候带你去认识认识他们。
      
          她姑妄听之,继续精心地做自己经手的事情,埋头于那些自己找出来的事情,
      用假想的忙碌掩饰着无所事事的无聊。
      
          她甚至都不愿意想起蓝天的那句关于“机会”的话。
      
          因为她一直都没看见“机会”,也感觉不到“机会”的存在。
      
          自家小店里的生意正在渐有起色,实在需要帮手;证券公司的事情更多的其实
      还是银行的事情。
      
          她在想,是不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说起来,1994年年初开始,省证券公司总部通过天宁建行的古城储蓄所这个窗
      口,开始发展证券业务;到1998年的时候,开户人数接近2000户;当时开户保证金
      不得低于多少一直都有具体的限制,不是想炒股的人都可以来开户的;这是天宁唯
      一代办证券业务的银行,在天宁的股民心目中被视为唯一、正统、正规。
      
          证券公司支付给天宁电视台一年十来万元的转播费用,股民通过电视收看行情,
      通过电话进行远程委托买卖股票。
      
          银行还曾在储蓄所后面办过一个供股民收看行情并接受人工电话委托报单的服
      务点,也曾在储蓄所柜台前放置电视机供股民收看行情,只是在1997年年初的时候,
      受制于政策而停止。
      
          这些,她都没有亲眼看见,只是道听途说。
      
          据说当时出台了一个新政策,禁止银行参与证券业务。
      
          而她正是这一政策的衍生物。
      
          她在银行里是代表证券公司代理证券业务的。
      
          98年的时候,天宁市里开始有私人出面与其他证券公司联手发展证券业务。
      
          渐渐为人所知的是在天宁第一百货公司楼上的省信托投资公司天宁服务点;而
      后来影响比较大、比较深的则是跟农行签署银证转帐协议,地址也迁往农行新大楼、
      跟嘉禾国信证券挂钩的“金鼎资讯”。但是省证券公司的影响在股民中深入人心,
      对于这些私人性质的所谓的证券“资讯”,一开始信任的人并不多。
      
          你看,具体事务是银行办理的,证券公司是省级证券公司的,股市行情是券商
      委托当地电视台转播的,连海月都是证券公司专门委派来办事的:这多可靠啊。谁
      知道那些野心勃勃的几个私人能弄出什么市面来啊?
      
          省信托投资公司在天宁发展业务的,只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在天宁的
      股民中几乎没有多少影响,而且明显是私人性质的,显然做不出什么市面来。
      
          “金鼎资讯”一开始也只在天宁一个偏僻的街角落里悄悄地挂牌,按理也做不
      出什么市面来。
      
          但是,1998年10月,这些应该说很有胆识很有前瞻意识的人与农行、国信证券
      嘉禾营业部联手在农行总部楼上公开悬挂出“金鼎资讯”的大字招牌之后,局面发
      生了微妙的变化,首先是可以使其有恃无恐的银行和券商两大后台,其次是排场拉
      开拉大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现实,使他们必须有志在必得的作为,更何况,传说
      建行曾经负责过证券事务的一个工作人员,也是股东之一!
      
          所有的知情人都明白,他们的目标直指省证券公司的客户群。
      
          开始有股民来质问,省证券公司怎么了,怎么一点反应和动静都没有?
      
          时值签署指定交易协议期间,有的干脆直接把指定交易做到那边去了,有的刚
      刚来签好协议,又赶着来撤销,有的则经她悄悄的规劝而暂时打消了撤消的念头,
      决定观望一下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银行在这件事情上,沉默代替了作为,这使得她自己也不得不
      小心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毕竟,上有证券公司,下有银行,
      怎么着都轮不到她说话啊。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本位意识,只是不得不更耐心更
      轻言细语地提醒来撤销指定交易、或者来了解情况的股民,要注意风险。
      
          结果,有一天,银行领导就来调查了,说是嘉禾银行总部监督部门接到了举报
      电话,举报这里的工作人员态度恶劣地刁难客户——一开始,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来
      调查的是她——一脸无辜和茫茫然地旁听着银行职员们之间的对话,心里想,这些
      人哪有可能会态度恶劣地刁难客户啊。
      
          记得有一次,一个股民因为证券公司给她漏掉了配股什么的,几次三番协商赔
      偿都不满意,最后在储蓄所里大发脾气,把花盆都给打破了,跟海月关系蛮好、平
      时也很照顾她的职员居丽心脏病一直还在康复期,当时就被吓得当场心脏病发作,
      手抖得连笔都拿不住了,还是海月把她给送到医院去救治的。
      
          这些文质彬彬的人会态度恶劣地刁难客户,也亏他们领导相信啊?
      
          及至坐在她对面的居丽悄悄提醒她,似乎被举报的人就是她时,她一时吃惊得
      不知所措。
      
          还以为这些跟她无关呢。
      
          这里跟她无关的事情太多了。
      
          譬如越来越多的股民,来问“金鼎资讯”的事,譬如几个资深的老股民,甚至
      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问,证券公司、银行到底有什么打算没有?!
      
          可是对于她来说,有所为,有所不为,都是银行的事情,是证券公司的事情,
      她即使心里着急,却更愿意相信银行和券商总有他们的打算,——要不然人家怎么
      会这么笃定呢?
      
          这里没她的事,“机会”更是无影无踪的她甚至都没有想到过的一个“抽象概
      念”!
      
          1998年10月29日开始,海月以备忘录的形式简短地记载自己眼前发生的事件。
      
          一开始,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事情源于祁中和前几天的询问,想知道省证券公司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只是她
      一如既往的无言以对。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祁中和毕业于化工专业大学,这几年自己开着一个防腐化
      工工程公司,一年大约只有冬季的几个月时间,那些需要防腐检修维护工程的单位
      会来找他做几个工程,因此,一年到头,他有很多的空闲时间专职从事股票研究,
      显然也颇有心得,在股民中有很好的知名度和信誉。
      
          看得出来他言下之意对省证券公司是有所期盼的,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能起什么作用。
      
          那天刚上班,他也竟然拿来了撤消指定交易的申请书。
      
          这才让她意识到事情已到了很严重的地步:股民们已经等不及了,她也不能再
      保持沉默了。
      
          刚好所长不在,使她得以擅自作主立即给证券公司打电话,她告诉王小茜说:
      “这里‘金鼎资讯’的排场很大,你们再不采取措施,省证券公司的股民要大逃亡
      了;我现在留下了一个股民的撤消申请书,希望你们尽快答复。”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只是出于本能的戒心,她在储蓄所里的言行一直都非常谨慎。
      
          考虑到在这里说话的种种顾忌,她立即赶到自己店里,再次打电话询问王小茜,
      这次把祁中和的基本情况告诉王小茜,问王小茜除了现在留住他之外,能不能考虑
      把他利用起来。
      
          王小茜说她刚刚已经把情况汇报给领导了,领导已经做出了决定,明天就会有
      人过来了解情况。
      
          她没有想到自己汇报的情况会引起这样的反应,这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早
      就应该有所作为的。
      
          她庆幸自己至少做对了这一件显然让证券公司震惊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祁中和就到储蓄所来了,说昨晚证券公司已经跟他联络上了,他
      的意思是,他们没有必要跟他见面,只要直接到“金鼎资讯”去看看就可以了解事
      态的严重性,然后有什么决策了再告诉他就可以。
      
          在储蓄所里,海月一如既往地唯唯诺诺,不置一词。
      
          10来点钟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证券公司的人已经在南门饭店了,让海月通
      知祁中和一起马上过去。
      
          海月再度回到自己的店里,给祁中和打了电话,自己带上丈夫的手机,也立即
      赶到南门饭店。
      
          证券公司来的是部门经理肖亚红和林永春。
      
          祁中和向他们介绍了大致情况:贾福鼎和张万金合伙开办了这个“金鼎资讯”,
      俩人曾经都是省证券公司的股民;“金鼎资讯”现在租下的场地大概有三、四百个
      平方,农行方面还在要求他们把另外的三四百个平方也租下来;他跟“金鼎资讯”
      的老板贾福鼎本身是同学,曾经为了股票上的事有过不愉快的过结;“金鼎”开业
      时,请了地方上的许多“头面人物”,还有一些股民大户;他也是被邀请再三,又
      是对从前的言行赔礼道歉,又是殷勤诚恳地许以重诺,说除了把他本人的交易佣金
      全部返回给他之外,以后他名下客户的交易佣金的15% 也将奖励给他。祁中和拗不
      过他的盛情,这才参加宴会,自然,吃了喝了,就得打算把帐户转过去了。
      
          如果不是海月福至心灵,当机立断拦截下他的撤消指定交易申请书!
      
          林永春则解释说:本来他们已经有具体的打算了,先从周边城市开始运作有关
      的证券工作室,具体工作一直在进行之中,既然现在天宁这里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
      情了,就决定暂时把其它地方的先放一放,先解决这里的事情。将来省国际信托投
      资公司会以股东的形式与省证券公司实现资产重组,目前要以民间经纪人的形式聘
      请祁中和和海月来筹办和管理天宁市的证券服务部,这样对上对下都比较妥当。如
      果可以的话,马上就可以着手找房子,打算弄十五台电脑来,先搞起来再说。
      
          在饭店里吃过中饭之后,海月和祁中和把肖、林两位带到“金鼎资讯”作现场
      勘察,两位进去之后不一会就出来了,脸上的表情证明他们非常的吃惊。
      
          肖亚红说:这里就差一个大屏幕了,分明就是一个证券公司的营业部啊。
      
          林永春说:回去之后的当务之急就是落实具体事务。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肖红和林永春回去了。
      
          祁中和开始满大街找房子。
      
          海月又回到储蓄所。
      
          言归正传。
      
          下午,银行总部的一个负责人亲自过来了,说有人再次举报到行长那里,这次
      指名是“弄股票”的那个女人“态度恶劣地刁难客户”。海月一反常态地“顶嘴”
      了:“这一切真的是莫须有啊,如果你们再因此而责难我,我也委屈得狠。”她觉
      得自己已经刻意地有所保留了。
      
          负责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了,只是“邀请”她晚上参加了银行职工的一
      个例行“训戒”会。
      
          他的良苦用心,海月也心领神会。
      
          当天晚上,海月开始彻夜失眠。
      
          所有的感知都在传递给她一个重要的信息:机会来了!
      
          机会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什么准备也没有!她甚至从来没有看见过活动着的分时走势!!
      
          好在对此还没有足以使她感到羞愧和遗憾的意识和知觉。
      
          无知者无畏,才好歹让她看到了机会,虽然还不能确切地知道这机会背后的真
      相,——唯其如此,她才会把心中的忐忑不安理解为机会来临时的震撼,这震撼让
      她莫名地兴奋起来。
      
          机会是被挤兑出来的,机会是迟到的一点觉悟,机会是漫长的无意识的等待之
      中突如其来闪现的灵光。
      
          拍板决定的第二天是星期六。
      
          海月一夜不得安睡,确信转机就在眼前,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这时候,她潜意识中的本性发生作用了:你可以自主作一个决定,自主决定参
      与的程度;至于这个决定和参与过程会带来什么结果,没有人能够在事先就知道;
      如果事先就知道,反而就没什么悬念了;也许正因为不知道,你的决定和参与之后
      的那种“可能会有的成就”才有了无限的张力、才更加的使人向往,使你身不由己
      地为此全力以赴要去探个究竟。
      
          天亮了,她也把已经发生的事和需要做的事,理出一个头绪来了,想了又想,
      觉得应该跟祁中和协商协商,听听他的意见比较妥当。
      
          午饭后便打电话,把他约到自己的小店里,聊了几句。
      
          祁中和告诉她:贾福鼎已经知道省证券公司来了人,也到金鼎去看过,昨天晚
      上又打电话给他了,他感到情面难却;老同学了,本来都已答应了人家的。
      
          海月发现他不像昨天那样起劲了,不禁连她都有点灰心起来,心想:我没有责
      任要迫使他做任何决定;可是我又显然不能沉默地听之任之吧?
      
          店里人太多,她建议到对面儿童乐园旁边的茶室里去坐一坐;随手拿了纸笔,
      坐下来随便跟他聊着,探讨交流一点构想,记下了一些要点;差不多聊了有个把小
      时,祁中和的进取心好像又上来了,讲到跟贾福鼎曾经有过的恩怨是非,很有些踌
      躇。
      
          海月这才有点放了心,扬了扬手里的纸,说明天中午整理好后,请他过目:
      “你认可后,我星期一到省城去,带给证券公司的领导过目。”她也不帮助打理店
      里的生意了,下午回到家里去拟草稿,到晚饭前,基本有了条款,晚上再熬夜整理
      好底稿。
      
          她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心里很害怕这种感觉。
      
          星期天上午,祁中和又来了,说昨晚上跟贾福鼎摊牌了;说讲穿后,心里反而
      坦荡了;看了海月写给证券公司的关于怎么在天宁办这个证券服务部的十条建议,
      显然有点惊讶其貌不扬的海月怎么笔头还蛮来得的,表示很满意;然后他说看中了
      一个地方,请她一起去看看;是原来海城商场的房子,楼上一直空着,地段还好,
      就是感觉房子旧了点,不太气派;然后满大街又转了一大圈,天宁大厦倒是很有气
      派,而且就在金鼎的对面,可惜还没完工呢,显然等不及的。
      
          回到店里后,想起来请祁中和明天记得打个电话给林永春,告诉他们她到省城
      来了。刚搁下电话,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宗剑锋打电话来了,似乎有些不相信的
      样子,再问“金鼎资讯”有什么动作,言下之意透露出“老牌证券公司”的优越感
      和不加掩饰的自我麻痹意识,这让海月很不安。
      
          她天天跟股民打交道,非常清楚形势逼人已经严重到哪一种地步了:这些老股
      民正在成为别人的新股民呐。
      
          嘴上不敢多讲什么,只是又在十条建议中添加了新的内容,后半晌再次誊清底
      稿,晚上又熬到九点多。
      
          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不劳心不劳力的,突然之间连续几天没日没夜地耗神,感
      觉脑子都要被蚀空了,赶紧上床睡觉休息,肖亚红又打电话来了,她便把祁中和找
      的几个房源汇报了一下,再次告诉她明天她会带上具体的方案到省城来,肖亚红却
      说,如果不急于找房子的话,明天最好请祁中和一起来;这是她巴不得的事情,前
      面接了宗剑锋的电话,正为明天一个人去怎么应对领导的“听证”和“质问”愁得
      浑身不自在呢,跟祁中和一起去,自己的负担总可以减轻许多的;赶紧打电话通知
      祁中和。
      
          今天可是星期天啊,这些领导们不好好的休息,还在操持着这里的事情,可见
      事情的急迫性,怎么那个宗剑锋还在她面前“托大”呢?
      
          撂下电话,她感觉自己累得都脱了神了。
      
          次日是星期一,海月跟银行告了假;在去省城的路上,又把十条建议拿出来把
      添加的内容给祁中和看过,再次得到了认同;到了证券公司刚刚坐下,宗剑锋就给
      了他们一个意外的震惊,金鼎的贾福鼎竟然也提出来要跟省证券公司合作!
      
          贾福鼎那么急不可耐其实也从侧面证明,海月作了一件多么及时和重要的事,
      选择祁中和又是一件多么及时和正确的事!
      
          贾福鼎要跟省证券公司合作其实是非常可笑的,他背依农行和嘉禾国信,现在
      排场又弄得这么大,意味着成本也大得肯定可观,大到他肯定收放不下的地步,他
      怎么可能从中脱身呢?
      
          说话的间隙,海月又顺便把祁中和的基本情况、她对他的良好印象以及使用他
      的两个原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建议写在纸上交给肖亚红。
      
          她自认为这很有必要,因为他们毕竟对祁中和不了解,她这个中介人的印象应
      该是重要的。
      
          显然具有决策权的宗剑锋终于正式作了定论:马上找房子,计划投入十五台电
      脑,其中两台直接用于下单;贾福鼎真的想要合作,必须主动拿出方案来。
      
          中午在旁边的一家很气派的饭店里,宗剑锋说是“盛情款待”,王小茜也在场,
      看到她总让海月感到放松不少。
      
          看惯了银行职员和领导之间的那种庄严肃穆,证券公司上下级之间、领导之间
      那种宽松和谐的关系,令海月非常感动,觉得找到了很好的楷模。
      
          饭后回到证券公司,再把所有已定事宜重复了一遍,然后拿了上月的对帐单,
      两个天宁人便打道回府了。
      
          车上,祁中和谈到了这一切机遇的不可测性。
      
          原来星期四那天,他事先已经填好了撤消和申请开户的资料,因为贾福鼎约他
      要跟他谈妥优惠的条件,便在金鼎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甚至不想亲自到古城路储蓄
      所来办理手续的;谁知贾福鼎有事担搁了,没能及时赶到,而股市又快要开盘了,
      他等不及便只好自己到储蓄所来,“然后就被你截下了,又促成了现在这样的机遇,”
      他由衷地说这个机遇“是你海月带来的。”海月心里感觉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开端。
      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已经在期盼证券公司那里的共事气氛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猜测,听说那个要贾福鼎与宗剑锋合作的人是建行内部的,他
      们想不出谁会打这个电话,但为建行那么复杂的人和事感到揪心。
      
          宗剑锋说,昨天,蓝天代表银行跟证券公司签了银证转帐业务的协议,也有敦
      促证券公司赶紧行动的意思。他很怪罪建行没有及时把金鼎的事告诉他们,说今年
      已经给了建行三十五万,给了有线电视台八万,省公司其实是亏损的,等等。他们
      很天真的相信了,认为建行不应该这样不作为。
      
          海月这才想起来,事情已经进行到这种地步,应该跟蓝天打声招呼,晚上回到
      家便打电话给他,把经过大致跟他说了。
      
          陆陆续续的,居丽、祁中和都打电话给她,有的信息她还得及时地反馈给证券
      公司的领导,一时之间好像她家里是个信息中继中转中心——什么的。
      
          她再度感到了极度的疲劳带来的虚脱感,在证券公司的时候,跨过一道低低的
      门槛儿时,她竟然踉跄了一下,惹得里面的工作人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得她脸都
      红了,不得不强迫自己打点起精神来,不要再出类似的洋相。
      
          真的累极了,累得简直缓不过气来,累得好像都无法修复了。身、心、脑都有
      一种被掏空的感觉。累极了,却又兴奋得睡不着觉。她很有些担心。
      
          第二天想找个熟人问医生要点什么药来吃,却被拒绝了,说医生要看过才能知
      道该给你什么药。
      
          不至于吧?不得已,晚上洗了澡,把头垂到床沿下让血液流向大脑,好久好久,
      才好像稍稍得到一点点缓解。
      
          精彩的故事也许才刚刚开了个头,我可不能垮掉。
      
          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星期三,林永春和肖亚红以及另外两位没见过的什么领导来了,事先电话告知
      海月他们会先到建行总部找蓝天;等到她通知祁中和的时候,他们却已经在一起看
      房子了。她也赶过去了,最后决定的地方就是海城商场的楼上,闹中取静的,很稳
      妥。
      
          次日在储蓄所里打电话给林永春转问祁中和急于着手的具体事情:整修、粉刷、
      申请电话和有线电视这些事情是否可以开始了?得到肯定后,林永春又提起了有关
      报酬的事情,听起来已经拟了几套方案,考虑到储蓄所说话多有顾忌和不便,她便
      没有要听的意思。
      
          后来祁中和打电话来说他接受了一个方案:工资俩人分别是400 和500 ,然后
      按在服务点下单的佣金总额的15% 给付奖金;她以为这是一个很“悬”的奖金,希
      望祁中和考虑以天宁所有股民的总交易基数总额来定。
      
          宁可“点率”低一点。
      
          晚上仔细想了想,感觉跟证券公司商榷的可能性非常小。
      
          管它呢,重要的是先行动起来。
      
          这个星期,海月还照常在储蓄所上班,但是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笃笃定定的休闲
      心情,一天到晚都心神不宁的,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使命就要完成了,心里有一种不
      踏实的轻松感。
      
          星期五,祁中和已订好了两门电话,也定下了铝合金门窗、木匠、泥水匠等等
      事宜;这些肯定够他忙的;租房协议好像也弄妥了。
      
          星期六,受祁中和委托给肖亚红打了个电话。
      
          第一为报酬的事,问“可否再有所提高,尤其是对那些新开户,当然这只能是
      保留意见,我们可能没有发言权。”其实问得很有点底气不足。
      
          第二是装修的事,原来下水道不通,要重新连接,还有商场经理的意思是要把
      门独立断开,否则要负安全责任——这些事都要征求证券公司的意见,肖亚红认为
      可以;海月同时又告诉她,可能难免会有节外生枝的小事,能否自己作主,见机行
      事,要不然这样事无巨细,都要一一汇报请示,实在太麻烦了。肖亚红认可了。
      
          第三是申请有线电视线路的事,祁中和的意思想申请两条,但肖亚红说一条就
      可以了。
      
          请示完毕,又把结果一一汇报给祁中和。
      
          信息传递往来之间,还难免挂一漏万,这让海月多少有点沮丧。
      
          礼拜天,海月一早要送女儿咪咪去学电子琴,又要帮店里送货;她还承接了一
      点做塑料袋的小生意,跟妈妈一起利用空余时间裁割、封口,赚一点点加工费;生
      意是雪姨的电器配件厂里的,这天雪姨打电话来,说厂里的封口机坏了,让她赶快
      帮忙修一修。她马不停蹄地才赶到雪姨的厂里,姑父的电话就追踪而至。
      
          原来海月的工作就是姑父托银行的朋友给介绍的。
      
          姑父非常当回事地、很郑重其事地打电话追踪过来,说是银行里有人跟他说了,
      叫她和祁中和“讲究办事方式,不要把金鼎逼得太厉害;祁中和没有办事能力,应
      该向他们妥协”,还要海月“不要多嘴多舌”,等等等等……
      
          直到此时,海月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只是在隶属于省证券公司的“框架”
      内行事为人,跟金鼎的任何人没有过任何具体的言行抵触。
      
          海月不知道是谁跟他说了这些话,代表的是个人的、还是银行的意见,但是心
      里又恼怒、又委屈、又只能压抑,显然解释无用,因为他的语气执着语调里更是毫
      不掩饰对她的轻蔑。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姑父年龄只比她大了几岁,平时根本就不会在她面前
      如此“托大”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拿着听筒,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好奇心
      很强的雪姨,正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逼得她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心里暗暗下
      了决心:我一定不放弃任何机会,我一定要做到最好!这个世界,成者为王,败者
      为寇,如果你是一个失败者,你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一整天她都在一种莫明的压抑下简直透不过气来;感到自己可能注定了只能是
      一个孤独的长跑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悲怆。
      
          晚上又受祁中和的委托打电话给肖亚红,一问是否需要注册一个名称,二是装
      修过程中没有发票怎么办,第三则源于她本人感到的压力和担心,要求证券公司能
      有一个合法又合理的方式,金鼎好像志在必得、你死我活的气势,太不可思议了。
      
          肖亚红告诉她他们也有压力,贾福鼎一天打来好几个电话,坚决要求跟证券公
      司谈判。
      
          第二天,宗剑锋他们来了。
      
          祁中和陪着他们到海城商城的施工现场去看了看,然后又到金鼎资讯去了。
      
          下午快下班时,祁中和到储蓄所里来对海月说,宗剑锋刚刚告诉他,贾福鼎在
      上礼拜五跟他通话时把俩人的对话用电话录音录了下来,录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宗
      剑锋到金鼎去谈判的过程似乎也很不愉快。
      
          贾福鼎这么不择手段让海月感觉有点匪夷所思。但是宗剑锋既然能把这些告诉
      祁中和,说明他信任的还是祁中和,贾福鼎如此反复无常,省证券公司反而更不敢
      跟他们合作了。
      
          次日中午去看了看整修的进度,海月心里有些着急,仔细想了想,应该也算不
      错了。祁中和说吴所长的姨妹子要求来做临时工,海月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
      道为什么办件事节外生枝的事情会那么多。
      
          晚上祁中和打电话来,问上个礼拜星期一和他一起到省城的事是否有人知道;
      这应该是谁也不会知道的事,海月事先没有跟任何不相干的人说过;可是贾福鼎居
      然上午九点钟他们人还没到省城就已经知道了。
      
          祁中和的口气中颇有些懊恼沮丧,倒激起海月口气强硬地说:我们只能不管其
      他的事情了,因为我们管不过来!现在只需要一心一意地做好份内的事。
      
          祁中和说他压力很大,投资都是他的,谁知证券公司怎么想的?最终又会有什
      么不可预料的结果?
      
          海月搁下电话,想了想,作出了一个决定,神情反而轻松自如了。
      
          再打电话给祁中和,说“钱的事情我愿意拿出一半来;既然是我把你推出来的,
      我愿意与你一起承担风险。”祁中和连忙说没有怪她的意思。还说宗剑锋要求他明
      天到省城去,说没想到天宁的情况会这么复杂,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他们来
      一趟又显然太招摇,还是请祁中和当面去谈比较好。
      
          怎么感觉宗剑锋的三言两语里面另有伏笔呢?
      
          星期四祁中和赶到证券公司,宗剑锋竟然说:“老祁啊,那天我们差一点走不
      出天宁了,你知不知道啊?!”原来前天下午宗剑锋和林永春到金鼎去,原意是想
      跟金鼎的贾、张两位合伙人好言好语的,希望两家和平共处,不要搞到你死我活的
      地步;不料,一迈进贾福鼎的办公室,就被贾福鼎堵在门内不让出来了,威胁说要
      么与他合作,否则今天就不让出这个门槛去;贾还说手里有祁中和向他挑战的电话
      录音证据,说省证券公司可以出面搞,但不准祁中和参与,否则的话,要把祁中和
      打得在天宁街上满地爬;态度恶劣而又强硬,竟然把宗、林从两点多堵到四点多;
      宗、林两位说愿意奉陪二十四小时,到时要告你一个非法拘禁!
      
          真没想到贾福鼎会是这样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海月吃惊得简直有点不相信。
      
          说起来他也是省证券公司的老股民了,也在她手里买过资料——对了,那本钱
      龙静态分析的专业书好像就是他订购的呢!平时看着西装革履像个有钱有身份有学
      问的人啊,原来骨子里还是一个这样偏执的人,真的太令人吃惊了。
      
          宗剑锋考虑到祁中和的人身安全以及证券公司业务的安全,一时还真的顾虑重
      重。但贾福鼎如此品行的为人为事方式,反而更使他们坚定了拒绝跟他合作的决心
      ;跟祁中和反馈这些信息,一则提醒祁中和注意人身安全,二则决定以民间经纪人
      的形式正式聘请祁和风,这是目前唯一的一条合法途径;当天便签署了协议。
      
          祁中和对海月说,省证券公司的一干人,像宗剑锋是人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其他譬如王小茜等有许多都是高干子弟,很有背景的,做梦也想不到会在天宁这样
      的小地方遭遇“非礼”,真可谓是龙入浅滩遭虾戏,虎入平川受犬欺;宗剑锋他们
      很不服气呢!
      
          海月回过味儿来时,竟然为天宁有贾福鼎这样的人感到难过。
      
          休息天,她为即将开张的服务点买了许多小东西,扫帚、拖把、洗洁精等等,
      陆续的还在听股民说,贾福鼎怎么在金鼎里骂祁中和,听得太多了,让海月担心祁
      中和太把这些当回事了,老是在这些小事情上纠缠不清,真的好像会弄成针锋相对
      的阵势,其实这样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一味的顾虑、在意别人对你怎么样,破
      坏了自己的心情不说,还会妨碍你自己手头的正经事。更何况,根据种种情况来看,
      贾福鼎确如祁中和曾经说的很有点“神经质”,恐怕也难免有“失败不起”的心态,
      既然是人格不健全的问题,你的“应急反应”倒反而有可能会把他给惹急了,真的
      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造成什么后果,大家都没意思。
      
          “还不如我们这里低调一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祁中和听了
      她的分析,很以为然。
      
          贾福鼎的过急反应,从某种角度上反而佐证了祁中和既然是足以让对手跳脚的
      人,也自然是可以使证券公司的利益得以得到最可靠的保障并争取实现利益最大化
      的无可取代的最佳人选了。
      
          总算一切都安排就序了,但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名称,海月自说自话地在自己的
      笔记本上写下了三五行字:“省证券公司天宁联络站”。  “省证券公司天宁服务
      部”。  “省证券公司天宁工作室”。……
      
          无论名称和形式是什么,万变不离其宗的,总归是这样的实质吧?
      
          又是星期一。
      
          中午到祁中和整修房子的地方转了转,祁中和说林永春打来了电话,明天他们
      要来了,宗剑锋也会亲自来。提起报酬,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已经在海月的意
      料之中了;她只能说最重要的是干好目前要干的事;还提到宗剑锋还会到金鼎去与
      贾福鼎接触,祁中和对此有些担忧,猜测宗剑锋会不会与贾福鼎有所妥协,怕他们
      接触的结果会对他不利。
      
          下午,海月还在储蓄所里工作,银行的部门领导又来了,说贾又在举报她“诽
      谤他们是个体的”等等,这次海月没接他的话茬;心想你们也太无能了,就是拿我
      当替罪羊也只是百多斤的份量,能顶什么用?为什么你们银行会那么被动呢?
      
          她根本就没有检讨自己的觉悟和意识;心里反而在渴望早一天离开这里。
      
          新的机会在等着她,既然她不想放过,那么就要有施展身手的打算。她渴望着
      施展身手的自由。
      
          周末。约好了今天证券公司会运电脑来。
      
          原本灰不溜秋的商场,经过简单的整修和粉刷之后,总算墙壁泛白,像那么点
      样了,她帮着清扫、用拖把拖地皮;稍闲时还到底下的家俱行看他们安装电脑桌子,
      居然家俱行的老板也知道,贾福鼎要这里什么时候开张,什么时候关门。
      
          说话间,装电脑的卡车也来了,居然是军用卡车;原来证券公司就在一个军营
      旁边;他们用卡车来装运,显然也是用心良苦;只是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背景”和
      “理由”才能使他们得以借用军用卡车和借用这些年轻的军人,海月从心底里感到
      到底是省证券公司的“皇家气派”,就是不一样!
      
          她也手忙脚乱地帮着装卸。
      
          直到日落西山,说是宗剑锋他们也会来,只是左等右等再也等不到;倒是银行
      里的吴所长带着妻儿来了,一反在储蓄所里一丝不苟的严谨,很是对他们表示支持,
      说金鼎里的贾福鼎和另一个姓张的人,都是个性非常张扬、却心胸狭窄、肚量很小
      的人,预料这两个人的合作肯定不会有好的结果,肯定做不出什么大的市面来;另
      外还有几个资深的、正在脚踩两只船的股民也心怀叵测地来探口风……
      
          怎么感觉不是在开证券服务部,倒像是在开三国演义啊?
      
          好不容易,正主儿宗剑锋他们来了,煞有介事地指着带来的两个人,说是他们
      证券公司总部的经理。
      
          海月冷眼旁观,心想,这两个人怎么着怎么看都不像是更高级别的经理而像是
      保镖啊?然后是继续等人,等得她心里直嘀咕,是不是需要我也在这里等啊?几次
      跟祁中和说要回家,祁中和悄悄说他们在等嘉禾公安局的人,宗剑锋也要求她不要
      走,看样子也含有“保护”的意思,她怕自己“走”反而显得不识趣,只得继续等
      待。
      
          这一等竟然等到晚上九点多,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才说“人”来了,然后几
      辆小轿车把全部人都接到天宁大饭店;原来饭店里还一直有人在等着,其中一个也
      是省城来的人,剃着板刷头,像是吃公安饭的,跟宗剑锋好得像“小朋友”一样—
      —宗剑锋现在已经知道了,天宁人通常把自己的铁哥们昵称为“小朋友”,他的这
      个“小朋友”旁边坐着一个天宁人,海月觉得这个也像是公安局的,他们聊起这里
      的事,有个姓杨的就说有事找他,省里来的板刷头便问他天宁市的公安局归不归嘉
      禾管,嘉禾是区级市,天宁是归属于嘉禾的县级市,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说嘉禾
      公安局的什么长、什么长跟他什么什么关系……
      
          在天宁大饭店里,省、区、市的几路社会精英因缘际会汇聚在一起,年龄都在
      三十上下,正值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当龄,杯觥交错间,那种指点江山的气势简直
      不让人敬佩都不行。
      
          敬佩之余也让海月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一时竟然产生了“僭越”的自卑心
      理,心虚和虚心让她知趣老实得就像——正像她应该知趣和老实的那样。
      
          还是蓝天说得对,这似乎更多更大的是男人的机会;她一直尽量保持着沉默;
      这么多的男人在这里办这么要紧的事情,我掺和在里面做什么呢?我有忝列末位的
      资格吗?
      
          不管怎么样,弄到这种地步,海月想这里的安全应该没有多大的后顾之忧了。
      还需要我操心什么呀?
      
          十点多钟散场时,祁中和悄悄对她说,那姓杨的天宁人好像是“黑道”的,问
      他为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海月还是觉得他们是白道的。她不愿意接受这正儿八经、
      正大光明的事情,还需要什么黑道也来掺和,白道掺和都显得太神乎其神了!
      
          含含糊糊的,她最终都没弄明白这些人是虚张声势唬弄人的,还是给他们自己
      壮胆的,还是给他们这两个天宁人壮胆的,还是真的神通广大法术无边,抑或种种
      “还是”兼而有之——不过总算听明白了宗剑锋的一句结束语:都是为公家办事,
      原则上不希望弄得怎么样,只要大家和平共处就可以。
      
          这话才中听。
      
          海月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证券公司不能公开出面在天宁市办理名正言顺的服务
      部,这会堵住多少人的嘴、会让他们省掉多少事情、少操多少心啊!现在却只能这
      样子挽出所谓的“民间经纪人”的“工作室”来撑持这么大的事业——可是,现在
      还轮得着、犯得着我来操这个心吗?!
      
          这是停留在海月心中的一片阴霾;只是一开始的时候,这片阴霾很小很小,小
      得足以被她所感染到的热情、激情所蒸发出来的汽体同化为无形,被她忽略。
      
          从这个星期开始,海月就把自己的大本营给搬到服务中心来了。
      
          星期一上午,证券公司负责电脑的小孙和电脑供应商金老板,开始紧张地忙碌
      起来。
      
          本来还想去买办公桌的,但是领导的意思要厉行节约,说有电脑桌就可以了。
      
          本来想在11月18日星期三开业的,但是没有想到电脑调试很不顺利。
      
          这让祁中和和海月都有点紧张和灰心。
      
          18号那天,开张的算盘落空了,电脑可以委托下单却只能显示静止不动的行情。
      
          来了许多股民都带着遗憾离开了。
      
          不过到这个地步了,海月的心里也已经踏实了。排场都已经弄成这样了,电脑
      总归会到位的吧?
      
          无奈好事多磨。海月在旁边看着他们没完没了地折腾电脑都感到要“疯掉了”。
      祁中和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对海月解释:据说,钱龙网络版正版的价格要五万多,
      每年还要缴八千元的租金,因此,证券公司用的是盗版的;一般情况下,这种版本
      不仅要加密,还要确保没有病毒,因此使用的难度和风险可想而知。
      
          所以,难怪现在的状况了。
      
          眼睁睁地看着股民的失望表情,两个人心里都不好过。祁中和长吁短叹的,也
      是一付六神无主的样子,海月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再三劝慰他,反正排场
      已经扯成这样了,不至于半途而废的,一切总归会好起来的。
      
          晚上,祁中和把一台电脑与不知哪里偷接进来的一条闭路线连接起来,至少可
      以拿它应付一下。正式申请的闭路线倒一直还没有发挥正常作用呢。
      
          星期五那天,电视台没有转播股票行情,因此通常都在家里通过电视收看股市
      行情的股民,上午没开盘就拥来了,幸亏昨天接了个单机版,一二十个人围着一台
      电脑,勉强应付了一天。
      
          再不弄好的话,可真的要把他们急死了。海月一再打电话到证券公司问“怎么
      办啊”。宗剑锋终于表态了,如果再调不好,就给配置正版的。
      
          海月心想要真的这样倒反而是好事了。
      
          还指望到建行去弄两张办公桌来,本来吴所长已经答应“赞助”给她的,却非
      得要等几天。真的让人干着急却没法有脾气。
      
          而关于电视台停止股市行情的播出,谣言也很多,有的竟然说是建行不让播的,
      海月只好想当然地代为辟谣,说这跟建行肯定不会有关系。
      
          星期六那天,又打电话给王小茜求救调试电脑的事情,王小茜说明天还会派人
      来;她也会来;原来她也是计算机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海月告诉她“我们盼星星盼
      月亮一样的在盼着你们来啊”。她觉得所谓的“国营”,就是办事太难,太慢,太
      没有效益。尽管她也相信慢慢的总会理顺,但是等待实在也是最煎熬人心的。
      
          星期天到服务中心一看,林永春、肖亚红、王小茜、小孙和金老板,都在那里
      忙乱。摆弄了半天,总算钱龙动态到位了,可是委托系统又调得不满意了,时断时
      续的,没法稳定,便把委托程序拷贝到单机版上,暂时在那里委托。
      
          总算又迈进了一大步。
      
          一直到晚上十来点钟,他们才叫了出租车回去。
      
          想想也是天地良心,证券公司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们为了这里的事,真的也费了
      不少心血与精力了。
      
          次日是星期一,这天直到下午两点左右电视里都没有行情,因此一大早便来了
      许多股民,偏偏接收器又有问题了,断了三、四次,每次重新连接,都必须保证所
      有的工作站都停止工作,因此要费不少口舌和手脚。
      
          看着这样的局面,两个人都满心眼觉得对不起股民。跟宗剑锋打电话要大屏幕、
      要彩电,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说“先运转起来”,海月都不知道该不该再跟他提起这
      些话题了。
      
          好歹下午只断了一次,总算一天平安结束。
      
          总算吴所长打电话来,要她去拿自己一直在用的那张桌子,收盘后,海月便借
      了辆大三轮去了储蓄所,把该拿的能拿的都拿来了。一不作二不休,她又骑着大三
      轮车回家去拿了一张宝丽板带到了服务部,第二天又去买了黑板漆和刷子,打算把
      它弄成黑板,因为有的信息资料和通知必须尽快发出来了。
      
          一点一点地把想做的要做的一一付诸实施,心里也慢慢地踏实了许多。
      
          那天晚上她的弟弟从美国回来了,十点半从上海打电话过来,居然说学会吃
      “生菜”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现在对于她来说,最不可思议的是亲眼看见股票的价格居然可以在电脑上
      划出一条曲折的所谓“分时走势图”以及一条条她曾经抄过许多形态的K 线图以及
      更多的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怎么操作电脑的事情,总算脑子也有点开窍了;除了让这里的工作慢慢步入正
      常的秩序以外,她得让自己慢慢学会看股市行情了;这里的学问,显然不单单是简
      单的价格和线条,她得允许自己慢慢来。
      
          只要有一天比较顺利,祁中和和海月的心里都会感到由衷的欣慰。
      
          尽管或者电脑、或者线路、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常常不争气地要出故障,常
      常急得两个脾气很好的人六神无主。
      
          但海月还是常常好心情地觉得自己眼前不可思义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从10月29日上午海月截下祁中和的撤消指定交易申请书,到11月20号左右电脑
      安装到位,差不多只有三个星期的时间。
      
          这三个星期的时间,让海月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人也一下子瘦掉了十来斤。
      
          总算熬到所有的构想都变成了现实,证券公司接着操持的就是下一步怎么做好
      证券资讯方面的工作了。
      
          可是尘埃落定,却注定了不可能是一出喜剧的开始。
      
          25日,金鼎的另一个合伙人张老板带着嘉禾中信证券的几个人,不请自到的先
      来“审查”了。
      
          26日,上午刚开盘,工商所来了三个人,祁中和很耐心地对他们解释了这里的
      情况:我们这里是纯粹免费为股民提供服务的,没有具体的经营内容。但是说了个
      把小时,他们一再坚持一定要办个执照。下午又来人把祁中和“请”到了工商所。
      
          27日,祁中和请示了证券公司之后,到工商所把自己的防腐工程公司的地址迁
      到这海城商场来,同时在经营项目中增加了“证券资讯服务”的内容。
      
          原来贾福鼎这几天天天一早就把举报电话打到了天宁的工商局局长那里,举报
      这里“无照经营”。这么简单就可以“合法经营”才真的让海月两手心都攥满了汗!
      
          这种外来的干扰既是这个显然名不正言不顺却存在得理直气壮的服务部的催生
      剂,干扰者似乎就从来没有过善罢甘休的“善念”,以至于哪天没新的动静时倒反
      而会让祁中和和海月“犯贱”地想:他们今儿怎么忘记这里了?
      
          果然,很快的,这种干扰便“升了级”。这个服务部的亮相,最直接的作用是
      阻止了股民的流失,成了天宁股民的大本营和有力后盾,间接而又重要的后果是促
      使了金鼎资讯的易主。
      
          正如许多知情人预料的那样,金鼎资讯的贾、张都是个性鲜明张扬的人精,本
      身就很难协调共事,不恰当的工作作风引发了相互之间的矛盾,乃至与股民的矛盾,
      “省证券公司服务部”的开张又几乎完全阻止了他们的客源,再加上股市行情持续
      低迷、交易清淡,制约了收入来源,而开业费用及维持费用数目不菲,使他们难以
      为继,终于引来了正垂涎三尺、背景也似乎更了得的伺机介入者。
      
          原来证券行业的确是鱼龙混杂、群魔乱舞的舞台。
      
          元旦前后,嘉禾体制改革办公室、天宁市体制改革办公室,几次走访天宁市内
      的几家证券服务中心;到这里来时,祁中和和海月还满心眼地以为这些人是他们的
      “包青天”呢,殷勤款待不说,还把证券公司的赠品、很有点艺术品味的小雨伞送
      了他们好几把。其中一个鞍前马后跑得很卖力的老胡,是给天宁市领导开车的,本
      来就是省证券公司的股民。
      
          一开始,他们也的确看到了体制改革办公室的大手笔。
      
          个人哪可以开证券资讯呢?嘉禾、天宁两级体制改革办公室的走访一定给了金
      鼎莫大的压力,合法性的问题毕竟是一个原则问题,1998年的年末,天宁街上就在
      传说,天宁供销社将接管金鼎资讯。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天宁供销社的决策层证实了。
      
          说起来,天宁供销社在天宁的股民之中是小有名气的,他们利用资金优势,在
      新股申购上获利丰厚;有关的负责人袁平本来也是省证券公司的股民,洋洋得意地
      对祁中和说:我们要是参与金鼎的话,只怕你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真是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
      
          从11月23日开始,电脑算是基本到位了,可是——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几乎
      没有一天能够正常运转。
      
          要么W95 老是出现系统注册错误,要么主机无法正常接收信号,要么服务器无
      法正常转换,要么远程委托老是中断,要么十一个无盘工作站轮换着无法工作;祁
      中和好歹还是大学生,自己也一直在使用电脑的,却常常束手无策;他的一个弟弟
      还是职校的电脑老师,不时的被请来招架,无奈许多配置没有到位,许多技术也需
      要学习和实践,哥俩常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常常要向证券公司的电脑专家小孙、甚至是电脑供应商金老板汇报故障情况和
      请教处理方法,电话一通就是十几分、几十分钟;此外还要跟证券公司领导汇报这
      里层出不穷的外界情况并请示下;最主要的是,远程委托依靠的是一条电话专线。
      
          都是每分钟八毛钱的长途费啊。
      
          在11月26日到12月25日电信部门的对应结算月内,电话费高达4300元。
      
          宗剑锋要求他们到电信局里去打印出整个月的电话清单,并直言不讳地质问
      “是不是电话费不用你们支付才这样的?”同时还告诉他们,跟电话费相对应的是,
      运作了一个月后,在服务部产生的交易佣金总额根本不足以支付服务部的费用。
      
          这两个意外的“打击”让祁中和和海月愁肠百结,难以释怀。
      
          没有想到一时之间他们竟然有了如此自顾不暇的麻烦。
      
          这麻烦给了他们出其不意的当头棒喝,不仅让他们哑口无言,也让他们第一次
      品尝到了“有苦无处诉”的酸涩。
      
          他们的确还没有意识到要控制电话的使用;有的股民为了保密愿意在电脑上看
      行情却坚持要通过电话委托下单;或者委托系统故障时,他们也只能允许股民通过
      电话委托买卖股票;还有一些股民并不是省证券公司的,但是允许他们在这里看行
      情,也允许他们使用电话,是希望他们把帐户转到这边来,事实上,已经争取了隔
      壁百货公司楼上省信托证券的几个股民把帐户转过来了;原则上他们也并不禁止股
      民打市内电话……
      
          海月在电话清单里还看到了自己打给弟弟的三个长途电话,忐忑不安之余,禁
      不住也满腹怨言:“我们贴了多少手机费、电话费了,谁给我们报销了啊?我们还
      从没计较过呢。”祁中和更是一脸阴霾:“我们是面向所有的股民服务的,却只跟
      我们结算在现场的交易额,这两个数据是可以类比的吗?股市又如此低迷……”海
      月叹了一口气:“这个可是一开始我就提醒过你的哦!”祁中和有点来气了:“这
      个由得了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海月赶紧扯开话题:“知道知道;真是做梦也
      想不到会有今天这样的闲话啊。”祁中和说:“上头就知道这里没有服务部的时候,
      不存在这些费用,业务也在正常运转,不知道现在情况不同了。”海月深有同感:
      “就是嘛。”祁中和很灰心丧气:“你没听见人家供销公司的袁平在说,接收下来
      以后,立志亏损50万来支撑眼前的局面,争取股民、争取未来的长远利益。”这个
      还真的由不得海月不相信:“人家怎么就有这么高的觉悟呢?”祁中和解释道:
      “他们说已在省里了解到,金鼎是在省里备过案的,资讯确实非法,但是嘉禾国兴
      证券是可以在天宁开服务部,他们已在天宁等周边市县筹办类似服务部,但省证券
      公司却没有资格在天宁开设服务点。”海月不相信了:“私人可以开证券服务点,
      不是也可以开银行了吗?不会的。”祁中和意味深长地说道:“供销社介入的性质
      可就不一样了,倒是我们这里用的却是我的私人公司执照呢!”海月傻了眼急了:
      “你明明知道我们这里情况不一样的,你没看见省证券公司在上层路子很通的,我
      想早晚总归会给你一个交待的。”祁中和不真不假地说道:“也不要给我交待了,
      这样吧,好歹我垫付的两万多费用已经拿到手了,我不干了,你来好了。”这是祁
      中和第一次口头撂挑子。
      
          海月吓坏了。
      
          就目前的结果而言,她带给他的实在不是一个好机会,再度觉得自己非常对不
      起他,赶紧识相地闭了嘴。
      
          冷静了一下,才说:“我明天就去做个木盒子,把电话机锁起来吧。”祁中和
      也不便再执着于消极的话题:“看样子得正式给证券公司提个建议了,委托也可以
      通过网上交易的,可能速度和效率不尽人意,可是一个月的费用最多只要五、六百
      元,应该是最合算的。”海月瘦削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祁中和一向乐观、温和
      的圆脸上此时也板结着厚厚的一层霜。
      
          两个人都是近视眼,闪烁的镜片下,更闪烁的却是迷茫和疑惑。
      
          短短二个月踌躇满志的热情,还有余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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