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7)
      
          这许多站在码头上歌唱的淳朴诚实的人们,失去了六个朋友。我们呆呆地站在
      “塔马拉号”栏杆旁边,一直望到码头被椰林遮住,一直望到椰林没入海中。我们
      失去了一百二十七个朋友。在我们内在的耳朵里依然听见这新奇的乐声:
      
          “……和我们有着共同的回忆,这样,就在你远赴他乡的时候,我们也能常在
      一起。你好!”
      
          四天之后,塔希提从海面上露出来了。它不是椰林丛丛,像一串珍珠似地横亘
      着;而是蓝山峥嵘,直指霄汉,峰尖上白云缭绕,有如花环。
      
          一天清早,我们通过礁脉的出入口,驶入帕皮提港。我们面前是教堂的尖顶和
      红色的屋顶,掩映在大树和椰树尖梢的浓阴中。帕皮提是塔希提岛的首府,是法属
      海洋殖民地的惟一城市。这城市景色宜人,是政府的所在地,是东太平洋一切交通
      的中心。
      
          当我们驶入海港的时候,塔希堤居民站在那里等候,密密层层,像是一堵五光
      十色的、活动的墙。这新闻像一阵风传遍了塔希提,谁都想看看这从美洲来的“排
      排”。
      
          “康提基”占了荣誉席,停靠在海边人行道畔。帕皮提市长来欢迎我们。一位
      波利尼西亚小姑娘,代表波利尼西亚各界人士,献给我们一个用塔希提野花扎成的
      大花轮子。然后小姑娘们走上来,把香气扑鼻的白色花环套在我们脖子上,欢迎我
      们到这南海的珍珠—塔希提来。
      
          在万头攒动中,我特别希望能看到一张脸——在塔希提岛的我老继父的脸。他
      是岛上十七个当地人首领的大首领,名叫台里洛。他没有缺席。他又大又胖,神采
      奕奕,一如当年,从人丛中钻出来叫道:“台来·马第达!”大脸上满是笑容。他
      已经是一位老人了,但他还是一个给人以深刻印象的首脑人物。
      
          “你来晚了,”他笑着说道,“但是你带来了好消息。你的‘排排’真的把青
      天(台来·马第达)带到了塔希提,因为我们现在知道了我们的祖先是从哪里来的
      了。”
      
          在总督的官邸里举行了一次欢迎会,在市政厅举行了一次宴会。请柬从这个好
      客的岛上的各个角落里,雪片似地飞来。
      
          阳光和浮云之下,自由自在的日子里,我们在礁湖中沐浴,爬山,在椰树下的
      草地上跳草裙舞。一天天过去了,几个星期过去了。看来要过好几个月,才会有船
      来,载我们回家,家里有事等着我们去料理。
      
          然后从挪威来了电报:拉斯·克里斯坦森已命令四千吨的轮船“沙尔一号”从
      萨摩亚开到塔希提来,迎接远征队人员回美洲去。
      
      
      
          一天清早,一艘挪威巨轮滑入帕皮提港。一条法国军舰把“康提基”拖到它的
      大同胞身边,大同胞伸出一只大铁胳膊,把他的小亲戚举起来,放在甲板上。船上
      汽笛大鸣,笛声在椰林遍布的岛上回荡着。棕色和白色的人挤在帕皮提码头上,拥
      到船上告别,赠送礼物和花环。我们站在栏杆旁边,像长颈鹿似地伸出脖子,使得
      越来越多的花环,不至于套在下颔上。
      
          最后一声汽笛在岛的上空震荡着。“如果你想回到塔希提,”大首领台里洛叫
      道,“那在船走的时候,你一定要掷一个花环到礁湖里。”
      
          船缆解了,引擎怒吼了,推进器把水搅成了绿色,船侧着身子载我们离开了码
      头。
      
          不久,红色的屋顶在椰林后面不见了;椰林被山峦的一片苍翠吞没了;山峦像
      影子一般,沉入了太平洋。
      
          蔚蓝的海上波涛滚滚。我们再不能俯身弄水。贸易风带来的白云从蓝色的天空
      上飘过。我们和它们已不同路了。我们现在是在抗拒大自然。我们是在走回到很远
      很远的20世纪去。
      
          我们六个人站在甲板上,站在我们九根亲爱的筏木旁边,满怀感激。我们都还
      活着。在塔希提岛的礁湖上,浮着六个白色花环,随着海滩上的微波,漂进漂出,
      漂进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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