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渡太平洋(4)
      
          在失去鹦鹉的那天晚上,我们情绪上有些低沉。我们知道,如果我们在晚上单
      独值班掉下水去,会得到同样的结局。我们加紧执行一切安全规则,夜班使用新的
      救命绳子,互相警告,不要因为头两个月万事大吉就相信我们是安全的了。不小心
      走错一步路,一个不经思考的动作,能把我们送上鹦鹉所走的路,就是在大白天也
      是如此。
      
          两个电台人员从上木筏的第一天起,就工作艰巨。在亨伯特水流中的第一天,
      海水甚至从电池的箱子里淌出来,他们不得不用帆布把这感应灵敏的电台角落盖起
      来,尽可能不让大浪冲着。接着他们发生问题:怎样在这小小木筏上架一根够长的
      天线。他们试过放风筝把天线带上去,但是一阵风来,风筝直撞入海,不见了。他
      们又试放气球带天线上去,但是热带的太阳,把气球晒出洞来,气球瘪了,掉到海
      里。接着又有鹦鹉的捣乱。这一切之外,我们在享伯特水流中漂了两星期,才漂出
      安第斯山的死区。在这死区内,短波又聋又哑,毫无生命。
      
          但是到后来,有一天晚上,短波突然接通了。陶斯坦的呼号,被洛杉矶的一个
      无线电爱好者收听到了。他当时正在拨弄发报机,和一个在瑞典的无线电爱好者建
      立联系。那人问我们用的是什么机器,他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问陶斯坦是谁,住
      在哪里。当他一听到陶斯坦的住所是太平洋中木筏上的一间竹屋里,无线电就发出
      几个奇怪的响声,响声过去,陶斯坦才继续报告情况。那人惊魂已定,便从空中告
      诉我们,他的名字叫海尔,他妻子名叫安娜,她原籍瑞典,他会通知我们的家庭,
      我们都还活着,过得很好。
      
          当晚,我们都觉得这事希奇: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叫海尔的人,他远在人口稠
      密的洛杉矶,当电影放映员,却成为我们自己之外,世界上惟一知道我们在哪里、
      知道我们都好的一个人。从这晚上起,海尔(或称为海罗德·凯贝尔)和他的朋友
      弗兰克·丘凡斯每晚轮流坐着,收听木筏发出的信号。赫曼收到美国气象局局长的
      电报,感谢他每天两次,用密码报告我们所在地区内的气象。这一地区内的报告一
      向很少很少,从来没有过统计数字。后来,几乎每天晚上,纳德和陶斯坦都和其他
      的无线电爱好者们建立联系。这些人把我们问候的话,通过一个无线电爱好者伊吉
      尔·勃克,发到挪威。
      
          我们在大洋中部刚几天,安置无线电的角落里的咸水太多了,电台工作全部停
      顿。电台人员拿着旋子和焊条,日日夜夜忙得头昏眼花。那些遥远的无线电迷都以
      为木筏已经完蛋了。到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们的呼号冲入空中了,刹那之间,无
      线电那里嗡嗡之声乱成一片,像一个黄蜂窝;好几百个美国的电台人员都同时收到
      这个呼号,并且发电答复。
      
          如果你误入电台人员的领域,你真觉得你是一屁股坐在一个黄蜂窝上。那里发
      潮,海水顺着木料钻上来,到处湿漉漉的。电台人员坐的地方,虽然是木筏上铺的
      一块橡皮,但是如果你一碰发报机,你的屁股和指尖都同时触电,受到一震。如果
      我们外行之中,有人想到这设备齐全的角落里偷一枝铅笔,不是头发直竖起来,便
      是手和铅笔头一碰,发出火花。只有陶斯坦和纳德以及鹦鹉能在这角落里逛出逛进,
      安然无事。为了我们其余几个的安全,我们用一块硬纸板,标出这是危险区域。
      
          有一次深夜,纳德坐在角落里,正在灯光下修理无线电,突然抓住我的腿把我
      摇醒,告诉我:他正和一个人谈话,那人就住在奥斯陆郊外,名字叫做克里斯丁·
      艾门生。这可以算得是一个业余无线电联络的新记录。那天是8 月2 日,我们已绕
      地球行驶了六十多度,因此奥斯陆是在地球的另一头。第二天是哈康国王七十五岁
      诞辰,我们直接从木筏上发电向他致贺。隔天又听到克里斯丁了,他发给我们一封
      国王的回电,祝我们继续好运,航行成功。
      
          虽然早在康提基当年,还没有短波电台从空中传递消息,但是在我们下面的海
      浪,却和早年一样,不住地漂送木筏向西去,和一千五百年前的情况相同。
      
      
      
          我们接连几个星期看着星星在穹苍顶上的运行,看着星星来定向航行,其容易
      真使人难于相信。晚上,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可看。一到夜里,我们都知道各个星座
      的位置会在哪里,夜夜如此。我们向赤道漂去时,北方的地平线上清清楚楚地升起
      了大熊星,我们都担心,怕会看到北极星。从南方去,经过了赤道,就会看见北极
      星的。这时成为东北风的贸易风吹来了,大熊星便又沉下去了。
      
          古代的波利尼西亚人是伟大的航海家。他们航行定方向,白天靠太阳,晚上靠
      星星。他们关于天体的知识是惊人的。他们知道地球是圆的。他们对于深奥的概念,
      例如赤道、南北热带等等,都有专门名词。在夏威夷的波利尼西亚人,把海图刻在
      圆葫芦上。在其他若干岛上,他们用枝条编成详细地图,附上贝壳作为岛屿,用细
      枝来代表各股水流。波利尼西亚人知道有五个行星,他们称之为移动的星,以区别
      于位置固定的星。他们对固定的星的名称有好百个。古代波利尼西亚的优秀航海家,
      熟悉各个星在天上出现的不同位置,一夜之间会转换些什么地方,一年之间,时季
      不同,又有什么变化。他们知道什么星在什么岛的上空。有的星夜夜在某岛上空照
      耀,年年如此,便以星名作为岛名了。
      
          他们懂得,繁星满布的天空,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大罗盘,从东转到西;他们
      头上的各个星星,总在指点方向位置,告诉他们北去或是南去多远了。当年波利尼
      西亚人探了险,把目前这一大片领域—最接近美洲的整个洋面控制了之后,在后来
      的许多世代中,曾在若干海岛之间舟楫往返。根据历史上的传记,当塔希提岛的部
      落首领去访问夏威夷的时候,舵师根据太阳和星星测定方向,先向北驶,等到头顶
      上空的星星指出,他们已经和夏威夷在同一纬度了,才转一个弯,向西驶去,驶离
      目的地不远,再看飞鸟和云霓的动向,便知道这群岛在哪里。夏威夷群岛在塔希提
      岛以北偏西几度,相去有两千多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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