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5)
      
          当天上午,我们看见一条大旗鱼,紧挨着水面游到木筏附近。两片尖鳍露出水
      面,相距有六英尺,前面那像一把刀的鱼头,几乎和鱼身一样长。它弯着身子游近
      掌舵的人,然后在浪沫中不见了。在我们吃着一顿又湿又咸的午饭的时候,一只大
      海龟的甲壳、头和伸在外面的鳍,被一个嘶嘶发响的浪头一直举到我们鼻子跟前。
      这一个浪头刚下去,另外两个立刻涌上来。这期间,那海龟便不见了,来去都突然。
      这一次,我们也看见水里海龟下面,有海豚在翻腾,海豚淡绿色的肚子在闪闪发光。
      这一带水里,一英寸长的小飞鱼特别多,大群飞行,常飞到筏上来。我们也看到单
      只的大海鸥,军舰鸟也常来临。军舰鸟尾部叉开,像大燕子,在木筏上空兜圈子。
      这种鸟常被认作是靠近陆地的标志。木筏上的乐观空气增浓了。
      
          “恐怕那里真有一片暗礁,或者什么浅滩。”我们几个人想着。最乐观的那一
      位说道:“说不定我们找到一个绿茵满地的小岛—以前到过这里的人那么少,谁也
      不知道究竟。那我们就新发现了一个岛—康提基岛!”
      
          从正午起,艾立克越来越勤快地爬上那当作厨房的木箱,站着用六分仪测量。
      到下午六点二十分,他报告我们的位置是在南纬6 °42′又西经99°42′。我们是
      在海图上的暗礁以东一海里。竹桁落下来了,帆卷起来放在甲板上了。风正向东吹,
      会慢慢地漂送我们直到那里的。太阳迅速地落到海里,满月接着发出一片皓光,照
      亮了海面。海天相接,海面在黑暗和银光交织中起伏。桅顶的视野很好。我们看见
      到处是波涛滚滚,但是并没有足以表示有暗礁或者浅滩的、一阵阵的澎湃的大浪。
      谁也不进屋去,都站在那里急切望着,桅上同时有两三个人。
      
          当我们漂到海图上标出的该地区中心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测量水深。我们把筏
      上所有的铅锤,都拴在一根五十四支、五百多英寻长的丝绳的一头上。即使是木筏
      迎风,绳子下水是斜挂着的,但铅锤至少挂到约四百英寻深的地方。在这地区之东、
      正中、之西,都探不到底。我们对海面最后看了一眼,觉得可以有把握地说,这地
      区是测探过了,决没有任何浅滩。我们便扯起帆,把橹转回它原来的位置,使得风
      浪又吹打到我们的左舷后侧。
      
          于是我们和木筏又在它那顺乎自然的航道上前进了。波浪又像从前那样,在筏
      后木料之间来了又去。即使我们四周起伏的波涛奋力冲来,汹涌了好几天,同时贸
      易风在东和东南之间摇摆不定,现在我们又能睡干的、吃干的了。
      
          在这次向那假暗礁小小的航行中,我们学得了龙骨板可以发挥龙骨的效能的若
      干经验。在航程的后期,赫曼和纳德两人同时潜水到筏底,把那第五块龙骨板拔出
      来之后,我们对这几块奇怪木板,知道得更多了。自从印第安人自己放弃这已被遗
      忘了的好办法之后,便没人懂得了。这木板起了龙骨的作用,使木筏对风成一角度
      前进—这是简单的航行方法。但是古代的西班牙人宣称,印第安人在海上的筏木木
      筏,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用“某种龙骨板来操舵,这种龙骨板是他们从木料隙缝中
      塞下去的”。这种说法,对我们以及所有考虑过这问题的人,都是难于理解的。因
      为龙骨板是紧紧夹在窄缝中的,并不能够转来转去当作舵用。
      
          我们是这样发现这秘密的:风向不变,海面又平静了,因此有两天“康提基”
      径直驶去,用不着我们去碰那用绳子拴着的橹。我们把那块拔出来的龙骨板塞在筏
      后一条缝里,顷刻之间,“康提基”的航线变了,从西向西北偏了几度,然后顺着
      这新航线,不断地、静静地驶去。如果我们把这块板再拔出来,木筏便转回到它原
      来的航线上。如果我们只拔上一半,那木筏也只转回一半。只要把那龙骨板拔上插
      下,我们便能变动航线,长此驶行下去,用不着碰那柄橹。
      
      
      
          这是印加人的机巧的航行方法。他们已经实践出一套简单的平衡方法。按照此
      法,风加在帆上的压力,使得桅杆成为固定点,桅前的木筏和桅后的木筏分别成为
      两根杠杆。如果木筏后半部的、所有插在水里的龙骨板面比较重些,那筏头可以自
      由随风转动;但是如果前半部的龙骨板面比较重些,那筏尾就跟着风转。当然,最
      靠近桅杆的龙骨板,对这杠杆和力量的关系,影响最小。如果风从筏尾正面吹来,
      龙骨板便失去效用,这时不继续掌握那把橹,便不能使木筏一直前进。如果木筏就
      这样笔直地躺在水面上,那它便太长了一点,不容易在波浪上漂浮。
      
          我们完全可以让掌舵的人站着,把一块龙骨板从隙缝中拔上插下,来继续航行,
      而不用吊在橹柄的绳子上横来横去。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用惯了那把橹,宁愿用橹来
      掌舵,而以龙骨板来确定一个大致的航线。
      
          我们航行中的第二个伟大阶段,像只存在于地图上的暗礁一样,是眼睛看不到
      的。那是我们在海上的第四十五天。我们已从第七十八经度前进到第一百零八经度,
      离开我们前面最先碰到的岛,正好走了一半路。我们和东边的南美洲之间,有两千
      多海里;和西边的波利尼西亚,也是这个距离。不论方向,单讲距离,离得最近的
      陆地是东北偏东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和正南方的复活节岛,两处都在茫无边际的大海
      上,隔着五百多海里,我们没有看到一条船,后来也一直没有看到过,因为我们不
      是在太平洋上一切轮船经常往返的航道上。
      
          但是我们并不真正感觉到距离如此遥远。因为在我们移动的时候,地平线毫不
      使人注意地跟着我们滑行;而我们自己这个浮动世界始终不变—以木筏为中心,周
      围一个圆圈,向穹苍的拱顶涌跳;一夜又一夜,还是这些星星在我们头上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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