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2)
      
          在“康提基”上,我们并没有尝试古加叶。然而在前面的甲板上,我们带的几
      只大篮里面装满了其他植物,其中有几种曾在南海岛上留下更深的印迹。篮子紧拴
      在竹屋墙下没有风的地方,时间一久,篮子里就钻出甘薯和椰子的黄芽嫩叶,越长
      越高,成为木筏上一个小小的热带花园。
      
          我们遇见了离开最近的陆地都有好几千海里的海燕和其他能在海面上睡觉的海
      鸟。有时候,海面平静,我们在远远的蓝海上航行,会碰到一根漂浮着的白色鸟羽。
      如果我们靠近去细看,就可以看到上面有两三个“旅客”在随风从容驶去。“康提
      基”正要赶过去,这几个“旅客”注意到有船来了,比它们原来的又快又宽敞,便
      以最高速度横过水面,爬上木筏,让那羽毛单独漂去。因此“康提基”不久就有许
      多不给钱的乘客,都是小小的海蟹,大如指甲,有的甚至比指甲大得多。如果我们
      捉得到,可以当作好点心吃。
      
          小蟹是海面上的警察。它们一见什么可吃的东西,照顾自己从不疏慢。如果有
      一天有一条飞鱼落在木料中间,厨师没有看到,第二天就有八九只小蟹,踞坐鱼身
      上,用螯子挟肉吃。我们人一出现,它们总是吓得赶快跑开躲好。在筏尾搁橹的木
      块旁边一个小洞里,住着一只很驯良的蟹,我们叫它做约翰。
      
          和人人宠爱的鹦鹉一样,小蟹约翰成为我们甲板上的社会人士之一。如果有人
      掌舵,天气晴明,背对竹屋坐着,没有约翰做伴,在这无边的蓝海上,便感到异常
      寂寞。它大大方方地坐在洞口,眼睛睁得很大,等候换班。每人来上班,都带一块
      饼干或者一块鱼给它吃。我们只要弯下身去,在它的洞口等着,它就会直接跑到洞
      口,伸出手来。它用螯从我们手里把东西夹去,跑回洞,坐在洞口,像一个小学生
      那样,把东西塞进嘴去。
      
          有一天,我们像平常那样坐在筏边吃饭,坐得离水很近,身子向后一仰就可以
      在水里洗漱口杯。突然间,我们后边有什么东西像一匹游泳的马那样大声呼吸。我
      们跳起来一看,一条大鲸鱼游过来瞪着我们,游得近极了,我们都看到它的喷口里
      有一片亮,像是一只擦亮了的皮鞋。海里所有的动物都没有肺,都静静地游来游去,
      扇动着鳃;现在听到真正的呼吸之声,太不平常了。我们对远房兄弟—也像我们那
      样远出大海的鲸鱼—真有温暖的家庭之感。它不似那冰冷的、癞蛤蟆般的鲸鲨,连
      伸出鼻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脑筋都没有。我们这位来客,使人想起动物园里喂养
      得很好、很活泼的河马。在没入水中不见了之前,它真的呼吸了—这给了我一个最
      愉快的印象。
      
          鲸鱼曾来拜访我们许多次。绝大多数是小小的五岛鲸和齿鲸,成群结队地在我
      们四周水面上跳跃嬉戏。可是有时候也有大真甲鲸和其他种类的大鲸鱼,单独或结
      成小队出现。有时候它们像一队船,在地平线上经过,不时把水柱喷向空中,但是
      有时候它们直向我们游来。当第一次有一条大鲸鱼改变航线,好像态度坚决,直向
      我们冲来的时候,我们以为要发生危险的碰撞了。它渐渐游近,在它把头滚出水面
      的时候,我们能听到它沉重地、长长地吸了气又喷出来。它是一只庞大、厚皮、笨
      拙的陆地野兽,它不像一条鱼,就如蝙蝠不像鸟,现在却分波拨浪而来,直奔左舷。
      我们都站在筏边上,有一个人爬上桅顶,叫道,他看见还有七八条鲸鱼向我们游来。
      
          第一条鲸鱼的庞大、发亮、黝黑的前额离我们不到两码了,才沉入水底。然后
      我们看见那大极了的、蓝黑色的鱼身从我们脚下悄悄滑到筏底下。它在那里停了一
      会儿,黑黑的,一动不动。我们屏住呼吸,低下头看这只哺乳动物的流线型巨背,
      比整个木筏长出很多。然后它缓缓地沉入蓝色海水,沉得看不见了。这时候,那一
      群鲸鱼游近了,但是对我们毫不注意。鲸鱼发威,施展大气力,用尾巴打沉捕鲸船,
      大概是因为先遭到袭击。那天早上,它们在我们周围到处喷水吐气,一点也不碰到
      木筏和橹。它们在阳光之下、波涛之间,尽情嬉戏,自得其乐。但到了中午,大家
      好像得了暗号似的,都钻入水底,再看不见了。
      
      
      
          我们的木筏下面,不仅可以看到鲸鱼。如果我们揭开睡觉用的竹席,从木料的
      隙缝中望去,可以一直看到晶莹剔透的蓝色海水。如果我们就这样躺一会儿,便可
      以看见一个胸鳍、一个尾翅游了过去,又有时候,整条鱼都看得见。如果隙缝再阔
      几寸,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手执钓竿,从我们床垫底下钓鱼哩。
      
          和木筏最有缘的鱼是海豚和向导鱼。从卡亚俄海外水流中第一条海豚加入我们
      起,航程中自始至终,没有一天没有大海豚在我们周围昂首掉尾。它们为什么对木
      筏着迷,我们不知道。或者是因为能在木筏的荫影中游行,上面的荫盖是移动的,
      海豚对这样的游行着了魔。
      
          有一个时期,蚂蚁在筏上猖獗起来。几根木料中原来有些小黑蚂蚁。等我们出
      了海,水浸入了木料,它们便跑出来钻进睡袋。它们到处都是,咬我们,捣乱得我
      们受不了,几乎要把我们赶离木筏。但是渐渐地出海远了,更潮湿了,它们才知道
      大自然对它们不利,到后来我们到达彼岸时,只有少数几只还活着。在木筏上发展
      最快的,除小蟹之外,是那一英寸到一英寸半长的小蛤。它们一生好几百,筏上没
      有风的那一边更多。我们刚把大的蛤子放进汤锅,小的跟着就长出来了。蛤子味道
      鲜美。我们还把海藻撷了当生菜吃,能吃,但不怎样好吃。
      
          有一天,我们正坐着吃中饭,陶斯坦时来运转,使一切吹得天花乱坠的捕鱼故
      事为之失色。他突然放下吃饭的叉子,把手伸到海里,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哩,
      海水已在沸腾,一条大海豚已在我们中间跳动。陶斯坦是捞住了一根悄悄溜过的钓
      鱼线,线头上吊着一条惊恐万状的海豚。这条海豚是在几天前艾立克钓鱼的时候上
      了钩,挣断了线逃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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