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几般资源全使尽  只为家门安又兴
      
        原来,陈禄受了金狮的感染,来本家一位老兄陈武强家里要债。四年前陈武强
      种地缺钱,向陈禄借了八百块钱。可此人嗜赌成性,钱一到手就犯了赌瘾,上了麻
      将桌。他对自己的赌技是很自信的,原想赢点回来,不想输了个精光,所欠这笔钱
      也就一直未还。他有五儿一女,因自己不成器,给大儿娶了媳妇之后,便再没什么
      力量了。其余的儿子见摊上这么个老子,也不再指望他,只好自己暗暗攒钱准备娶
      媳。如今老二依靠勤劳节俭,好不容易收拾回一个媳妇。而老三陈三彪虽比金狮还
      大两岁,却尚未攒足成家的费用。见此光景,陈武强的赌性也大为收敛,只是在农
      闲时节手痒得不行了,才跟女人们坐在一起耍一些一天见不了二十块输赢的小钱。
      今年他在自己、老伴儿及女儿的三亩地里种了些黄芪,长得不错,预计能卖三千多
      块钱。刚才他们一家子正紧锣密鼓地修剪这三亩黄芪,就见陈禄进了院子。陈武强
      皱了皱眉,问:“在哪来?”陈禄:“在家来。”说罢走过来蹲下身,拿起几根黄
      芪说:“这些黄芪长得不错,都能卖个二等。”陈武强便与陈禄聊些农务和买卖的
      事,只不问陈禄干啥来了。最后陈禄只得自己提起:“武哥,我今天来有这么个事
      儿。八七年春季你不是从我那儿借了八百块钱?头两年我们有办法,因此从没跟你
      要过。去年我困住了,秋天来跟你要,你说:‘实在拿不出,等明年夏天吧。’我
      二话没说就走了。今年夏天我路上见了你,跟你提起这个事儿,你说:‘没种夏天
      的,等秋天吧。’我也就没再找你。现在秋天的都下来了,我想你早就给我准备好
      了吧。”陈武强:“禄子,你也知道,我就种着我们老两口和闺女的地,今年都种
      黄芪了。这不?还没变成钱呢。”陈禄:“这个我知道,但你可以拿黄芪还我嘛,
      我给你都算一等。”陈武强:“我觉得咱们弟兄俩最好不要做买卖。不然你觉得你
      亏了,我觉得我亏了,最后闹个不好。还是还钱吧。”陈禄一听这是根本不想还钱,
      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我给你算得再高,也乐意嘛,这又不是谁跟谁?再一个,
      你也不必一次给我还清。今年先还四百,另四百明年再还。”此话刚落,就见一旁
      正忙着的陈三彪说:“说到这儿甭说四百,四分也没有。”陈禄一惊:“咋就四分
      也没有?”陈三彪:“你这不是逼命吗?明显没钱,还要个没完!”陈禄:“谁要
      个没完了?”陈三彪:“那你现在还不走?”陈禄:“我才来了多大一会儿?你欠
      人钱,还不许人要?”陈三彪:“就不许你要。”陈禄:“你小子是要活抢人啦!”
      陈三彪:“抢你又咋地?”这小子是近几年逞出来的拼命三郎,曾把本村很多霸道
      的人顶碰得没办法。对于陈禄的凶残,他只听说过,没见过。因为陈禄自打改革开
      放后,很少跟人斗狠,如今又上了岁数。因此陈三彪很是不屑。见陈三彪使横,陈
      禄岂肯退让,说:“我看你他妈的是活腻味了。”陈三彪:“你才活腻味了,你给
      爷来。”说罢绰起一把铁锹。照当年,陈禄会抓住对方俯身拣锹的空,就把其干倒。
      而今岁数大了,毕竟沉稳了许多,见对方绰家伙,只是更快地绰起一把钢叉。陈武
      强老两口见势不妙,急忙把三儿抱住拖至家中。陈禄虽然怒火中烧,但心想:“我
      今天是来要钱的,不是要命的。虽然是用老命换小命,也不想换。因为那个小杂种
      的命根本不值钱。”因此他没有闯进去,只是在门外骂:“小杂种你有胆量给爷出
      来,打不断你的腿爷不姓陈。”他早就想好了,如果对方真地冲出来,他就只有下
      毒手。里外正骂着,金狮跑了来,见此情形,心的话:“父亲刚刚病好,不能再忍
      气吞声,得把对方压倒。”想到这儿对里面喊:“三杂种你给爷出来,爷把你的头
      揪下来喂狗。”陈三彪没见过陈禄的凶残,却品尝过金狮的歹毒。那还是十年前的
      时候,陈三彪因比金狮大两岁,比金狮高一头,喜欢欺负金狮。金狮生来带些憨厚,
      对于别人的欺负不怎么在乎。谁知陈三彪越逞越凶,一次竟把金狮按倒打了七八拳。
      打完他以为没事了,扬长而去。谁知金狮拿起一块石头悄悄跟上,对准其后脑狠命
      砸了过去,砸在后脖上。陈三彪也经打,受到重击,竟未跌倒,反过来抓金狮。金
      狮自知体力不敌,撒腿跑回了家。回家见父母等人都不在,只得将门反锁上,候在
      屋里。陈三彪咽不下这口气,便叫了两位哥哥来算帐。来了进不了屋,只得在外叫
      阵。金狮则坚守不出。陈三彪急得没法,见金狮在窗户边观注,便伸手进去抓。金
      狮见状,照准其手背就是狠命一抓,抓得露出白骨。陈三彪象猪嚎一般吼了一声,
      两位哥哥见状欲破门而入,却见陈禄两口干活儿回来,只得散去。自此陈三彪见了
      金狮便躲得远远的。因此今天他见金狮前来叫阵,一下子蔫儿了半截,也不再称爷,
      只是硬着头皮底气不足地喊:“有胆量你进来。”如此僵持了一会儿,玉枝赶至,
      将父子二人拉回。回到家里,陈禄火气消匀,猛醒:“嚷这么一架就可以不还钱的
      活,不都嚷来了?不行,我得把那个三杂种的腿打断。”金狮:“打断他的腿,你
      不得坐牢赔钱?”陈禄:“那咱们的钱就不要了?他若好话好说,我还可以不要。
      若就这么横,我非要不可。”金狮:“钱是要要的,但不能动武。”陈禄:“那咋
      要?”金狮:“起诉。”陈禄想了想说:“我知道你跟法庭小包不错,可让人家为
      你去追千儿八百,合适吗?”金狮:“这是他的职责,我只不过能让他快点。”玉
      枝:“因为几百块钱,跟人打官论司,不嫌麻烦?”金狮:“现在不是钱多钱少的
      问题,而是要不要公理和正义的问题。不维护公理和正义,小人会越来越猖狂。”
      
        第二天一上班,金狮即将一纸诉状放至法庭小包的面前,状告陈武强和董宏胆
      欠债不还。该法庭管辖着周围四个乡镇的民事诉讼,包括迈达召乡。因为是金狮递
      的状子,小包于当天即下了传票,于本周六的上午即开了庭。到庭的除了金狮,就
      是陈武强,董宏胆没有来。小包便先对陈武强开问:“陈金狮写的这个状子,说你
      借钱四年不还,是不是真的?”陈武强答:“是真的。”小包即说:“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为什么借了钱不还?”陈武强:“我从没说不还,只是现
      在没钱,还不了。”小包:“无限期拖延,跟不还有什么区别?照你这么说,人们
      欠了钱,只要不说‘不还’,就可以永远欠下去了?”陈武强:“我现在确实困难,
      五个儿子才娶过两个。”小包:“你的儿子是该你给娶呢,还是该别人给娶呢?”
      陈武强:“当然是该我给娶呢。”小包:“那你为什么要让别人给娶?”陈武强:
      “谁让别人给娶了?”小包:“拿别人的钱娶,还不是叫别人给娶?”陈武强:
      “谁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我给儿子娶媳妇,别人也能帮一下嘛。”小包:“帮忙
      是人家自觉自愿的事,哪有强迫别人帮忙的?”陈武强:“谁强迫别人帮忙了?”
      小包:“借了钱屡要不还,不就是强占别人的钱,强迫别人帮忙?”陈武强低头不
      语。小包继续说:“人家有办法的时候没帮你?现在人家比你还困难,也要人家帮?
      你五个儿子好歹娶过两个了,人家三个儿子还没娶过一个呢。”陈武强仍低头不语。
      小包问:“你还有什么说的?”陈武强:“哎,小包,我问你这么个事。他爹吼着
      要打断我儿子的腿,这算不算恐吓罪?”小包:“什么恐吓罪?人跟人话不投机,
      相互诈唬几句,我见得多了。那要构成个罪的话,一个乡盖一座监狱也不够用。你
      儿子不也说过要人家的命吗?”陈武强又低头不语。小包:“说吧,什么时候能还?”
      陈武强:“明年一定还。”小包:“不行,最迟今年底。”陈武强:“今年还一半,
      明年还一半,行不?”小包:“这个我做不了主,得问人家原告。”说着用下巴指
      了指一旁坐着的金狮。金狮说:“行。”小包:“那好,你今年先还人家六百。”
      陈武强:“不是一半吗,咋成六百了?”小包:“废话,借钱付息是受法律保护的,
      只要不超过银行贷款利率的四倍。”陈武强:“可这事先没有约定呀!”小包:
      “当初人家虽没跟你要,可你为了借到钱,不是主动承诺过吗?”陈武强矢口否认
      :“没有。”小包:“那人家现在也可以按银行利率跟你要呀。”陈武强又低下了
      头。小包:“签字吧。”陈武强迟疑。小包:“你若不签,我就强制执行,一次索
      回。”陈武强只得在还款协议书上签字。签罢要走,小包说:“等等。陈金狮递状
      子的时候,交了五十元的诉讼费。这笔费用该由你败诉方负担,所以你现在先还陈
      金狮五十元。”陈武强来时带了五十元,如今只好付与金狮。金狮说:“这笔费用
      由我们双方共同负担好了。”说罢只收了二十五。陈武强离去,金狮问小包:“那
      董宏胆没来,怎么办?”小包:“你放心。他不出庭只能对他不利。我现在就下最
      后通牒,限他一个月内把钱连本带息还清,否则强制执行。”金狮:“怎么强制执
      行?”小包:“有财产的扣财产,没财产的扣人。”金狮:“如果家里没财产,本
      人又常年不着家呢?”小包笑笑说:“那就没办法了。若在古代,老子跑了,可以
      抓儿子;儿子跑了,可以抓老子。而今不但老子跑了不能抓儿子,男人跑了都不能
      抓老婆,只能抓直接跟你借钱的那个人,也只能扣直接跟你借钱的那个人的财产。
      而且扣财产时,还需留下房子、锅碗、米面等生活必需品。”金狮点点头,心的话
      :“看来法庭的办法也很有限。”自此,他要债的劲头也不怎么足了。结果到最后,
      他们总共只收回三千多的债来,其余的绝大部分就算扔了。此是后话。
      
        下午,金狮因乡里没啥要紧事,便下了个早班,回家跟父亲交待打官司的经过。
      正谈着,就见一个工商所的和一个税务所的一块儿进了屋。陈禄和金狮慌忙让座、
      敬烟、上茶。分宾主坐定,来人开言:“去年你们收黄芪赚了不少,我们也没来收
      一分钱。今年你们又收下这么多,总该出点了吧?”金狮:“行,应该,这个好办。
      这样吧,一年四季难得你们来一趟,你们先坐着,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喝
      酒,喝完了该咋办就咋办。”说罢去村中那个大一点的小卖部置办酒菜之类。待他
      买回来,却不见了那两位工商、税务人员。他问父亲:“那两个人呢?”陈禄:
      “走了。”金狮:“走了!没说啥吗?”陈禄:“你走后,他们问我:‘你儿子在
      哪上班呢?’我说:‘在茂林岱乡里呢。’他们说:‘怪不得有些面熟。’我说:
      ‘你们都是办公事的,见面机会自然多一些。’他们点点头,又问了些买卖上的事,
      最后说:‘我们走了,以后再来。’我说:‘喝了酒再走吧。’他们说:‘不了,
      趁早还要回城呢。’说完就走了。这两个人你认不认得?”金狮:“见过,但没对
      过话,也不知道姓甚名谁。”陈禄:“你说以后他们还来么?”金狮:“不知道。
      若来了,你就先给喝酒,喝完了再主动给个二三百就行了。”陈禄点点头。书中暗
      表,这两个人后来也没有来。当时全旗财政压力还不大,几乎没有什么硬任务。就
      拿茂林岱乡来说,一年财政支出近八十万,收入却只有二十七万,不足部分全由旗
      里补。旗里不足部分又全由市里补。当时市里税源充足,国有大中型企业的经营状
      况还好。
      
        第二天下午,给金凤和振华做媒的那个买卖人冯友亮前来拜访陈禄。陈禄置办
      了些小菜与之喝酒。喝酒间无非聊些生意上的事。聊至中间,陈禄问:“做了这么
      多年的好买卖,看来积累下不少资金吧?”冯友亮:“唉!这几年我倒是没少挣钱,
      可连盖房子带吃喝,也没积攒下多少。”陈禄:“那你做那么大的买卖,哪来的资
      金呢?”冯友亮:“靠自己的钱挣钱,啥时候能挣下?我跟高占金、窦世雄、苗巨
      奎都挺熟,每年都要从他们那儿贷好几万。”他所说的这三位分别是迈达召信用社
      的主任、副主任。金狮:“这三个人的为人处事咋样?”冯友亮:“对人都不错。
      相比较而言,高占金虽是正的,胆子却最小。苗巨奎的胆子还可以。胆子最大的是
      窦世雄,敢吃敢放。不过高占金、苗巨奎都有自己的买卖,不吃也行。”陈禄:
      “这就对了。还是自己做买卖来钱快,吃别人的能吃多少呢?哎,窦世雄干吗不做
      买卖呢?”冯友亮:“他子女小,做买卖没人手,又一时找不到做的。”金狮:
      “你跟窦世雄有多熟?”冯友亮:“我是他家的常客,昨天中午还在他家里喝酒来。”
      金狮:“我早想结识一下这个胆大心细的人,可惜没个穿针引线的人。”冯友亮:
      “这个好办,我给你引荐。你们交往不难,都是官道上的人。”金狮慌忙敬了冯友
      亮一杯酒。聊至日近西山,冯友亮告辞,金狮心的话:“此时不劳他引荐,难道还
      另行请叫不成?”想到这儿说:“咱俩现在去窦世雄家,方不方便?”冯友亮:
      “行啊,有啥不方便的。”金狮:“那好,我现在就跟你走一趟。”说罢随冯友亮
      一起出屋。出屋见冯友亮骑的是摩托,便说:“你先回家,我随后就到。”于是冯
      友亮骑摩托在前,金狮骑自行车在后,奔和吉库仑村而来。该乡信用社总部设在和
      吉库仑村,而窦世雄的住宅就建在总部旁。清水沟距和吉库仑只有四五里的路,因
      此冯友亮回家尚未坐稳,金狮即赶至。于是二人步行前往窦世雄家。路上金狮边走
      边说:“我看,初次见面,我什么也不带反倒自然。”冯友亮:“你说得对,等认
      识了以后再动真的也不迟。一会儿去了,他若给咱们摆酒,你就尽管喝。如今的吃
      食东西,吃谁的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混个脸熟。”说话间进了窦世雄的家,窦世雄
      笑问冯友亮:“在哪来?”冯友亮指了指金狮:“在他们家来。”窦世雄:“这个
      后生是?”冯友亮:“是陈禄的大公子,现在在茂林岱乡里当差。”窦世雄:“噢,
      陈禄,我认识,是个有本事的人。”说罢递烟倒茶,并吩咐老婆上酒上菜。于是三
      人边喝边聊一些政策、生意及信贷方面的事,聊得很投机。聊了约摸一个半小时,
      冯友亮和金狮见天色不早,方告辞出来。
      
        星期一上了班,金狮听说农科站给本站的职工拉煤,很高兴,心的话:“真是
      雪中送炭。”如今已是立冬前夕,塞北的天气已开始寒气袭人。别的人家已在半个
      月前即在家里生起了火炉,金狮家里却至今未生。原因是人、钱两忙,还没拉回块
      儿炭来。因此听到拉炭的消息,金狮高兴地跑至姚世清办公室,问:“我的炭是哪
      趟车?我也好引路卸车。”却见姚世清不无遗憾地说:“不给你计划的。”金狮怔
      了怔,问:“为啥?”姚世清摇摇头:“不知道。哎,你去找郝建东说说。”金狮
      :“我不能有事没事老麻烦郝建东。”说罢跑至站长史善德办公室,问:“为啥不
      给我拉炭?”史善德:“这很简单。你没给站里效力,给你拉的什么炭?”金狮:
      “扯淡。那鸡场不是农科站的?我建鸡场不就是给农科站效力?就算建鸡场前我没
      给农科站做事,也是因为你不给我事干,又不是我不干。”史善德不耐烦地说:
      “不管如何,你没干事,就不能给你拉。”金狮又异常平静地说:“我再问你一句,
      到底拉不拉?”史善德把眼一瞪:“就不给你拉,咋地?”金狮冷笑了一下,说:
      “史善德,你以为你是谁呀?这农科站是你家的?你想给谁就给谁?我告诉你,如
      果第三趟没我的,我让你这个拉煤车出不了农科站这个大门儿。不信你就试试。”
      说罢扭头就走。刚走几步,又转回身来冷笑着说:“闹得越大越好,我怕啥?”说
      罢甩门而去。史善德本来是见金狮坐得舒服,心理上不平衡,才不给拉炭。如今见
      人家志在必得,反倒后悔起来:“与其被逼着给,还不如当初就给计划上。能不给
      吗?他敢跟副乡长打架,跟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何况人家占理。”于是于第二趟就
      给金狮家里送去半车精煤。这种人有个特点或优点,就是转弯快,不会因为不好下
      台就不下该下的台。也正因为有了这个特点或优点,才这么吃得开。
      
        11月9 日(星期六)傍晚,金狮回到家里,问父亲:“啥时候能发货?”陈禄
      说:“还得一个来月。”金狮:“唉!商场如战场,兵贵神速。我让你们早收早发,
      结果你们还得一个来月。”陈禄:“我也想早走,可这个张大虎抠得太细,一天搞
      不回三百斤的货来,全靠咱们搞。”金狮没法,问:“不能提前半个月?”陈禄:
      “那就得加大价钱。”金狮:“该加就加嘛。现在收下的只要把它的运费带出来就
      行了,不然早收的也没赚头。”书中暗表,这发运黄芪有个定数,即六吨正好装满
      一个火车集装箱。如装不满,就会浪费运费。因此陈禄听了金狮的话点点头,说:
      “好,加。哎,有这么个事儿,听说广州今年开始收黄芪的工商管理费了,而且照
      实收哩。如真的照实收的话,可不少呢。”金狮:“以往干脆不收?”陈禄:“干
      脆不收。”金狮:“听谁说的今年收呢?”陈禄:“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从哪来的,
      反正现在收黄芪的都这么说。”金狮:“也就是说这消息不肯定?”陈禄点点头:
      “现在还不肯定。”金狮陷入沉思。陈禄:“能不能这样?给咱们这儿的工商所交
      上二三百块钱,却让他们开个二千二三的收据。”金狮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能
      不能,我试试。”说罢带了两条好烟复返茂林岱,来至工商所所长郑武的家里。郑
      武见金狮带着烟来,说:“你来就来嘛,带这些东西干啥?”金狮:“哎,家里常
      做买卖,全靠你照顾。”说罢将烟放在一边。郑武也不坚持,说:“今年又收黄芪
      了?”金狮:“嗯,又收了些。”郑武:“前一阵子他们(指手下)要去你们家收
      管理费,我说:‘去意思意思就行了,那是我的亲的哩。’谁知他们听了我的话,
      意思都没意思。”金狮笑着说:“你看,沾你多大的光?”郑武:“听说现在广州
      也开始收了,而且照实收呢?”金狮:“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儿。”郑武:
      “广州收费,我有什么办法?”金狮:“你们能不能这样开票?第一联儿(存根)
      开个二三百,第二联儿(收据)却开二千二三百。”郑武惊得直摇头:“那可不敢。
      要让抓住了,往死里整呢。”金狮:“我们一拿上这个第二联儿就下广州了,广州
      一用完就撕了,不会有问题的。”郑武:“你是不知道,我们所里这些人表面上对
      我挺尊重,实际上一个个不知道咋想的。说不定有人恨不得置我于死地,好自己当
      所长,正愁抓不着我的把柄。我跟你这么说吧,就是我自己做买卖,也不敢那么做。”
      金狮理解地点点头。郑武:“我只能给你这样,照实收,但按最低比率。这也省不
      少嘛。不然去了广州,人家按最高比率收不说,还要罚你。那可就没远近了。”金
      狮点了点头,起身说:“我回去跟我爹商量商量。”郑武也起身:“那好,回家好
      好商量商量。总的来说,不收你的可以,但虚开我可不敢。”金狮回家把情况说明,
      问父亲:“怎么办?”陈禄:“那还怎么办?与其照实收,还不如去了广州再说。
      说不定广州还不收呢。至于什么按最高比率呀,罚呀,没那事儿。广州人才没咱们
      这儿的横呢。”金狮点点头,说:“我也听说广州的投资环境比咱们这儿的还要宽
      松。”结果呢?结果是银狮带黄芪下广州后,根本没遇到收工商管理费的。后话不
      提。
      
        且说11月23日(星期六)下午,金狮估计家里要发货了,便早早地回家。到家
      就见院子里货已空,父亲却在炕上躺着。他问父亲:“咋的啦?”陈禄坐起来说:
      “唉!这几天忙着发货,又感冒了。”金狮:“就感冒,没别的吧?”陈禄:“就
      感冒。”金狮:“货呢?”陈禄:“发了。”金狮:“啥时候发的?”陈禄:“前
      天。”原来他受了金狮的催促后,立马加价收黄芪,竟比金狮要求的还早发了两天。
      金狮惊问:“谁去了?”陈禄:“银狮和大虎去了。”金狮:“你不走了!”陈禄
      :“我感冒了,走不成。咋啦?”金狮:“我当初不是说了,货一下去,不论贵贱,
      马上出手?”陈禄:“我也是这么嘱咐银狮和大虎的。”金狮:“但银狮控制不了
      大虎,左右不了局面。”陈禄:“我嘱咐大虎的时候,大虎满口答应了。”金狮:
      “答应归答应,怕的是他事到临头看利重,迟迟不出手。”陈禄一听也害怕起来。
      金狮:“能联系上吗?”陈禄:“走时说好的,每隔一天的中午12点,我去邮电所
      接一次他们的电话。”金狮:“那好,你让银狮拿定主意,快卖快回。若大虎不同
      意,就就地分货,各卖各的。”陈禄答应。
      
        过了一个礼拜,金狮从乡里回到家,问父亲广州情况。陈禄答:“比咱们早走
      十来天的那两家已经回来了,赚了三成。”金狮:“现在咋样?”陈禄:“银狮说
      现在能赚一成五。”金狮:“即便这样每家还能赚五千。你没让他们马上出手吗?”
      陈禄:“让了。我说五千就五千,马上出手。他们也答应了。”金狮稍放宽心,又
      问:“那边儿货多吗?”陈禄:“银狮说还不算多。”金狮:“但会越来越多。再
      跟他们通话时,你让他们赚个三四千就卖。”陈禄:“为啥?”金狮:“不略低于
      行情,就很难在一两天内出手。”陈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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