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千年如一日
      
          王安经常会干出一些出人意外,让人吓一跳来的事来。
      
          上一次,大概是快过年的时候,他开辆大吉普满大街给人送钱(稿费),其中
      也包括在下。寒风中看他那花白的头发,憨厚的笑容,我当时就被感动得不行,说
      :“只要是王安找写文章,保管答应。”
      
          这一次王安又出了一本书,让我又吃了一惊。王安写财经的书那是没得说,像
      玩儿似的,轻松中透着智慧,纯中国风味,自成一格,我称之为“另类王安”。不
      过,写这种时政社会类的书,我没有留神他还有这个本事。不过,想一想也不奇怪,
      《股爷您上坐》就是出自王安之手。王安有写史的天赋!
      
          相比一般的历史书,王安的书大有长处和独特之处。我略略将其概括为四。
      
          一是趴在地上,近距离写历史。
      
          凡过去的皆可称历史。历史有几种,一是久远的历史,二是时近的历史,三是
      刚刚过去的历史。刚刚过去的历史画卷飘然而去,却又历历在目,清晰可辨。这样
      的历史看似好写,其实却难。其原因,画鬼容易画人难。写三皇五帝盲然不不可考
      之事要好写得多,就像当年郭沫若闭着眼都能考证出几千年中国历史是一部儒法斗
      争史,儒家代表落后,法家代表先进。
      
          写近史尤其是刚刚过去的历史则不同,人人皆知的事,你何敢胡编,尤易遭诟。
      别看王安憨,可是胆大,越是近的他越敢工笔描画,也不怕人指摘。
      
          二是个人修史,破“历史崇拜”的禁,续中国当代私家修史之新风。
      
          过去写历史,据说首先要“信”,即真实可信。很长时间内,弄得我以为凡历
      史书上写的都是必定真金白银,是“未见之事的确据”。到后来,才惊呼上当,至
      少中学到大学所学的历史原来只是官家乃至特定时期的某人需要我特别知道的历史
      而已,哪里谈得上“信”?哪里谈得上“史”?这样的历史课不如不学,免污了我
      的脑子。
      
          历史是否可信?外国史家早有高论:历史并无什么真正的信史,有的只是主观
      的人眼中主观的历史,亦即所有的历史其实都是主观史。心理学实验表明,一人持
      枪从课堂上呼啸而过,所有学生和老师虽都是历史见证者,但对于这持抢者的描述,
      却是千差万别、相去甚远,就如同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何谈得上“信”
      呢?我们不如说历史不过是每个人眼中的历史,每个民族眼中的历史而已。
      
          我这样说,不是说王安的时政史不是信史,我只是强调,王安写史,虽未必信,
      亦未必较官家史更不信。
      
          论到历史的书写,在中国过去一度形成习惯,是后朝写前朝,但只有官家可以
      修史。后来是以官家为名的权势人物修史,如某个接班人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改
      定历史,仿佛历史是件衣服,非要裁剪得合已身不可。但官家妄为,老百姓却禁写
      历史,否则就有捣乱之嫌,也算是中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一例。
      
          如今是开放时代,又是商业时代,百姓写史,写自己眼中的历史应非新鲜事,
      世界万事,任人评说,民间修史,为一时之盛,实在是中国兴起的气象。古人相信
      “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之类的大话,就今人而言,只不过我手写我心而已,有何
      不可?
      
          王安时政史是小老百姓的写史,用王安式的眼看人看事,拣拣挑挑,圈圈点点,
      不必强令谁阅读,更不必强求谁接受,至于描摹了几分、刻画了几分,不劳权威费
      心,自有公众评说。
      
          三是夹叙夹议,不让一堆史料堆砌,而是辅之以评点——是那种体察深刻而老
      到,颇有独特王安风味的史评。
      
          笔者读《史记》,最喜欢的是读太史公曰如何如何,有一种爬上高山后拨乌云
      见天日的感觉。王安的评论却是顺手拈来,简短睿智,轻松幽默,叙事与评说相交
      融。我不知道这样的文字是写史还是评史?
      
      
      
          其实,笔者相信,王安咀嚼陈事的心态,是坐在什刹海边的老人的那种看透世
      事、智慧快乐的心态,浸透着王安的忧患与关怀、辛酸与甜蜜、光荣与梦想,是那
      种特别耐琢磨的蚕丝。
      
          四是文字一流。
      
          正如书家字与画家字有别,政论家写史与史家写史亦有其不同。我曾经说过,
      王安的财经评论是另类,其中的一大特点是像崔永元,天大的事在他那里都变成了
      小事,另一大特点是意想宏阔、发散,能将许多在常人看来完全不搭架事的联在一
      起找说法,真个是修炼成仙,自成一家。王安固有的叙事风格沿袭了去年他出的另
      一本书《25年》,但有更多的思考和评述,这也就要求他更加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圣经》“彼得后书”第3 章第8 节有“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语。
      历史与现实、现实与未来,原本是一条河,是一个奇妙的交融过程,你永远无法真
      正搞清什么是历史,你也永远无法将你所经历的一切与历史分割开。王安的书总让
      我联想到此前的中国和此后的中国。所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岁月和历
      史从来也就是这个样子罢。
      
          王安不容易。
      
          赵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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