伢子抗婚
      
        陈娟在厨房里帮着保娘包着春卷。马老太太说要让桂花母女几个晚上好好吃一
      顿镇上的春卷,让马平特地到镇上最好的春卷皮加工店加工了二斤春卷皮子,又让
      保娘去邻镇的乡下买了最新鲜的荠菜回来做馅。
      
        乡下的孩子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听说老太太要请她们吃春卷,一个个都喜颜
      悦色地围着李桂花问什么是春卷。李桂花听说老太太要包春卷,也是咽了一口的口
      水,要知道在乡下,他们想吃上一顿春卷可不是容易的事,当下就把夏梨和腊梅的
      事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跑到厨房帮着保娘一起包春卷来了。
      
        在虎镇上,也就是春节过后至农历二月间才会吃上春卷,但也是殷实人家才乐
      意消费的美食,平常人家桌面上倒是不常见的。吃春卷讲究的是皮薄馅嫩,所以要
      吃春卷,就要买上好的春卷皮子。别看春卷皮子就那么小巴掌大一块圆皮子,真要
      做得又薄又好看可是要费些功夫的,弄不好就会厚了或者破了,所以虎镇上也就只
      有一两家的春卷皮子烙得好,一到春节时分,这两家的春卷皮子一定会卖得大火,
      每年这个时候,五伢子便会带着小荷花一起到“唐家铺子”等唐家的婆姨烙好春卷
      皮子,然后用干净的湿毛巾裹了皮子回家,交给保娘,让她包出鲜的春卷。
      
        “表姐,你可有口福了。年年都有春卷吃。”桂花看着桌面正中放着炒好的鲜
      肉荠菜馅的面盆,一边拿筷子夹了一大筷菜馅,一边往春卷皮子上搁着,看着保娘
      的手势,依葫芦画瓢地包着。
      
        “你放这多馅不成的。”保娘一边包着手中的春卷,一边看着桂花手中包着的
      春卷,“馅要放得适量,你看我,就放这么多就行了。”说着,用手指轻轻沾了沾
      面前的一碗清水,在搁好春卷馅的皮子周边抹了抹,才麻利地把皮子的两头拉起,
      一齐往中间捏紧。“你看,包边的时候得沾一下水,这样才不容易掉馅。”
      
        保娘边说边瞟着陈娟,“太太倒是包春卷的能手。小时候在家也常吃这玩意吧?”
      
        陈娟笑着,“倒也不是。是德阳爱吃,被逼着跟邻居学的。”
      
        “南京人也爱吃春卷?”保娘边包边问陈娟。
      
        “南京离虎镇又不是很远,大家的习性都是差不多的。”陈娟仍然挂着笑,
      “前些年,德阳见我不会包春卷,还跟我发了很大的一通火呢。”
      
        “啊?马老爷敢对太太发火?”桂花抬眼看着陈娟,“这男人你越惯他他越不
      像话,我们家死鬼就那副死德性,你越让着他他越得理不饶人,你要不让着他了,
      他就像只哈巴狗似的耷拉着脑袋。太太,不是我挑拨你和马老爷,我们女人啊,千
      万别心软,心软就要被男人欺负的。”
      
        “那倒不会。德阳对我还是很好的。”陈娟低着头,认真地包着春卷,“保娘,
      这荠菜真是新鲜,我们在南京很难买到这样新鲜的荠菜。”
      
        “那是。咱们虎镇上的荠菜又鲜又嫩,很多从上海回来的老爷太太都嚷着要吃
      用虎镇土生土长的荠菜包的春卷呢。这吃春卷,吃的就是个荠菜的鲜味,要没了荠
      菜,用什么馅包出的春卷都不是真正的春卷。等太太回南京的时候,我给老爷好好
      包些让你给带回去让他吃个够。”
      
        “那麻烦你了。”陈娟伸出右手手指在保娘面前的水碗里沾了一下水,轻轻抹
      在春卷皮子四周,麻利地把皮子往中间捏着。
      
        “瞧你的手巧的,老爷娶了你真是福气。”保娘瞟着陈娟,“以前的太太什么
      活也不会干,难怪他们两个总是吵架。”
      
        陈娟瞟了保娘一眼,“保娘,你能跟我说说如英姐的事吗?”
      
        “嗯?”保娘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伸手捂着自己的嘴,直愣愣地看着对面
      的桂花。桂花这会子早把上午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连忙打圆场说:“都是些陈年
      老芝麻了,太太听这些做什么?我们还是赶紧着包春卷,包好了我们再好好唠唠嗑。”
      
        “没事。”陈娟抬眼看着桂花,“你们别拿我当什么太太,现在已经是民国了,
      不讲究这么些规矩了。如英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忌讳这些话的。”
      
        “太太是真想听吗?”保娘疑惑地看了陈娟一眼,陈娟点着头,示意她说下去。
      
        保娘叹了口气,说:“如英太太是荷花她爷爷,就是太老爷的姑妈夫家的表侄
      孙女,说起来也算是从前掉在荷塘里淹死的小兰太夫人的表侄女。太老爷一直无法
      忘记小兰夫人,就提议把如英太太娶进门给德阳少爷做了太太。打先他们的感情还
      算可以,后来也不知道为了些什么事,他们三天两头闹矛盾,倒不怎么听到他们吵
      架,就是每天见着如英太太,她都拉长了一张脸,一看就知道小两口晚上又闹上了。
      荷花五岁那年,也是他们闹得最凶的一年,如英太太突然变了本性,天天跟德阳少
      爷吵,后来突然就吊死在了院里那棵皂角树上。说起来也是冤孽,大家都认为是小
      兰太夫人死得不甘,闹将出来的事情。”
      
        “是因为沈少奶奶吗?”陈娟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桂花。
      
        “太太,你这么看着桂花干什么?”桂花的手一抖,手里捏着的春卷也掉到了
      桌子上。她旁边的夏梨眼明手快,连忙从她手边捏起春卷,轻轻捏着。
      
        “没事,你别怕。”陈娟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我听你提过沈少奶奶和德阳的
      事情。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那不就是在老太太面前胡诌了讨老太太一笑嘛!”桂花僵硬地笑着,
      “他们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
      
        “真的?”陈娟斜睨着桂花,“你这么一说,我倒觉着真有些什么了。”
      
        桂花一惊,连忙把目光瞥向保娘。“表姐,你帮我说说,你看我这嘴笨的,尽
      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就想听你说。”陈娟的目光落在桂花的脸上。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便
      脸上仍然挂着笑意。
      
        “真没什么。太太你也都听到了,那会德阳老爷年纪还小,见了漂亮姑娘难免
      会有些小猫抓心,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您就别往心里去了,真的没什么的。”桂花
      伸手指着前院说:“柳三小姐都嫁到沈家十多年了,她跟沈老爷感情好得跟什么似
      的,虎镇上下没一个人不知道的,您说她跟德阳老爷又能有些什么呢?”
      
        “是啊,太太。”保娘看着陈娟,“沈家在虎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们
      这样胡乱猜疑别人,要是被沈家的人知道了,可不要惹出乱子来的。”
      
        陈娟淡淡地笑着,“我就是随便问问。”瞟着桂花,“你说得对,哪个男人年
      纪轻的时候不对美女动心,我就是好奇,没多想的。”
      
        “没多想就好。”桂花睃一眼夏梨,“你别帮着瞎忙和了,越帮越忙,去那边
      房里看看,腊梅和栀子都在干些什么?”
      
        夏梨“嗯”了一声,往客房去了。桂花见支走了夏梨,才松了口气,冲陈娟说
      :“这丫头心重,太太实在不该在她面前提这些个事的。”
      
        “我觉着夏梨这孩子挺好的。”保娘淡淡地说:“昨天晚上,她还特地给我送
      了一块丝帕。上边还绣了凤凰呢。”
      
        “一块丝帕就把你收买了?”桂花盯着保娘,“怪不得你变了卦,不让五伢子
      娶我们家腊梅。”
      
        “你看,又来了?不已经跟你赔过礼道过歉了吗?得了,我看这回五伢子要娶
      谁我跟马平谁也不发表意见了,都由你和老太太看着办,省得你说我打自己的小算
      盘。”
      
        “我几时说过你打自己的小算盘了?”桂花嘴上硬道:“我这是看不惯你们这
      副嘴脸。你才做了多少年镇上的人,就忘本了?也知道挑三拣四的了。”
      
        “这哪是挑三拣四?”保娘刚想问她腊梅命里克夫的事,可一想到夏梨的关照,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反正我就是觉着大姐还没出阁,就嫁二妹,有些与礼不合。”
      
        “你是铁了心要让五伢子娶了夏梨不成?”桂花睃着她,“也好,由着你们就
      是了。反正我嫁哪个女儿都是嫁,只要你们日后待我女儿跟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
      我就让了你们这一回。”
      
        “真的?”保娘瞪着桂花,“你不反悔?”
      
        “我反什么悔?就是觉得你们城里人一身的毛病,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总是亲
      表姐妹,哪有不可以商量的话?再说夏梨和腊梅都是我女儿,五伢子娶了谁对我来
      说不一样?”桂花望了陈娟一眼,“太太,你说我这话在不在礼?”
      
        陈娟笑着,“就怕你呆会在老太太面前又哭又闹。”
      
        “太太哪儿话,这不是笑话我李桂花吗?”桂花也笑着,“现在就剩我们仨,
      我也说句心里话,表姐变卦要娶夏梨,我是老大的不痛快,可转念一想,我要先嫁
      了腊梅,夏梨心里也是老大的不舒服,索性就依了表姐的心思,要不痛快也就只是
      腊梅一个人。那丫头虽然随和,却是个木头货,成得了亲成不了亲她也不会在意的。”
      
        “这话可是你自个说的。呆会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得好好跟老太太把这话说了。”
      保娘瞟着她,“要不老太太真要把我跟马平吃了不可。”
      
        “那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桂花埋头裹着春卷,“快点包吧。表姐,你朝
      外头喊一声姐夫,让他把灶点了,把油就热着。”
      
        保娘应了一声,指着桂花的脸,“看你猴急的,比丫头们还要馋嘴!”
      
        桂花扑哧笑了出来,“这可不怕你们笑话,我们乡下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些
      好东西。都是要托老太太和太太的福,我们才能吃到这么鲜美的春卷。表姐,你还
      不快点叫姐夫点灶!”
      
        ……
      
        马老太太吩咐了,晚上大家都到大厅的方桌前坐着一块吃饭。马老太太披着裘
      袄,窝在太师椅上,斜着脑袋望着身边的小荷花,“数数,晚上都有几个人吃饭?”
      
        “一共是十二个人。”
      
        “十二个?有这么多?”马老太太掰着手指数着,“那就叫马平在方桌上搁上
      圆桌。圆桌宽敞,十二个人正好能坐得下。”
      
        小荷花端着水碗,递到马老太太手里,又从衣兜里掏出那个陈娟给她的药瓶,
      轻轻从里面倒出两粒药片,也递到马老太太手里。“奶奶,该是吃药的时候了。”
      
        马老太太一见药片就皱着眉头,“荷花,你天天逼着奶奶吃这玩意,不是要了
      奶奶的命吗?”
      
        “奶奶,您听话。这是沈少奶奶特地请西洋的郎中为您开的药,您吃了病才能
      好得快啊。”
      
        “好什么好?”马老太太咳着,“我自己的病我心里清楚着。要不是你,奶奶
      恐怕早就撒手走了。就是因为你,奶奶才勉强撑着这口气,要看着五伢子娶了亲才
      会安了心啊。”
      
        “啊?”小荷花诧异地看着马老太太,“什么?”
      
        “没什么。”马老太太望着她,“快去叫马平把圆桌搬进大厅。”
      
        “我要先看着奶奶把药吃了再去。”
      
        “你走了我就吃。”马老太太看着她,“听话,快过去把马平叫过来。”
      
        “我要看着你吃下去才去。”
      
        马老太太皱着眉,“好,我吃。”把药片摊在手里看了又看,极不情愿地塞到
      了嘴里,又端起碗咽了一口水。
      
        小荷花看着马老太太吃下药片才放心地出了大厅。可她不知道,马老太太一见
      她出了大厅,立马从嘴里把药片吐了出来扔到地上,用那双裹了的三寸金莲把药片
      碾得粉碎。说什么她也不会吃这些洋人的玩意,先前小荷花给她的药片她也都吐了,
      一粒也不曾吃下。
      
        马老太太从袄子的袋子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子,对着自己照了又照。头上的白发
      又多了些,皱纹也比从前更加密了,往日娇美的容颜再也无法找回一星半点的痕迹,
      马老太太不禁伸手抚着自己斑白的头发,轻声叹息着。
      
        她又看到了小兰,她柔媚的脸庞宛若桃花般灿烂,尽管不抹胭脂也时常是白里
      透着红,让人一看心里就觉得格外清爽。小兰穿着一件粉紫色的丝裙,手里还持着
      一朵粉荷。小兰抿着嘴望着马老太太微微笑着,马老太太忽然觉得这笑容已经久违
      了,她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见过小兰这样冲她笑过了。
      
        “雪莹姐,这朵荷花好看吗?”小兰笑着举着手里的粉荷在她面前轻轻一扬,
      “是大楠哥从荷塘里摘给我的。”
      
        “好看。”雪莹凝望着小兰手中的粉荷,“你和大楠又到荷塘里划船了?”
      
        “没有。大楠哥踩到水里替我摘的。”小兰的脸上洋溢着一股欣慰的笑靥。
      
        “他踩到水里了?多危险啊!”雪莹盯着小兰的脸,“你怎么也不拉他一把?
      要是出了事,该怎么收拾才好?”
      
        “不会出事的。大楠哥说荷塘里的水浅。再说他也没踩到深水里去给我采荷花。”
      小兰笑着,“你看,这朵荷花像不像我?大楠哥说它像我。”
      
        雪莹干笑着,“像。你比荷花漂亮。”
      
        “你取笑我?”小兰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捏了一下,歪着头看着她,“不许取
      笑我的。”
      
        “我哪儿敢取笑你?呆会大楠知道了,又要把我赶了出去了。”
      
        “你还记着上回踢毽子的事呢?好了,我都已经忘了,大楠哥也不是有心的。”
      小兰轻轻摇着雪莹的肩。
      
        “谁惦记着了?我就是这么一说。”雪莹从她手里拿过荷花放在鼻下闻了闻,
      “嗯,真是清香。要不这朵就送给我吧,你让大楠再给你采一支。”
      
        “你要喜欢就给你吧。”小兰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脖子,“雪莹姐,听说雪峰哥
      送给你一面小镜子,可不可以借给我看看?”
      
        “嗯?”雪莹回过头看着她,“你是说他从西洋人手里弄来的那个破镜子?”
      
        “什么破镜子?大楠哥说那可是个好物件。”小兰探着脑袋望着她,“我就看
      一眼,行吗?”
      
        “我当是什么好物件呢?回头我拿来送你得了。就是一面小圆镜子,我都没稀
      罕过。”
      
        “真的?”小兰的目光透着欣喜,一下子窜到雪莹面前,“你说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镜子就搁在我的梳妆台上,我嫌它小,不爱用它。早
      就想拿它送了你,怕你知道是我用过的,心里不高兴,所以就一直扔在那儿。”
      
        “怎么会不高兴呢?我早就想要一面西洋小镜子了。大楠哥老说给我弄一面回
      来,可总也不见他给我弄回来。”
      
        “那是。”雪莹笑着,“他倒是会做好人。自己弄不回来就跟你说我有。可摘
      朵荷花就只有你的份没了我的份了。”
      
        “这不是大楠哥不知道你喜欢荷花吗?”小兰笑着,“他要知道你喜欢,肯定
      也给你摘了回来的。”
      
        雪莹抿着嘴笑着,“他呀?整颗心里就只装得下你凌小兰一个人。要说他心眼
      大,我可真的是信不过,我就觉得他心眼儿小,小得只能装得下你一个人,我这个
      表姐什么时候被他装在心里过?”
      
        “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姐姐就快别怪罪他了。大楠哥
      跟我在一块的时候,总是要提起姐姐来的,怎么能说他心里没装着姐姐?”小兰望
      着雪莹,“姐姐忘了,前天大楠哥还送你一筐的李子呢!”
      
        雪莹扑哧笑着,“你呀,还没跟他成亲呢,就一天到晚尽替他说话。好了,我
      不说他不好了,要不有些人还不跟我急成什么样的。”
      
        ……
      
        马老太太轻轻抚着小圆镜子,小兰的面容仍然出现在镜子里。她的嘴角仍然挂
      着微笑,手里仍然捏着一支粉荷,穿着那件粉紫色的丝裙,宛若天仙临尘。
      
        “小兰,是你吗?”马老太太轻轻对着镜子里的人说着:“我就知道,你一定
      会原谅我,要不你也不会对着姐姐笑,是吗?我知道,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不该
      见死不救,如果姐姐没有存了私心,你也不会被姨父害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
      错。”
      
        小兰还是冲她笑着。但这笑却让马老太太奶到一阵心悸。
      
        小兰从雪莹手里接过那面小圆镜子,欣喜若狂地在手里把玩着,对着它照了又
      照,透过镜子的折射,看着里面的雪莹说:“姐姐,这镜子真好,你是真的把它送
      我了吗?”
      
        “再问我就不送了。”雪莹轻轻笑嗔着,“好像我是个吝啬鬼,说了的话岂有
      往回收的?”
      
        “好姐姐!”小兰紧紧抓着镜子,跑上来搂住雪莹的脖子,“姐姐,你真好!”
      
        “谁让你是我妹妹呢。”雪莹笑着,“以后你天天就拿这小镜子照着梳妆,可
      不美死你了。”
      
        小兰笑着拉着雪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胭脂,塞到雪莹手里,“这个送你,
      是我爹从扬州带回来的。”
      
        雪莹看着镂空雕牡丹花的胭脂红木盒,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这倒也是个
      好东西。我收下了。”边说边放进衣兜里,“还是我们家小兰好,心也细,难怪大
      楠爱你爱得发狂。”
      
        小兰故意瞟着雪莹,“不许说大楠跟我的事。对了,姐姐明天有空吗?要有空
      我们一起去乡下玩。”
      
        “去乡下?又是大楠那没头脑的想出的点子吧?”
      
        “不是他,是我自己想去。大楠哥也要去的,姐姐去还是不去?”小兰拿着小
      镜子在手里比划来比划去,“你看它,真好,照得比水里的影子还要清楚。”
      
        “西洋的玩意就是比我们自己的好。你瞧,它什么都能照见,你脸上就是有一
      颗芝麻大的痣,它也能给你照出来。”
      
        “那还不好?”小兰仔细端详着镜里自己的容颜,“这样上妆时就知道要遮哪
      儿了。你看,我右边的脸是不是比左边的脸白些?怎么从前没发现过呢?”
      
        雪莹笑着,“你这是活见鬼了呢。一张脸,怎么能一半比另一半白的?你又没
      涂脂抹粉。”
      
        “我说真的。你瞧!”小兰回过头,“你过来瞧瞧,你看看,镜子里的我是不
      是右边的脸比左边的脸白?”
      
        雪莹拗不过她,走了过来,刚一探头朝向镜子,却看见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正狠
      狠地瞪着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与愤怒,忽地,她看见镜子里的脸右半边突然
      变得比左半边的脸更要白,像涂了一层面粉,还渗着湿漉漉的水迹……
      
        马老太太只觉得两眼一黑,手中的小圆镜子“啪嗒”一声摔到地上。
      
        马老太太颤抖着手想从地上拾起摔碎了的镜子,却看见无数张煞白的面孔出现
      在每一块摔碎了的镜子中。她感到一阵心悸,连忙伸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大声喊着
      “小兰”的名字。小荷花和马平闻声赶过来,连忙扶起要往地上跌下去的马老太太。
      小荷花轻轻拍着马老太太的背,关切地问着,“奶奶,你没事吧?”
      
        马老太太死死捂着双眼,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破镜子说:“赶快把它给收拾了。
      小兰,小兰在里面。”
      
        小荷花给马平使了个眼色,马平立即蹲下身,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破镜子。
      “好了,奶奶,平叔已经收拾好镜子了。”小荷花扶马老太太在太师椅上坐正,
      “没事了,小兰已经走了。”
      
        “走了?”马老太太慢慢松开捂着眼睛的双手,抚着小荷花的头,“奶奶倒不
      是怕她。奶奶这把老骨头了,什么时候死了都不要紧,奶奶是担心你,我真的怕她
      连你也不会放过。”
      
        “不会的。奶奶不是说我长得像小兰吗?我想她不会害我的。”小荷花从闻声
      跑过来的陈娟手里递过茶水,端到马老太太口边,“奶奶,您先喝口茶,压压惊。”
      
        马老太太看了陈娟一眼,从小荷花手里接过茶碗,轻轻呷了一口茶,问陈娟说
      :“上次你是不是真的看见如英了?”
      
        “我想我是眼花了吧。”陈娟低声说:“娘,您别多想,好好养病要紧。”
      
        马老太太叹着气,“我想你跟虎虎还是早点回南京吧。这宅子里不干净,我怕
      虎虎他……对了,怎么一直没看见虎虎?”
      
        “虎虎在夏梨她们屋里跟桂花母女玩呢。”
      
        “噢。”马老太太点着头,“你们这两天就回去。我这儿有马平和保娘照应着,
      就放心地走吧。”
      
        “可是您的病还没好结实。”
      
        “你们的性命要紧。”马老太太不无恐惧地打量着大厅四周,“我早知道这宅
      子不干净,最近是越闹越厉害了,我总会看到小兰和如英,还有你爹,你们早点走
      我才能放心。”瞟一眼小荷花,“荷花,要不你也跟着虎虎他们先到南京住一阵子,
      我总感觉她不会放了你。”
      
        “不,我不去。”小荷花正色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陪着奶奶。我不
      怕,我娘她不会害我,小兰也不会害我的。是奶奶您想多了。”
      
        “也是,毕竟母女连心,如英是不会害你的。可是小兰……”
      
        “奶奶,你别替我担心了。小兰生前也是个善良的女子,是太爷爷害死的她,
      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的。而且我们家为了此事也已经死了不少人了,相信她的怨气
      也慢慢解了,您还是放宽些心吧。”
      
        “解不了的。我三天两头地看见她,她总是满面怒容。她要是只要了我一个人
      的命倒也罢了,可我总觉得她不会就这样善甘罢休了。唉,陈娟啊,你快去把他们
      几个都给叫过来,让马平把圆桌摆好了,我们开饭吧。”
      
        陈娟“嗯”了一声,从马老太太手里接过茶碗,搁到桌上,面色凝重地慢慢出
      了大厅。
      
        桂花一边帮五伢子系着袄子上的扣子,一边连拉带拽地硬是把仍带着几分醉意
      的他拖进了大厅。桂花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倒是十分的满意,嘴上虽然怪保娘不劝着
      不让他喝酒,其实心里也没真往心里儿去,哪个男人不会染上酒呢?只要她女儿嫁
      到了镇上来,一辈子的温饱就不成问题了,再说马家是出了名的善家,还怕自己女
      儿嫁了过来受多大的气吗?
      
        夏梨和腊梅紧紧跟在桂花和五伢子身后进了大厅,栀子则拉着小叶子的手慢慢
      朝大厅这边走着,虎虎在叶子旁边神气活现地昂着头,一边大踏步往大厅过来,一
      边不时回过头催促栀子和叶子快点走。马平和保娘则各自端着碗盘,不紧不慢地跟
      在众人后面,陆续进了大厅。
      
        马老太太占了主位,陈娟坐在她上首,桂花坐在她下首。小荷花紧紧挨着陈娟
      坐着,虎虎挨着小荷花,叶子挨着虎虎,栀子挨着叶子。桂花旁边,依次坐着的则
      是五伢子。夏梨。腊梅,中间留着马平和保娘的位置。
      
        “你们快着点。把菜都端上来,就等你们了。”马老太太朝着保娘喊了一声,
      “都快上桌吧。汤先放灶上炖着,你们都先过来。”
      
        保娘催促马平先入了座,自己则返身回厨房拿了绍兴的女儿红过来,笑嘻嘻地
      入了座,冲着桂花不无羡慕地说:“老太太今天可是把老底都拿出来了。这瓶酒可
      陈了有些年头了,德阳少爷回来了,都不曾舍得拿出来吃的。”
      
        “那真是罪过了。”桂花望一眼马老太太,“桂花何德何能,让老太太这么破
      费。”
      
        “我这可不是为了你。”马老太太挂着笑,瞟着五伢子,“我这全是为了五伢
      子。”马老太太见五伢子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笑着骂着,“五伢子,你这臭小子,
      酒瘾倒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也好,男人嘛,会喝个酒也不是什么坏事。”掉头望
      着小荷花,“荷花,听说家仁不怎么能喝酒,得让他学一学的。”
      
        “他挺能喝的。”小荷花低着头,“家仁说在上海总要应酬客户,经常要在外
      面喝酒。”
      
        “是吗?那得劝他少喝些。喝多了伤身体。”老太太笑着,给桂花碗里夹了一
      条油炸得金黄金黄的春卷,“尝尝你表姐的手艺。她炒的春卷馅又嫩又滑又酥,在
      馆子里也吃不到这么爽口的。”马老太太瞟着众人,“都举起筷子,别拘谨。来,
      吃。”
      
        除了五伢子,大家都站起身夹着春卷往嘴里送。小荷花一边咬着春卷,一边偷
      偷望着五伢子。五伢子低着头,手里抓着筷子,胳膊肘搁在桌面上,却不动弹。
      
        “五伢子,你怎么不吃?”桂花用胳膊肘捅着五伢子,“怎么还没睡醒吗?快,
      尝尝你娘的手艺。老太太说你娘的手艺好得很。”
      
        “来!五伢子!”夏梨不失时机地夹了一条春卷放到五伢子面前的碗里,“吃
      吧,香着呢!”
      
        五伢子抬起头,慢慢提起筷子,夹着春卷,慢慢往嘴里送去。他的目光正好与
      小荷花的碰到一起,两个人都慌忙低下头,各怀心思地咬着春卷。
      
        “多吃点。”夏梨又往五伢子碗里夹了一条春卷。
      
        马老太太抬头瞥了一眼夏梨,“还是表姐懂得疼表弟。”
      
        听了马老太太的话,腊梅忽地抬起头,朝马老太太看了一眼。她一小口一小口
      地咬着春卷,却好像怎么也嚼不出它的滋味来。夏梨一个劲地往五伢子碗里夹着菜,
      听着夏梨对五伢子充满关切的话语,腊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借故要小解先下了饭
      桌。
      
        “桂花啊,你别光吃春卷,今天晚上我们就在饭桌上把五伢子的亲事给定了吧。”
      马老太太瞟着桂花,“到底要娶谁,就让五伢子说了算吧。”
      
        “嗯?”桂花诧异地看了马老太太一眼,又瞟了瞟五伢子,“既然老太太发了
      话,就由着五伢子吧。”
      
        “五伢子,跟我说说,你是想娶夏梨呢还是想娶腊梅?”马老太太用一种锐利
      的目光扫着五伢子。
      
        五伢子低着头,没有支声。小荷花紧张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五伢子会做出什么
      选择。但她知道不管他做出什么选择,都不是他内心所情愿的,一时间,她好像忽
      然明白了奶奶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要替五伢子张罗婚事的真实用意了。
      
        “五伢子,老太太问你话呢!”马平睃着五伢子,“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
      老太太说。”
      
        五伢子慢慢抬起头,看了看马平,又看了看马老太太。夏梨紧张地盯着他的脸,
      脸色更显红润。
      
        “真的想什么就说什么吗?”五伢子低声喃喃说着。
      
        “是的。”马老太太看着他,“想什么就说什么。”
      
        五伢子似乎突然来了劲,扫了一眼桌上所有的人,忽然站起身,直直地望着马
      老太太,“老太太,我,谁也不想娶!”
      
        五伢子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变得鸦雀无声。大厅里静得掉根针也能听得到,小荷
      花讷讷地望着五伢子,突然感到脸上有些烫。
      
        “你说什么?”沉默过后,马老太太大声冷冷问着五伢子。
      
        “回老太太的话,我说我谁也不想娶。”
      
        马老太太重重把手里的酒碗往桌上一搁,“这事由得你吗?”
      
        马平。保娘。桂花。夏梨。腊梅,都紧张地盯着五伢子的脸看。他们没有想到,
      五伢子居然一句话也没说,起身就要往大厅外走。保娘立马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
      把五伢子给按了回去,连忙朝马老太太赔着不是。
      
        桂花怔怔地瞪着五伢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指着夏梨,“我们家
      夏梨哪一点配不上你了?还有腊梅,她既端庄又娴淑,能娶了她俩中的一个就是你
      天大的福份。”
      
        五伢子瞥了一眼桂花,嗫嚅着说:“我没那么大福份。”
      
        桂花的心立即有如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了脚心。她委屈地望着马老太太,
      “老太太,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我这还有脸带着几个女儿回乡下去吗?她爹要是
      知道有这种事,还不把我休了啊?”
      
        “这事有我作主呢!”马老太太冷冷瞪着五伢子,“五伢子,这门亲事是由你
      父母定下来的。你不娶也得娶。说吧,夏梨和腊梅,你喜欢哪一个?”
      
        “我谁也不喜欢!”五伢子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借着三份酒气,看着马老太
      太大声说:“我不是货品,夏梨和腊梅也不是,我们的婚姻得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你!”马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也站起身指着五伢子,愤怒地说:“反了你!
      五伢子,你!”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民国了!孙中山大总统都说了,婚姻解放,婚姻自由,
      你们没有权力对我的婚事指手划脚的!”
      
        “我们没有权力,谁有权力?”马老太太瞪着五伢子,“你是想气死我这个老
      太婆子是吗?”
      
        马平冲到五伢子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大巴掌。马平狠狠瞪着五伢子,“你还
      没醒酒吗?说什么疯话!”
      
        “我没说疯话!”五伢子正正地盯着马平的脸,“爹,我清醒着呢,您用不着
      替我在老太太面前打马虎眼。”回过头望着愤怒中的马老太太,“我知道,在你们
      眼里我五伢子始终是个端不上台面的下人,可是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这跟
      你们这些金枝玉叶的小姐公子是没有本质的区别的!为什么你们就可以找自己喜欢
      的人成亲,却偏偏要我们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为夫妻呢?”
      
        五伢子从手边端起满满一杯女儿红酒,咕咚咕咚地一仰脖子喝干净,直视着马
      老太太的眼睛,“老太太,今天您就是打死了我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决不答应!”
      五伢子撂下这句话,不顾马平和保娘的阻拦,疯也似地跑了出去。大家都僵在桌边,
      马老太太忽然大喝了一声,“我们吃我们的!都别管他!”
      
        五伢子在林记酒馆门前来回晃悠着。他无奈地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叹了
      口气,继续往前走着。德祥一眼看见了五伢子,从酒馆里跑出来,拽着他的胳膊说
      :“五伢子,你怎么又要出来喝酒了?”
      
        五伢子白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说:“放心吧,我就是喝酒也不会到你们这家
      来!好好地当着你的伙计去吧!”
      
        “怎么了,吃火药了?”德祥端详着他,“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到底发生
      什么事了?都要成亲的人了,干吗整天耷拉着一张脸?这可是好事,你该高兴,该
      挂着笑才对啊。”
      
        “什么好事?比死都要难受的坏事!”
      
        “嗯?”德祥不解地望着他,“到底怎么了,你不喜欢那家的闺女?”
      
        五伢子无奈地点着头,嘴里哼了一声,说:“嗯,不喜欢。”
      
        “早说啊,你不喜欢让给我啊!我这正愁着找不到媳妇呢!”德祥打趣着说。
      
        “你喜欢你拿去好了!”
      
        “什么人?劝你一句,干吗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好了,我这会正忙着,你
      要有什么想不开的,呆会我们打烊了,你到我家来找我,兄弟我好好陪你喝上几碗。”
      
        “用不着了。”五伢子朝他挥着手,“你忙你的吧。我随便走走。”
      
        抬着望着天上的星星,五伢子找不到哪一颗是他,哪一颗是小荷花。他在想,
      那颗最亮的最大的星星应该就是小荷花吧,可是自己又是哪一颗星星呢?他找来找
      去,却始终没法得知究竟哪一颗星星代表着他自己,他想,也许他就不是星星,只
      是地上的一滩烂泥而已。
      
        星星怎么会跟烂泥在一起?他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他一个人走到西街的尽
      头,路那边就是乡村,远远望过去,到处都是一片荒芜了尚未开垦的田地,灯火也
      越来越远,他已经走到了一处田垄边上。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坐在田垄边,抬头望
      着那颗最明亮的星星,心里想着,也许这样远远地看着它才是他最应该做的。
      
        对于小荷花,他也应该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关心着她,只有这样,星星才不
      会害怕,才不会刻意躲着他这滩烂泥。他的心里忽然感到阵阵难过,就这样放弃这
      段感情吗?小荷花连知道都不知道他在爱着她,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如果星星知
      道地上的一滩烂泥爱上了它,它还会让自己美丽的星光照射着它吗?星星之所以一
      直无私地照耀着每一寸不知名的土地,是因为星星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的存在,五伢
      子想,也许不让小荷花知道他的存在才是最好的,也许,自己真的该寻求另外一种
      生活。他想到了离家出走,对,是出走。
      
        腊梅紧紧跟在五伢子身后,一直偷偷尾随到田垄边上。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
      长一岁的表哥,腊梅的心里简直打翻了五味油瓶,什么滋味都体会到了。五伢子看
      到了她,却没有声张,他静静地望着她投过来的身影,轻声叹着气。良久,田上起
      了风,五伢子才回过头,讷讷地望着腊梅,“你回去吧,要不呆会儿要冻坏了的。”
      
        “表哥。”腊梅咬着嘴唇,“我们一块回去吧。”
      
        “不。我想一个人多呆一会。”五伢子抬头望着那颗最明亮的星星,“我想多
      看一会儿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再说在大院里也能看得到的。”
      
        “不一样的。”五伢子摇着头,“大院里的星星和这里看到的星星是不一样的。”
      
        腊梅还是咬着嘴唇,她挨着五伢子的身边坐了下来,“那我陪着你一起看星星。”
      
        五伢子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两个人都抬头看着星星,五伢子看到的那颗最
      明亮的星星是小荷花,腊梅看到的最明亮的星星是五伢子。五伢子的泪珠在眼里打
      转,腊梅的泪水也轻轻从眼眶往外溢着。五伢子伸手把泪水擦掉,笑着望着头顶上
      的星星;腊梅偷偷伸出衣袖抹掉眼泪,仍然咬着嘴唇,偷偷瞟一眼五伢子的侧脸,
      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头往五伢子肩头靠去。
      
        五伢子只当是小荷花的头挨了过来,他不想打扰这美好的气氛,任由腊梅挨着
      他的肩。她的长发飘拂在他的耳畔,让他感到好柔好顺,甚至能让他闻到一种淡淡
      的梅花香味。他不知道,腊梅一直是用泡过的梅花洗头的,只是觉得好闻,沁人心
      脾,浑身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爽与惬意。渐渐地,风大了,五伢子才回过神,轻
      轻推开腊梅,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不好意思地瞟着腊梅,“起来吧,我们回去吧。”
      
        “嗯。”腊梅依旧紧紧挨着他,跟着他的步子往回走着。
      
        “表哥,那颗星星真漂亮。跟天芙小姐一样漂亮。”腊梅突然望着他这么说。
      
        “嗯?”五伢子继续朝前走着,“是吗?星星有天芙小姐那么漂亮吗?”
      
        腊梅惊疑着望了一眼五伢子的背影,她没有再说话,紧紧挨着他,她的头慢慢
      往五伢子的胳膊上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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