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6 月27日土曜日休,白天洗衣、下棋、看棋谱。
      
        手谈、坐隐、烂柯,从这些五花八门的别称看来,围棋的确是一项被文化反思
      填满了每一个角落的运动。如果从帝王运动的“常规原则”考虑,它自然是运筹帷
      幄的纸上谈兵,而在这其中就发生过不少奇闻趣事。据《梁书》记载,梁武帝经常
      召集臣下进宫通宵对弈,精力之旺盛常常使得对手难以招架,但碍于君臣之礼,那
      些棋艺颇受梁武帝“赏识”的人也只能有苦难言。有一次,某位大臣与梁武帝一边
      下棋一边竟打起了瞌睡,于是皇帝金口一开,送了句“状若丧家狗,又似悬风槌”
      给他。
      
        作为一个围棋爱好者,梁武帝不仅身体力行弈棋不止,而且亲自主持了一系列
      的围棋活动。先是效仿前朝(南朝齐)举办大规模的品棋活动,后来还亲自撰写围
      棋专著,著有《围棋赋》、《围棋品》、《棋评》各一卷。只可惜,这些著作都没
      能流传下来。
      
        梁武帝热衷围棋,每当拿起棋子,他就完全沉浸到了那棋盘世界的方寸之间,
      心无旁骛。然而,这黑白棋子带给他的却并不尽是如意之事。因为沉湎对弈,他就
      曾闹出误杀人命的事。
      
        榼头师是当时有名的高僧,据说他道行已全,能知过去未来。不过,也许他从
      没替自己预测过凶吉,要不然后来的误会也不会发生了。一日,梁武帝在宫中和大
      臣弈棋,同时令人去召榼头师,说是对弈完了要听高僧讲佛。榼头师得到召命马上
      赶到宫中,可惜他到的真不是时候。当侍从进内禀报时,正巧皇帝落子大呼“杀却”。
      于是,会错了意的侍从便召来卫兵,将榼头师绑至刑场斩首。等下完棋,梁武帝想
      起要召见榼头师,左右侍从回答说已奉旨将此人杀掉了。皇帝听罢,后悔不迭。
      
        梁武帝时期的棋坛虽然仍以士族为主,但出身微寒的人也得到了提升的机会。
      而随着棋品活动的展开以及大量棋艺作品的问世,围棋的发展也达到了一个空前的
      高峰。据记载,活跃于梁武帝时期的棋士记名册上的人数可达数百,可谓风靡一时。
      不过在这一派繁荣场景的背后,却是一个王朝的日益式微。梁武帝晚年,佞臣乘机
      作乱,在经历了四年的“侯景之乱”后,围棋发展的黄金时代也就此滑落。
      
        在中国历朝历代的帝王中,有人棋艺精湛,也有人只是小有兴致,但隋朝的开
      国皇帝杨坚却称得上是个特例。与南朝皇帝对于围棋的一力推崇不同,隋文帝认为
      它的繁盛是亡国的征兆,所以很是反对。当时的他肯定不会料想到,后来隋朝的覆
      灭居然还真和那小小棋盘扯上了点关系。
      
        李渊建唐代隋可谓破釜沉舟,而他正是在对弈时下定决心的。据《旧唐书·裴
      寂传》记载,李渊留守太原时,每有设宴必会邀裴寂对弈。相传后来李世民欲劝其
      父起兵,正是请裴寂做了说客,在对弈时晓之以天下大势,说动李渊下定反隋的决
      心。
      
        其实,李世民在棋盘上的“政绩”还不止于此,“一子定乾坤”的唐代传奇可
      谓愈发精彩。隋朝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当时有一个
      虬髯客张三,为人豪爽仗义,心有大志,也想伺机起兵。他从朋友李靖处听闻了李
      世民之才,希望能与其先见上一面再谋后计。后来在李靖莫逆之交刘文静的府上,
      这一次颇具意义的会面终于达成了。
      
        李世民应邀而至,虬髯客张三见其神采奕奕,气度不凡,心里争霸中原之念已
      经消减了不少,但终究他还是如提议般地邀李世民在棋盘上切磋一番。张三一坐定
      就抓起四子摆在四个角的星位上,嘴里还高呼一声“老虬四子占四方”。此时的李
      世民已经心知肚明对方的来意,他不慌不忙地执起一子,放在棋盘的天元上,朗声
      道“小子一子定乾坤”。
      
        李世民棋艺远胜张三,虽然自动让四子,但他把第一手下在了天元,可谓始终
      掌握主动。中盘过后,张三所占的四个角已被吃掉其三。当李世民又拿起一枚棋子,
      要向最后一角发起进攻时,张三托住了前者的手,嘴中道“中原大地已归公子所有,
      东南一隅,山高路远,就请公子交托于我”。后来,李世民开创大唐盛世,张三自
      领十万大军渡海东征,当了扶余国的新王。
      
        宋太宗“常胜将军”不愿当。照理说,陪人下棋算不上苦差事,但在“伴君如
      伴虎”的大旗下,这里头的滋味可有些变调了。
      
        宋太宗赵光义爱好围棋,技痒时自然得寻个对手。当时,在皇宫里头有个专职
      叫“棋待诏”,日常工作就是与皇帝对弈。其时的棋待诏叫贾玄,他每次和宋太宗
      对局总是不多不少仅输一子,那时叫“一路”,为的就是不让天子扫兴。贾玄的棋
      艺高出皇帝不止一筹,而宋太宗也清楚自己是被相让了,起先他对此也挺满意,并
      没有点破。但是日子久了,宋太宗对这种“常胜”渐渐失了兴致,外加还总是赢得
      不明不白,他这心里头就更加不舒坦了。
      
        一日,他下定决心,执意要让贾玄拿出真本事来与自己大战一盘。听闻圣意后,
      小小棋待诏自是连连推辞,但宋太宗另有高招——故意让贾玄三子。不过即便如此
      折腾,贾玄还是以精准的一路之差输棋。宋太宗失望之余马上要求再下一盘,并警
      告贾玄,若是再输可就要革去官职了。
      
        第二盘棋开始,下到中盘时出现了一个“三劫循环”,双方都不能退让,按规
      矩应判为和棋。面对这一结果,宋太宗要求再来第三盘,而且还加重了警告力度—
      —贾玄若胜,能获赐徘衣(获赐徘衣在宋代是极大的荣耀),倘不敌,便会被抛进
      污泥浊水中。
      
        结果第三盘依旧和棋,因为贾玄被皇帝强迫性地让了三子,所以就算是输了。
      不过待他被侍卫扔进荷花池后,突然又高呼了起来。原来,贾玄的手里头还握着一
      枚子没算呢!见此情景,宋太宗不禁笑了起来,而后又赐予徘衣。
      
        在宋太宗的榜样作用下,围棋在这一时期有了比较大的发展,还留下了几本名
      著,比如《棋经十三篇》、《忘忧清乐集》等都是那个朝代留给后人的宝贵文化遗
      产。
      
        明太祖朱元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从乞丐、和尚再到皇帝的经历。皇帝爱好
      围棋,原本这并不稀罕,但草莽出身的朱元璋多少有点特别,因为他的擅长居然是
      “模仿棋”,只要能占得天元,那后头就是“照葫芦画瓢”,总能赢对手一子。据
      说如此一来,他的胜率还相当高(当然了,他在这里头肯定是沾了不少天子身份的
      光)。
      
        “烟雨湖山六朝梦,英雄儿女一枰棋”。据说朱元璋常与徐达“在南京莫愁湖
      边下棋。一次朱元璋连吃徐达两子,自以为胜局已定,徐达却说:”请陛下仔细观
      局。“朱元璋一看,原来徐达的棋子隐约连成”万岁“二字,不禁心花怒放。于是
      将湖边的一栋楼赐给徐达,后人称此楼为”胜棋楼“。
      
        如今“胜棋楼”仍点缀在莫愁湖畔的绿荫之中,勾引游人醉赏。楼里楼外有不
      少对联,其中有一副云:占全湖绿水芙蕖,胜国君臣棋一局;看终古雕梁玳瑁,卢
      家庭院燕双飞。
      
        关于朱元璋与围棋的记载,野史中还有一副著名的对联。一次他与刘伯温对弈
      时,雅兴所致,自出一联“天作棋盘星作子,日月争光”,刘伯温对曰“雷为战鼓
      电为旗,风云际会”。当然,野史所书,不必尽信。
      
        成祖朱棣是一位粗人,性格凶残,但对诗词、围棋却兴趣甚浓。当时有一位御
      医盛寅,与同僚下棋,被朱棣撞见,盛寅惶恐无地,深惧帝怪罪,不料结果却出人
      意料。《明史·盛寅传》载:盛寅,字启东,吴江人。成祖召入便殿,令诊脉,寅
      奏上脉有风湿病,帝大然之。进药,果效,遂授御医。他日,与同官对弈御药房,
      帝猝至,两人敛枰伏地谢死罪。帝命终之,且坐以观之。寅胜,帝喜,命赋诗,立
      就。帝益喜,赐象牙棋枰并词一阕。
      
        盛寅受到成祖的宠爱,固然因为他治好成祖的风湿病,但也与成祖喜爱下棋有
      关。爱棋的人见棋自会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所以成祖不仅不责怪盛寅在御药房下棋,
      反而要看他下棋,并赐以象牙棋盘。
      
        明武宗朱厚照正德年间,朝廷中弈风大炽。明武宗本人十分喜欢下棋,有关他
      与宠臣江彬下棋的故事,《明史·江彬传》中有一段简单记载:江彬,宣府人。…
      …与贼战淮上,被三矢,其一着面,镞出于耳,拔之更战。武宗闻而壮之……擢都
      指挥佥事。出入豹房,同卧起。尝与帝弈不逊,千户周骐叱之,彬陷骐死……
      
        江彬的受宠,是因为做战骁勇。但君臣“出入豹房,同卧起”,关系变得很不
      正常。江彬也是个佞人,专事怂恿谄媚,引诱武宗四出巡游,掳掠妇女珍宝。从江
      彬与武宗下棋不逊,也可以看出昏君与宠臣特殊关系的一个侧面。所谓不逊,无非
      是江彬恃宠撒娇,在下棋时,言语行动有逾君臣之分。千户周骐叱之,结果“彬陷
      骐死”。因为一盘棋而惹下命案,自古以来还是第一次。
      
        明朝中期围棋活动无比兴盛,是和官僚士大夫阶层中的代表人物爱好围棋分不
      开的。这些人或是台阁重臣,或是文坛领袖,他们的喜好行止,对全国社会各阶层,
      尤其在知识分子中,自有不容忽视的影响。
      
        正德年间,台阁重臣李东阳、杨一清、乔宇等三人深嗜围棋,技艺不凡,时有
      “士大夫之冠军”的称誉。
      
        李东阳(1447—1516),字宾之,号西涯,湖南茶陵人。天顺年间进士,明孝
      宗时官至至文渊阁大学士。工诗文,是“茶陵派”之首领,明中期复古运动的先驱。
      
        杨一清(1454—1530),字应宁,镇江丹徒人。成化年间进士,正德时任吏部
      尚书,嘉靖初加华盖殿大学士,为朝廷之首辅。
      
        乔宇,字希大,乐平人。成化间进士,武宗时任南京兵部尚书,后加少保,嘉
      靖初吏部尚书。
      
        李东阳等三人官居宰揆之地,棋艺也属于业余高手,经他们身体力行的倡导,
      朝臣中弈风大炽,并经常比赛较量技艺,所以这三人才有冠军之称。李东阳等三人
      都和当时的国手范洪有过棋艺交往。“每延致对局,备极欢洽”。杨一清还与永嘉
      派著名棋手鲍一中交好,称鲍一中为“小友”。这是因棋艺而引为同调,遂结为忘
      年之交。
      
        宰臣与棋手交好,说明棋手的社会地位已大大提高。明朝的国手与唐、宋相比,
      身份有所不同。唐、宋时的国手大都在翰林院任棋待诏,大小是朝廷命官。明朝的
      国手几乎全是布衣,赵九成因棋授官只是一个例外。因此他们的社会地位本不太高。
      李东阳等宰臣肯屈身下交,无疑树立了一种良好的榜样。从明中期乃至明末,名公
      巨绅无不以与著名棋手相交为荣,平常士绅人家也常延致著名棋手到家教棋,一时
      形成风气。可以说,在当时士大夫眼里,著名国手与著名的诗人和小说家一样。同
      属于社会名流的范围之内。
      
        围棋史上“王质烂柯”、“王积薪遇孤姥”等传说,“顾师言镇神头胜日本王
      子”、“刘仲甫钱塘奉饶天下棋先”等故事也都是前人备述的,就说个与日本相关
      的“顾师言镇神头胜日本王子”。
      
        初唐,一派盛世景观,博文艺于四海,达国威于八邦。正是在这种氛围中,围
      棋也步上了一个中外交流的良好平台。唐宣宗年间,到访的日本国王子与当时的棋
      待诏顾师言就有过一次著名的中日围棋交流事件——“一子解双征”。
      
        日本国王子来朝,献宝器音乐,唐宣宗设宴款待。宴中,王子提出要与中国高
      手切磋棋艺,起初皇帝并没有太在意,只找来几个一般的棋手与之对弈。结果王子
      连番皆胜,弄得唐宣宗有点失面子,这才把当时的棋待诏顾师言召了来。
      
        王子见高手出场,马上着人拿出日本带来的特制楸木棋具和“冷暖玉棋子”。
      楸木棋具是当时最高级的木制棋盘的一种,表面看似没有多少加工,实则光亮如镜,
      连人的影子也隐约可见。再说那棋子,天然成色,冬暖夏凉,也是佳物。
      
        一番寒暄后,顾师言猜中执白先行。王子因已先胜几盘,下得颇为凶狠,对顾
      师言的小飞挂角以飞镇应对,当顾师言外靠时,又采取强硬的顶断。当王子行至第
      42手时,顾师言已知是双征,自己的两块棋必丢其一。再看日本王子得意的表情,
      俨然已是取胜的样子。关键时刻,顾师言突然想起前代棋待诏王积薪曾经下过一子
      解双征之局,再看眼前棋盘,不禁大喜过望,“啪”地落下第43手——一子解双征。
      结果,王子只得推盘认输。
      
        王子输棋,询问顾师言是几品棋士,唐官回说“第三品”。王子想向一品棋手
      请教,唐官回说“只有胜了三品才能与二品下。”于是,这位起先还颇为得意的王
      子不禁感叹起国之差异。
      
        有关这一段的记载虽说主要出自唐代苏鹗的笔记小说集《杜阳杂编》,但在史
      实可靠的著作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和北宋王钦若等编写的《册府元龟》上均有
      近似的记载,所以还是较为可信的。
      
        谈过围棋,继续看上杉谦信。
      
        永禄六年(1563),北条氏康发兵五万进攻武藏松山城。谦信率军援救,未至,
      城已陷,遂移兵附近北条方的私市城。该城背依大湖,建于险要之地,难以卒拔。
      城的本丸临湖,筑得很高。谦信巡视时,见从本丸通往二丸的廊桥上张着竹帘,湖
      水中映出桥上站的一个穿素白单衣的人影。谦信三次见到这样的人影,推测本丸中
      拘有不少作为人质的妇孺,就先令柿崎景家带队猛攻正门。待城内的注意力都被转
      移到正门时,派人拆毁附近的民房,用柱子结成大筏投入本丸后的湖中,并故意发
      出很响的水声,佯装要从水路进攻。本丸的妇孺着实被吓了一跳,纷纷夺路逃向二
      丸。把守正门的兵将不明真相,见到本丸突然大乱,只道是城内有内应已占据了本
      丸,顿时无心再战,自杀的自杀,投降的投降。谦信遂拱手而取此坚城。可见谦信
      用兵之机略。
      
        在关东反反复复的争纷又持续了好几年,各方都没有什么大进展。永禄十年
      (1567),武田信玄开始把矛头转向昔日的盟友今川氏,而三国同盟的另一端北条
      则站到了今川一边。为了一起对付武田氏,北条氏康甚至与长年敌对的谦信和好并
      结成短暂的越相同盟。鉴于甲斐是内陆山国,而越后国、骏河国、相模国都是沿海
      国,今川氏真建议三国共同停止向甲斐运盐作为制裁。提议得到了北条氏康的赞同,
      但谦信知道后却说:“断盐而使甲州的民众受苦,非有勇之人所为。胜负当在战场
      上分晓,敌国之民亦人众也,不可采取此等残忍手段。”遂命藏田五郎左卫门运盐
      往信浓深志的集市贩卖。
      
        元龟二年(1571),北条氏康死,武田信玄与北条氏政重新结好后,攻德川家
      康的三河国,开始了他的进京作战。织田信长与谦信缔结了同盟,谦信出兵信浓长
      沼,遥相声援德川家康。时驻守信浓的武田胜赖部仅有八百余人,勉强前来迎战。
      谦信赞其勇,不欲以众克寡,竟引兵退去。次年四月,武田信玄突然病死于进京途
      中。死前曾嘱胜赖与谦信修好,并以为依托,由此可见其对谦信人格的肯定。谦信
      知信玄死,亦为之伤感,叹道:“吾国之弓箭将不利矣。”随即绝音曲三日,并遣
      使往海津城吊唁。有老臣进言趁机收复信浓,谦信以“乘人之危之举,不齿为之”,
      未予采纳。后武田胜赖违背信玄“死后三年不可出战”的遗言,强行出兵,在长筱
      惨败于织田、德川,元气大伤(史称长筱合战),越后诸将复请乘虚进攻武田,谦
      信以同样理由未准,至死不曾为难胜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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