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地狱里走了一趟(4)
      
          派出所先让我做笔录,当时证据特别明显,我浑身是伤,脖子上皮带勒的印很
      明显。我下身出着血,出得厉害。警察又让我上医院,医生出有证明。警察给我找
      了个地方,让我住下。那时,我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要把我全家都杀了,他威胁过
      我,我害怕,特别害怕。我说:“我今天找你们,需要勇气,找你们死我一个,不
      找你们,死我一家。你们如果不处理他,今天我就死在公安局门前,我没活路了,
      迟也是死,早也是死,让他再把我杀了?”
      
          当时是2000年的“五一”节,警察把他抓走了,警察不知道地方,我领着警察
      去的。抓他时,他看着我,说:“我没想到你会告我。”后来他还说,他在北京混
      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让我把他抓起来了。
      
          把他抓起来后,有个女的老来找我,让我给他说情,把他放了。他领导也帮他,
      他们都是山东人,一个鼻孔出气,向着他,认为打我是应该的,很正常。把他关了
      两个星期后,我又去把案撤了。当时我想,一是我以后也不跟他在一起了,算了;
      二是我觉得他是有病,是变态,是他以前女朋友留给他的;三是想他以前对我好过,
      对我有恩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总得给他留条活路,真判他几年,出来什么他也没
      有了。他当时写了保证书,不再找我麻烦了,我就放了他一马,于人于己,我都做
      到位了。他也会成熟,他有一天会回过头想想这样做对不对。
      
          警察审他,他打我的所有事情他都承认,警察对他也不客气,让他吃了点儿苦
      头,警察说:“你折磨一个女孩子1 年多,这才几个小时,你就受不了了? ”放他
      的时候很麻烦,找了3 个人担保,我还签了字,才放了他。警察说:“以后于小霞
      再说你找她的麻烦了,立刻就抓起你来。”
      
          跟他分开后,我天天做噩梦,一闭眼就是噩梦,梦见他打我,我能哭醒了,醒
      来浑身是汗,满脸是泪。那个时候我不敢见光,晚上也怕,白天也怕,白天都不敢
      拉窗帘,晚上不敢睡,心理上有种障碍,那时,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如果不是你
      帮助我,我会疯的,我已经感觉到了。(小霞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数次半夜给我打电
      话,声音里充满惊恐,我们长时间的交谈后,她会放松一些,这时,她总是说:
      “宋老师,你睡吧,哎!我又要睁着眼到天亮了。”)
      
          太可怕了,谁都想象不到,真是地狱一般!我一见他就哆嗦,根本不能见他。
      那一段时间,一见白色桑塔纳,连家都不敢回,浑身发软,控制不了自己,那种感
      觉非常痛苦。我说:“你这车是魔鬼车,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再坐。”在三环路上开
      着开着,往桥上撞,弄不好就下去了,这样的事,太多了!那时我的精神压力非常
      大,都快疯了。今天中午咱们看的那个电视,女的把男的杀了,我也想把他杀了,
      然后我自杀,都不让警察抓着我。他对待我的重要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忘,这个痛
      苦要伴随我一辈子,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痛的,我心里有消不掉的阴影。
      
          撤了案子一个多月后,我还是想告他,我觉得我受的屈辱、我受的罪,太可怕
      了。我一定要告倒他,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犯下的罪过,知道他是怎样伤害
      别人的。
      
          (2000年8 月,于小霞再次给我打电话,她说她想告他,让我帮助她。我向她
      推荐了北大妇女法律服务中心,并帮她联系好了律师。8 月中旬的一天,我俩约会
      下午1 点半见面,我带她到北大法律服务中心。8 月的骄阳似火,正午的气温正高,
      我按照约会的时间地点等她。小霞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我觉得她一身阴冷,寒气
      逼人。这是我俩第一次见面,她穿一件深蓝色羊绒高领半袖衫,脸色灰白,她用手
      遮着脸,好像很不适应强烈的阳光。坐上车她告诉我,她昨晚又是一夜未睡。由于
      小霞自己撤了案,重新立案有一些难度,但北大妇女法律服务中心还是答应帮助她,
      并约她有时间再来。但是,她那天一走,就再没有去,也没有和我联系。直到2001
      年5 月,我才又一次接到她的电话。)
      
          我回内蒙古了。当我打消不再告他的念头时,我考虑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
      把自己封闭起来,今年才回来。回去之后,很多事情已经改变,工作也没了,该失
      去的都失去了,我是彻底的一贫如洗,从精神,到经济,我回来反复想,在哪里跌
      倒,在哪里爬起来,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坚强。
      
          现在,我在一个公司里做公关,有一个男孩对我不错,但是我有障碍。有一个
      晚上他约我出去,我们俩坐在一个小土坡上,天有点儿黑,突然,我想了他,想起
      来他把我扔在坟地里,我一下子又回到过去的状态里了,浑身哆嗦,出汗,什么也
      听不见了。他看我挺奇怪,问我:“你怎么了?”我没敢告他说。现在,我还是怕
      田涛找着我。他确实找过我,我们家搬家了,他找不着了,他打过几次电话,我爸
      说我在北京,他不敢去我们家,他怕警察。
      
      
      
          ( 这时,小霞双手抱膝,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再也找不到像他那
      样打我的人,也再找不到像他那样爱我的人了。”)
      
          后记:这次访谈后,于小霞又到单位看过我两次,那时,她在一家电视台工作,
      并兼职一家公司的对外宣传工作。她开始有了笑容,事业上也有了转机,我以为她
      会逐渐好起来。但是,2002年底,在好久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之后,我打电话给她,
      她的手机停了,原工作单位说她走了,去哪儿了,不知道。
      
          我不断地打她的手机,希望听到她的声音,但电话里总是话务员机械的告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不禁我心生牵挂。
      
          点评:
      
          发现所爱之人有施暴特征,要快快离开
      
          陈敏于小霞受过大学教育,而且精明强干,她完全能够在受暴的初期结束与田
      涛的同居关系,从而摆脱暴力。但她又为什么能长时间忍受田涛对她的全身心的摧
      残呢?这里面除了对家庭暴力知识的缺乏了解外,与她个人对爱情和暴力的误解也
      不无关系——
      
          误区一:她认为,田涛在两人恋爱期间表现出来的霸道是因为爱她。如:田涛
      在认识她几天后就固执地要跟她回家,半夜三更突然到她家、以跳楼自杀相求,等
      等。她没有认识到田涛的这种行为是对她的不尊重,是全面控制她的开始。
      
          误区二:她认为田涛打她、伤她、要与她同归于尽,甚至自伤,都是因为爱她
      的缘故。她甚至感叹“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打我的人,也再找不到像他那样爱我的
      人了”。其实她大错特错了。田涛打她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一种病态的控制
      欲。如果田涛对她有一点点爱,就不会因为她在他与新交的女友在一起时给他打电
      话而将她往死里打,更不会在寒冷的冬夜把她扔到坟堆里了。田涛自己不是也说
      “打你白打,玩儿你白玩儿”, “不道歉”吗?本书另一位被访者易安女士说得好
      :“一个男人到了打一个女人的程度,就已经没有爱可言了。”
      
          误区三:她认为自己受暴是件丢人的事,不能告诉别人,更不能让家人知道,
      这使得她始终处于孤立无援的处境,而使田涛有恃无恐,暴力不断升级。
      
          如果于小霞能在发现田涛有暴力倾向时就下决心离开他,今天就不会一见田涛
      就浑身哆嗦,一见到白色的车就异常难受(田涛开的是一辆白色桑塔纳),天天晚
      上做挨打的噩梦,心灵的阴影抹不掉,也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我们不能责怪于小霞,因为我们的社会没有给我们提供过这方面的教育。但是
      我们可以从她的遭遇中吸取教训,在暴力发生的开始阶段,应尽快离开施暴者而决
      不要被其道歉和央求所迷惑,因为施暴者的道歉和央求,就是他控制受暴女性的手
      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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