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我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4)
      
          我们家住四楼,那天风很大,门被风吹得直响。我一害怕就找东西,房子里除
      了书就是桌子,什么也没有。我拿什么去打呢?就看到一个哑铃,是我们平时锻炼
      用的,我就用哑铃去打他的头。他的头出血了。在我拿起哑铃向他打去的那一刻,
      他一下清醒了,就想来抢我的哑铃,这样我就更害怕了,被他抢走了,我就没命了,
      所以,我就又打了两下,把他打死了。反正我自己也逃不过了,放了他是死,不放
      他也是死,而且我自己想死的念头也是很久的了。以前我也自杀过一次,割自己的
      手腕,但是没有割得太深,医生讲:“如果你割得再深一点,你就没命了。”我只
      是想用这种方法向他表示一下。等我把他杀死了以后,我就想到了死,因为我们家
      后面有一条河,我想跳河去死,可是我又犹豫了,我想我是去跳河呢?还是要去公
      安局自首?为什么要自首呢?因为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因为在他手里有一封信,
      别人都知道了,我要证明这孩子是他的,而不是我跟别人的。最后犹豫来犹豫去,
      就到了天亮了,一个晚上都没睡,后来到了天亮之后,我也不可能去自杀了,天亮
      就有人在河里捞沙,我又不想一跳下去就又被人救起。
      
          孩子醒了,喊他爸爸,我过去叫他不要喊,他不听我的,所有造成我心理压力
      大的就是这个孩子。因为当时他喊的时候,恰恰是我拿哑铃打他爸爸的时候,正是
      他爸爸头上出血的时候,但是他还没有死,这里的还没有死,那边的又喊了起来,
      外面马上就会知道。我当时感到是晴天霹雳,拿在手里的哑铃没有放下,就走过去
      向孩子的头上打去,那时我真的是丧心病狂了。如果我平时和这个孩子的关系不好,
      那么,现在我还好过一些。可是,我们平时关系挺好,现在我有口说不清。如果他
      不醒的话,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我把他也捆起来了,把他的嘴也封上了。但是
      孩子把纸咬断了,开始我用手打他,他不怕,我觉得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实际上我
      这里杀了人,我肯定是要死的。我去自首,也是希望他们快点儿杀了我。
      
          我决定去自首
      
          可我不知道公安局、法院在哪儿?也不知道应该是去公安局,还是去法院?我
      想公安局是抓坏人的,我已经杀了人了,已经是坏人了,就不用去公安局了,那么
      我就去法院吧。因为是周末,法院不上班,我就问人家:“谁值班?我有事要讲。”
      人家说:“你有什么事,下个星期再来,我们今天休息。”后来我一想,既然是这
      样,我只好去公安局了。到了公安局我就说:“我是来报案的。”他们请我到里面
      去,我还带了些洗头洗澡的东西,因为我知道一进去就出不来了。他们也没有看出
      我是个杀人犯,我当时穿的衣服都是短袖的,他们看到我遍体鳞伤,因为4 月份他
      打的我,到了6 月份还没有好呢。他们问我:“你报什么案?”我说:“杀人案。”
      他们问:“谁杀人了?”我说:“是我。”他们问我:“在哪里杀的人?”我说:
      “在家里。”我把钥匙给他们,他们打开房门看的。反正我是想死的人了,我把一
      切都说出来了,别人讲公安局会打人,我却没有这个感觉,因为只想快点儿死了算
      了。所以我连家里都没有告诉,什么后事也没有交代。
      
          因为我自首了,肚子里又有孩子,所以法院没有判我死刑,给了我一次再生的
      机会。对家里人来讲,我没有被判死刑,是个安慰,对于我自己来讲,真的是比死
      了还要难受。因为我的身体很差,别人也会说:“你很坏,把别人的孩子打死了。”
      我被判无期徒刑,又经过了3 次减刑,现在还剩10年刑期。我今年已经38岁了,从
      我的事情我得出了一个感觉,人做事不能太过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结合
      了都是要为对方着想,不能相互欺负。我的事出了后,有的人就说:“我以后要对
      我老婆好一些。”确实是这样。当时,我真的绝望了,精神都要崩溃了。现在我惟
      一负罪感很深的,就是对那个孩子的死。说句老实话,如果我不和他结婚,我凭空
      想象不出男人会用什么办法来折磨自己的老婆,我绝对想象不出这些,他对我有精
      神上、肉体上、性生活上的种种迫害,而且最不应该的是他对我的迫害表现在让我
      一次次地流产。他对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的。”我
      认为,一个女人的名声、清白超过了生命。
      
          那一年我只有31岁。刚进来时,许多人采访我,狱里还要我上电视,我很听话,
      从不拒绝。后来我了解到,我也有权不讲这些,所以我也拒绝过一些人的采访,因
      为每一次都是在揭我的伤疤,使我再一次体验到以往的痛苦。这次你们来就不一样,
      你们是为了反对家庭暴力的立法,为妇女讲话,不是猎奇,所以我愿意再讲自己的
      过去给你们听。我觉得,像我这样逆来顺受的人,现在真是没有几个了。我个人的
      条件不错,又不是找不到人,他这样欺负我,算什么呢?那时我就是觉得以诚待诚,
      总能换回他的真心。开庭时,法院问我是不是请个律师,我说我不请,我要自己说,
      我只想讲真话,他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就行了。当时,这次流产我不愿意,因为我
      不想死在手术台上,我说:“如果我死在手术台上,受害者的家属出不了气,你就
      直接把我拉去枪毙就行了。”知道我不同意流产,他们喊来了9 位领导跟我谈,做
      我的思想工作。他们说:“你如果不流产的话,就会影响我们地区的计划生育工作,
      我们评先进就评不上了。”我想国家和政府从没有亏待过我,就同意了。可是流产
      手术也没有做好,出血出了一个多月,我个人的半条命都去掉了,非常受罪。
      
      
      
          其实,我当时根本就不懂,怀孕的妇女不判死刑。只是到了监狱,通过学习法
      律,我才知道有这么一条规定。但是我还背了一个黑锅,别人认为我知道有这条法
      律规定,利用了这一规定杀了人而不偿命。有一次,我做梦梦见了我的孩子喊我妈
      妈,我哭醒了。看守所的所长来看我,对我说:“你不要害怕,你是孕妇,法律有
      规定是不判死刑的。”我说:“我不是怕死,法律的优待我不要,我只要快死,我
      可以给你写字据,是我自己要死的。我真是觉得我太愚蠢了,很多妇女被男人打,
      但都不会像我这样愚蠢。所以,在看守所里我一直想自杀,成了看守所的重点对象。
      为什么最终我没有走这一步呢?主要是想到父母亲承受不了,如果当时杀了人,自
      己再自杀,通知了父母亲,那么他们一下子就会受不了;二是如果我进了看守所再
      自杀,父母还是接受不了。因为我再婚时父母是不同意的,那么我犯罪后又是只考
      虑自己,不考虑他们,是我又一次自私,只想自己不想父母。另外,看守所的所长、
      干警对我都很好,如果我死了,他们要受牵连,他们没有看好我,要承担责任。基
      于这几点考虑,我感到不能去死。别人不了解我的感受,还认为我沾了好大的光,
      别人杀一个人都会去偿命,而你杀了两个人还可以不死。实际上我根本就不想活,
      这些话我还不能讲,不然人家会说:你不以德报德,还有这种想法。实际上我这种
      想法一点都不牵连政府对我的关心,主要是我不想再受心灵上的折磨。我这个人好
      像是个双重性格的人,表面上很开朗,无所谓,实际上非常爱面子。在以前我是很
      唯物主义的,不相信命运,现在通过我的婚姻而导致的恶果,我觉得这些是不是命
      运的安排?现在我又陷入了宿命论,每次我在遭受到痛苦时,都把它归结为命运的
      安排。我想,命中注定我要遭受这一劫。我在监狱中看电视也好,看文章也好,如
      果看到哪个人在干好事,又受到不公正待遇的话,我就很伤感,一听到音乐我就流
      泪。第一次去大礼堂,我仿佛是在学校的礼堂里才走出来一样,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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