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只把我当做了生育机器(1)
      
          叙述人薛金花
      
          访谈人宋美娅敖毅
      
          访谈时间2002年4 月17日
      
          访谈地点呼和浩特市内蒙古自治区第一女子监狱
      
          录音整理宋美娅
      
          文稿编辑宋美娅
      
          薛金花,1962年生人,汉族,只上过8 个月的学。她曾是内蒙古一个村庄里的
      普通农妇,但她却有着一段不平常的经历,她的丈夫为了让她生儿子,对她百般折
      磨,她共生了8 个孩子,存活了一儿一女。她被打、被骂,经受了各种形式的暴力,
      终于,她不能再忍耐,1997年农历二月二十七,她杀死了对她施暴十几年的丈夫。
      1997年11月28日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现在,她是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的一名
      女犯。
      
          1997年11月28日,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判我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杀夫
      必要遭到法律的严惩,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这是她本人的认识),但我又是怎样从
      一个善良的农家妇女变成杀人犯的呢?我把我在田家15年所遭遇的辛酸往事讲述出
      来,希望天下所有的姐妹们切莫像我这样抱恨终身。
      
          新婚之夜的不祥之兆。
      
          我出生在伊盟准格尔旗十二连成乡二道归村的一个农民家庭,父母养育了我们
      兄弟姐妹6 人。在我19岁的那一年,我的表姐夫给我介绍了托克托县中滩乡什四份
      村的田玉春。当时我们伊盟很穷,一听姐夫说田的父亲是大队书记,田玉春又有工
      作,他那个地方交通也便利,我们家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1981年四月份(农历。以下均为农历),我们领了结婚证。领过证后我才听村
      上人说,田玉春典过礼(结过婚),还有一个女儿。我就去问表姐夫,姐夫支吾着
      说:“倒是典过礼。”我说:“那孩子呢?”姐夫一会儿说那个孩子是田玉春姐姐
      的,一会儿又说是田的前妻和别的男人的。这年十月初二,我和田玉春典礼,这时
      他是26岁。
      
          新婚的当天晚上,闹洞房时田玉春和他的姑姐夫打起来了,他们两家以前就不
      和,田玉春揪住姑姐夫的衣领,咬牙切齿,里外耳光打得他鼻口鲜血,我吓得抖成
      一团。我哥哥嫂嫂说:“我妹妹是新婚典礼,你们就是有天大的仇,过后再打。”
      田玉春吼道:“滚你妈的!不要你管!”人们离散后,田玉春拉开被子自己就睡了,
      根本不管我,也不安置来送亲的我的哥嫂和弟弟,后来是好心的邻居把他们叫去歇
      息。转过头我也想歇一会儿,一拉开被子,上面都是血迹黑污,他前妻月子里就不
      打算和他过了,故意祸害的。这被子我实在没法睡,我就对我婆婆说:“你们以前
      是典过礼的,我可是个新人哩,连床新被子也不做,对我们以后也不好。”我婆婆
      说:“田玉春净赌钱,没钱做。”我心里难过,就到院子的树下坐着,前思后想,
      别人的新婚之夜喜喜乐乐,我这是打打闹闹、一个无人过问的孤零夜。这样一个粗
      俗的丈夫,我不仅要把身子给他,还要和他过一辈子,以后还能有个好?我恨我的
      父母也不打听一下就把我许配给这样一个人家,我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
      赶车套车任甚都能干,十七八岁时还当过两年生产队长,老师找过,干部也找过,
      我就是嫌我们那个村穷,想找一个好点儿的地方,没想到找了这么一户人家,新婚
      夜连送亲的人都不管。我这心里难受,只觉得断了线的泪珠啊,流个不停。不知过
      了几时,我12岁的小弟来到我跟前,他说:“二姐,姐夫那么凶,我咋也睡不着,
      你咋不睡?”我姐弟俩抱头痛哭了一阵。为了不让弟弟为我担心,我进了屋。
      
          田玉春听见动静,醒了过来,厉声呵我:“我要喝水,给我倒水。”我给他倒
      了一碗热水端给他,他又说:“太热了,我要喝凉水。”我又去给他舀凉水,我趁
      机小心地劝他,和姐夫有何仇,要在新婚之夜打成血头狼,田愤愤地说:“我爸当
      党支书,前几年从队上拿回来些砖瓦盖房子、打柜子,张顺才说三道四,我恨死他
      了,迟早会弄死他。”
      
      
      
          田玉春在养水站上当养水工,也是他爸给安排的。十月二十六这天,田玉春发
      工资,45块钱里给了他爸40块钱,就为这5 块钱,他们父子吵着吵着就打上了,田
      玉春拿起菜刀朝他父亲身上乱砍,眼见着一刀下去把他爸头上开一个大口子,忽地
      一下血流如注。田又从他父亲手上夺过棍子,高高举在空中,要往下打,看到这里,
      我突然吓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吓成精神病了,我甚也不知道了,裤头不穿,上衣
      也不穿,他父子把我拿绳捆住,我这胳膊上、腿上,挖的血条条。等我清醒时,田
      玉春问我:“你为啥总说‘我命不好、不称心,命不好、不称心’? 你说这句话甚
      意思?”我不知道我说过这话,其实我就是气,没找上好人家气得。后来大夫给我
      医好了病,大夫说我是精神病,我不相信,可是摸摸我的头发乱成一团,里面掺杂
      着草棍、树叶,我婆婆给我梳下好多蚤子,我才相信。十二月的一天,田玉春拿大
      棍子打我,说我精神病是装的。
      
          1982年的大年初一,我公公提出要分家,我公公说那个小女孩不是他姐姐的,
      “是你们的,属你们务义(照料、抚养的意思)”。这个小孩的妈叫翠丹,被田玉
      春打得受不了才离婚的。当初是我公公许了让她当妇女主任,给她哥安排工作,人
      家才嫁的田玉春。有一次,我俩一块儿出去,我看她胳膊上几个大疤,我说:“翠
      丹,你种花(牛痘)种这么多?”她说:“不是,是田玉春拿剪刀戳的。”田玉春
      拿剪刀把她的胳膊从这边扎到那边,伤着了骨头。翠丹生下女孩3 个月开始跟田玉
      春打离婚,女孩6 个月时她离婚走,我来时女孩两岁半。
      
          田玉春一听让他要这个孩子,大怒:“死女娃,少给我往过打发,我不要!”
      我公公说:“你不要,800 块钱我就卖,找下买主了。”我说:“不能卖,娶回我
      来你要卖小孩,让外人看是后娘见不得小孩啊,孩子我务义,我供她上学。”我公
      公说:“孩子你养着,她的地还在我这儿,将来收了彩礼,你一少半我一大半。”
      我说:“我就是因为村里头偏僻,没念上书,我父母重男轻女,就没让我读成书。
      这个闺女虽说不是我亲生的,我要让她读书,如果读成功了,倒贴了,也是你一多
      半我一少半。”我公公说:“世界上闺女还有倒贴的?我不给你讲这个条件。”我
      就给大伙儿说:“我就是要让我的闺女读书,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让我闺女念
      书。”在村上,我的名誉可好了。
      
          这时,田玉春因为在养水站跟同事打架,让单位给开除了,他就有更多的时间
      去耍钱,整天游手好闲。
      
          田家父子弃卖我的女儿。
      
          第二年的正月我就有了胎。一天晚上,田玉春喝了酒回来吐在炕上,我侧身给
      他收拾脏东西,他一脚把我从炕上踹到地下,这时候我怀孕有4 个多月了,当下我
      就腰疼肚疼,血流不止,我小产了,还没小产利索,村接生员又给我清宫,头一个
      孩子就没有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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