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陵园探宝
      
          秦始皇陵兵马俑的发掘,使今天和今后的生活的人们清楚地了解两千年前的历
      史和伟大成就。希望这珍贵的人类文化遗产永远保留下来,而不被任何的战争所摧
      毁。
      
          ——民主德国议院代表团团长辛德曼
      
          在始皇陵的封土上
      
          新华社陕西分社1984  年4 月8 日讯秦始皇陵自从1974  年发现了震惊中外的
      兵马俑以来,近几年经过秦俑考古队的钻探和试掘,又有新的收获:发现了一批被
      杀的秦始皇的公子、公主的陪葬墓,以及从事建陵劳役的刑徒墓和马厩坑,还有大
      量的文物出土,它给研究秦代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本社记者王兆麟)
      
          这个消息发出的时间,相对钻探人员的行动和最初发现的陪葬墓、马厩坑而言,
      未免过于迟了些。故此,它所引起的关注除科学界外,并未在大多数人中引起轰动。
      前来参观秦陵、秦俑坑的人也很少知道发掘的详情。
      
          早在1976  年秋,秦俑三号坑被发现之后,考古队便派程学华率领部分从当地
      招收的亦工亦农的考古训练班学员,组成一支钻探小分队走进秦始皇陵园,作大规
      模的钻探,以期揭开始皇陵地宫周围埋葬于地下的所有秘密。
      
          程学华放弃秦俑坑的发掘,扛起考古探铲,率小分队走进秦始皇陵园。
      
          随之,这里的一切秘密也将被揭开。
      
          最初在陵墓上筑丘和植树的陵园形式,来自春秋时代的孔子。这已被大多数研
      究者所承认。在孔子之前的葬仪极为简单,死去的人抬到野外,挖坑埋掉,坑的上
      方不加封土,周围不种树木。有研究者认为这种葬仪是由于当时人们的物质条件简
      陋和思想方式简单所决定的。其实这是一种误解,简陋的物质条件赋予人类一种深
      刻的思想内蕴,使他们相信人类来自于自然的润孕,最后必然再回归到自然的怀抱。
      一切人为的修饰都是无益的。这种思想正是为无数哲学家和思想家所称道的“深刻
      得到了浅薄的程度”的最高思想境界。
      
          正可谓,由浅薄到深刻难,由深刻到浅薄则难上加难。今天的人类有多少至死
      也没悟透这个道理。
      
          尽管殷商时代葬仪已实行棺椁和墓穴制,但仍未起陵丘。而春秋末期的孔子之
      所以在父母的墓穴上筑起四尺高的土丘并种植几棵小树,实则是因为四处奔走,怕
      回来时我不到父母的墓地。而无法行施他一生为之苦苦宣教的两个字:礼制。这时
      的孔子绝对想不到他推行的礼仪收效甚微,而在陵上筑丘和植树却在各国风行起来,
      并且越演越烈,直至涂上了一层依厚的政治色彩。
      
          秦始皇一生讨厌儒学,但唯独在陵墓的建造上没有拒绝孔子最先创立的在陵上
      封土植树的礼制,并把它加以发展而系统化,建造了规模庞大格局完整的陵墓陵园
      机构,从而开创了历代帝王在陵墓建制上的先河。
      
          据西汉史学家司马迁记载,秦始皇在13  岁刚刚登上国王宝座时,他的陵园建
      造工程便随之开始。建造人数最多时达70  万人之多,直到他死亡并葬入地宫后,
      陵园的工程尚未全部完成,前后修建达39  年,其规模之庞大、建筑之豪华可想而
      知。遗憾的是,伴随着秦始皇的尸骨走入地下迷宫,我们的大秦帝国也已是日薄西
      山,只有靠惨淡的光辉来照耀这块黄色土地了。
      
          公元前207 年9 月,起义军将领刘邦率领军队攻克了函谷关,直扑秦国都城咸
      阳。这时秦始皇已命丧3 年,其子胡亥也被丞相赵高所杀,帝国古船只有靠秦始皇
      的孙子秦王子婴独自支撑,作最后的航行。
      
          刘邦率大军兵临城下,子婴大惊失色。秦帝国的现状使他清楚地认识到已经彻
      底走向沉沦。既不能出战,也无力守护,唯一的选择就是开城投降。
      
          年轻的子婴乘着白马素车,以绳套颈,手捧传国玉玺,满面泪痕来到刘邦跟前
      屈膝下跪,俯首请降。刘邦面对这位只做了46  天皇帝的秦王,冷笑几声,命部下
      收起王玺、兵符和节杖,并把子婴看押起来,挥军攻城而入。
      
          至此,秦始皇东征西讨所创造的伟业,仅在世上存活了15  年就烟消云散了。
      大秦帝国陨落了。
      
          刘邦进入咸阳,遍召当地豪杰长春,公开宣布自己的政见:现与诸位父老约法
      三章:凡杀人者死,伤人乃盗抵罪,其它秦时等法全部废除。
      
          刘邦引军离开咸阳还驻霸上,不久项羽率大军赶来。进入咸阳后,竟在一天之
      内就将秦国皇亲800 余人连同4000  名文武官员全部杀死。秦王子婴也被项羽亲自
      用方天画戟扎入胸腹扔到街心而绝气毙命。随后, 8000 江东子弟兵潮水般涌入秦
      宫,将财宝、美女抢劫一空后,一把大火又将包括阿房宫内的宫殿、楼阁烧为一片
      废墟。这支以复仇为目的的军队,在东返路过秦始皇陵园时,项羽又下令捣毁一切
      可能捣毁的建筑。大火在陵园升起,数日不灭。70  万人费尽39  年心血建造的陵
      园,在大火中变为一片焦土瓦砾。这是秦始皇陵园遭到的第一次也是最为致命的一
      次劫难。
      
          之后,刘邦与项羽在中原大地上展开了争夺最高权力的交锋,直至项羽兵败自
      刎乌江,为期4 年的楚汉战争才告结束。
      
      
      
          刘邦称帝后,随着国家的日趋稳定,他下令对秦始皇陵墓妥为保护,并安排20 
      户人家具体负责陵园的看管事宜。劫难后的始皇陵园得到暂时的安息。
      
          千百年来,对于“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这一悲剧性命运,无数文人墨客为
      之扼腕叹息,并发出了“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哀惋之情。历史没有倒转的
      机会,即使项羽当年真的渡回江东,历史也未必重新改写它的结局。项羽的失败绝
      非偶然,早在他火烧咸阳,焚毁始皇陵,砸碎兵马涌之时就注定了。
      
          因为,一支连人类文化部不认识和不珍惜的军队,还能认识和珍惜什么?
      
          项羽谢世两千年后,中国大地上一位伟人就曾清楚地指出:愚蠢的军队是不能
      战胜敌人的。
      
          尽管汉以后的历代统治者,对始皇陵园也都作了适当的看管,但依然没有断绝
      陵墓地宫被盗掘的厄运,一只只黑手不时地伸向地宫深处。史料载,后赵时,以盗
      墓为业的关中人石勒和石季龙两人来到河南用探铲探到了战国时期赵简子墓的确切
      位置后,便趁夜深人静偷偷挖掘起来,很快进入墓穴隧道。此时赵简子墓已灌入数
      尺积水无法行进,他们便以盗墓人特有的方法用牛皮囊向外吸水。时值秋天,不等
      他们将墓道中的积水吸完,外面的雨水又沿着挖开的通道灌进来,反而积水更多。
      眼看着一个月过去了,积水始终没有排除,两人不得不先堵死通道,弃赵简子墓而
      来到始皇陵。经过一番周密的钻探后,他们开始在封土以外不远处挖起来。这次他
      们的苦心没有白费,终于打通了地宫隧道,取走了隧道门旁安装的铜柱数根。正在
      他们进一步向地宫深处凿挖时,被守陵人发现,才不得不含恨忍痛弃陵而逃。
      
          唐未黄巢起义军攻克长安后,这位起义首领便下令派兵公开盗掘过始皇陵,以
      补充军费和兵器的不足。这次盗掘是继项羽之后对秦始皇陵的第二次大规模洗劫。
      也就是这次洗劫之后不久。黄巢军兵败长安,帝国皇帝之梦也从此破碎了。
      
          民间的许多人把项羽与黄巢的失败之因,说成是秦始皇阴魂的报复,这显然带
      有迷信色彩的道理并不能使人信服,倒是二十世纪初那个中国伟人的话再次找到了
      立足的根据。
      
          传说清道光年间,秦始皇陵封土遭到了暴雨流水的冲击,陵墓北面的半腰间,
      也在暴雨冲击中塌陷出一个很深的洞窟。这个洞窟被附近的岳家村一个老头发现后,
      立即传播开来。消息被一个外号叫“白狼”的当地土匪头子知道后,他立即率人以
      探测陵园为由进入洞窟。令所有入洞者大吃一惊的是,这个洞窟竟通人陵墓地宫。
      “白狼”命人取了大批的珍宝带出洞外溜之乎也。
      
          守陵人得知后立即报告了官府,洞窟由此被堵死,随之加紧了陵园的看管,洞
      窟再来被掘。据清朝官员推测,这个洞窟很可能是当年黄巢大军掘陵时所打开的通
      道之一,掘陵的将军在离开时,草草地将洞掩饰起来,以备后来再盗时能顺利打开。
      但随着黄巢的兵败,这些当年封洞的将军再也没有回来。
      
          随着岁月的流逝,洞窟也就成了不被人知的秘密。只是偶然的一场大雨又使它
      重见夭日,从而使陵墓地宫再一次遭到洗劫。
      
          清朝灭亡后,随之而起的是军阀混战,陕西军阀又一次派兵挖掘了秦陵,取走
      了地宫大批珠宝。这是项羽、黄巢之后又一次对秦陵的大规模兵燹。当然,关于这
      些记载和传说是否真实,后人尚有争论,而有一点却是肯定的,这便是解放战争时
      期,国民党驻西北军队为抵抗解放军的攻击,以秦陵为制高点,在封土四周挖掘出
      数条战壕应用于战争,致使面目全非的秦始皇陵园雪上蒙霜,干疮百孔。
      
          千载风雨剥蚀,无数场战争的摧残,使今天的人类无法得知陵顶当年封土的形
      状。有人认为封土最初的形状为圆锥形,有人认为是四方锥形或方锥形,有的则推
      断为覆斗形,无数研究者为此争论不休,但至今未得出一致的结论。导致这种原因
      和状况的自然是史料记载的忽视,但史料记载也不是永恒不变的。关于封土的高度,
      西汉时记载为“坟高五十余丈”。按当时每尺23  厘米折算,封土高度应为115 米
      甚至还要多些。风雨的冲刷无疑地逐渐降低了它的高度。汉之后的官方资料没有对
      封土冲刷后的高度作出详尽的记载,倒是中国的国门被外国人用大炮轰开之后,封
      土的高度才有了较确切的记述。
      
          1906  年,日本学者足立喜六来中国对秦陵作了考察后,在他的著述里就有了
      “陵高76  公尺,中间稍平,且有阶段,顶上广阔平坦,陵墓近于长方形,东西宽
      约488 公尺,南北宽约515 公尺……”20  世纪初,曾有三个法国探险者来到骊山
      考察、其中之一的维克多·萨加仑在1917  年这样描述秦始皇陵:“是中国现存陵
      墓中最为不朽和高大的一座。它每一边都长于1000  英尺,有150 英尺高,外形经
      过精心设计,共有三层起伏的封土,就如一座小山一层层叠在一起……”1961  年,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将秦始皇陵作为全国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予以公布。同年陕
      西省文管会王玉清等人对陵园进行了勘察和测量,这时的陵顶封土已被雨水冲刷到
      不足当初高度的二分之一,权为43  米。
      
          当然,这次的勘查对陵区文物的分布及地下深埋的秘密仍一无所知。要真正弄
      清陵园的一切,还要等到兵马俑被无意发现后,程学华率考古钻探小分队到来之时。
      
          程学华走来了。
      
          马厩坑与珍兽坑
      
          程学华站在始皇陵封土之尖,举目四望,陵园周围的庄稼已收割,大片的田畴
      只有银白色的荒草在秋风中动荡。他察看了地形,率队走下陵顶,来到陵园东侧的
      上焦村外,开始了漫长的钻探岁月。
      
          一把把洛阳铲钻入当年的皇家圣土,一块块黄土碎石在力的打击下被切割开来,
      随着探铲走出属于自己的位置,接受现代人类的检验。
      
          三个昼夜已经过去,钻探小分队一无所获。程学华凭着多年的考古钻探经验和
      对始皇陵的研究,隐约地预感到这一带肯定会埋有为秦始皇陪葬的器物,这里将是
      整个陵园随葬品地下布局的探查开端。由此,他才把小分队最先带到这里钻探的。
      但是,三天来毫无收获的事实,又不能不让他重新考虑钻探方法的得失。他在经过
      了一夜的深思后,毅然决定由原来间隔二米的疏探改成间隔半米的密探。这个钻探
      方法一经实施,结果很快证实了他在布署上转变的正确。
      
          这是一个秋日的黄昏,如血的残阳泼映在秦始皇陵园,荡动的野草翻起来点点
      赤红色的光,如同飘荡的流火。天地辉煌,大自然再度张开生命的活力,接受苍茫
      寰字的热切亲吻。历尽沧桑劫难的秦始皇陵园,也在这天地的馈赠中孕育着一个灿
      烂的未来。当程学华的探铲再度穿入地下时,随着铲杆的微微颤动,传来一声异样
      的音调。富有经验的盗墓贼所达到的顶峰,就是能从铲杆和声调的变化中,确切地
      感知和判断出地下的器物。而考古学家的钻探中达到顶峰的标志也是如此。否则,
      便不再称其为考古学家而只是掘地的农民。
      
          程学华准确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讯息,他知道,那苦苦探寻的东西就要从
      这里面世了。
      
          程学华没有声张,拔出探铲移动了位置继续钻探。他期望这里会再度出现像一
      号兵马涌坑那样庞大的地下军阵,再现人类文明的盖世奇迹。但事实却使他失望井
      陷于迷惑,随着探铲带出的不是块块陶片,而是朽骨的残迹。
      
          他把所有的钻探人员叫到面前,对两种不同的迹象作了细致的分析。凭第一次
      听到的音调和铲杆赋与的感觉,他第一次所碰到的是个陶俑已成定局,而在这陶桶
      的旁侧出土一堆朽骨残迹该作何解释?况且从朽骨的形状、粗细来分析,又不像人
      骨。这就否定了会像一号兵马俑坑那样出土的朽骨多为后来者葬尸的可能。为解开
      这埋藏地下的玄机奥秘,程学华决定将钻探情况上报后进行试掘。
      
          周围5 米见方的土层很快被掘开。当深入地下2 米时,一个陶俑的头盖露了出
      来,这就是程学华在钻探时感知的陶俑。当发掘人员将坑全部试掘完后,呈现在钻
      探人员面前的是一幅和一号兵马俑坑完全不相同的画面。
      
          一个高约70  厘米的陶俑呈跽坐式背西面东安详地立着,脸部和手背分别涂有
      粉红色颜料,头后部挽有细长的发辫,衣袍呈淡绿色,两眼平视前方,面带慈容,
      双手平放在大腿上,似在观看和等待着什么。
      
          在跽坐涌的面前,放置着陶罐、陶盆、陶灯等不同形状的陶器,陶盆内有朽烂
      得发黑的陈迹,隐约可辨出是谷子和谷草。在陶器的前方,则是一副硕大的骨架,
      虽经两千年掩埋,但考古人员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匹马的筋骨。
      
          事情已经清楚,这是一幅完整的圉人喂马图。考古人员发现,在马骨的身下有
      4 个不粗的小孔,马腿置于孔中。前端有一小土坎,坎上挖有缺口,其大小刚好把
      马的脖子卡在缺口内,虽然没有发现专门的葬马附助设施,但从马的骨骼作挣扎状
      和残存于骨架上绳索的痕迹推断,马是被捆绑后抬到坑中活埋的。
      
          随后,程学华根据坑的位置和出土的器物推断,类似的马厩坑绝非仅此一处,
      它一定像兵马桶军阵一样成一个庞大的整体,从而构成秦始皇陵园整体陪葬布局的
      一个完整单位。
      
          他开始率人在坑旁分南北两路进行钻探。一个月后,马厩坑的位置和排列形式
      全部探明,整个单位布局为南北向三行排列,每行千余米,以坑的密度推算,至少
      有200 座陪葬坑。为确切证实钻探后的结论,程学华又率队试掘了36  座陪葬坑,
      出土器物除跟第一座坑类似,还发现了陶盘、铜环、铁斧、铁铲、铁灯等不同的陪
      葬品,并在陶盆、陶罐类意外地发现了一批陶文:
      
          大厩4 斗3 开
      
          左厩容8 斗
      
          大厩中厩小厩
      
          这些陶文的发现,为确定陪葬坑性质提供了确切文字依据。“大厩”、“中厩”、
      “小厩”等文字,无疑秦代宫廷的厩名,从而进一步证实这批陪葬坑象征的是秦始
      皇宫廷的马厩,或者说象征着秦始皇生前宫廷养马的场所。铁叉、铁铲、铁斧为养
      马的常用工具;陶盆、陶罐为养马的器具;谷粒和谷草是马吃的食物;陶灯和铁灯,
      则是夜间喂马人的照明灯具。
      
          马厩坑的发现,为研究史料缺少记载的秦代养马习俗和马厩的编制机构,提供
      了极为珍贵的实物资料。
      
          马厩坑发现和试掘后,钻探小分队分成两组,一组在陵园东侧继续扩大钻探范
      围,一组赴陵西开辟“第二战场”。
      
          1977  年春,陵西钻探组在内外城之间发现了和马厩坑类似的陪葬坑31座。排
      列形式亦是南北走向的3 行排列法,只是间隔比马厩大些。为揭示陪葬坑的内容和
      奥秘,钻探队对中间一行17  个坑进行了试掘。出乎意料的是,这17  个坑中只是
      各自存有一个长方形的瓦棺,没有其他器物出土。考古人员将瓦棺的顶盖揭开,只
      见里面存有一具动物骨骸和一个小陶盆,陶盆的形状与马厩坑出土的相同,只是动
      物骨骸要小得多,显然不再是马。经过科学研究鉴定,这些动物的骨骸分别为鹿及
      禽类。
      
          既然已有动物骨骸,说明它的性质和马厩坑是相同的,只是这里的饲养者没有
      在坑内。那么,这组陪葬坑是否不再设饲养的圉人?
      
          考古人员带着疑问,对东西两侧陪葬坑又进行了局部发掘,则发现每个坑中都
      有一件跽坐俑,其造型和神态与马厩坑出土的踢坐俑极为相似,只是有几尊陶俑和
      一号兵马俑坑的陶俑一样高大,姿态不是跽坐而是站立,双手不同于踢坐俑平放于
      腿上,而是揣在袖中。从姿态和服饰推断,这几尊桶的身份要高于踢坐俑,可能是
      主管饲养事务的小官。
      
          从试掘情况分析,中间的17  座应为珍禽异兽坑,而两边则为踢坐俑或立俑。
      如果马厩坑象征的是秦始皇的私人养马场所,珍禽异兽坑也该是宫廷的“苑囿”。
      两组不同的陪葬坑在充分揭示了秦代宫廷制度和皇家生活习俗的同时,也让后人透
      过历史尘封,更加清晰地窥测到秦始皇的思想脉络和政治心态。
      
          尽管千百年来人们对秦始皇的所作所为议论纷纷,褒贬不一。但马厩坑和珍禽
      异兽坑的发现,无疑揭示出秦始皇时代已有一定的对于人的价值认识和尊重这一思
      想主题。两组不同的陪葬坑,分别埋有活生生的马和珍禽异兽,但饲养者却都是陶
      俑。面对事实,使人们透过艺术和葬制的表层,看到的自然是秦始皇时代对于解放
      生产力的一定认识和为此作出的事实例证。如果沿着这样的思想去观察整个秦始皇
      陵园布局,也不难发现三个兵马俑军阵同那个秦大墓联系的内涵。
      
          作为军事指挥部的秦始皇陵兵马俑第三号俑坑的几十件俑中,没有发现具有特
      殊地位的将帅俑。均为普通的幕僚,其身份和地位远比一、二号坑发现的将军俑要
      低。作为一个军阵的指挥部而没有将军和元帅,就不能不让今天的观光者产生种种
      疑问。博物馆讲解员的回答是:军队的最高统帅是秦始皇本人,按照秦代制度,军
      队在出征时才由秦始皇临时任命将帅,交矛象征兵权的虎符,而平时则不任命,军
      权集于自己手中……
      
          这种说法自然有它的道理,但并不能令人满意。笔者认为,任何一个军事集团
      不管在平时还是战时,总要有一位将领具体负责管理或带领作战。假设秦兵马俑模
      拟的是一个陈兵图而非战时的出征或作战图,那么这支军队同样应有一位将领来负
      责管理和承担具体责任。如果不是这样,这支大军岂不成为无首群龙、各自独立的
      乌合之众?一切训练、防卫、后勤供给将如何实施?
      
          正是置于这样的事实,我们才不能撇开位于三个兵马俑坑一侧而尚未发掘的那
      座秦大墓,去草率地把这个军阵的最高指挥者让秦始皇来担当。马厩和禽兽坑在赋
      予后人诸多启示的同时,也同样折射出秦大墓的主人就是兵马俑军阵最高指挥者的
      可能。而墓的主人也许正是生前为秦国统一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著名将帅。这个
      将帅就是自蒙骛之后的秦国著名将帅之一,而蒙骜本人的可能性最大。他与兵马俑
      军阵的联系同马厩坑和禽兽坑中的所有动物与饲养者一样不可分割而成为一个整体。
      有研究者曾经提出:“假如秦大墓的主人是军阵的最高统帅,那么秦俑军阵的性质
      将发生根本的变化,就是说俑坑军阵不再是为秦始皇陪葬而变成为墓主陪葬。”但
      马厩坑赋与我们的认识是,马与俑双方不存在谁为谁陪葬的问题,它们作为一个整
      体共为秦始皇陪葬。同样地,墓主人和兵马诵也是作为一个整体为秦始皇陪葬的。
      二者在陶俑与真人真马的关系中,尽管作了完全相反的安排,但正是这样的安排,
      才更能令人看出秦始皇对人的自身价值尊重的良苦用心。
      
          当然,钻探小分队不久发现的杀殉坑,则是另一种背景下的政治产物,这和已
      死去的秦始皇本人已不再有任何关联。悲剧的发生同秦帝国的陨落一样,实在是这
      位叱咤风云的千古一帝未能预料的。
      
          凄壮的祭坛
      
          公元前210 年,秦始皇带着左丞相李斯和小儿子胡亥,在近侍中车府令赵高等
      臣僚、太监的簇拥下,开始了第五次,也是他一生最后的一次出巡。
      
          大队人马伴着初升的旭日从都城咸阳起程。在金风丽日下出武关、过丹汉两水
      域,沿长江东下分别到达虎丘山和会稽岭。秦始皇在会稽岭祭奠大禹,刻石颂功,
      并针对东南地区存在的氏族社会婚姻习俗和男女淫乱的现状,提出了“要大治濯俗,
      天下承教化之风,使民俗清廉”的新型封建思想。并刻石宣示,以醒时势臣民。
      
          离开会稽岭,秦始皇率队沿水路到达琅琊。在方士徐福的诱说下,秦始皇亲率
      弯手进入东海寻找敛鱼作战,将一条巨鳞可辨、若沉若浮的大鱼用连弯射死。
      
          当秦始皇满怀胜利的喜悦,在琅琊台饮酒作歌入东海时,忽感身体不适,只好
      下诏西还。当车队到达平原津时,秦始皇竟一病不起。左丞相李斯见状,急令车驾
      速返咸阳。
      
          时值盛夏,如火的烈日的烤着这支车队,大路上弥漫升腾着黑黄色烟尘。
      
          李斯、胡亥心急如焚,秦始皇痛苦不堪,不时发出阵阵呻吟,死神在一步步向
      他逼近。
      
          当车队到达河北境内的沙丘时,病人膏盲的秦始皇自知已不久人世。弥留之际,
      他强撑身体,把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叫到跟前,让他俩草拟诏命,传诏在北疆防御
      匈奴的长子扶苏速回咸阳守丧。
      
          李斯、赵高匆匆把诏书拟好,秦始皇过目后,用颤抖的手把玉玺递给李斯,有
      气无力他说道:“速派使者送达扶苏……”余下的话尚未说出,便撒手归天了。
      
          这位在中国政治舞台上翻云覆雨,改天换地的一代伟人,终于走完了他那辉煌
      的人生途程。死时年仅50  岁,从他自称始皇帝算起仅为12  年。
      
          秦始皇撒手归天,丞相李斯深知新主尚未确定和登位时贸然宣布先帝死讯将意
      味着什么,于是断然决定秘不发丧。知情者仅限于胡亥、赵高和几位近侍。李斯与
      赵高秘密筹划后,秦始皇的遗体被放入一辆可调节温度的辊较车中。
      
          放下车帷,令其它臣僚无法知道车内虚实,每日照常送饭递水,臣僚奏事及决
      断皆由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和李斯代传批示。在这新旧政权交替的危机之时,李斯
      急推赵高速发诏,召扶苏立即赶回咸阳守丧和继承皇位,以免发生不测。
      
          然而这时的赵高却另有打算,在他的威逼和诱劝下,李斯终于被迫同意篡改了
      秦始皇的遗诏,派使者赐剑给屯守北疆的公子扶苏和大将蒙恬,命他们自杀,改立
      胡亥为皇帝。
      
          为等待扶苏,蒙恬的死讯,车队故意从井陉绕道九原再折回咸阳。漫长的旅途
      和酷日的暴晒,使秦始皇的尸体已腐烂变质,恶臭难闻。李斯、赵高速命人买来几
      车鲍鱼随辒辌车同行。以鲍鱼之臭掩饰尸臭,终使随行臣僚一直蒙在鼓里。当车队
      就要驶进咸阳时,扶苏自杀的消息传来。于是,李斯、赵高才公开秦始皇的死讯。
      九月,将秦始皇早已腐烂的遗体草草葬于骊山陵中。胡亥由此登基称帝,赵高随之
      升为郎中令,李斯仍为丞相。
      
          在赵高的唆使下,胡亥登基后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命人用毒酒将北疆屯边的将
      军蒙恬赐死。然后将6 位公子和10  位公主捕捉,押往长安东南处一一杀死。紧接
      着又逮捕12  位公子押往咸阳闹市斩首示众。其余皇室宗亲,有的被迫自杀,有的
      则在出逃中被“御林军”截杀……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胡亥的帝位不受侵害。
      为彻底斩草除根,胡亥下令对朝廷中那些持有异议的臣僚也一一杀死。最后,曾为
      赵高所惑,帮助胡亥登上帝位的丞相李斯,也被腰斩于咸阳……
      
          随着秦帝国大厦的倾塌和历史的延续进展,这段震惊天下的血案,也渐渐埋没
      于岁月的尘埃。后人再也无法见到朝廷内外涌动的血水,更听不到那凄厉悲怆、撕
      心裂肺的呼嚎了,一切都成为梦境般遥远的过去。
      
          然而1976  年10  月,秦陵考古钻探小分队在陵东发现了17  座殉葬墓,在无
      意中为后人打开了一扇透视两千年前那段血案的窗户。
      
          为弄清墓的形制和内容,考古人员对其中的8 座进行了试掘,发现墓葬形制均
      为带有斜坡墓道的甲字形状。其中斜坡道方圹墓2 座,斜坡道方矿洞室墓6 座。墓
      的独特形制表示了墓的主人无疑是皇亲宗室或贵族大臣,因为秦代的平民不享有这
      种带墓道的安身之所。从墓中发现的异常讲究的巨大棺椁来看,也非一般平民所能
      享用。
      
          之所以把这些殉葬墓看作是窥视那段历史血案的窗口,是由于棺内尸骨的零乱
      和一些异常器物的发现。有的尸骨下肢部分被发现是埋入棺旁的黄土,头骨却放在
      停室的头箱盖上。有的尸骨头盖骨在椁室外,其它骨胳却置于椁内。更有特色的是,
      一具尸骨的躯体与四肢相互分离,零乱地葬于棺内。
      
          唯独头颅却在洞室外的填土中。经考古人员仔细研究后发现,这个头颅的右额
      骨上有一块折断的箭头,显然是在葬埋前被射入头部的。发掘的8 座墓中,其中有
      一座竟找不到一块残骨,却发现有柱茎圆首短剑一柄。一切迹象表明,墓中主人是
      受到外力打击而死亡的。从尸骨零乱和出土的器物推断,这些墓主大多是被砍杀、
      射杀后又进行了肢解才葬于墓中。
      
          证明墓主人是皇亲宗室、臣僚贵族的理由,除独特的斜坡墓道外,考古人员还
      在墓中发现了极为丰富的金、银、铜、玉、漆器及丝绸残片。其中一件张口鼓目、
      神似鲜活的银蟾蛛,口中内侧刻有醒目的“少府”二字。这无疑说明此件葬器来自
      秦代少府或由中央铸铜官署——少府制造后为墓主人所有。如此珍贵的器物,亦是
      平民所难拥有或见到的。
      
          这就不能不令人想起胡亥制造的那场宫廷血案。这一具具零乱的尸骨,无疑都
      是被杀的公子、公主或宗室大臣,绝非正常死亡。因为科学鉴定的结果表明,这七
      具尸骨除一人约20  岁左右的青年女子外,其余均为30  岁左右的男性。如此年龄
      相当又一致的正常死亡是不可能的。更值得研究者注意的是、考古人员在墓中发现
      了挖墓人员当时取暖留下的灰烬,这就进一步说明挖墓时间是在冬季,而胡亥诛杀
      公子、公主、朝廷臣僚的时间也是在冬未春初的寒冷季节,这个巧合绝非偶然。这
      就更能令人有理由推断出这17  座墓的主人,便是那场宫廷血案的悲剧人物。他们
      的惨死以及惨死后给秦帝国带来的毁灭性结局,恐怕是秦始皇(和胡亥)未曾预料
      到的。
      
          千百年来,人们往往把秦帝国短命的原因,一味地归结为秦之暴政以及刑罚的
      残酷,劳役和兵役的繁重,使“苦秦之矣”的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将刚刚诞生不久
      的中国第一个封建帝国夭折于幼年。
      
          兵役劳役的繁重、刑罚的残酷,这不能不说是导致秦帝国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非根本的原因。秦亡的根本原因是胡亥篡位后的倒行逆施,人为地造成了秦统治
      集团的矛盾分裂,削弱了统治力量,终于使秦王朝短期灭亡。
      
          假如,胡亥继位后励精图治,稍微缓和一下社会矛盾,秦帝国也就不会如此之
      快地大厦倾塌;假如,胡亥能维护朝廷内部官僚集团的团结和利益,即是山东起乱,
      秦王朝尚有足够的力量对敌。试想,当年的章邯匆匆武装起来的几十万骊山刑徒,
      就能将农民起义军周章打得大败。那么,在北疆屯守的秦王朝30  万精兵和大将蒙
      恬如果和章邯合兵一处,共同对敌,刘项大军就未必能越过函谷关,至少不至于如
      此迅速地就杀进咸阳,致秦于死地。
      
          历史没有重演的机会,事实让我们看到的是秦帝国迅疾消失的结局。一切假设
      都是徒劳之举。但“历史确有属于未来的东西”,因而,秦始皇陵园的17  座杀殉
      墓,也就更能令后人透过这场血案的表层,去追寻一种潜藏在生活深处的深邃哲理。
      去思索过去、现在和将来应该扬弃和吸收的东西,这样,既有益于民族,也有益于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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