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大三暑假)
      
        妈妈把三个月前的喜糖一直都留着,就等着他回来。
      
        刘建华回到家后总是把房间里的窗帘拉上,很多年了,他们都是这样。刘不喜
      欢这耀眼的阳光,他总是怕以前相识的同学找上门来。
      
        看到了刘建华,奶奶抹了抹眼泪。一起长大的刘燕已经订婚,同村西口的也已
      然成家,珍勇要抱孩子了,他还是比刘小一岁的人,还有一个大专毕业的同村青年,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县里开了一家服饰店,大家多有议论,说是念了这么多
      年书都白念了,不值。
      
        奶奶的腰疼得厉害,以致于不得不常躺在床上,又不得不不停地絮叨:
      
        “你爷爷总是说自己肩胛骨疼、肩胛骨疼,让他去看,他又不去……”
      
        刘建华有一辆骑了15年的自行车,外出遇到了以前的同学,那同学问为什么还
      在骑这么破旧的自行车。
      
        “过于可笑”。
      
        傍晚,刘同学的父母吵架,天天争吵,争吵的内容永远就只有一个。刘母亲躺
      在床上哼:
      
        “妈妈的腰好酸”。
      
        又有多少人习惯于腰酸背疼?
      
        听门外有争吵,父母因为出售价格大小的问题争吵个不休,后来升级成了漫骂。
      这是刘从小看惯的,然后他自觉地捂上了耳朵。
      
        零六年六月二十五日
      
        选举。让去,不敢去。
      
        读小学五年级的表弟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他说起了学校的趣事。从大学毕业
      的一个老师把“女娲”写成了“女娃”,“吃食”读成了“吃屎”,台下的学生就
      哄堂大笑——“什么?吃屎?!”
      
        他们也是够调皮的,老师用手狠狠地敲了他们的头。我们所要思忖的是,为什
      么我们就只懂得对老师怎样苛刻。
      
        零六年七月三日
      
        央视一套,《插树岭》,主人公,义正严辞:
      
        “你现在大四毕业又开始读研,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
      
        我们听到的都是同一个声音,没有高学历的人到底可不可以算作人,这个问题
      很尖锐很严肃很需要又很荒唐地摆了出来。
      
        刘建华的父亲有时候半裸着身体,全是瘦骨,晚上若是狂风大作,就披戴暴雨
      出去干活。亲戚们很礼貌地打招呼,并殷勤地询问:
      
        “什么时候毕业?你念了那么多钱,应该肯定工资很高吧!”
      
        奶奶从家里走到不远的河东都走不了,却还要干活。爷爷六七十岁了,还要没
      日没夜地干活。
      
        家里的毛巾永远是黑的。
      
        零六年七月八日
      
        东方时空,《自杀,不必要的死亡》。
      
        “自杀是愚蠢的行为……自杀不能理解……所以自杀的人全都是愚蠢透顶。”
      
        走过一人,母亲瞥了一眼:
      
        “瞧!这个人初中和你一起念的,考上了空军航空大学!”
      
        奶奶家的羊病了,从教堂请了人来,几个人跪在屋子里作了一个长长的祈祷。
      后来羊还是死了。爷爷一遍遍喃喃:“这羊是我一把草一把草喂大的呀,怎么说死
      就死了?”
      
        “这羊是我一把草一把草喂大的呀,怎么说死就死了?”
      
        母亲在吃饭的时候小心地问: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分配工作吗?诶,现在都是难找工作了。反正等你先回
      来,拿到毕业证书最要紧,毕业证书最重要。”
      
        “哦,是不是外地大学回来不太好找工作啊?”
      
        零六年七月十六日
      
        外婆家。
      
        堂姐:“你知道钟利华是谁吗?你知道刘军是谁吗?以后这两个名字要如雷贯
      耳,他们一个是才红姐的男友,一个是刘燕姐的男友,一个是博士生。一个是……”
      
        堂姐对外婆戏谈自己和先生一起自考本科的趣事,有人来的时候,刘建华就躲
      起来。等到天黑后他才敢骑车回家。
      
        零六年七月十八日
      
        父亲回来的时候,背上满了蠹虫叮吻的肿块。
      
        刘听见父母在为白日里多收少收了五元钱而争吵不休。奶奶呆呆地坐着,傻傻
      地看着窗外。
      
        刘建华童心未泯,抓一只虫子来玩,母亲问抓它干嘛?答:研究它。回:抓它
      干什么呀,你是研究生拉?默然。
      
        爷爷经常在刘面前唠叨:诶,我们农民从地里扒一点钱难哪,你看,这一天采
      的毛豆,只买了二十块钱……诶。
      
        刘的父母在很早以前就入了教,还是照样穷,教会的负责人找到他们:
      
        “你们的孩子在外念书有文化,这里有一个忧郁症青年,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若是有感动的话,可以一起去探望!”
      
        零六年七月二十二日
      
        同村阿斌的奶奶谢世了,七月二十一日去参加丧事。吃饭的空气里,邻桌都在
      谈论自己的孩子今年上几年级,明年又是几年级。很明显的,在国家的号召下,人
      们已经普遍地喜欢“教育”和“知识”了,因为教育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东西,可以
      提高自身在村里的地位,所以不是孩子喜欢,是他们喜欢。
      
        同桌同村的阿婆对自己的两个子女分别教导:
      
        “要向刘建华学习!人家是大学生!”
      
        人们伶俐地争论今年的高考分数线,场面异常嘈杂,象是在进行拉力赛,一拨
      胜似一拨。
      
        刘上中专时看文化课和考试为至宝,以为同学看计算机书籍和配机没有什么价
      值,但只要想想黄航的历史,觉得真是异曲同工。
      
        这天,刘和表弟在路边拾到一个蛇皮带,里面有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两个人乐
      滋滋地把它扛了回来,老同学看到后,讥诮其为“讨饭的”。
      
        晚上,母亲哮喘发病,起床找药,疼痛难忍,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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