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视他(2)
      
          我的岁月就在这场难辨是非的争战中消耗着,整整5年,在最激烈的时候,温
      泽林谁也没说地出走过三回,我爸妈因为对我失望和愤怒分别住过几次医院,最残
      忍的是温泽林的老婆,有几次还带着她儿子,当着我的面,把他儿子推向我,然后
      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让这孩子失去父亲!我当时被他儿子的表情几乎摧毁了,那是一
      种幼小心灵遭遇伤害后的惊恐和愤怒,显然他儿子对我恨之入骨,那眼神让我不寒
      而栗,我几乎没有信心,将来能和这个在内心深处已对我埋下仇视的男孩相处好。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坚持下来了,还是觉得将来总有一天会和温泽林走到一起的,
      将近5年的时间,我都没失去信心,尽管这5年已经把我从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熬
      成一个老姑娘。我真正的绝望,是来自我得知温泽林这么多年都不能真正下决心离
      婚,全是因为他太爱他儿子了,他儿子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甚至愿意为他儿子牺
      牲自己的生活。实际上,他和他老婆结婚不久就出现问题了,但是就在那时,他老
      婆怀孕了,他本来一直想等老婆生下孩子,再解决他和老婆的问题,但是就在儿子
      出生的那一刻,他看见那个属于他的小生命之后,就想要为这个小生命牺牲什么都
      可以。为了儿子,他和老婆就这么多年凑合着,现在他儿子恨我,不愿意他爸爸离
      开妈妈,温泽林一直不能向前走一步的死结在这儿。当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时,我是
      真的开始绝望了,那阵子,我觉得我就像飘在空中,两只脚怎么也着不了地,有时
      又好像是坐电梯,一直这么往下沉啊沉啊,但还是落不到地,我能感觉到我的爱在
      一点点干枯,现在我的生活就像一辆正在撞车的汽车,这车肯定是会被撞毁的,但
      比较残酷的是,它整个撞击的过程是慢镜头,它让你眼睁睁看清你的生活被毁掉的
      所有细节。终于我忍不住了,找到温泽林,对他说:“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温
      泽林那天也不多说话,只是喝酒,后来他伸出手来揽我的腰,我第一次没有迎合他,
      躲开他的手,以前,每次我谈到关键时刻,他总是这样,然后我就会丢盔解甲地沉
      醉在他的温柔乡里,然后就忘了再说什么了。
      
          那次我们平平淡淡地分开了,我回到家里整整痛哭了一夜,我原以为我们的爱
      情是最圣洁最丰满的,谁知道分手的时候,却明明白白地看出来我和他的感情其实
      很脆弱。这就是我6年来让我倾心相爱让我神魂颠倒的男人,他那么冷静,甚至是
      冷酷的就这么离开了,我暗想,说不定他听我跟他分手还暗自庆幸吧。
      
          那是我最难熬的日子,你说这人情场失意,赌场就得意,那阵子也许我是下意
      识地拼命工作,想分散注意力吧,结果我的工作在那一阵却意外的得到了很快的提
      升,最后部领导专门给我一个时段,要我独立制作,主持一个文化栏目,这个栏目
      因为市场的定位比较准,结果播出没多长时间,反响就特别好,被台里定为要按名
      牌栏目培育,让它将来成为台里的招牌式保留节目。就在我以工作疗伤刚刚恢复了
      点元气时,有一天温泽林突然来了电话,我当时听他在电话里说话,心立刻悸动起
      来,不知不觉手好像又在抖,你瞧我就这么没出息,和温泽林分手以后,每次我看
      那个日剧《爱情白皮书》就哭得一塌糊涂,我觉得我对温泽林的情就像剧中那个原
      田奈美爱着卦居一样,不管卦居怎么样,她就是爱他,那种爱真的是没有理由的也
      没有原因的。
      
          我37岁那年,我妈妈突发心脏病,在医院抢救了40多小时之后就去世了,
      我顿时没了依靠。自从我结束了和温泽林的恋情以后,妈妈一直是我精神上的支撑,
      我本来以为能一辈子和我妈妈爸爸过下去呢,但天不随人愿,妈妈那么突然地离开
      了我,我顿时感到又像一只落不了地的断线风筝。妈妈去世不到一年,我爸就跟我
      说他年纪大了,想找个老伴一起互相照顾着生活,他劝我结婚,一来了了我妈多年
      的愿望,二来自己的生活也有个归宿。马彦邦就是我答应结婚后,我爸托人给我介
      绍的第一个对象,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看见马彦邦,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只是
      抱定主意,我就见一个,不管是谁!嫁了!和马彦邦结婚的第二年,就有了我的美
      心,马彦邦的好是结婚以后,一点一点地感觉到的,我也不知是他头脑简单还是给
      了我隐私保留的空间,要不就是因为我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么晚结婚吧,反正他从来
      没问过我结婚以前的事,有了孩子他大包大揽,家里什么活儿都干了,你别看,这
      居家过日子的琐事真不少,他承担下来,家里首先老是那么井井有条,其次是我们
      的日子过得特别消停。有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星期天去北海划船,看见他带着美心在
      船上说笑,我就想要是跟了温泽林真就可能没这一景了,不禁有点庆幸自己的选择,
      但内心深处一种空如大海的寂寞还会时不时地袭来,总让我意难平。不过我心里也
      明白,我这辈子大概就这样和马彦邦这么过下去了,随着这几年年龄越来越大,马
      彦邦就像座老钟,越用越顺手,越可靠,越长久,渐渐的心里也就平静了许多。
      
          珍视他,不如说是珍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份“疯狂恋爱”的感觉
      
          我平静的心是两年前让温泽林打破的,瞧这个该死的温泽林,又是他!!这辈
      子他和我简直就是冤缘。那时候我已经是我们台老牌节目主持人了,还是我们这个
      部门负责人之一,日子对我来说已进入平和的惯性,每天的工作安排,为了保持节
      目收听率还得不断有创意,我和部里的同志,每天都在讨论新选题,但日子就实在
      没什么创意了,也好!我心意已平,说不好是老了,老到见什么都不动心,心如石
      佛,倒也好,前几天我看见一个陈冲专访,她就说,现在她希望她家这么单调这么
      平淡地过着,最好什么事也别发生,全世界什么精彩的事都发生在别人家,但最好
      别发生在她家。我可能也是这心情。
      
      
      
          就在这时,温泽林回来了。他回来还是我在一次发布会上看见我们那次一起去
      四川的记者告我的,他说温泽林从美国回来还带回个洋老婆,生没生混血儿不知道,
      听说那洋老婆对他还不错,我那一刻听着,居然心里没什么反应,就像听着一件与
      我无关的社会新闻,但我心里还是盼着他能来找我,又好像害怕他来找我。我想从
      他走到现在差不多有12年了,我那几天老是下意识地照镜子,觉得这张残败的老
      脸他看见会怎么想呢?你瞧,女人就是这样,自己都这样了,他又对你那样,还是
      那么在意他会怎么看我。
      
          那几天,我每天上班都特别刻意地打扮自己,还连着两次去美容院做美容,我
      担心哪天他突然出现,我竟然担心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这的确有点可笑。终于,
      我接到了温泽林的电话,幸亏我一直没变电话,因温泽林走的时候,还没有普及手
      机,可是这几年我们台每年闹改革,人事变动特别大,我也记不得现在办公室的电
      话是不是12年前的,这已经不重要了,温泽林的说话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仿
      佛昨天我们才联系过,没有一点时空流逝的感觉,这久违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
      让我的心又开始悸动。他约我去一家很大很有名的酒吧,自从离开他这么多年我根
      本就不进酒吧,倒不是忌讳什么,而是工作忙,再加上已不惑之年,对酒吧的气氛
      已经不适应了。特别可笑的是,那天去之前,我好像又回到十几年前和他的第一次
      约会。整个下午我又在家试衣服,时装,有款有型,好像又太老气,休闲装太随便
      了,是不是显得过得有点惨,皮上衣,太生硬,毛衣显得太没身份,总之,这一下
      午简直就是可笑。当我赶到那儿时,才发现温泽林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有个洋女人,
      我猜大概就是温泽林的新老婆吧!看这样的情景,我多少有点尴尬,脸色突然冷淡
      了不少,心里酸酸的,还带着点愤怒。他这样不在意我,还不尊重我,可见我在他
      心里根本就没分量,换了我,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时刻,我不可能再带什么人来。
      我勉强带着生硬的笑脸,想伸出手来和他握手,温泽林则握住我的手,然后猛地把
      我的手拉向他怀里,就这么当着他老婆来了个大拥抱。他抱着我,拥得紧紧的就这
      么不动了,显然不是那种礼节性的拥抱。我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洋女士,很慈祥,
      甚至有点欣赏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一丝不快。温泽林放开我,转身扶住那女人
      的手臂对我说:“这是麦瑞,my  wife。”我和她握握手,麦瑞很健康开朗
      的样子,她伸过脸左右吻了吻我的脸,然后特别热情地拉我坐在她身边。显然,我
      和温泽林的故事,她全知道,因为她上来就对我说:“我喜欢你,你对爱很真心,
      很执著。”麦瑞真的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一会儿的工夫,我对她心里的那点醋意
      和敌视就消失了,和她谈话真是件很快活的事。温泽林在麦瑞旁边,都不知该怎么
      跟他说话,问他什么,好像在这种情况问什么都不太合适,温泽林现在已经老态毕
      露,从衣着和神态看,在美国可能也不是过得太好,他说他一直在他叔叔的公司里
      工作,那么大年纪出去了,英文不灵,又不能去读书,什么手艺都没有,如果不是
      当年投奔叔叔,而且叔叔在他公司安排了一个工作,他根本找不到工作,麦瑞当时
      就是这家公司的一个事务主管,在他困难的那几年,给了他不少帮助。他还说当年
      他找我的时候,已经跟老婆离了婚,后来我这边犹豫了之后,他就觉得在国内呆不
      下去了。他说,到现在他老婆也没再婚,带着儿子过呢!他说他叔叔准备在北京开
      个办事处,是他要求来的,麦瑞也跟过来了。这次他回来也想和他前妻商量儿子去
      美国留学的事,他说当时他为情出走,这么多年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儿子,他想用供
      儿子留学来弥补,听他絮絮叨叨说这些,仿佛离我的生活那么遥远和陌生,我发现,
      温泽林以前那种特别的神态已经消失了,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商人。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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