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回头草的前传销经理
      
        不知不觉中已经农历九月了,天气开始转凉,团队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就
      是要买被子和衣服。由于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只带了一两套夏季的换洗衣裳,根本
      没办法应付日渐寒冷的天气。领导的解决方案是,每人拿35块钱出来统一买新被子,
      衣服自己买,但是要节约理财,买便宜的。
      
        我可就惨了,身上全部资金加起来只有四十多块,买了被子就没钱买衣服了,
      况且这些钱还是我偷偷留着以便趁着带朋友的时候出去打牙祭的。看来这牙祭也要
      告一段落了。
      
        后来慢慢发现,由于没有太多的钱买衣服,很多人陷入了跟我一样的窘况,有
      人甚至在天气太凉的时候穿两件衬衣。或者同一件夹克你穿一会儿,我穿一会儿。
      刚开始还觉得阶级情深,后来就有点吃不消了。领导所能做的就是在中午多做份姜
      汤,给大伙暖暖身子。
      
        一天我正在课堂里,罗鸥急匆匆地把我从里面拉出来。看到他高兴的样子,我
      还以为有什么好事。
      
        “有一个艰巨的任务想交给你。”
      
        “什么?”
      
        罗鸥收敛了笑容,故做严肃地告诉我:“有个新朋友,今天早上到的,推荐人
      没有做好工作,现在人已经去火车站了,买了晚上八点的票。你的任务就是负责与
      他沟通,打消他的顾虑,争取把他留下来。新朋友和推荐人是邻居,他的离去会破
      坏推荐人的全部市场,所以你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这个任务。”
      
        我心里有点发怵,迟疑着说:“我能行吗?”
      
        罗鸥怂恿我:“你是我们团队的精英,你绝对能行。要相信自己!”
      
        看我很难下决定,他激将道:“要不我去?”
      
        我连忙答应:“那怎么行?我去。”
      
        新朋友叫朱允礼,今年26岁,是广东一家台资企业的采购员。推荐人叫赵佳,
      皮肤很白净,个子矮矮的,看上去特老实,跟朱允礼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朋
      友。朱允礼过来时是早上7 点,还没被带进寝室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坚持要走。
      罗鸥觉得赵佳和朱允礼的关系不到位,便决定让我出面。罗鸥对我很有自信,并交
      代我一句话:“只要你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远远地便在人丛中发现了我的洗脑对象——朱允礼。他看上去大约有一米六八,
      有点儿胖,戴着副金丝眼镜,感觉很斯文。就像一张暗中展开的大网,罗鸥等领导
      已悄悄潜伏在候车室的四周,而朱允礼无疑是我们即将要捕获的目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迈着沉稳的步伐向朱允礼走去。
      
        赵佳看见我过去,像见到什么大人物似的,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紧紧握着我的
      手。这是行业里最基本的功课,即树立形象,以便让我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拥有比对
      方高的气势,从而说服对方。
      
        带朋友的是个女老板,我只见过一次,胖乎乎的。她的反映也挺快,紧跟在赵
      佳后面,甚至包掉在了地上也不回头看一眼。朱允礼惊愕地看着我,估计在琢磨我
      的来头。
      
        我和朱允礼的交谈开展得很顺利,他也非常配合,实话实说。原来他曾经也做
      过一段时间的传销,甚至做到了经理级别。所以他对我们的这一套把戏了如指掌,
      以致刚下火车就猜中了我们的底细。谈起往事,他沮丧地说:“我们以前在一起做
      传销的朋友,现在都三四年了,音讯全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感觉到了他的顾虑,便有意回避这些问题,只是根据罗鸥事先告诉我的信息,
      跟他套近乎、拉关系。由于我事先了解了他的情况,所以在谈到兴趣和爱好时,我
      们几乎有惊人的一致。一段时间过去,朱允礼紧皱的额头渐渐舒展开来,我抽准时
      机正打算跟他灌输“不要排斥直销”,但我刚一转移话题,他就变了脸。
      
        “不要谈这个,谈这个鬼东西请你马上走。”
      
        赵佳和女老板也在旁边附和着我刚说的话。朱允礼的脸都绿了,破口大骂:
      “你们王八蛋,滚。”
      
        我揣摩他说话的神态和眼神,确认他没有骂我的意思,便说:“老兄,你看你
      难得来一趟,不如好好玩玩。你看我们还是老庚呀,我等会儿请你吃饭。”
      
        朱允礼有点儿不好意思:“不客气,我要回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候车室的大钟,说:“还早啊,你上车是晚上8 点,现在还这么
      早,要不我们出去逛一下吧。”
      
        但朱允礼死活也不同意。这个以前做过传销的人,到底有没有希望留下,我心
      里一点儿谱都没有。罗鸥打来电话了解完情况,说:“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思想不
      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见我进展缓慢,这时,潜伏在旁边的六位领导一个接一个地装做偶然路过的样
      子粉墨登场了。不过这样的车轮战毫无效果,没等他们说完,朱允礼干脆用杂志把
      头一蒙,呼呼大睡起来。
      
        我和罗鸥躲在厕所商议对策,我认为问题的关键是朱允礼做过传销,现在已经
      洗手不干,再劝他回头,恐怕非常困难。罗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要消遣我是
      不是?我告诉你,我们行业里面谁不是从极度反感开始的,但现在不都死心塌地地
      在从事吗?现在我们行业,仅仅衢州团队,已经有三万多人了,这三万多人哪一个
      不是仇恨着进门,欢笑着加入的?做过传销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这个而让我们放
      弃这个新朋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放大胆放主动点儿。”
      
        我正要走,罗鸥又补充道:“你和他的关系差不多拉到位了,现在给他找平衡
      感,快去!”
      
        看到朱允礼睁开眼睛,我趁机说:“老兄,你也该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我
      尽地主之谊。”
      
        朱允礼还是摇头,我再三坚持,赵佳也极力说服。朱允礼推托不过,终于同意
      了,不过条件是不要走太远,就在附近找家饭店解决问题。
      
        依着朱允礼的意见,我们一行人走进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快餐厅,一人点了一
      份套餐。
      
        等饭菜上来,大家都还没吃几口,我就从碗里扒出一条恶心的虫子来。这是赵
      佳交到我手里的,一共两只。我故意大呼小叫着,并在朱允礼不注意的时候,悄悄
      丢了一条到他碗里,然后假装发现了。朱允礼见此阵势,把筷子放桌上一甩,哪有
      心思吃饭。我们几个赶紧配合道:“这还是人吃的饭吗?走走走。”老板莫名其妙
      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们一边大骂老板,一边拉着朱允礼坐上的士朝市中心驶去。
      
        胖乎乎的女老板缠着他媚劲十足,看他不生气了,头一歪,贴到了他肩膀上,
      嗲声嗲气地说道:“哥,你的肩膀好宽厚啊,真让女人有安全感。”透过汽车前面
      的倒车镜,我看见朱允礼咧着嘴笑了。
      
        我们走进一家略显气派的餐馆,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得想起来了安雅以及她离
      开时请我吃的那顿饭。正怀念呢,手机上赫然出现罗鸥发来的短信:“马上找平衡
      感,现身说法,把自己的经过说得越厉害越好。”
      
        酒过三巡,朱允礼有些醉意。我的说服工作继续开始。
      
        “当初我来行业之前,工作也是很不错的,一个月的工资是这个数。”我伸出
      五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们事先都了解过,朱允礼的月薪是3000元。
      
        朱允礼惊讶地问:“5000元?”
      
        赵佳心领神会:“对,王精英来之前是个白领。”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个千百万人不理解的行业吗?”我及时制造悬念,以激
      起他的渴望和好奇。
      
        见朱允礼有急于了解下文的意思,我侃侃而谈,轻描淡写中透着老到。朱允礼
      听得很投入。找到平衡感后,我又洋洋洒洒地跟他提危机,并大胆地营造神秘感,
      说我们时时刻刻都在赚钱。
      
        当朱允礼听到我们在陪他吃饭每个人都可以挣到500 元酬劳时,他睁大了眼睛。
      
        “看你们那鬼样子,穿的都不怎么样,还能挣这么多钱?”
      
        我觉察到他已经慢慢钻进了问题圈套,没来由地兴奋起来。洗脑程序里,只要
      新朋友产生问题,那就说明他的反感已不是很强烈,留下来的希望就非常大了。
      
        我给他谈到人帮人的时候,看见邻座有母子二人,便指给他看:“就像那母子,
      母亲是上线,儿子是下线,你说母亲会不帮助儿子成功吗?”
      
        朱允礼抬眼望去,正好儿子睡着了,母亲把额头轻轻靠在儿子头上。微弱的阳
      光照耀下,那一幕简直温馨极了。朱允礼深有触动,看得很入神,久久没有回过神
      来。
      
        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夜色降临。我提醒他说:“老兄,现在
      快上车了吧?”
      
        朱允礼看看手机:“是,幸亏你提醒,都已经七点半了,我要走了。”说完就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提着行李就要走。
      
        赵佳把钱交给我买单的时候,低声骂我不该提醒新朋友时间,我懊悔得不行。
      
        如果他就这么走掉,那我们这么多人整整一天的计划与忙碌全成了白辛苦。不
      知道下午的长谈是否真的会有效果,但愿他有了那么一点儿心动。只要有,一切都
      不是问题。
      
        候车室里,朱允礼心事重重地走动着。赵佳他们跟着他的屁股后面,来回劝说。
      我正冥思苦想着最后的方案。
      
        时间正一秒一秒地流失,而我们依然毫无对策。这时火车站的喇叭突然响起,
      催促乘客进站。朱允礼背上包,正要向里面走。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扳过他的肩膀,
      就在同时,赵佳和那个女老板,双双跪倒在他面前。
      
        朱允礼很吃惊。我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绪,一副冒犯的样子:“对不起老兄,
      得罪你了。”边说边把手伸进他牛仔裤的袋里掏他的火车票,“你要怪我也只会怪
      我一时,不会怪我一辈子。我和你太投缘了,好兄弟,我不想你失去这次机会。”
      
        朱允礼慌张中抓住我的手:“不要。”赵佳见此,赶紧上前帮忙,胖乎乎的女
      老板也不失时机地将一身赘肉贴将过去。我拿着搜出来的票急匆匆地跑进退票点,
      一看愣了,车票居然是他来时的那张。我暗骂自己该死,连忙往回撤。在赵佳和胖
      姑娘的帮助下,我终于拿到了朱允礼回去的车票。退完票,我把退票员递出来的钱
      紧紧握在手里,长长舒了口气,一头的汗水雨点般滚落下来。
      
        朱允礼被我们带回寝室后,情绪很不稳定。尽管大家都很热情,但他不屑一顾。
      甚至连胖姑娘帮他洗脚洗衣服,都被他拒绝了。那一夜,相信是他最难熬的一夜,
      他一句话也没说,躺在地铺上,玩了一夜的手机。
      
        按照程序,次日我们把他带进了课堂。不料正上课时,一辆警车呼啸而来,吓
      得我们四下逃散。后来领导指示,把新来的朋友都带到ITAT的休息大厅补课。补课
      还未进行到一半,一个服务员凶巴巴地对我们说:“你们如果在这里搞传销,请你
      们立刻出去,否则我叫保安把你们送到派出所去。”
      
        朱允礼很泄气:“我看你们都成过街老鼠了,人人喊打,我还是回去上班好了。”
      并对赵佳说,“你放心,我回去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对于此类问题,我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应付,便把我当初来时罗鸥给我讲的那些
      内容,即为什么媒体只报道负面消息以及国家的宏观调控什么的,原原本本复述了
      一遍。
      
        讲完这些,再看朱允礼,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那表情像是被说服了,又像
      是不屑一顾。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朱允礼都被我们带着去听课,也不见他吵着嚷着要走了。
      在上了“大老鼠”二堂课后,朱允礼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我觉得以前的日子过得真是不值啊!”他感叹道。
      
        听他这么说,我赶紧趁热打铁:“我们行业做的就是时间。”
      
        朱允礼明白我的意思:“我马上辞职,晚上我要与这个不平凡的行业结缘。”
      
        当晚,在一阵热闹的歌声中,朱允礼隆重上线了。
      
        “从这一刻起,你将鹏程万里,前途不可限量。”我在一旁一刻都没忘掉刺激
      他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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