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匆匆用了早餐,我们驱车前往距离县城大约80公里的车道乡三角城村。
      
          情况我提前做了了解。习近平总书记在延安召开了陕甘宁老区扶贫工作会议后,
      环县对本县的贫困村重新进行了摸底核查,各项指标汇总起来,最终,全县最贫困
      的村子被确定了,它就是我正在前往的三角城村。
      
          驱车一个半小时左右,我们来到了车道乡乡政府的所在地。
      
          乡长王治锋是位和我年龄相仿的汉子,从他的介绍,我多少理解了乡村基层干
      部的甘苦。车道乡所辖的16个村全部属于贫困村,全乡近一半的人口是贫困人口。
      “越是穷的地方,群众工作越难做。”王乡长如是说。在某种意义上,如今好的政
      策可能反而助长了某些村民的惰性,“等靠要”成风,改善生活的“捷径”是上访。
      村民们与干部打交道成了周旋,一进门先拿出录音设备,等着录下干部不慎出口的
      漏洞。工作一天下来,干部实在有些“扛不住”……这些肺腑之言,在我听来,并
      不是简单的抱怨。事实上,王乡长一一说来的背后,是一颗甘愿为群众服务的拳拳
      之心。“现在好了,‘双联’以来,上级单位帮联入户,极大地分担了我们基层干
      部肩上的担子。尤其在疏导民意上,替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双联’干部在贫困
      地区工作也着实不易,深入农户时,往往骑个自行车,手里还得拿根打狗棍。”这
      话在我听来,显得格外鲜活。
      
          王乡长领我们参观了乡上的宝贝——在一间会议室里,我看到了一张年代久远
      的“国务院奖状”:奖给农业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甘肃省环县车道人民公社。颁
      奖的年代是1958年12月,签署人是周恩来。这张奖状见证了计划经济时代这里曾经
      有过的辉煌,说明昔日以粮食生产为主要目标的时候,只要风调雨顺,这里也是一
      块可以出成绩的土地。
      
          告别王乡长,我们继续赶路。
      
          一离开乡政府,车子就驶上了崎岖坎坷的土路,一路颠簸,爬坡过坎,翻山越
      岭。开车的司机师傅恰好正感冒着,不能吹空调,于是紧闭车窗的车内犹如桑拿室,
      温度高达四十六七度。车里的人都湿透了衣服,我觉得此行终于有了一些切身的体
      验,而“贫困”让我尝到的第一番滋味,就是漫天的黄土、燠热的温度、如被筛糠
      一般的车程……
      
          路上时常会有农用三轮车和我们的车在狭窄的土路上艰难地错车,三轮车上如
      果坐有妇女,在酷暑中无一例外严实地裹着头巾。同行的杨主任说,这是山区农民
      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也可能是家里最值钱的资产,他们出一趟山太不容易,如果不
      借助这样的设备,怕是一年到头都会窝在山沟里。
      
          犹如在火炉中煎熬了一番,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大山深处的三角城村。
      村部设在一处废弃的学校里,蒿草在院墙边长势葳蕤。这个村子多年来没有支书和
      主任,现在由乡上武装部的部长兼任第一书记。这让我想到临行前省上领导对我们
      列数“双联”行动宗旨时说到的一点:强基固本——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
      
          村上的负责人是张副支书。老张是一位典型的北方农民,憨厚、讷言,很难令
      人看出他曾经当过兵,也是见过世面的。曾经的村学教室如今是村部的办公地点,
      墙上满满地贴着村里贫困村民的照片资料,列数的致贫原因有残疾、因婚、因病、
      缺少资金等等,最困难者,年收入竟然只有六百多元。
      
          在我看来,“因婚致贫”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原因。老张对我介绍,越是穷的
      地方,村民娶老婆的代价反而越大,否则没有人会愿意嫁进来。如今村里后生娶一
      个媳妇,礼金怎么也得十多万。钱从哪儿来?只有去贷款。从此就背上了债,一还
      就得许多年。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这个数目还是让我一惊,我实在难以在十多万和
      六百多元的年收入之间画上等号。老张说,这还算好的,最怕的是结婚没多久,女
      人就又闹离婚的,那可真就是人财两空了!
      
          村官难当。山区最大的特点就是村民居住的分散,一家几个山头,有的终年也
      难见几面。老张行使自己的职责,每年都得跑烂几双鞋。
      
          除了种地,三角城村主要靠养殖挣钱。但今年养羊开始赔钱了,一是羊的价格
      大不如前,二是今年发生了一种被称为“布鲁氏菌”的瘟疫,据说患病的羊还能传
      染人,致人不育。村里的年轻人也出去打工,但是这几年打工也不景气,常常是一
      年下来,工钱都拿不到。老张坦言,这些年最大的变化,只是有了手机,和外界的
      通讯方便了,其他的基本和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差不多。但是当年只要把地种好就
      行了,如今光靠种地就只能受穷了。
      
          说到“双联”,老张的表情舒展了一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被县上定为“最
      贫困的村子”后,庆阳市委书记将三角城村定为了自己的帮联村。“人都说我们村
      把啥高香烧了,一把手亲自包我们村呢!”我被老张的情绪感染了,我也愿意和他
      一样相信,在“一把手”的帮联下,如今富裕起来的高寨村,就是三角城村的明天。
      “结对”后,市委书记几次来到村上,村里的发展正儿八经进入状态了。首先当然
      是修路,规划已经拿出来了,开工也是眼前的事了。市委书记跟村民们座谈,号召
      大家提要求,明言“不会拒绝大家的任何要求”。现在的三角城村,由于市委书记
      的帮联,被称为庆阳第一村。
      
          我提出去老张家里看看。老张说家离得不远。谁知道这个不远,又让我们走了
      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老张家在一座山头上。几孔窑洞,倒是收拾得干净利落。家
      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大炕,就是一组柜子和一张旧沙发。刚刚坐定,老张的老伴
      就张罗起给我们下面条吃。推辞不过,我们只好入乡随俗。当一大碗“荞面饴铬”
      被我捧到眼前时,不知怎的,我的心头为之一酸。我知道,今天我们所说的贫困,
      已经不仅仅是指简单的温饱,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温饱问题应当已经不再是我们
      衡量生活状况的基本指标,让人民“更有尊严”地活着,才应当是这个民族的最终
      诉求。我想,“双联”行动的根本目标,也应当符合这个诉求。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