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沪剧《芦荡火种》和京剧《沙家浜》中有女卫生员小凌的形象,当年阳澄湖
      “江抗”后方医院女护理员白山,是戏剧中小凌的人物原型之一,也是护理过刘飞
      的唯一健在的女护理员。二零一五年五月三日上午,在南京市盐仓桥二四号南京军
      区联勤部第二干休所二幢二零二室,我见到了九十二岁高龄的上海瑞金医院原院长
      白山。
      
          白山出生于上海,初中毕业后即进纱厂做工,与党的进步力量有了接触。一九
      三九年,上海地下党组织专门组织为“江抗”扩军。四月十八日,扩军人员找到白
      山的亲戚,经亲戚动员和做工作,激发了白山抗日救国的热忱,毅然从大都市奔赴
      阳澄湖。在扩军热中加入抗日武装的白山,犹如山涧汩汩流淌的小溪,一经汇人中
      华民族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救亡图存洪流,便立刻充满了在汹涌澎湃中永不干涸的
      活力。
      
          白山先是到“民抗”后方医院,开始学习做医疗和护理工作。“江抗”东进后,
      “民抗”后方医院与老六团卫生队合并成为“江抗”后方医院。白山是继包蕴之后,
      较多护理刘飞的医护人员,其间不仅经历了缺少药物、封锁断粮和蚊蝇叮咬的困苦,
      而且几度在日寇偷袭中死里逃生。刘飞在阳澄湖后方医院养伤只有短短的四十多天,
      但这一个多月时间,铸就了白山与刘飞一家一生患难与共的友谊。
      
          “江抗”老战士白山性情温和,但人生经历却颇为坎坷。白山第一任丈夫喻求
      清,是一九三零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曾随部队参加过湘鄂赣苏区历次反“围剿”
      战斗,并坚持了南方三年游击战争。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喻求清随部队编
      入新四军一支队一团,开赴抗日前线。新中国成立后,“老牛”张志强在《抗战时
      期江阴地区的革命斗争》一文中,深情地回忆一九四零年七月,为开展对国民党上
      层地方实力派及“大刀会”的统一战线工作,成立了江阴、无锡、武进三县边区抗
      敌委员会,他任副主任兼经济委员会主任,原来在部队搞供给工作的老红军喻求清
      任副主任。解放战争中,喻求清任第二十军后勤部部长。一九五零年十一月,喻求
      清随军入朝作战。一九五一年五月,在第五次战役中,喻求清在乘车机动途中遭遇
      美机轰炸,不幸壮烈牺牲。那一年,白山二十八岁。后来,白山与南京军区总医院
      副院长张安友结合了。前几年,张安友不幸病逝,使垂暮之年的白山再度形单影只。
      
          为迎接我的来访,白山特地找出几本已经显得很陈旧的相册。谈及阳澄湖后方
      医院的往事,她戴上老花眼镜,用颤抖的手打开相册,脸上立刻现出一种无限神往
      的神情——那是几张她在战争年代的珍贵留影,其中有当年她在阳澄湖畔亭亭玉立
      的小照和与战友的合影。看见相册中有刘飞与朱一的合影,还有形态各异的婴幼儿
      照片,我感到诧异,不禁问了起来。
      
          “这是朱一小时候的照片。”白山指着相册上的一张婴儿照说道,脸上露出了
      一丝甜蜜的笑容,宛如一抹灿烂的晚霞。
      
          这使我顿生感慨:连自己襁褓中的照片都毫不悭吝地相赠,足见朱一对白山的
      感情之深和信任之诚!
      
          白山又一一指着刘飞与朱一六个孩子儿时的照片给我介绍,对孩子的特点和个
      性如数家珍。影集中刘飞和朱一孩子们的照片保存之完整,令我叹服;看到白山对
      孩子视同己出和如此熟稔,我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死考验、超越骨肉亲情的高尚情
      感。
      
          白山指着刘飞和朱一的女儿亮亮儿时的照片告诉我,当年,幼小的亮亮特别喜
      欢她在军里当后勤部长的丈夫喻求清,吃饭、理发都非他不可。一九五一年五月,
      赴朝参战的喻求清在朝鲜战地猝然离世,给她留下了永生难以平复的创痛,也给刘
      飞和朱一的儿女们带来了永远割舍不尽的怀念。我听刘凯军介绍说,从小到大,逢
      年过节,兄弟姊妹几个会像归巢的小鸟一样,扑棱棱飞来看望他们可亲可敬的白山
      阿姨,多少童真乐趣,多少人间真情,都消融在幸福难忘的时光里。在当年那种超
      越门第的友谊成为一种美好追忆的今天,令人高兴的是,源于烟波浩渺的阳澄湖后
      方医院的战斗友谊,开始向下一代延伸,两个家庭的儿孙辈们,也在学着大人的样
      子,开始建立和发展一种特殊的友谊和亲情。
      
          二零零七年五月七日,白山的亲密战友,当年在阳澄湖后方医院和她一起护理
      过刘飞的包蕴,在南京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程。于是,白山成为烽火阳澄湖中最后
      那株亭亭玉立的绿苇和随风摇曳的芦花。桑榆之年,“江抗”后方医院最后的护理
      员白山,仍心系绿苇如海、芦花似雪的沙家浜。澄湖夕照,渔舟唱晚,在那绿色为
      体、红色为魂的美好所在,存储着她人生最难忘的经历和最珍贵的记忆。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六日,在沙家浜主题雕塑广场举行的纪念沙家浜部队创建六
      十周年活动中,出现了意外和感人的一幕。一九三九年九月,在顾山同刘飞一起负
      伤并转到阳澄湖后方医院养伤的“江抗”老战士吴志勤,六十年后,与当年在阳澄
      湖后方医院护理过他的女卫生员白山不期而遇。吴志勤紧紧握着白山的手,激动地
      说,我就是你当年护理过的伤病员,你还记得吗?白山望着吴志勤,怅然若失,困
      惑地摇摇头,一时竟难以回答。当年,经她护理过的伤病员实在是太多了。
      
          告别白山的时候,我久久端详着挂在墙上的喻求清年轻时的彩色戎装照。白山
      是喜欢摄影的,孤独而热爱生活的白山,对亲人和有着浓厚感情战友的照片,更是
      珍爱有加。喻求清这位英年早逝青年军人的人生定格,记录着一个军旅之家的情感
      密码,印证了战争与和平转换时代的世事沧桑,也见证了刘飞和白山两个家庭超越
      世俗的等级和利害关系、长达七十六年并且延续了三代人的纯洁友谊。
      
          胡广兴后来如何?
      
          一九四零年深秋,烟雨笼罩的董家浜西南梅村东来茶馆外湖浜,携妻挈子的
      “瘦马”胡广兴和侄子胡小龙一家,同乘一条木船,依依不舍告别赖以安身立命的
      东来茶馆,取道苏州前往上海谋生。单调的桨声似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迷茫的水
      路昭示着前程的未卜。
      
          胡小龙跟着难舍双妻不得不退党离乡前往上海经商的“瘦马”叔叔胡广兴,离
      开了生活多年的常熟,使他的人生骤然变轨驶入了另一条道路。叔侄俩的黯然离去,
      给十里八乡的常熟人和新四军伤病员,留下了无尽的牵挂和思念。
      
          在沪剧《芦荡火种》和京剧《沙家浜》中,春来茶馆的设置可谓神来之笔。正
      是依托茶馆这一极富江南水乡特色的平台,剧作家才塑造出阿庆嫂、刁德一等活灵
      活现的艺术形象,演绎出令人荡气回肠的“智斗”等精彩场景。一九五七年,军旅
      作家崔左夫的纪实文学《血染着的姓名》,揭开了常熟董家浜东来茶馆鲜为人知的
      一段历史内幕,为戏剧中春来茶馆阿庆嫂、阿庆和沙七龙等形象的塑造奠定了坚实
      的生活基础,也越发引起了人们对戏剧创作生活原型胡广兴和胡小龙的关注。
      
          七十多年过去了,命运之神是如何规划“瘦马”和胡小龙的?在人海茫茫的大
      上海,他们又经历了怎样的困厄和坎坷?愈是走进历史幽深处,对东来茶馆胡氏叔
      侄的牵挂便愈是强烈。二零一五年五月,笔者请上海新四军“沙家浜”部队历史研
      究会原会长刘石安依据有关线索,协调在上海查找胡广兴和胡小龙。五月十三日,
      上海新四军“沙家浜”部队历史研究会致函上海市公安局,请求市局协调奉贤等区
      公安局下属派出所,帮助查找胡小龙的下落,并循此查找胡广兴及家人。
      
          两周后,五月二十七日,上海奉贤区奉浦派出所打电话告诉刘石安,其辖区内
      有人名叫胡小龙,一九二八年生,江苏镇江人,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曾在常熟经商,
      后来到上海,现居住在奉浦开发区肖塘村。接到刘石安发来的短信后,我立即与胡
      小龙的儿子胡东良通了电话,得知胡广兴已于新中国成立前因病辞世,年逾八旬的
      胡小龙尚健在,其儿子胡东良曾当过海军潜艇兵。根据通话了解的情况判断,抗战
      中悄然消失于大上海的那匹“瘦马”,确已有了踪影。二零一五年端午节亦即六月
      二十日下午,笔者在刘石安陪同下前往奉贤区奉浦派出所,在教导员陈军华、警官
      王思军带领下,来到肖塘村胡小龙居室。
      
          肖塘旧名秦塘,从清末到新中国成立前夕,先后设立过县辖或区辖乡镇公所。
      新中国成立后,肖塘一直是乡、公社机关所在地,后隶属于上海市奉贤区南桥镇,
      处于浦南首镇南桥和闵行工业区间,与老闵行仅一江之隔。前几年南桥镇撤销后,
      胡小龙家所在的北区划人奉浦工业园区。
      
          恰逢端午佳节,胡小龙已去女儿家过节,得知我们来的消息,胡小龙的儿子胡
      东良特地把父亲从姐姐家接回住所。这是一所两居室的住宅,端坐在外间桌旁的老
      人银发灰衫,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这就是那个在暴戾恣睢的日寇面前,神不
      知鬼不觉安然转移新四军伤病员的草根抗日英雄吗?霎时,我的脑海中闪过一帧历
      史画面:天低云暗中,芦苇掩映的湖面上,一叶扁舟悄悄冲破日寇和“忠义救国军”
      封锁,载着被围困多日的“江抗”后方医院伤病员,飞快地向指定的湖浜村落驶去。
      而在日伪眼皮底下悄悄下湖解缆潜水,用芦苇管呼吸托船驶进芦苇荡的,正是端坐
      在眼前的这位八十七岁老人。
      
          胡东良把我们一行介绍给胡小龙后,我紧紧握着老人的手,由衷说道:“老人
      家,我代表从阳澄湖地区发展壮大起来的新四军老部队,看您来了!真诚地感谢您
      和叔父在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在新四军伤病员最困难的时候,为护佑东路地区
      抗日火种做出的贡献!离开常熟后这几十年,您吃了不少苦,但您千万不要以为共
      产党把您忘了。当年领导东来茶馆地下交通站的常熟县委书记李建模、任天石,抗
      日战争中都英勇牺牲了,了解你们情况的领导人,都在常熟烈士陵园的大坟里躺着
      哪!我当过二十集团军政委,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这段历史,在寻找相关历史人物。
      在上海市公安局奉浦派出所的大力帮助下,今天终于找到了您!我们要向部队官兵
      和社会各界宣传您的事迹,让千千万万的人都了解和铭记抗日英雄,还要把您的情
      况向当地政府有关部门反映,使您受到应有的尊重!”我感到了握着的那双粗糙大
      手的颤抖。
      
          老人虽年事已高,但反应机敏。胡小龙的儿子胡东良也不时插话介绍有关情况。
      交谈中得知,这所两居室是前几年城建拆迁置换而来的,面积虽不大,但收拾得很
      干净。从与两代人的交流中,我大致弄清了胡广兴和胡小龙离开常熟到上海谋生的
      轨迹。
      
          常熟一带古来富庶,百姓有到茶馆喝茶的习惯。当地湖荡星罗棋布,盛产优质
      芦苇,适合发展编织业。胡广兴和胡小龙两家人从镇江来到董家浜后,靠开茶馆、
      当编织芦苇的篾匠和兼营理发谋生,常熟沦陷后,深明大义的胡氏叔侄积极投身抗
      战,胡广兴入了党,东来茶馆也成了中共常熟县委的地下交通站。
      
          一九四零年秋冬之际,胡广兴携家人和胡小龙父母一起,乘一条木船,一程几
      回首,离开生活了多年的抗战热土和安身立命的东来茶馆,从董家浜经阳澄湖水系
      至苏州,沿京杭大运河向东进入上海青浦淀山湖,再转入黄浦江闵行段。胡广兴和
      胡小龙父亲先是带两家人在闵行郊区落脚,依旧靠开“老虎灶”(茶馆)、理发、
      当篾匠糊口。那时,上海已经全面沦陷,不仅日本人随意杀人抢劫、强奸妇女,地
      痞流氓也乘势欺人、为非作歹。胡广兴和胡小龙父母都受过日本人和恶棍的欺负。
      后来,两家在闵行难以立足,便各奔东西谋生,胡广兴去了上海市区,胡小龙随父
      亲到了奉贤县肖塘镇。新中国成立前夕,胡广兴患肺病在上海去世,两个儿子有一
      人返回镇江谋生。胡小龙一家在肖塘靠理发谋生。由于为人和气,与街坊邻居相处
      融洽,全家人在周围群众中有着不错的口碑。谈到当年胡广兴离开常熟的原因,胡
      东良特意说明,过去听父亲胡小龙讲过,叔父胡广兴当年离开常熟来上海时,没有
      办理退党手续,但来上海后因找不到党的组织,与党失去了联系。对这位神秘的叔
      父,他没有见过面,只是有时听父亲说起过。
      
          谈起当年胡广兴在常熟董家浜东来茶馆设立地下交通站,接待过往地下党员和
      帮助新四军伤病员的往事,胡东良说,父亲认为,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在那个年
      月,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会那样做。他只是做了一个中国人面临亡国灭种之
      祸时应该做的事。解放以后,他在肖塘村从来没有讲过阳澄湖和东来茶馆的事,在
      《芦荡火种》和《沙家浜》红透半边天的年月也没有讲过,现在更不需要宣扬。
      
          胡东良诚挚的话语,使我心中涌起一股热浪。抗日战争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第
      一次抵御外侮取得完全胜利的战争。在中日两国综合国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以毛
      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以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看到了蕴藏在亿万群众中的
      巨大力量,提出了持久战和开展敌后游击战争的伟大战略思想,终于汇聚起驱逐日
      寇出中国的排山倒海的洪波巨浪。
      
          告别倚门送行的胡小龙,我深情凝望着这所简朴两居室的门牌——肖塘村一二
      一五号。胜利之本、力量之源,在中国最广大的民众中,在中国最普通的村巷里。
      在千百万像胡小龙这样的草根抗日英雄面前,曾经不可一世的日寇焉能不败!
      
          经典余韵与经典之外刘飞与子弹为伍的时光,正是红色经典《芦荡火种》和《
      沙家浜》播种、萌芽、砥砺、破土、生长和收获的全过程,差不多浓缩了江南港汊
      纵横和水网交织地带革命武装斗争那段重要而特殊的历史,也印证了新中国艰难而
      曲折的探索。当这颗子弹和刘飞一起获得休憩权利时,当年那些呼啸而来附加在红
      色经典上的飞花和泡沫,早已消退殆尽。走下“样板戏”神坛的京剧《沙家浜》,
      已经在中国革命文艺的历史画廊中找到了新的定位,正分享着它应得的荣誉,也接
      受着人们对它更加客观公允的评判。在那场深刻影响了中国社会进程的“文革”过
      去近四十年后,人们重新回望和审视那段历史,似乎更加客观全面地认识了刘飞和
      众多政治家、艺术家以及热心的人们,同心协力创造奉献文艺精品《沙家浜》的历
      史文化价值。
      
          而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社会转型期,北京京剧院这个昔日国家文化界的
      宠儿,勇敢面对市场经济世界大舞台,精心营造院团演出舞台小世界,坚持以艺术
      改革为先导,以人才品牌作旗帜,以创演精品树形象,不断扩大主流文化市场,以
      开拓进取的步伐迈向民族文化振兴的新里程。
      
          二零一四年“十一”前夕,我在拜访当年饰演郭建光的著名演员谭元寿之后,
      走进了由当年北京京剧团发展而来的北京京剧院这座神秘艺术殿堂。当年饰演阿庆
      嫂的名角赵燕侠尚健在,但因年事已高,不便见人,未免令人遗憾。一九六六年从
      北方昆曲剧院调入北京京剧团改唱京剧、并接替赵燕侠饰演阿庆嫂的洪雪飞,一九
      九四年九月十四日赴克拉玛依油田演出时,因车祸身亡,年仅五十三岁。从确定为
      样板团并种“试验田”到如今,转瞬过去了半个世纪的时光。京剧院多年前已由虎
      坊桥迁到丰台区北京南站附近的海户西里,当年样板团饰演郭建光和阿庆嫂的主要
      演员和整体演员阵容已经更新了五代。我从团里了解到,国庆前后,京剧院正忙着
      纪念建院三十五周年,推出了一系列优秀剧目展演。九月二十日,在长安大戏院专
      场演出《沙家浜》,阿庆嫂的饰演者、北京京剧院一团团长、国家一级演员、中国
      戏剧梅花奖得主、著名张派青衣王蓉蓉领衔主演。纪念演出前十天所有戏票即已售
      罄,不少票友为了一睹经典风采,不惜花高价托“黄牛党”搞票,《沙家浜》上座
      率在所有演出曲目中创了新高。从一九六五年三月正式在首都公演算起,五十年来,
      京剧《沙家浜》先后有五代阿庆嫂担纲。第一代阿庆嫂饰演者为赵燕侠,第二代饰
      演者为洪雪飞,第三代饰演者为严桂祥,王蓉蓉算是第四代阿庆嫂。目前,北京京
      剧院正在积极培养第五代阿庆嫂,郑潇等优秀青年演员开始崭露头角并挑起大梁。
      
          令人欣慰的是,北京京剧院作为具有丰厚艺术积淀和鲜明艺术风格的京剧艺术
      表演团体,深知在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下,自身对京剧艺术传承发展承担的特殊责任。
      在保留优秀传统剧目和积极编创现代戏的同时,剧院始终坚持把《沙家浜》《红灯
      记》等红色经典作为涵养底气、积蓄人才、继往开来的保留曲目。在《沙家浜》走
      出特定时期光环而演出盛况不复再现、剧院面临票房压力和社会文化价值观双重挑
      战的情况下,坚持以高品质的剧作和高水准的表演闯市场,使问世半个世纪的《沙
      家浜》常演常新,在时代环境深刻变化、观众代际更替和价值追求多元多色背景下,
      依然能赢得观众并保持十分可观的影响力和上座率,实现了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
      统一。《沙家浜》剧组时常回“娘家”,到孕育红色经典的上海、苏州演出,每每
      在各界观众和演职员的心灵回音壁上引发不同回声:中老年观众在“致青春”中重
      拾记忆、倍感温馨;青少年观众在欣赏国粹中感知历史、深明重任;演职人员在再
      现历史中陶情冶志、播布甘霖。剧组的足迹遍及祖国大江南北,每逢党和国家的重
      要节日,更是成为各地竞价相邀的压轴曲目,九十多人的演职队伍基本都是空中飞
      人,连轴转式的赶场演出成为常态,有时演员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从艺苑骄子到享受“国民待遇”,昔日以独家拥有红色经典傲视群芳的样板团,
      今天可上蟾宫折桂,可下市场弄潮,找到了发挥优势和实现价值新的定位与支点。
      
          一个剧种可以承载一座城市的历史,凝聚一个时代的风云。走进上海徐汇区天
      平路三十八号一栋不起眼二层小洋楼里的上海沪剧院和淮海路一八八九号沪剧会馆,
      你会更深刻地体味这句话的内涵。
      
          一九八二年九月,原上海人民沪剧团更名为上海沪剧院,二零零一年三月起,
      沪剧院由《解放日报》报业集团领导。二零零一年纪念建党八十周年之际,上海沪
      剧院在美琪大剧院再次公演《芦荡火种》,连演十多场,场场爆满,以致出现一票
      难求的景观。首场演出由沪剧院老中青三代演员与沙家浜部队参加过抗日战争、解
      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老战士现场互动,上海电视台和各大报纸对演出盛况做了
      突出报道。
      
          二零一五年八月一日,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八十八周年纪念日,上海沪剧院
      全新复排的红色经典剧目《芦荡火种》,在与观众久违十余年后,于故事发生地常
      熟市沙家浜再度亮相。当日晚七点,当人们在座无虚席的常熟保利剧院争相一睹复
      排后公演的《芦荡火种》风采时,发现这部公演五十五周年、从第一代阿庆嫂丁是
      娥到今天的明星版主演程臻、青年版主演洪豆豆,先后有七代演员扮演过阿庆嫂。
      复排后的《芦荡火种》由周中庸执导,这位导演双栖、一九六零年《芦荡火种》首
      演时饰演天子九、剧组第二次演出时任副导演的“老戏骨”,与《芦荡火种》结缘
      已五十五年。复排后的《芦荡火种》中,阿庆嫂重新作为剧中一号人物出现在舞台
      上。全新呈现的明星版阵容除程臻饰演阿庆嫂外,郭建光由钱思剑饰演,陈天民由
      李建华饰演,沙老太由徐蓉饰演,刁德一由凌月刚饰演,胡传奎由金玉明饰演,沙
      七龙由王森饰演,叶思中由金世杰饰演,卫生员小凌由钱莹饰演。引人注目的是,
      新版《芦荡火种》注意突出个性,扬长避短,绕开沪剧没有武打、不擅于表现“正
      面打进去”的难题,恢复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移植京剧过程中加上去的“喜堂聚歼”
      的结尾。而为了遵循沪剧艺术表演规律、实现这一最佳效果,上海沪剧院整整用了
      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主创人员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二零零五年的纪念大会结束后,笔者应邀来到向往已久的常熟市沙家浜。
      
          虞山青,尚湖碧,美丽富饶的生态常熟,宛如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新四军
      伤病员在阳澄湖芦苇荡坚持敌后斗争的传奇和爱国拥军传统,成了常熟的一张名片。
      常熟是闻名遐迩的全国双拥模范城,今天的常熟籍在役和退役军人,仍然可以感受
      到源自芦荡火种年代的那种对子弟兵的真挚关爱和鱼水情谊。使我印象尤为深刻的
      是,驻守常熟境内的军人,除可尽享国家各项拥军红利外,每人每天还可得到常熟
      市人民政府给予的生活补贴。
      
          置身常熟这片神奇的土地,我的脑海中似乎产生了一种顿悟:从耕读传家的民
      风世俗,到灿若群星的状元和院士图谱,从民族危亡之秋毁家纾难,到新时期爱国
      拥军成为一种政治自觉,沙家浜的红色文化,必定有着常熟耕读传家和崇礼向善传
      统的深厚底蕴和渊源;今天因红色经典名声大噪的沙家浜镇乃至常熟市这张亮丽的
      名片,又极大地丰富了常熟源远流长文化传统的内涵。
      
          翌晨,我驱车来到距常熟十二公里的沙家浜镇。正是初夏时节,阳澄湖畔到处
      生机盎然,游人如织。沙家浜镇党委领导介绍说,沙家浜原名横泾乡,是刘飞等伤
      病员当年经常栖身的地方之一。一九八一年五月,横泾乡改名为芦荡乡,一九九二
      年三月撤乡建镇,更名为沙家浜镇。二零零三年六月,沙家浜镇与唐市镇合并为沙
      家浜镇,现辖十一个行政村、两个社区居委会和一个办事处,总面积八十平方公里,
      人口四万有余。近几年,沙家浜镇先后摘取国家卫生镇、中国环境优美镇、中国重
      点镇、中国休闲服装名镇等国家级桂冠,并获得联合国人居署迪拜国际改善人居环
      境最佳范例奖,综合发展居于常熟市乡镇前三位。沙家浜风景区还是全国爱国主义
      教育示范基地、全国国防教育示范基地、国家湿地公园和国家五A 级旅游景区,年
      接待游客二百万人次。今日沙家浜,已不仅仅是一个红色记忆的符号,而是成为一
      个极有号召力的品牌。
      
          这些介绍,不禁使我浮想联翩。英国人詹姆斯的小说《失去的地平线》,使云
      南迪庆成了全世界游客向往的伊甸乐园——香格里拉;孙犁的散文《白洋淀》,使
      雁翎队创造的红色传奇与绿苇碧荷的水上风光交相辉映;电影《地道战》展示的冀
      中平原独特抗战情景,使名不见经传的冉庄成为旅游热点;陈逸飞的油画《双桥》,
      促使昆山的周庄成了旅游品牌古镇。一出戏使江南无名小镇横泾两度更名,先芦荡,
      后沙家浜,而且把常熟史上大名鼎鼎的唐市镇也揽入自己的怀抱,以致成了推动经
      济社会发展的强劲驱动器,这是《芦荡火种》和《沙家浜》几代编创者始料未及的
      奇迹,充分彰显了红色经典在精神变物质中造福一方的神奇功能,是常熟人民辛勤
      劳动和巧用红色资源智慧的结晶,同时也是刘飞和曾在阳澄湖芦苇荡浴血奋战的伤
      病员们,对再生之地人民做出的特殊回报和贡献。
      
          泛舟绿苇掩映、芦花摇曳的阳澄湖,恰逢朝暾初上,天宇尽染,湖光跃金的苇
      荡与逶迤的朝霞相映生辉,秀色可餐的阳澄美景使人物我两忘、陶然人醉。我恍如
      走进京剧《沙家浜》中的经典场景“军民鱼水情”的诗情画意,但见满天朝霞中,
      芦花似雪,稻谷飘香,绿柳成行,一时间,我真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阳澄朝霞的魅力和神韵,在于人文化育山水,红色文化的精髓,浸润渗透进青
      山碧水蓝天绿苇,从而收到了交相辉映、回味悠长的效果。泰山名闻天下并不因其
      高,而是因其有着宏大政治背景的厚重封禅文化;黄河举世皆知并不因其长,而是
      因其塑造中原和孕育中华民族而成其为母亲河。享有绿色生态和红色旅游双重利好
      的阳澄湖有今日之知名度,得益于灵山秀水自然天成,也得益于刘飞、夏光等伤病
      员的浴血奋战和文牧、陈荣兰、汪曾祺、崔左夫等优秀文艺工作者超越生活本体的
      艺术创造。戏从湖中来,湖因霞愈美。作为一种特殊人文景观,阳澄朝霞已不再是
      寻常天象和自然景观,而是成为在艰难困苦中坚守革命信仰的生动写照,成为至高
      至纯军民鱼水情的美好象征。
      
          从导游口中得知,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纵横驰骋的芦苇荡,“文革”中填湖造
      地一度不复存在。前些年投巨资重新打造的芦苇荡风景区,面积虽然只有当年湖区
      的十分之一,但可以逼真地展现抗日战争时期的芦荡风情,与矗立广场中央的郭建
      光和阿庆嫂主题雕塑遥相呼应,足以唤起人们对红色经典《芦荡火种》和《沙家浜
      》所展现的烽火岁月的缅怀和追思。此情可待成追忆,主题广场是游客徜徉和留影
      的好去处,也是沙家浜老战士聚会和举行重要活动的理想场地。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六日,中共常熟市委市政府、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沙
      家浜”部队委员会,在“沙家浜”主题雕塑广场隆重举行纪念“沙家浜”部队创建
      六十周年座谈会。时年八十六岁的朱一,携六个子女、两个孙女,三代人共赴沙家
      浜与会。参加座谈会的“江抗”老战士、军地领导和有关方面的专家,经过深入论
      证分析,列举大量令人信服的史实指出,“沙家浜”精神的精髓,是军爱民、民拥
      军,军民鱼水情。这一共识,赢得了朱一发自内心的赞同。她在会上充满深情地讲
      了一席话:当年,日伪顽匪多方夹击和水陆封锁,被困芦荡的刘飞等伤病员缺医少
      药、缺吃少穿,在那样极端困难的条件下,是千百个真心实意拥护、支持抗日火种
      的群众,冒死闯芦荡和相互配合与敌人周旋,才使伤病员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转
      危为安,而且还经常使他们“一日三餐有鱼虾”。
      
          讲到这里,朱一动情地说:“人民群众是子弟兵克敌制胜最坚强的后盾,江苏
      常熟是‘沙家浜’部队成长壮大的摇篮!”
      
          一席话,道出了与会者的共同心声,也赢得了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十一月七
      日上午,朱一携儿孙们在革命烈士纪念碑前庄严宣誓。祖孙三代人的铿锵誓言,伴
      着熟稔而激昂的《新四军军歌》,在刘飞等伤病员战斗过的芦苇荡久久回响……
      
          沙家浜革命传统教育馆,是这所顶级绿色风景区荟萃红色元素的抢眼名片,也
      是从五湖四海慕名而来的人们沙家浜之行的“点睛”之笔和“结穴”之处。
      
          尽管对沙家浜的故事早已耳熟能详,但在刘飞、夏光等新四军前辈当年同日伪
      顽殊死战斗的战场,步入这所闻名遐迩的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瞻仰馆内陈列的
      四百多幅革命斗争历史照片和六十多件革命文物,思想上还是受到了一次新的震撼
      和洗礼。那一刻,整整二十年间笔者对沙家浜部队光荣历史的寻访和探求,都随着
      馆藏文物所理出的历史脉络,化作一个个壮怀激烈的战斗画面和活灵活现的英雄形
      象。摄于不同历史时期甚至是来自日本国家档案馆的图片,辅以文约意丰的解说,
      使浩如烟海的往事,开始复原成立体、鲜活、生动、可感的原始场景,令人在触摸
      久远历史脉搏的同时,更加真切地感知和理解了刘飞那一代英雄战士,为国家独立
      和民族解放浴血奋战的呐喊和厮搏。从革命传统教育馆浓缩的阳澄湖革命斗争历史,
      重新审视《芦荡火种》和《沙家浜》的价值,一缕朦胧心中已久的思绪在升腾中渐
      渐变得清晰。民族危亡年月阳澄湖上争烈斗激的生死对决已经渐行渐远,但经济年
      代精神的匮乏使全社会对红色基因的依存感却与日俱增。这是再现红色经典的价值
      所在,也是艺术精品生生不息的社会思想和文化根源。
      
          在沙家浜革命传统教育馆,笔者没有发现沪剧《芦荡火种》执笔创作人文牧的
      照片。但二零一四年“十一”期间在上海,曾看过文牧老伴筱惠琴带来的文牧伏案
      笔耕的黑白照片。照片拍摄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这位高产而又成就斐然的剧作
      家,看上去并无多少儒雅之气,而是更像江南经年耕作、面容清癯的一位农夫。文
      牧已于一九九五年故去。在他告别终生挚爱的沪剧快二十年的时候,望着照片中衣
      着朴素做凝神结思状的这位梨园宿将,我无法窥知他当时的心境,也难以读取当年
      他看到《血染着的姓名》一文时那种艺术感觉的密码,但中国戏剧史上有重大贡献
      剧作家的风采,已经通过这些原生态的图像,深深镌刻在我的脑海中。
      
          一九四九年五月,解放大上海的隆隆炮声还在浦江两岸回荡,一个身材看上去
      有些单薄的青年学生,迫不及待地投身第二十军军长刘飞麾下,成为这支与阳澄湖
      有着不解之缘部队的普通一兵。当时,这个名叫刘石安的青年学生并没有意识到,
      他的这一选择,像在红色基因深厚的军旅中播下了一粒种子,这粒种子在“江抗”
      传统沃土中经过二十年孕育、培植,终于成长为展示和传播“江抗”文化的一棵华
      盖如云的大树。
      
          吸引刘石安从东方大都会投身第二十军部队的,不仅仅是战士们手中威武的钢
      枪,还有渗透氤氲在持枪人身上更为摄人心魄的一种奇妙力量。刘石安是从师长和
      战士一起睡马路,开始认识了这支亘古未有的部队,进而感受到蕴涵在新型人民军
      队中那种超越枪杆子威力的力量的。
      
          刘石安为追寻那股神奇的力量,在第二十军五十九师拼搏奋斗了二十个春秋,
      一九七零年转业回上海,又矢志不渝把毕生精力奉献给诠释弘扬伟大“江抗”精神
      和新四军优良传统的光荣事业。
      
          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为研究中国共产党领导并坚
      持的南方三年游击战争和新四军在大江南北英勇抗击日本侵略军可歌可泣的英雄业
      绩,在南方八省应运而生的群众性学术研究团体。中国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成立于江
      苏省南京市,全称为中国新四军暨华中抗日根据地历史研究会,首任会长叶飞和继
      任会长彭冲,都是领导和建功“江抗”的新四军老战士。
      
          上海新四军历史研究会,隶属上海社会科学联合会领导。经有关部门批准,一
      九九九年四月,上海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增加了新四军第二十军历史研究会,同时根
      据沙家浜的特殊背景和实际情况,又增加了上海新四军“沙家浜”部队历史研究会。
      十六年来,上海新四军“沙家浜”部队历史研究会已经历四届领导班子,三朝元老
      刘石安在前三届班子中分别任过秘书长、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和第三任会长。
      
          把新四军“沙家浜”部队的历史研究作为事业,把弘扬伟大的“江抗”精神作
      为朝阳文化产业,年逾八旬的刘石安,已经将他的人生融人新四军特别是“江抗”
      历史和精神的发掘、宣传、纪念之中,而这一切,更成为了他人生不可或缺的重要
      组成部分。人们甚至很难设想,假如没有刘石安的组织和参与,有关“江抗”和沙
      家浜的纪念活动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折腾,天生一个能折腾!”在上海延安饭店,居沪的几位“江抗”后代,包
      括从北京赶来的蔡悲鸿的儿子蔡晓鹏,谈起刘石安,都不无敬重和抱怨地这样说。
      
          就是靠这么一股折腾劲,几十年来,刘石安和他的同事们像一个神奇的桥梁和
      纽带,乐此不疲、矢志不渝把历史与现实、前辈与后人、创造与传承、奠基与发展
      很好地接续和连贯起来,在大上海打造出一个独具特色的精神家园,一个承载厚重
      的交流平台和红色殿堂。
      
          在第二十军和沙家浜两个研究会成立之前,刘石安等热心新四军历史研究和优
      良传统弘扬的同志,主要以联谊会的形式,开展征集、学习、研究沙家浜部队的历
      史为主要内容的群众性学术活动,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研究第二十军和沙家浜部
      队各个历史时期的史料,组织撰写革命回忆录、英雄人物传记和战斗故事,举办各
      种形式的座谈会、纪念会、报告会,以及书法、绘画、参观、旅游和文体活动,以
      多种形式进行爱国主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革命传统的宣传教育,同时组织访
      问伤病残老战友家庭以体现人文关怀。
      
          三十多年来,上海新四军“沙家浜”部队历史研究会组织老部队在沪老战友三
      千余人参加各类活动,举行纪念会、报告会、宣讲等五百余场,参加活动人数达两
      万余人次,宣讲活动遍及全市机关、大中小学、部队军营、企事业单位等各行各业,
      听众达五万多人。沙家浜部队分会编撰出版了《沙家浜战士足迹》《新四军中上海
      兵》《崇尚荣誉》《战争亲历者说——江山岛之战》等十六本专题文集和传奇故事,
      总计六百四十万字。
      
          二零零六年九月,沙家浜革命传统教育馆新馆落成,景区正门气势恢宏的影壁
      墙上,以镏金大字嵌刻着一九九零年五月叶飞视察老馆时的题词,画龙点睛地道出
      了“江抗”东进的重大战略意义。新建的“东进桥”全长三十九米,意在纪念一九
      三九年新四军东进;桥面宽三点七米,警示人们勿忘卢沟桥七七事变;桥栏上立有
      三十六块刻有白云、芦苇、茶馆、小舟的石碑,纪念新四军在阳澄湖芦苇荡坚持敌
      后斗争的三十六名伤病员。教育馆与“东进桥”遥相呼应,形象而直观地诠释了景
      区的主题和内涵。
      
          “今天的沙家浜景区,每年仅门票就收入一个亿!在我们国家已经成为世界第
      二大经济体、上海正在成为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今天,我们不能忘记自己昨天是从
      哪里来的,今天和明天要到哪里去。过去坚守阳澄湖,开辟苏常太,靠的是勇于牺
      牲、万难不屈的‘江抗’精神,同筑中国梦,再创新辉煌,同样需要伟大的‘江抗
      ’精神。”重访沙家浜那天,刘石安站在阳澄湖畔的东进桥上,望着水清湖美、物
      丰民富的沙家浜,不无深情地对笔者说。
      
          五月二日下午,笔者和刘石安乘车冒雨从常熟赶到无锡。当晚,我转赴南京,
      刘老返回上海。分手前,望着他疲惫的面容和蹒跚的脚步,我的心中掠过一丝歉疚,
      又隐隐有些担心。从早晨七点我们一起从上海出发,到现在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
      等他返回上海,应该已近午夜。毕竟已届耄耋之年,又患有严重的糖尿病,这样高
      强度的连轴转,他的身体能吃得消吗?晚上八九点钟,我接连给他拨了几个电话,
      但都无人接听。他的确是太累了,应该是在车上睡着了。但我知道,人的精神状态,
      有时与年龄并不完全正相关。作为“江抗”的形象代言人,刘石安已经成为一个理
      想飞扬、精神高蹈的文化符号。在这位把自己余生全部奉献给弘扬伟大“江抗”精
      神事业的沙家浜部队老战士心中,永远升腾着一幅瑰丽的画卷,那是阳澄朝霞的时
      代大写意。此生无他求,让朝霞永远映在阳澄湖上,是刘石安和他的同事们的毕生
      愿景,也是支持他们不懈奋斗的力量和精神支点所在。
      
          大江东去,不舍昼夜。
      
          铁流东进的鼙鼓已渐行渐远,但“江抗”在东路地区两度勃兴和抗日根据地发
      展走过的路程,特别是芦荡火种低潮中复燃,在苏常太形成燎原之势的壮丽史实,
      七十多年后依然犹如斯芬克斯之谜,吸引着人们沿着历史演进的轴线,在这片神奇
      土地上踟蹰流连,在传奇诞生起始处探幽索微。
      
          流逝的时光总是带有一去不返的一维性,历史现象必须以历史眼光来判读。巨
      大的引力背后必定有不同寻常的动因。《沙家浜》从破茧成蝶到跻身红色经典之列,
      是一种十分奇特、耐人寻味的文化现象。刘飞可贵的文化自觉,无疑对这一文化现
      象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酵母和助推作用。刘飞从小因家贫失学,投身革命后,随着
      肩负的责任越来越重,对文化重要作用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从陕北到江南,在融
      入新四军部队的过程中,特别是东进作战以后,苏南水乡耕读传家文化传统对他的
      浸润,上海兵为主体的有文化的部队给予的熏陶,使他的思想产生了新的飞跃,开
      始形成一种超越自身职位和眼前斗争的文化自觉。他刻苦学习以致眉秃发掉,他把
      红色经典的创作作为分内的事给予重视和支持,都是这种文化自觉的反映。
      
          在血与火中创造和推动历史的亲历者,对如何从本质上艺术地再现历史,往往
      有着天然的直觉和敏感。历史就是这样以逸出常规和超凡脱俗的形式,给世人留下
      了一颗子弹与一部红色经典这一中国革命史上耐人寻味而又永远叙说不完的话题。
      在一九四八年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已经可以清晰地听见新中国走来的脚步声。深知
      胜利的捷报是用烈士的鲜血写成的刘飞,比常人更加深刻地懂得通过文化载体再现
      艰难征战历史,以及弘扬和赓续党和军队优良传统的极端重要性,这正是他身经百
      战却独钟阳澄湖莽莽苍苍芦苇荡的深层原因所在。
      
          刘飞与崔左夫的窑湾对话,已经过去了近七十个春秋。在共和国和人民军队的
      编年史上,当年淮海前线一位战役指挥员与战地记者交流与碰撞的细节,丝毫不会
      引起编著者的注意。但这次意味深长的对话,却有着厚重的意蕴。矗立在当年东路
      抗日根据地上的苏州市革命博物馆,年年月月都在迎接山南海北不同年龄、不同阅
      历的来宾。当人们目睹那颗浸透将军鲜血的锈迹斑斑的子弹,随着它划过的弹道去
      探寻血火交织的传奇故事,谁的心灵能不受到震撼,谁的思想能不受到洗礼和净化
      呢?
      
          一颗子弹为我们打开了洞察和深省一段历史的窗口。子弹无言,活生生的历史
      见证所蕴涵的丰富信息,日复一日以特殊的穿透力直抵受众心灵,从而使他们对中
      国革命斗争历程和军民鱼水情谊的本质,有了更加真切深刻的认识和理解。从这颗
      子弹登堂入室,进而观赏博物馆中由八一电影制片厂参与制作的题为《阳澄烽火》
      的大型半景画多媒体演示,带着由红色历史真实切片所引发的浓浓兴趣,再去重温
      红色经典《芦荡火种》和《沙家浜》,我们对中国革命为什么会发生,党、国家和
      军队是怎样从昨天走过来的,迈向明天的路径和动力又在哪里,就会有一个形象、
      直观而又全新的认识。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