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丹巴给曾祥炜更大的震撼是,万人大矿在今天已经完全消失。由于现代科技的
      进步,抗压抗腐蚀的聚四氟乙烯大量替代了云母,云母的需求量骤减。矿山关闭,
      森林停伐,植被复苏,清泉喷涌,山沟一片寂静。美人谷、嘛尼堆等风景区也脱颖
      而出。古碉楼群成为旅游者青睐的观光宝地。
      
          曾祥炜说,我感到科学技术真是一只看不见的巨手,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丹巴的
      历史,八十年代初,国门终于打开。曾祥炜有了睁大眼睛看世界的机会——通过严
      格的考试,他受聘于某跨国公司,在伊拉克当了两年多的工程师。
      
          这是一座用德国KARL技术与机器“武装”起来的,世界最先进的全自动化砖厂,
      从挖出泥土到生产出陶瓷样漂亮的空心砖,到机械手把空心砖整整齐齐码在车上,
      人与泥土和砖没有接触。而这个工厂的技术官员来自英国、德国、埃及等地,可以
      说是技术的“联合国”。
      
          中国工程师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巨大的液压机械手在空间灵活地做360 度
      的动作,把数百块砖坯,拿起放下。在窑车上码成图案。地面上是纵横交错的电机
      车轨道、窑车轨道、机械手轨道。所有的电机都在有序地高速运转着。
      
          比干燥与酷热更让中国工程师难熬的是外国人的歧视。年龄普遍偏大,英语水
      平低,动手能力差,让人摇头说中国人不行。连图纸都不给你看,你们能做什么?
      
          外国工程师、技师让中国工程师给他打下手,递改刀。递扳手。让你躺下拆零
      件,你就得躺下:让你爬上去换机油,你就得爬上机械架上去换机油,稍不满意,
      一把油棉纱加一句粗话扔过来,让你尝到民族自尊心受辱是什么滋味。
      
          两个月后,经理哈先生召集了技术“联合国”会议。在称赞了德国、英国工程
      师之后,指着中国工程师们的鼻子说,你们只能递扳手,擦机器。当清洁工!
      
          接着,一纸文件称,两个月的表现说明中国工程师不称职,希望在最后十天的
      雇用期内改变现状,否则就解雇你们。
      
          读着文件,滚烫的汗水和泪水一起流下来了。中国工程师们一夜不眠——后退,
      是奇耻大辱,说什么也要干下去,干出成绩来!
      
          经过中国总公司干预。总经理来了。总经理与中国人打过交道。深知中国工程
      技术人员一开始会不适应,三个月后会让人刮目相看。当他了解到连图纸都不让中
      国人看时,不禁大怒。立即指示,给全套图纸,让中国人参与技术管理,三条生产
      线拿一条给中国人去做。
      
          真是绝路逢生,几十本图纸送来了。中国工程师们如饥似渴,连夜咀嚼消化图
      纸,不清楚之处,对照机器一看就明白。曾祥炜说,我凭着从小练就的“背功”,
      硬是把图纸一张张“拷贝”在大脑中,什么地方出了故障,马上能说出图纸上的编
      号。让老外称奇。
      
          中国人负责的生产线凯歌高奏。机械手把漂亮的瓷砖码成了“长城”,让外国
      工程师惊呼:中国工程师真行!
      
          一次,德国设备更换叶片,停机三天,“联合国”部队没能完成,经理急忙求
      中国人上。什么设备都用不上,只有土办法干了:大锤砸,砂轮割,电焊切。曾祥
      炜紧张得二十四小时没上厕所,终于把旧叶片切成碎片,换上了新叶片。这一仗打
      下来。曾祥炜扶墙小便,大汗淋漓,痛苦不堪,十五分钟后才走出厕所。
      
          经理赶来了。他紧握着曾祥炜的手说:感谢曾先生,感谢中国!
      
          很自然地,中国人被压上了重担,负责了全厂三条生产线中的两条线。
      
          但是,新的较量又开始了。一天,中国人负责的两条线都慢下来了,液压泵的
      压力老是升不上去,多次换油也没有解决问题,最后把故障疑点圈定在机械手的压
      力调节阀S1上,请厂方立即换S1. 但是,不仅是经理不相信中国人的判断,连总经
      理也不信:这是德国的机械,质量是非常好的,怎么可能出毛病!
      
          总经理让技术顾问沙弥先生亲自出马,沙弥这里调调,那里弄弄,再换了机油,
      生产线开始运行。总经理便把中国工程师集合起来训话说,你们修了几天也没有解
      决问题,你看沙弥才花两个小时就大功告成了!明天开始完成70万砖,完不成追究
      你们的责任。
      
          曾祥炜挨了这次训斥,一点也没有沮丧。他望望窗外,太阳刚爬上地平线,气
      温不高,油压问题还不会立即暴露,咱们走着瞧。
      
          沙弥还没有得意到两小时,太阳当头,气温上到五十多度时,机械手瘫了。德
      国机器也会生病?沙弥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曾祥炜把两个S1互换的实验又重新操作了一遍,沙弥服了:我们换S1吧。
      
          第二天,从德国空运的S1到达伊拉克。装上新的S1,在中国人负责的生产线,
      优质产品如洪水突破定额。哗哗猛涨。总经理笑了,经理笑了,全厂到处能听到对
      中国人的称赞声。
      
          两年的雇用合同期满了,总经理和“联合国”技术官员与曾祥炜们挥泪告别。
      他们多次挽留曾祥炜,并许以高薪。均被婉拒。
      
          我问曾祥炜,在伊拉克挣了多少钱?他腼腆地说,那时,对方给我们的工资是
      月薪1500美元,而我们实际得到的月薪是50美元。我们已经很满足了,比国内挣得
      多得多了。再说,我的收获非常大,收集了四十多万字的技术资料。Sl的问题。设
      备遇上的许多问题,也跟流体控制有关……从丹巴就萌生的流体非能动控制技术问
      题,在伊拉克就想得更透彻了。我大开了眼界,美国的、德国的、日本的,世界最
      先进的流体控制设备我都见识过了,它们远不是十全十美。如果能用流体本身的能
      量实现自动调节,将是流体控制方面的大变革……
      
          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开始实行专利制度,曾祥炜的目标越来越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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