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巴罗，因纽特妇人欧利弗告诉王建男，按目前的猎鲸配额，他们全家八口人 每年可分到四百八十公斤鲸肉。这远远不够，因为，鲸肉是北极原住民摄取维生素 的唯一来源。二十世纪末，随着动物保护组织的干预，北极原住民猎鲸也受到了限 制。许多地方已经多年禁止捕鲸。 因纽特兄弟担心舟小浪大，带来不测，不愿意带客人出海，连跑了两个渔村， 王建男都没能拍到海上猎鲸的镜头。 遗憾之余，他也听到了高兴的事：这两个渔村的捕鲸配额去年大大增加。加拿 大官方的空中调查统计表明，他们东北极海域的露脊鲸，二〇〇〇年还只有三百四 十五头，二零零八年升为一万四千四百头。另有统计说日前这个海域的露脊鲸已超 过四万三千头。分析人士说与气候变暖，冰川融化加快，冰期缩短，无冰海域面积 增大有关。 闻之，王建男半天无语。冰川、冰山、海冰真的是北极人食物链的前端。因纽 特人为鲸群跳跃式增长喜不胜收，哥威逊退休女教师莎拉却为驯鹿远遁他乡而忧愁， 真是难为天公。 拍摄驯鹿大迁移画面，是王建男北极寻梦的一个重要目标。从冻土带到冻土边 缘泰加森林带，王建男夫妇逐鹿北极，甘苦自知。 驯鹿喜欢在零下二十度至零上十度之间的地带生存，这里有它们的美食苔藓和 地衣。每年秋末，数万头驯鹿成群从北向南迁移，次年春天又成群结队返回北方， 并在那里生儿育女，来回奔波两百公里至八百公里。 王建男的首次寻鹿之旅就踏上著名的北美驯鹿迁移路线，即横贯于加拿大育空 领地与美国阿拉斯加北部之间的驯鹿迁徙带。 二零零九年十月二十四日，王建男租车自驾，从育空领地首府白马出发，沿克 朗代克公路北行四百八十公里，进人丹普斯特公路后，继续一路北上，直至北极圈， 然后返回南行，往返两千公里。 一路山高水长，险象环生。先是在方圆六百平力公里无人区，小车滑入路边雪 沟里困了一个多小时，夫妻二人几成“冻殍”；稍后又横遭一辆大货柜车强行占道 超车剐碰，所幸车损人在，没有亡命冰原。 历经如此惊心动魄的逐鹿之旅，王建男并没有见到驯鹿大迁徙的场面。在世界 之巅公路附近的山上，他总算是触摸到了驯鹿，只是触摸到的部位有限——路边捡 来的一只鹿角。直到二〇一〇年三月，王建男才在加拿大麦肯锡河三角洲见到了三 千多只的鹿群。尽管不是野生的迁徙鹿群，而是加拿大唯一的一群放牧驯鹿，王建 男已经乐得在身处北极也找不到北了。 同为驯鹿，北美与欧亚截然不同。几百年来，在欧亚，驯鹿是人类牧养；在北 美，则是野生野长。在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阿拉斯加州和加拿大政府 相继进口欧亚鹿群，引进牧鹿人才，希望可以像欧亚北极人那样获取鹿肉如囊中取 物。欧亚模式在加拿大似乎水土不服，牧鹿业旺不起来。牧鹿人后代劳埃德·班德 辞去公职，盘下来几经换手牧养的三千多头驯鹿，倾尽所有，惨淡经营，不断繁殖 扩充，他决心把鹿群扩编逾万，做成集牧养、旅游、皮具和肉类加工为一体的产业 链。 那天，班德雇来的萨米牧鹿人亨瑞克带王建男上山寻找鹿群。乘坐雪地摩托飞 驰在雪野上，绝非在热带海湾里玩“大飞”——摩托艇那么惬意。在牧鹿人手里， 雪地摩托成了超级F4，一轰油门，雪地摩托嗖一下子窜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撕面 打脸的寒风，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及令人目眩的天地一色的惨白，让人身凉透、心 欲碎、胆欲裂……一路惊悚一小时三十分钟，王建男总算苦熬到苔原上的牧鹿营地。 大迁移开始！萨米牧鹿人驱赶数千只驯鹿奔向新牧场。在雪地摩托的轰鸣声中， 牧人挥舞套鹿索左驱右赶，数千头驯鹿夺路齐奔，疾蹄踏处声浪如瀑，荡起雪尘漫 天。北极不负王建男，一路颠簸奔波上千公里，他总算拍到了驯鹿大迁移的画面。 如此雷霆万钧的场面，王建男后来在加拿大的剑桥湾也见识过。只不过逞威者 不是驯鹿，而是麝香牛。数量虽不如在麦肯锡三角洲所看到的那个鹿群多，但声威 不减。麝香牛不像驯鹿那样一味逃窜，而是颇讲阵法：狂奔，围阵，对峙，再狂奔。 二〇一一年四月十七日，年轻的因纽特猎人瑞恩和伙伴们带着王建男上山围猎 麝香牛。尽管按当地法律，因纽特人捕猎麝香牛没有配额限制，但瑞恩他们有自己 的捕猎原则，只淘汰那些迟早要被狼群屠戮的老弱病残者，不削弱它们的群体力量， 也不影响它们的繁殖。 麝香牛是冰河期动物的“活化石”。它们貌凶性善，与驯鹿食性差不多，也以 苔藓、地衣和其他革本植物为食。它们有着厚密的体毛，耐寒性更强，可抵抗零下 五六十度的低温。在加拿大北极的三个领地共有麝香牛十万六千多头，其他少量分 布在美国阿拉斯加和格陵兰北极圈内。由于食物充足，它们生息和繁殖相对稳定。 气候、冰川和苔原的变化，对麝香牛生存的负面影响如何？科学家们还在观察。 王建男相信等待麝香牛的未必都是福音。它们冰河时期的同辈猛犸象、剑齿虎早巳 香消玉殒。王建男求教于当地部落官员，得到的答复是：麝香牛不属于濒临灭绝的 珍稀动物。王建男仍然心悬不安。 当瑞恩用新猎获的麝香牛肉做的汉堡包招待他们时，他和太太面面相觑，不忍 面对冒着吱吱油香的史前“活化石”。 麝香牛，还有北极熊、驯鹿、北极兔、北极狐，未来会和猛犸象、剑齿虎一样， 成为北极冰冷的化石吗？一路走来，王建男心中“天问”多多，他情愿这个问题是 天方夜谭。他有理由相信，如果噩梦成真，人类将难逃厄运，成为地球上阵容最为 壮观的动物化石群。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