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环欧亚美三大洲两千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北极地区，有因纽特、萨米、雅库特、 楚科奇、鄂温克、哥威逊、涅涅茨、多尔干、科亚克、塞尔库比、伊特尔曼尼等二 十多个土著民族，人口不足一百万。最有代表性的是北美的因纽特人和北欧的萨米 人。 王建男结识的第一位北极原住民朋友罗杰·格鲁本，开着一辆美式越野吉普到 机场接站。他头戴棒球帽，身穿夹克衫，足蹬高筒厚底皮鞋，人高马大，一副十足 “北极牛仔”的样子。他是西北领地图克村因努维亚留特部落的酋长。在因纽特语 里，“图克”是“许多许多驯鹿”的意思，足见酋长的势力范围之大和领地物产之 丰富。然而，酋长大人“接见”外邦“来使”时，丝毫无意彰显自己的身份，只是 告诉王建男自己是他们的向导。 中午，王建男夫妇在罗杰家温暖舒适的洋房里做客。厨房里摆满各种现代化电 器和厨具，罗杰的老妈妈掌勺为中国客人做了一顿丰盛的因纽特午餐。其中一道大 菜是“刺身”鲸肉，王建男起初看着那道生鲸肉有些犹豫，直到硬着头皮吃下去以 后才知道，北极的生猛海鲜是如此美味——凉中带鲜，肥而不腻，绵而不懈，口有 余香。看到客人如此享受和赞美自己的厨艺，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笑得是那样的开心。 从老妈妈的目光中可以读出，罗杰是她的骄傲。王建男刨根问底方知，五十八 岁的罗杰在加拿大北极地区可谓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他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好 猎手，后来上了大学，毕业后在邻近的伊努维克做了几年电台的“脱口秀”主持人， 之后成为极具影响力的政治人物。从一九八四年起，他做过十年的因努维亚留特区 域公司首席执行官，除了服务社区之外，还兼管一万三千平方公里土地的矿产资源 和一千多万加元的年度联邦政府补贴。 一九九四年，由于矿产开发与环境保护的争议，当理事会的权槌落下之后，罗 杰拂袖而去。 回到老家图克，罗杰打猎捕鱼，开办旅行社，本想“采菊东篱下”，但乡亲们 还是推选他为部落的酋长。这个恪守家族传统的汉子，敬老尊贤，每年冬天都要猎 狩四十头驯鹿送给部落里的长者。 与罗杰北极版的“辞官为民”相似，王建男也曾有过“辞官为民”的经历。或 许是因为一个在北极圈内，一个在北极圈外吧，两个版本多有不同，“圈外版”没 有“圈内版”那般云淡风轻。二〇〇一年十一月，在担任了多年的哈尔滨日报社副 总编、总编和社长之后，经过多次请辞，五十一岁的王建男终于如愿以偿，辞官为 民，成为一个职业经理人；他对辞官的解释只有四个字：换个活法。后来，就有了 更为精彩的“活法”——行走北极。 与罗杰一家面对面的沟通，王建男心中原本神秘的北极人不再神秘。他们和自 己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既有衣食住行的烦恼，也有喜怒哀乐的纠结。 罗杰和其他原住民对子女后代的牵挂，不是能否上大学、进城、当公务员，而 是能否继承因纽特的传统。罗杰十二岁的外孙只想当一个出色的冰球手而不愿意打 猎，此事已经成为罗杰的一块心病。 罗杰和他的族裔也同我们一样，担心臭氧层破坏，冰川后退，气候变暖。不同 的是，北极人的担忧更为现实。 王建男正在呼吸、触摸、脚踏着的北极，与心中早已定格的北极老照片相去甚 远。多年摄影记者和报人生涯所形成的纪实冲动提醒他：应该用照片告诉世人一个 真北极！ 一个念头在王建男心中产生，经夫妇两人不断酝酿，逐渐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 北极行走计划：用五至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以纪录摄影的方式，环北极八国人文 聚落与生态区进行摄影考察，为二十一世纪初的北极撰写一部摄影版的人文生态 “白皮书”。 二零零八年八月的一天，王建男来到加拿大伊柯丽斯海峡南岸的庞德因莱特文 化中心。这是一幢风格别致的建筑，矗立在海边几十米高的悬崖上。大厅里三面落 地窗向海探出，海景尽收眼帘，堪称观海佳处。 面北的落地窗前，一位老者正举着望远镜向海上瞭望，旁边长凳上坐着的老妪 神情漠然，偶尔抬头看看老汉，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王建男临窗望海，只见海天一 色，灰蒙蒙、空荡荡，别无景致，只有一海凄凉。他轻声问老人在望什么，许久， 老人才放下望远镜，未语先叹：“我在找海冰。” 七十五岁的雅各布·珀特鲁斯勒是因纽特老猎人，旁边是他的老伴儿安妮·珀 特鲁斯勒。雅各布指着海面上孤零零漂着的一小块海冰说，往年海峡对面岛上的巨 大冰川崩解后，形成大小冰山和海冰，密密麻麻布满海峡。 “因纽特人的日子不好过了。”雅各布说，如今天气越来越暖，结冰越来越晚， 化冰越来越早。过去在海边和附近村子能看见海豹、独角鲸、驯鹿、北极熊，现在 走很远都难找到它们的影子。安妮说，海冰少了，猎难打了，危险也大了，不止一 个老猎人踏破薄冰落水淹死。她说：“一旦海冰彻底消失，因纽特人的家园也就毁 灭了。”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