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从第二天开始,黑皮狗街舞团便开始招兵买马了,周生财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
      曾春泉,接着找了刘彦军、陈成、吴冲三人。赢得福永第二届“关爱劳务工”舞蹈
      大赛的金奖后,黑皮狗街舞队在宝安的街舞界已名声大振,原来又都是合作过的,
      大家都熟悉,当然重要的是还有排练费,所以,四个人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倾巢来
      到福永。
      
          周生财这时也从宝安中粮集团辞工,到福永艾默生公司上班,和郑剑锋一个厂,
      劳永海这时在宝安交了女朋友——这可是他的初恋——人家不让他辞工,他便还留
      在宝安中粮。这样,在福永这边便有周生财、郑剑锋、苏宏勃、曾春泉、刘彦军、
      陈成、吴冲七人,外加从杂技团辞工过来的王勇伟、刘振,共计九人,只有周生财
      和郑剑锋有工作。
      
          开始时,大家刚辞工,手头还有点钱,于是租了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一个月
      后,转租二房两厅的,第三个月便只能租个单间了。九个人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的房
      子里,一字排开,躺在地上,好在深圳天热,也就省了垫的和盖的:而吃的方面,
      那就有点困难了。待大家手头的钱花完了,便只能靠周生财和郑剑锋的工资每月加
      起来一千七八百元。刚领工资时,吃白菜还是一蔸一蔸切,而后便只能一匹菜叶一
      匹菜叶地剥着吃。有时连米也没钱买了,便只能吃大馒头,一个大馒头五毛钱,每
      人一顿就吃一个!
      
          能说会道的郑剑锋这时常给大家鼓劲,说:“咱们要将馒头吃出鲍鱼的味道来,
      想想我们辉煌的未来吧,谁说我们将来不是吃鲍鱼的料呢!”
      
          说来令人不信,那阵他们连买洗衣粉的钱也没有,要洗衣服,靠郑剑锋从工厂
      的厕所里偷洗手液。平时,工厂厕所都放着一瓶洗手液,下班没人时。郑剑锋用个
      小瓶子按呀按的,将洗手液按到他带去的瓶子里。虽然是下班了,可有时还有加班
      的人,一听到门外脚步响,他便赶紧缩手,装作小便的样子,可是这时怎么也小便
      不出来,只有额头冷汗直出。后来,他找到了个好方法,那就是将洗手液的盖子拧
      开,直接往自己的瓶子里倒,这样就快了很多——真是咱们工人有方法——可惜,
      这样没多久,清洁工便每次只往洗手液瓶里倒一点了。
      
          这时候,曾春泉、吴冲等人也尝试着去找过工作,但当时正值金融海啸最厉害
      的时候,很多工厂一片哀鸿。吴冲介绍说:“都裁员呢,还招工?保安轰你走。有
      次,我们问,招不招保安?那保安还挺幽默,说,招了你,我就得走。”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们自身的原因,周生财分析:一,这些人,除了跳街舞,
      其他的,都不大会,能有什么好工作找;二、他们自己也很刁,找工作有个前提,
      不能加班,晚上能跳舞。对此周生财自我解嘲地笑着说:“这也是我们这帮人的一
      个致命伤,生活呀,未来呀,甚至爱情呀,都不大上心,上心的就跳舞这个事。跳
      舞,就是命。”
      
          另外,对付饥饿他们也有个好方法,那就是跳舞,只要舞曲响起来,肚子也就
      不饿了。黑皮狗街舞团就这样在福永广场的一个角落里,饿着肚子。迈出了最初的
      步伐。
      
          在这里有必要对新加盟的队友作个介绍。
      
          吴冲,一九八九年出生于广东梅州,二OO五年初中毕业后来宝安新安街道,帮
      姐看服装店,业余时间跟一群小伙子玩游戏、泡酒吧,胡天胡帝,如他的名字,活
      得很冲。二OO六年四月的一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情令他遗痛至今。那天晚上。他跟
      几个朋友去酒吧喝酒,肯定喝高了,结伴步行回来,一群人打打闹闹,大吹口哨。
      疯到一个路口的时候,与另一帮年轻人遇上了。“我现在也记不清什么事情了,反
      正,先是吵起来,后来就打起来了。”吴冲肘撑着桌子掌撑着下巴,两眼死盯着墙
      上的某一处痴呆着,表情痛苦,然后深吸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说。趁着酒兴,双
      方都打得挺激烈,好几个人都挂了彩。后来就散了,但事情却并没有散,对方报了
      警,告他们拦路抢劫,说被抢了一个手机。第二天,宝民派出所就抓了吴冲这边两
      个小伙子。吴冲挨不过,就去自首了,被关了一年零一个月。二OO七年五月份从看
      守所出来,在一个超市做保安,后来就疯狂地喜欢上了街舞。下班之余,跟曾春泉
      等人在宝安区二十六区海雅百货前的台阶上练舞。
      
          陈成,外号小子,一九九一年生于江西上饶。
      
          刘彦军,外号眼镜,一九九O 年生江西宜春。两人均于二OO六年就读于江西蓝
      天职业技术学院,一进学校,因为志趣相投,他们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据陈
      成自己介绍,在喜欢上街舞之前,他是一个令家里人特别头痛的小混混,经常打打
      小仗、喝喝小酒、搞一点小敲诈啥的,从来没有让父母亲省过心。二OO七年的一天,
      一个偶然的机会,陈成和刘彦军看到一个学长在跳街舞,一见之下,竟然魂魄都丢
      了,同时喜欢上了这个激荡灵魂的东西。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去学,但都不得要领。
      这时候,有个朋友告诉他们,深圳的街舞气氛特别好,高手如林。两人一合计,书
      也不读了,瞒着家人偷偷地跑到了深圳南山。深圳偌大,两眼一抹黑,带的盘缠眼
      看着就要用完了,他们进了一家舞蹈俱乐部派发传单,招揽学员。之所以选择这份
      工作的唯一理由是,俱乐部有免费的舞蹈房可以练街舞。
      
          他们找到的第一拨同行是吴冲、曾春泉,是通过网上认识的。那时候,吴冲在
      一家超市做保安、曾春泉在一家奶茶店做送奶工,业余时间,他们常在宝安二十六
      区海雅百货门口的打磨地板上跳舞。记得第一次约好跟吴冲、曾春泉见面,不识路,
      坐车坐错了方向,本来是到宝安海雅百货,却坐到了蛇口海雅百货,南辕北辙。再
      从蛇口海雅百货坐车到宝安海雅百货时,已经是晚上。他们就早上出发的时候吃了
      两个包子。但一见到吴冲和曾春泉,他们肚子不饿了,立即开始跟着他们跳起来。
      
          陈成认为肚子不觉得饿的原因,主要是让阿泉给迷住了。他跳得棒极了,他会
      很多高难度动作,风车呀、托马斯呀、头转呀,什么都会。他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
      真正的高手,原来只在视频里见过的。见了这样的高手,谁还有什么心思惦记着肚
      子饿不饿。
      
          街舞就是通行证,两拨人素不相识,见面了,也不问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一
      段街舞过后就成了拍肩膀的哥们儿。从此,他们每天晚上从南山跑到宝安海雅百货
      前面,跟着吴冲和曾春泉他们跳。老师教得耐心,学生也学得耐心,经过个把月的
      强练,他们觉得进步很快,真有种一日千里的感觉。陈成说:“每天晚上都跳到凌
      晨一两点,然后再坐车回南山。你说怪不怪,就是不觉得累,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
      劲,梦里头还在跳着。哪个动作不太熟,梦里头就练那个动作,第二天,那个动作
      就真的会了。”
      
          有天晚上,陈成跟刘彦军跟着曾春泉练单手跳,练到酣处,竞忘了时间,一看
      表,凌晨三点了,没公交车了。想打个的,又没钱。“更要命的,”隔了这么多年,
      说起这件事,陈成的声音一下子嘶了,“还下着雨。我们从凌晨三点走到六点,全
      身湿得没有一根干纱!”
      
          这样还不够,一不做二不休,为了跟弟兄们在一起学到硬功夫,两个月后,陈
      成和刘彦军干脆辞了工,搬到和曾春泉、吴冲他们一块住了,“专业跳舞”。
      
          对此,刘彦军后来回忆说:“就租了个十儿平方米的房子,四五个人住在一起,
      每天的事情就是跳舞,上午跳,下午跳,晚上也跳。后来,因为跳的人多了,大家
      围着看,阻碍了顾客走路吧,晚上九点钟之前,海雅百货的保安不让我们在那里跳
      了,赶我们走。我们就跑到南山深发展银行边上的肯德基门口去跳。九点钟后再回
      海雅跳。反正,一个字,跳。”
      
          陈成也回忆说:“不上班了,没钱用了,就省着吃饭,一天吃一顿那是常事,
      有时候,甚至一整天不吃。现在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们常去一个潮
      州人那里去吃,时间长了,就可以赊账。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快饿死了,就只好厚
      着脸皮向家里要。我家里一共寄了一千多给我,父亲在电话骂得凶呀,但骂归骂,
      钱还是寄来了。”
      
          他们几个人本来就饿惯了,到福永后,对种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倒也习惯,
      馒头自然也就能吃出鲍鱼的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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