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土改中占贵成了积极分子,被任命为基干民兵队长。扩兵时,同一心想找王沂
      生给哥哥刘喜讨说法的韩昕一块儿报名,成为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占贵虽然个子小,但胆子大,身手敏捷,加之习惯使低级的暗器——沙土包,
      屡立战功,没少捉舌头。你还别笑话扬沙土是小儿科,可他就是用这一着儿,沙打
      远处,土迷眼前,频立战功,在巨济岛的战俘集中营里,配合韩昕竟活捉了美军司
      令都德。当然,那是后话了。也许是他八字里福禄虽薄,但命却忒大,虽然满身被
      枪子炮弹“咬”了不下百十处,可毕竟没折胳膊没断腿儿,先随四野从东北打到山
      海关,又从山海关一直推到了广西,不仅立了不少功,还入了党。当时,地方上缺
      干部,领导几次要派他去任职,他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我大字不识一筐,天生
      就是块打仗和翻土坷垃的料,让我去当那个什么长啊,比管大姑娘要孩子还费劲。”
      后来解放的地盘儿不断扩大,对干部需要也越来越多,占贵终于没有“幸免”,实
      逼无奈当上了当时啥事都得管的区长。
      
          上任的第一天,就有人来告状:说邻居的狗吃了她的鸡崽,邻居矢口否认。原
      告主张杀狗验膛,若是狗肚子里有鸡毛碎肉,邻居就得赔她的鸡崽,否则她就赔狗。
      百占贵觉得合情。可被告却说时下瘟鸡遍地都是,怎能断定狗肚子里的零骨碎肉就
      一定是她家的鸡崽?百占贵一听,觉得也入理,头都要憋爆炸了,也分不出个理表
      来,尴尬地不了了之。
      
          偏偏第二天又来了俩妯娌争子,都说一个刚满月的男孩是自己生的。嫂子有后
      婆婆与踩生的邻居证明,弟媳有接生婆和小姑子作证。询问其他的邻居,邻居们异
      口同声:她们妯娌俩同时显怀不假,可现在这个男孩究竟是谁生的,我们外人咋能
      整真切?一筹莫展的百占贵忙虚心地向留用的副区长请教,副区长挠了半天脑袋,
      才对占贵悄悄耳语:“只好用包老爷灰圈计的办法了,先命她二人硬抢,说,谁抢
      赢了就判给谁。然后再根据忍和不忍的神情判决。”百占贵虽然觉得这个主意有点
      馊,但也别无良策,只好如此了。不料,刚一说完,旁听席上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
      愤怒地抗议:“荒唐,这哪里是断案,分明是在乱弹琴。昨天是问而不断,今天又
      用险招草菅人命。有官如此,实非敝方之福也!”说完一怒而去,他一走,其他听
      审的也随着一哄而散,把占贵等晾在了那里。一片“棒槌!”“二杆子!”呼声由
      近渐远,声声都像刀子似的戳在百占贵的心窝子上……
      
          照实说这两个案子就已经够棘手的了,不料,耗子捞木锨——大头儿还在后尾
      儿。第三天,一个怀着梦生(父亲死后出生的孩子)即将临产的寡妇,哭哭啼啼地
      状告大伯子钱大可为霸占祖业,诬蔑她犯“奸”,要把她撵出家门。钱大可则以寡
      妇的仆妇作证,反诉她和表兄通好,现在腹中所揣的梦生就是野种,已犯七出之条,
      按族规赶出家门理所当然。然而,寡妇陪嫁的贴身丫环又以性命担保,说小姐与表
      少爷绝无乱伦的丑事。双方证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真假难辨。百占贵忙传寡
      妇的表兄到大堂接受讯问,两方都说这个人已在一月前淹死。百占贵一见死无对证,
      顿时傻了眼,无奈宣布临时休庭,赶忙召开诸葛亮会儿。秘书等人提议:“让双方
      各找来十个人,当庭表态,以支持多者为胜诉。”百占贵觉得这样做既相信了群众,
      又合乎我党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忙叫各自赶紧回村去找人。那个钱大可高兴得连
      连高呼“区长英明”,寡妇则哭天抢地地说:“他有钱有势,随便一说,就会有百
      八十个溜须捧臭脚的来帮忙顶堂,可谁肯为一个无钱无势的穷寡妇来得罪族长?”
      百占贵听后觉得有道理,忙问:“那你说咋办?”“滴血验亲。”“咋个验法?”
      “求区长把我肚里孩子的血滴在他爸爸的骨殖上以验是否父子。”百占贵擦去手心
      的汗说:“那你们娘儿俩的命可就都保不住了。”“为了保住清白,我认了!”百
      占贵审到这里,已经心明如镜,劝钱大可:“看来你弟妹是清白的,为了你兄弟的
      后人,还是善待她们吧!”“这是淫妇以死要挟耍泼……”“区长,快救人哪!”
      原来那个寡妇突然拔下别头发的金簪刺入喉咙,鲜血如注,堂上堂下一片惊呼。百
      占贵一边叫人快给止血包扎,一边恨恨地对钱大可说:“她要是死了,我就让你偿
      命!”钱大可依仗大舅子是县公安局留用的副局长,根本就没把这个大兵出身的区
      长当盘菜,故意戗着说:“据草民所知,你还没这个权力吧?”一句话噎得百占贵
      浑身乱颤:“个蛋蹭的,惹急了老子,现在就一枪崩了你!”“你敢!”“啪”,
      已经失控的百占贵真的开枪了,只是手枪被秘书往高搪了一下,弹头击到石墙上,
      吓得那钱大可面色煞白,一边急忙踉踉跄跄地向外走,一边说:“我上县里告你去!”
      
          占贵喝了大半宿的酒,杯盘狼藉,烟头子扔了一地,左思右想,越掂量自己越
      不是个当官的材料,本来嘛,一个抡锄杠拉枪栓的手,哪能掌得了这个开门就有官
      司的大印。既然如此,何不学《三国演义》中的关老爷“挂印封金”呢?没等到鸡
      叫头遍,他就背着行李蹽回了原部队。由于无组织、无纪律,擅离职守,落了个党
      内严重警告的处分。面对处分,他只是吐了吐舌头,反而觉得这回彻底解脱,再也
      不会有人逼自己当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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