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终于明白过来,刘跃庭之所以对小提琴津津乐道,是因为他的一切研究成果
      都由此而来。没有小提琴,没有对小提琴的深层理解,没有那些带节子的琴板供他
      修理,他顶多是一个出色的提琴演奏家。
      
          机会就是那样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1990年,靠着温州下乡知青、人称“小老蒋”的引荐,刘跃庭来到了北京,通
      过文化部找到了中央音乐学院,目的只有一个:请那里的专家给他的“木质乐器声
      音调控法”作一下鉴定。一旦这一关口顺利通过,获全国性的文化科技进步奖就大
      有希望了。学院方面还真够意思,虽然有关的专家全都有课,但一听说来了个针刺
      调琴的高人,宁可串课,也要到场见识见识。于是,未费周折,一个临时评委会就
      组成了。这时再看小老蒋,不知从哪弄来了两箱子易拉罐饮料,“呼哧呼哧”抱进
      了会场,累得满头大汗。又忙不迭地“噼里扑哧”一一打开,送给到场的每一个评
      委。刘跃庭说,这看出小老蒋的办事能力了。
      
          评审在一种比较热烈的气氛中进行。据刘跃庭给我的回忆,因为小老蒋弄来的
      饮料大家都说好喝,而且服务又那么殷勤,自然赢得了评委的好感。可是作为刘跃
      庭本人,心里却不免有一些紧张。毕竟,他是头一次步入这样的殿堂啊!然而,当
      他操起小提琴,熟练地拉响了一支曲子,并轻施针法,点刺琴板的木质纹理,这种
      紧张便烟消云散了。那琴声一出,就如一条飞蛇在每个人的耳际萦绕变幻起来——
      先是如一番悲戚低语、粗粝哀鸣,把空气都搅得颤动了起来;蓦地又变换一种婉转
      音响,有如花坞春晓,凤鸟和鸣……
      
          几番琴音调校下来,到场的六位评委就不再保持开始时的清高和矜持状态了,
      有的搔头,有的颔首,有的交头接耳……都像是触到了敏感的神经。一位名叫林耀
      基的教授忽地站了起来,两手一拍大声说道:“好,音域明显放宽了!”
      
          他这一喝彩,把整个儿会场都带动了起来。刘跃庭一面微笑着给大家鞠躬,一
      面说着感谢的话语。正高兴间,评委会主任发话了:“请问刘老师,您这针刺调琴
      的理论是什么?”客气中带有几分考问的味道。
      
          “要说这理论嘛……”刘跃庭刚刚放松下来的心陡地再次紧绷了起来,“我的
      这套技法,完全是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开始我是用刀划痕,目的是通过改变琴板
      纹理来改善音质,这和后来我所知道的外国人拆开琴板划痕调音是一个道理。我与
      他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不拆琴,一边拉琴一边调。但刀划毕竟是表面的,针刺才是
      深层次的……”
      
          刘跃庭向我学他当时说的这番话时,脸上浮现出一种自信的神情。可是评委会
      主任听完却淡然一笑说:“通过刚才的现场演示,可以说你的木质乐器声音调控技
      法是独特的,也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凡事都得有一个理论支撑,针刺调琴的科学
      依据在哪里?我觉得在这方面你说得还不到位,需要回去再进一步地研究总结……”
      
          一席话,说得刘跃庭如堕五里雾中。他说,当时,我就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忽
      悠忽悠,像坐了摇车。但冷静下来,我反思自己,调琴的理论终归是有些苍白的,
      于是,就有了对小提琴各个部位数码的深入研究。
      
          还是在这一年,刘跃庭来到了哈尔滨,参加黑龙江科技进步奖的评选。这一回
      小老蒋没有来,因为刘跃庭已不像先前那样的贸然唐突,他身后站着省农场总局,
      不但以组织的名义把他的成果报了上去,还给交了参评费,这就显得郑重其事了。
      
          主持这项评选的是哈尔滨师范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汪立三。“这个人可十分了得!”
      一提汪立三,刘跃庭的眼仁儿立马放出异彩来,“在咱们中国,钢琴演奏的第一支
      曲子是贺绿汀的《牧童短笛》,第二支曲子就是汪立三的《兰花花》。”吸取上一
      次的经验教训,没等评选,他就去了汪立三家,得先听听权威对他成果的客观评价
      呀!那是一个宁静的晚上,汪立三和他夫人打开楼门,把刘跃庭迎进屋去,问明来
      意,寒暄几句,便双双地坐下来静静地品评着他的技艺。之后,就见汪立三满屋子
      地翻找起来,并说:“我过去曾经录制过一盘专门介绍针灸技术的磁带,兴许有用,
      你拿去做个参考吧。”刘跃庭顿时明白了:他也是担心我的针刺调琴缺少理论依据
      啊!这种热心劲儿至今回想起来,仍让刘跃庭感动不已。结果,经过一番认真准备,
      刘跃庭获得了省科技进步一等奖,还被吸收为省音协理事。
      
          就在他介绍这段历史时,一个疑窦在我心里产生:研究搞到了这种程度,完全
      可以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拿回个国家科技成果奖来!然后再四处讲学、著书立
      说,顺便办个木质乐器声音调控服务中心,挣一把大钱,他怎么没再朝这条道上继
      续迈步呢?他接下来说的几句话把我的谜团解开了,他是要践行中央音乐学院那位
      评审主任说过的话,同时也要对得起汪立三院长的一片苦心,把针刺调琴的理论搞
      透了呀!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刘跃庭的身体实在糟糕。从1990年起他就感
      觉自己的头时常发晕,一晕就是天旋地转,身体轻得要飘起来。在北京坐车到前门,
      没走多远,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后几年就更严重了,每当地球上哪块地方发生了
      五级以上的地震,他的心里就恐惧万分,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省城、京城的几家
      医院他都去看了,都说这病没有见过,不好医治,这就直接影响到他的出行乃至参
      加各类社会活动,开办调琴服务社的想法当然也就成了泡影。不过,这也给他心无
      旁骛地深入研究创造了条件。“每当我头晕发作的时候我就赶紧算数,十几年了,
      是数字场救了我的命……”刘跃庭自我庆幸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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