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梅县更是重男轻女,从来没有过女外科医生。我当时调去,他们说来了一个
      女同志,让她去妇产科吧。我跟他们说自己在湖南搞了十年外科,胆道、甲状腺、
      乳腺癌都能拿下来,做得很漂亮,丢掉很可惜的,对医院也是损失,我还是继续搞
      外科。经过一番考察,最终医院不仅认同了我这个女外科医生,而且六年后我要调
      回湖南照顾年迈的父母,医院还坚决不放我走。他们说,我们好不容易有一个女外
      科医生,又干得这么好,医院可以给她父亲盖房子,让老人家来广东生活,但我们
      不能让卢光琇走。”
      
          此时的卢惠霖教授已经是七十八岁高龄,因为身体不好,急需一个女儿在身边
      照料生活起居。后经组织出面多次与梅县方面协商,卢光琇夫妇才终于调回长沙,
      照顾年迈的卢惠霖教授。
      
          卢光琇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工作调动,竟把她的人生带进了另一片天地。
      
          卢光诱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她的父亲现在是她这个年龄,无论做人和事业的
      发展都会比自己更出色。说起父亲,卢光绣的眼睛泪光盈盈。
      
          卢光诱带我去参观了中信湘雅生殖与遗传专科医院的候诊大厅,大厅的正墙上
      悬挂的就是卢惠霖怀抱我国首例宫胚移植试管婴儿的照片。
      
          照片里的卢惠霖教授满头华发,老人专注地端详着怀里的婴儿,深情地沉浸在
      自己的世界里,满脸的灿烂阳光。我还注意到照片里的孩子,被卢惠霖一双宽厚的
      大手紧紧抱在胸前,目光清澈而执著,两只壮硕的小手握成了结实的拳头,仿佛在
      大声地向世界宣告:“我来了!”
      
          卢光诱说这孩子就是我曾经见过的向泰王国诗琳通公主敬献鲜花的男孩罗优群。
      那一年,她的父亲已经是八十八岁高龄。
      
          作为中国医学遗传学创始人的卢惠霖出生于一个笃信基督教的宗教家庭。少年
      的他始终以为世界就是上帝用短短的七天时间创造完成的,而上帝无所不在!十五
      岁那一年,带着一种犯罪的心理偷偷读完达尔文的《进化论》,卢惠霖彻底改变了
      自己的信仰。
      
          他曾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那一瞬间,上帝轰然倒塌,生命科学以新鲜的
      魅力占满了我的心灵。”
      
          第一次在显微镜下看到变幻莫测的动植物细胞结构,卢惠霖激动得全身发抖,
      他感到全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流。原来在人类的宗教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神秘的世界
      存在着,而且那个世界也在忙忙碌碌地紧张运动着。世界多么奇妙啊,生命的谜底
      竟然全都藏在一个个小小的细胞里!
      
          成年后,卢惠霖漂洋过海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动物学系深造,成了享誉世界的著
      名实验胚胎学家、细胞遗传学创始人摩尔根的学生。卢惠霖也从这里开始了独立的
      细胞学研究,并首次在低等植物蕨类的孢子母细胞中发现了一种典型的亲锇小体。
      但研究刚刚起步,卢惠霖却被无情的结核杆菌击倒了。十个月后,饱受疾病折磨和
      思乡之苦的卢惠霖毅然放弃即将进行的博土论文答辩,谢绝了导师和友人的挽留,
      抱病踏上了归国旅途。
      
          长沙沦陷后,卢惠霖扶老携幼,随着任教的湘雅医学院从长沙到沅陵,从沅陵
      到贵阳,从贵阳到重庆,一路颠沛流离,母丧妻病。望着膝下嗷嗷待哺的四个女儿,
      卢惠霖不禁仰天长叹,泪如泉涌。
      
          八年抗战,三年内战,终于盼来湖南的和平解放,把陷入绝境的卢惠霖从深渊
      中解救了出来。年近半百的卢惠霖夹在湘雅医学院的学生们中间,挥舞着彩色小旗,
      敲打着脸盆饭碗,迎接解放军人城。
      
          历经近二十年的战乱漂泊,卢惠霖深知和平与安定的来之不易,疾病的折磨也
      使得“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这一中国优生学的核心理念从那时起就在他心里扎下了
      根,并一直延伸到了以卢光琇为代表的下一代人生命里。
      
          短短的几天采访中,卢光诱多次对我说,自己以前、现在和将来的研究都是在
      父亲的基本学术思想框架之下进行的。父亲对她的影响,不仅在于把她领上了路,
      更在于他那为科学和真理不惜牺牲一切的精神始终激励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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