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惟一的女儿去了东北,家里显得冷冷清清。多亏了孟吟,承揽了全部的家务活。
      孟吟姊妹四个,她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她从小就帮着妈妈料理家
      务,学会了很多家务活。她烹饪手艺极佳,用烤箱做的点心可以和西餐店媲美。费
      孝通喜欢吃肉,她就变着法研究红烧肉的做法,最后竟然把红烧肉烧得晶莹透亮。
      她做的苏州风味的菜肴是费孝通最喜欢吃的菜。她有着一双巧手,会织毛衣,刺绣,
      还会做皮衣。宗惠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妈妈亲自缝制。孟吟用几块钱买块花布,一顿
      饭的功夫就做成了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同学们都很羡慕宗惠,追问她衣服是在哪个
      时装店买的。
      
          对于丈夫,盂吟更是尽心尽力。费孝通所有的衣服,无论是西装还是长衫,无
      论是皮袄还是衬衣,都是妻子亲手制作的。她酷爱清洁,偏爱白颜色,家里的床罩、
      床单、被套、枕套都是白颜色,她用搓板把床上用品洗得干干净净,还要浆得平平
      整整。邻居们到了费孝通家里,看到屋里一尘不染,开玩笑地说:“你们家太干净
      了,我们都不敢坐。”
      
          费孝通总是热情地说:“快坐快坐,没那么多客套。”
      
          孟吟既善良又好客,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对周围的人十分慷慨。费孝通
      的司机老熊家里孩子多,她经常给老熊的孩子做衣服,做好吃的,还拿出家里的钱
      接济他。对于民族学院的职工和司机以及老邻居,孟吟经常慷慨解囊。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到处都在炮轰牛鬼蛇神。孟吟作为反动学术权威的家
      属,也属于炮轰之列。费孝通整天挨批斗,孟吟被勒令回到原籍。她来到紫竹院派
      出所迁户口,民警们都认识这个尽做善事的老太太。她在单子上填上了“返乡”二
      宇。派出所的警察一看连忙说:“你不要填返乡,要填投靠。填了返乡户口迁走后
      就很难迁回来了,而且还要返到最基层的乡村。填投靠就可以不去乡村,你公公在
      苏州,你的户口就可以落在苏州,将来公公去世后还有迁回户口的可能。”
      
          连平时不怎么打交道的派出所的民警都愿意帮助她,孟吟的善良由此可见一斑。
      
          孟吟到了苏州,刚巧费孝通的父亲费璞安被打成牛鬼蛇神整天挨斗,老先生咽
      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得了脑血栓。他身体偏瘫,生活不能自理。该着老先生有福
      气,儿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他卧床不起时来。孟吟像伺候产妇坐月子似的精心
      伺候着瘫痪的公公,从梳头洗脸到穿衣戴帽;从喂水喂饭到端屎端尿,她毫无怨言。
      公公瘫痪了好几年,在儿媳的照料下居然没长褥疮。老先生逢人就说:“我的小儿
      子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我可是得了儿媳妇的济了!”
      
          那时候的费孝通正在挨整,他戴着破帽子,穿着破旧的中山装,衣服上都直往
      下掉丝丝。他没有在父亲临终时尽过孝,可他没有做到的妻子全都做到了。孟吟的
      “投靠”实际上是照顾了多年的瘫痪病人,她无怨无悔。她觉得公公是丈夫在这个
      世界上最牵挂的人,能够为丈夫分忧解难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1970年,费璞安带着微笑告别了人间,孟吟才结束了“投靠”的历史,回到了
      北京。夫妻刚刚团聚,费孝通又被发配到湖北潜江干校食堂当伙头军。孟吟又独自
      撑起了风雨飘摇的家。
      
          费孝通官复原职后,很多人都提出要帮助他把女儿调回北京,可他却说:“我
      女儿是学农的,学农就应该在第一线!”
      
          他对自己的女儿不徇私情,可对别人的孩子却关怀备至。潘光旦先生是中国社
      会学界的泰斗,他和费孝通在民族学院是邻居。“文化大革命”中潘先生蒙冤挨整,
      造反派勒令他拔草劳动。他的子女都到了外地,是费孝通照料他的生活,带他到医
      院看病。他去世时,子女都不在身边,只有费孝通坐在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默默无
      语。费孝通非常敬重自己的老师潘先生,总是想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改革开放
      之后,对外交流频繁。很多国家仰慕费孝通的学问,请他推荐一些学生前去留学。
      费孝通首先想到了潘光旦的小女儿潘乃谷,她当时在内蒙古农牧学院机械化系当书
      记。费孝通先把她调到北京,又推荐她到美国去留学。当时,有人问费孝通:“费
      老,潘乃谷和宗惠都是学农业机械化的,宗惠要是想出国,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您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女儿出国,却偏偏要帮别人呢?”
      
          费孝通回答说:“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跟着我沾光,有机会应该让人家去。我的
      孩子首先要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是把农业机械化搞上去!”
      
          费孝通1985年在北京大学建议成立了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潘乃谷没有辜负恩
      师的期望,学成归来后就来到这个研究所工作。1992年,费孝通把去土族地区调查
      的任务交给这个研究所,潘乃谷和高丙中两位学者先后来到青海互助土族自治县及
      民和回族自治县的土族地区进行实地调查,写出了有分量的调查报告。
      
          1997年,费孝通把这两份报告作为《甘肃土人的婚姻》中译本的附录出版了,
      该书详尽地描写了20世纪初叶和末叶在同一地区甘肃土族的婚姻制度和相关的社会
      情况。
      
          就这样,从1963年到1976年,费宗惠和张荣华整整在东北工作了13年。他们先
      后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孩儿,叫做张勤;老二是个男孩儿,叫做张 .老大放
      在北京的姥姥家里,老二放在上海的奶奶家里。费孝通非常喜欢孩子,对外孙女格
      外疼爱,经常教育张勤要勤奋学习。盂吟思女心切,带着外孙女张勤到公主岭看望
      女儿和女婿。她是个勤快人,到了哪儿也闲不住,帮助女儿把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
      
          1976年,费宗惠和张荣华才回到了北京。他们惊讶地发现,妈妈的存折上只有
      200 元钱。原来,妈妈把钱不是接济了亲戚,就是帮助了周围的人。宗惠曾经问过
      母亲:“妈,您怎么一点都不替自己考虑,您把钱都给别人,万一自己有个灾怎么
      办?”
      
          母亲却笑呵呵地说:“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啊要乐善好施,不能
      总想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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